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佩佩做姑娘时,是三乡五里拔尖的姑娘。五短身材,长长的睫毛扑梭梭的,两只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村子里有耍孩儿戏班子的那几年,佩佩是出名的旦角。后来村里的戏班子散了,但佩佩走路依旧走的是轻飘飘的花旦步,佩佩走过的地方,总有小年轻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村子里的老人们经常看着走过去的佩佩喟叹:哪个有福分的后生能娶到佩佩这样好的姑娘做媳妇呢?
谁都没想到这个有福分的后生竟然会是丑旦。丑旦是村子里最苦命的孩子,父亲在抗美援朝时死在朝鲜战场上,连尸骨都埋在异国他乡了。奶奶听到儿子的死讯,一口气没缓过来就哭死过去了,母亲生他的时候因为大出血也没活下来,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的。村子里的老人们至今都记得他爷爷喂养的那只白色的奶羊,那就是丑旦的奶妈。村子里的女人都还记得,丑旦的爷爷经常背着丑旦到别人家做泥水活儿,丑旦的爷爷是村子里最好的泥瓦匠,丑旦爷爷给人做泥水活儿从不收钱,只求奶孩子的女人能给他家丑旦贴补着喂几天奶,这样算下来,全村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应该是丑旦的奶妈。丑旦吃过全村女人的奶,又有一只奶水充裕的奶羊,所以,丑旦长得体格健壮威猛,几乎高出同龄孩子个头好多,他十岁就能跟着爷爷到处给人做泥水活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丑旦十八岁那年,爷爷在房顶给人上瓦时不小心摔下来,死在去县医院的路上,丑旦抱着爷爷哭得死去活来,村子里的老人们说,那个春天,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全村人也跟着丑旦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眼睛红红的村支书领着丑旦走进县里征兵办公室,一进门支书就拉着丑旦扑通一声跪下了!县征兵办公室的主任听完支书的述说,看看体格健壮的丑旦,含泪将他们扶起来领着去体检,体检政审合格后,当场破格发了军装,征兵办公室主任拍拍丑旦的肩膀说:好好干,为你父亲增光。
丑旦当了六年兵复原了,听说在部队还立过二等功一次。回来时长高了许多,老人们都说和他父亲一样精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下来的。村子里给丑旦修好了房子,还派了几个婆娘帮着收拾干净了,村子里又讓木工帮他打了几个箱箱柜柜,丑旦就这样安顿下来了,又被公社任命为村子里的民兵连长。人们说见过世面的丑旦和村子里的人就是不一样。每天早晨起来都能听到他在唱歌,唱的总是一首《谁不说俺家乡好》,那年月,正流行这歌。邻居说丑旦边唱歌边在院子里用冷水洗刷,而后就穿着背心绕着村子去跑步。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被他吸引了,特别是那些心旌摇荡的年轻姑娘们!
三乡五里的年轻人都无法追到的佩佩的心思也动了,有人发现她每日都早早起来到丑旦的门口转悠,又有人见他们都互相打招呼了,还有人看见一个下雨的早晨丑旦拉着佩佩跑进他家去避雨,好久好久都没出来。再后来就听到佩佩和丑旦每天早晨都在一起唱歌,歌声把村子里的年轻人心勾得痒痒的。再后来一帮子以前在耍孩儿戏班子待过的年轻人带着乐器走进了丑旦的院子,叮叮咚咚咿咿呀呀地敲打着唱着热闹起来。再后来村支书就向各家征集了糕面、胡油、淀粉等物品,全村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给丑旦和佩佩热热闹闹地办了婚礼,鼓班子是现成的,村支书和主任就客串了一把主婚人和证婚人,全村的女人都以奶妈的尊贵身份接受了新娘新郎的大礼。这场婚礼惊动了县里的人,广播站还来人采访录了音,那个热闹劲儿至今上点儿年纪的村里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年除去佩佩丑旦结婚这件事惊动了十里八乡甚至县城外,最轰动的事当属村子里建的大型引水工程高灌站,那是村支书参观大寨后想出来的,并且得到县长的赏识。支书说,人家大寨能把水引到虎头山上去,我们为何不能把村北五里河干渠的水引到村南的所有旱地里,让全村所有的土地都变成旱涝保收的大寨田呢?说到这里,面对着县长和全县来参观开会的干部,军人出身的村支书对着台下的父老乡亲们大喊一声:大家有信心没有?有!雷霆万钧的回应响彻云霄,全场群情激奋。连县长都起立鼓掌!佩佩带领的铁姑娘突击队当场向丑旦带领的老虎连突击队下了战书,老虎连的小伙子们大声回应,而后两支队伍开始相互拉歌,歌声激励着全村的父老乡亲们,也感染着来参加会议的人们,这个日子,这样的场景全村人都记着并且一代代地传颂着!
