杨雾的诗

杨雾，本名杨云辉。1998年6月生于云南德宏。现为复旦大学2016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小丑句法

1序曲：催眠

我滚起来了。

蛇不再爬行或是蠕動

像一根铁棍那样

滚。可有一个事实

蛇不是浑圆、坚硬的柱。

我美丽的花臂，我是

蛇的一种，滚动的一种。

四壁令我踌躇。

2同晓雪散步的一天

晓雪递给我一枚橘子，

熟透之后，橘皮变得柔糯

但晓雪的额头一直是锃亮的。

晓雪，她黝黑的脸，

她的唇也是暗的。

她张开嘴，橘子、牙齿、眼白

还有痘痘里的脓，

晓雪只剩这些了，来构成

她的所有明亮的色调。

我呢？我只负责嘲笑晓雪的口令。

晓雪，你替我剥开这橘子皮

我也不会是一个得宠的男孩。

3五个世界的中心

是鼻梁。毫无疑问

有客人乘缆车至此，

抚摸这坚韧的、面部中

唯一凸起的存在。

快去听，听语词

经过它，发出翻涌的声音。

情人相吻，忘情地舌尖上移，

在鼻梁上完成滑动

乃至飞跃。支撑血的渗出，

它骄傲地板结，

就好像性的尺度

重新细密地张合。好像

骨架上的人起立、发红。

4当 归

桌上放了一盒丹麦曲奇。

我看到一块，中心被镂空

因为裱花器的形状吗？

环绕、起伏，又陷进去了。

是糖和油的比例问题吧，

这粗糙的、可口的黄，

万万不可怪罪烤箱。

来，我们穿上农场主的服装

吃一块再走。

5靠近之后

为什么要把胡子剃干净

这个问题，你一次次地问。

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对，

然后脖颈的空隙相抵，

只是，今日没穿上衣的你，

感受到了吗？我的下巴

每日都在经历枯荣。

我歆慕，萌芽的痒与痛。

现在，我把它传递给你，

要你非得去想，

湿漉漉的掌声中，我们逼近、

又卡死的表演，从第二次开始，

仍只是一场杂技吗？

你一定感受到了。

6谢幕：大湾旧事

很遗憾，大湾其实没有河，

却有一个急转的弯道。

四季的雨水中，我们臂膀青亮。

通过树，通过地底，通过栏杆

带着隐秘的香味，我们穿梭。

直到你的车祸发生前。亡路之蝶，

去日一同采花，今时

我们也一起戴上好看的红鼻子了。

短发的人

等今晚雨停了，我们就去采花。

正粉色，碎散在年轻的头顶。为了

采摘，你向上攀。我抓了一大把叶子

塞进嘴里，在荫蔽下，你看不见我。

这衬托的繁荣之绿，我开始咀嚼。

而你向上爬，之于花以下的人，你便是盲的。

万物失明。难道这平稳而深长的空气隧道，

会偷看我完成下咽并不再开口的举动吗？

在哑的云飘开后，我甚至能糊着影子

吐掉那些清晰却苦难的脉络。

之后，大把的光投下来，未被吸收的残渣

也要去养花。你似乎爬到了肩膀，

你只剩下一个时刻：看到花的时候

也回头看我。我变成了粉色。

湿润的情色之下，一切都是聋的。

采花的声音，跌落的声音，终于没有人听见。

而不论明晚的天气，我们都不能再为雨水中

溺死的人，摘下这种明确的爱意了。

湖 边

他回去了，沿着泡沫溢出的沟渠，

一件新鲜的内衣刚刚被清洗。

秋冬之交。他在那儿的时候，

每日都能收到许多礼貌、

进而是顺从的问候。腥味，

除此他一无所获。有橘子吗？

有切割严整的皮肤吗？

他躺平，完成阅读与饮水的循环，

或是被鼻炎患者用过的口罩？

他总想找到一些辣，最好混着点甜。

那时他烧自己的柴，火丝飘起来。

更远一些，他见过藏人，火燃起来

就在他们的脸上，混着未燃尽的

褐色的斑点。高处生不出盐，

牛羊的叫声里尽是腥味。

一个秋冬之交，他已去了三次药店。

他流鼻涕的时候，就想象

自己是一条淡水鱼。暗地里，

渔人会给他最多的爱。而且

很快地，还会有一双粗砺的手，

挥舞，去除他身上的腥味，

并带他去往波光粼粼处。

歉意的循环

跳水，或是说，和孔雀一起跳水，绿色的羽毛

逸开来。上岸后，我们像第一次去车站一样，脱去

大片的衣服。可是为什么，当我赤裸地坐在你 跟前，

却只有布满我身体表面的那层细小绒毛，在隐隐作乐。

走 路

你自己去了博物馆。你独身

引来上百头悬置着的熊。

在其中游动，你累了

就靠着一堵颗粒小小的

墙。你也不和我提

那里多像一家车站。暗的。

灯光不明处，偷看情人亲吻。

我在一年前，错爱

一个习惯，想不通自己

为何夜伏于草间，给自己

注射明烈的、窥探的欲望。

那天你从博物馆回来，

我去接你，同你路过一间

粉色屋子，你突然说

这像一枚不太精致的鼻子。

养花的人成群结队。

翕动着。一贯的，

五点刚出头，天就黑了，

你的腿再没撑满一天。

盘腿坐下。我们在台阶上，

我似乎曾经约过你

去爬山。当然的

你没去。我来到山顶，

没有汗是多余。

待一刻钟，背对着许多

佛，下山去。

我看着你，你一定是种

昼伏夜出的动物。

我还没有将一些锃亮的事物

炼铸，你便暗成天色。

我跃下台阶，把你搁在上方。

明早你又会是一个新希望的人。

然后我再次出现，迎来

一个好天气，我们合照

许多东西就开始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