全村男女老少和佩佩的铁姑娘突击队丑旦的老虎连突击队一样,一出勤两送饭,起早贪黑地里干。工地上你追我赶,热火朝天。因为县长放话了,工程比照县里的工程发放补助,每担一方土记八分工,补助二两小麦,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二两小麦的补助不亚于将军阵前动员的大洋,为了每方土二两小麦的补助各家都拼了命了!
有个家有三个孩子的壮汉三后生边担着箩筐往上面跑边呼喊着“二郎担山赶太阳”的号子,为自己加油助威,一个不小心跌倒腰扭伤了,扶他上担架进城时,还挣扎着说没事没事要下来,听说自己肋骨断了几根再也不能上工地时,他捶着床板号啕大哭,喊着自己为啥这么命苦呢,再也不能挣麦子补助了!在决战最后一个月的第十天头上,在晚霞血一样殷红的那个傍晚,丑旦担着担子上高坡时吐了一口血栽倒从坡上滚下来后再没有站起来。老年人说那一担土足足有二百多斤,那天丑旦来回跑了一百多趟。
佩佩抱着丑旦一下子昏死过去了,被人们送到了县医院,昏迷了五天五夜。等到她醒过来时,丑旦已经下葬好几天了,她不吃不喝坐在墓地好几天不回去,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着,说好的要为孩子挣够三百斤小麦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让我一个人如何挣的够呢?人们这才知道佩佩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也知道那个叫丑旦的父亲带着没能为孩子挣够三百斤小麦的遗憾和妻子对他的指责离去了!
对于他的离去,指挥部颁发的《生命不息,奋战不止》的锦旗和县广播站报纸的连篇累牍的报道在佩佩的心里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她恨丑旦,恨他太狠心,丢下她和没生下来的孩子一个人走了。她恨丑旦虽然只有一次说话不算话,只这一次不算话就足够让她伤心一辈子。记不清流过多少泪,也不知道有多少村子里的女人和铁姑娘突击队的姐妹们陪她一起流泪。在孩子出世之前,属于佩佩的每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随着丑旦一起去了、能够挣扎着活下来,全是为了丑旦留下来的这点儿念想,就像漫漫长夜的坚持只为着早晨的到来。
东升真的是在早晨出生的。他发出临盆第一声啼哭时,太阳正冉冉地从东山头升起来。接生的孙四婶说,丑旦媳妇,好兆头,孩子和太阳一起出来的!有谁又说:就叫东升吧!这名字既响亮又喜气。佩佩含着泪水连连点头!佩佩的娘家人都搬到口外讨生活去了,那些结婚时受了佩佩大礼的村里的婆娘们还真的像婆婆一样轮流照顾着佩佩,还有那些铁姑娘突击队的姐妹们,她们一起陪着佩佩熬过了那一段悲伤的日子,她们给佩佩做饭送饭,陪佩佩说话。随着东升的出生,佩佩的心思全放在了东升身上,对丑旦的思念也逐渐放下了许多,说起来总是那句:丑旦天生的命苦,爹爹妈妈没见到一个,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没见到,而后和东升说,快点儿长大啊,给你爹爹上坟去,让他看看我们宝贝儿子有多漂亮,和他一模一样啊!
随着东升的逐渐长大,佩佩的院子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村子里的人们又可以听到佩佩的歌声了,佩佩的小院子里又种满了花草,逐渐那些戏班子里吹拉弹唱的后生们又陆续走进了佩佩的小院子,早晚吹吹打打咿咿呀呀的又开始热闹起来。老人们在街上听到这热闹的鼓乐声都长叹一口气,谁死谁亏了,活下来的该干嘛还干嘛!
佩佩生孩子后出落得更漂亮了,另外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迷人的风韵,最是那低头一笑,眉梢眼角全是风情。风言风语自然也在村子里传开了,一些小媳妇和姐妹们渐渐都躲着佩佩走了,有的还和自己的丈夫闹别扭,不再让自己的男人到佩佩家吹拉弹唱了!更有的人发现公社的孙书记来村里的时候不先到大队部而是先到佩佩家,让佩佩去找村干部。再后来人们发现佩佩的穿戴也讲究起来了,穿起时兴的的确凉短袖衬衫,黑卡其布裤子,越来越像城里人了。村子里的人开始疏远佩佩了,见了佩佩虽然满脸堆起笑容打招呼,却总没有早以前的那份自然和热络了!可佩佩依旧对大家热情着,谁家有个事求她,她依旧不说二话就帮忙,隔壁李婶家的老二,由于家穷岁数大了找不到媳妇。李婶找佩佩东拉西扯抹眼泪。佩佩明白李婶的意思,就说让您家老二到矿上当工人去吧!下次招工时我和孙书记说说看能不能照顾一下。李婶的老二就当了煤矿工人,也娶了媳妇。佩佩有县里一次性发给丑旦的几百元死亡补助款,谁家有个马高镫低也总找佩佩周借,佩佩从来不说二话。其实,我也受过佩佩的好处的,一次我正拉着我家的狗大黑玩儿,正好公社孙书记骑着飞鸽车来佩佩家,我家大黑从来没有见过自行车,看见飞鸽车过来就扑过去乱叫,把孙书记连人带车跌倒在地。公社孙书记大怒,让佩佩找来村支书,说要把大黑打死。佩佩赶紧告诉我领着大黑躲出去。并告诉我:狼娃子,我不叫你,你别回来。我躲到姑姑家两天,佩佩才让父亲叫我回来,其时孙书记已经被佩佩安抚得消了气走了。还有一次,佩佩在墙头那边喊我:狼娃子,去告诉你二哥他们,今晚不要押宝了,有人告了孙书记,晚上公社公安过来抓赌呢!结果公社晚上来抓赌的扑了空,二哥他们躲过一劫。
我家和佩佩住隔壁,只隔着矮矮一堵土板墙,随便一跨就过去了,我和东升是玩伴,也是好朋友。我父亲也经常帮佩佩干些木工活儿或者院子里的一些杂活儿。佩佩家有好吃的东西也经常给我吃。一次,我和东升在他家的院子里玩滚环,父亲给佩佩锯木头做锅盖,太阳很足,父亲光着膀子,紫铜色的皮肤上跳跃着汗珠,汗珠折射着太阳七彩的光斑,我看着父亲发现佩佩也专注地看着父亲,而后她走过去帮着父亲把膀子上的汗慢慢擦拭干凈,又把毛巾递给父亲,顺便将一碗茶水也递过去,我母亲死了好多年,我不记得有女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父亲,更没见过有谁那样关心过父亲。佩佩发现了我看她,脸瞬间红了。喊我一声:看啥呢?狼娃子,还不和东升玩儿去!说完又冲着我笑笑就进堂屋去了!从此以后,佩佩就叫我狼娃子,我怎么也不明白我和狼有啥关系,而且他喊我狼娃子的时候,总有人看着我坏笑。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是沾了父亲的光。佩佩和父亲调笑的时候骂父亲,别看你蔫不拉唧的,怎么疯起来比狼都猛着呢!这话正好被那些溜墙根听房的坏小子听到了传开了。唉!别人都坑爹,我竟然被蔫不拉唧的爹给坑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离我而去的亲人、熟人、朋友甚至有过节的人的背影在我眼前重重叠叠地晃动,我的思绪我的心就会跌落进对往事的不堪回首中,在酸甜苦辣咸的七荤八素里备受煎熬而不能自拔。东升的背影出来得最频繁。特别在去年退休以来,东升以及自己和东升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细枝末节尤为变得清晰和真切起来。昨晚三更,一梦醒来,残月如钩,天象清冷而宁静。那些年那些日子里,我和东升两个人喜欢结伴顺着村外的一条小河边往前走。东升说,顺着小河走下去就能找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他说太阳升起的地方有许多的金子和宝石,他还给我讲了一个老大和老二去太阳升起的地方找宝贝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好像是老二因为贪心不肯和老大一起早早让神鸟驮着离开,最后被出来的太阳烧死了!
东升会讲很多故事,都是他妈妈和去他家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讲的。东升喜欢珠算,他说他妈妈教他的,他都掌握了凤凰展翅和九九归一等珠算技法。忽然想起好像父亲用木头给东升做过一架很大的算盘模型,就放在东升家堂屋的柜顶上。东升有一本小人书,叫《一对红》,写一对儿农村男女青年恋爱生产的事,最后我软磨硬泡用一把父亲做的木头大刀换到手。换到手后没几天,东升就出了事,而后我就一直把这本小人书带在身边,江湖颠沛流离了半辈子,其它的东西都被舍弃了,只有这本小人书一直在我身边。那是关于童年一条生命的记忆,那是关乎着自己一生中难以磨灭的负疚和悲痛,那是承载着一个沉重的故事的物体,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东升出事的那天是春天一个阴冷的日子。记得从早晨起来就发现大人们的心情都不好,连父亲那样好脾气的人也紧锁着眉头没有个笑脸。我从小就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主儿,婶娘这样说的。我也发现所有缺爹少娘的孩子都一样的德行,大约是因为心里有缺憾,缺少安全感,从而便滋生了一种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本能吧!
从家里出来我先找堂兄二哥,二哥的姥爷来了,从窗玻璃看到他正吃姥爷带给他的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就知趣地退出来去找东升。佩佩正给东升穿新衣服,而后又照着镜子梳头。东升一生下来头顶就有一撮又黑又亮的头发,村子里的人说那撮毛发主大富大贵,佩佩便珍爱地给东升留起来,像女孩子那样梳成小辫子,东升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也确实像个女孩儿一样秀气,人见人夸。出门后,我们便商量着到哪儿去玩。东升说走着看吧,这天气也没有个玩的地方。就在我和东升无聊的时候,一只啄木鸟在我们对面的墙头咕咕地叫着,白花色的皮毛,头顶上还有一个尖尖的头冠,我们就用土块扔它,它转个位置,继续叫,我们再打它,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发现它躲进一个废弃的石头水井里,水井的井台上是湿滑的绿色的苔藓,东升说咱们看看它飞进哪个窟窿里,好叫人来捉。东升知道我们只是两个六岁的小屁孩,是没有能力捕捉到啄木鸟的,只是想看看它藏在哪个石头缝内。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被苔藓滑倒了,随着他一声哎呀,就见他滑到了井里,我看到的只是那根小辫子在井口一闪,小辫子上扎着一根红头绳。我哇地一声哭了,没命地往回跑,我记得很清楚,那是菜地的一口井,菜畦子已经拢成一格一格的,我一格一格地跨过菜畦子直奔堂兄二哥家,喊二哥出来我有话说,以前有啥事我都是先找二哥商量的,三婶见我反复喊二哥出去,就厉声喝问我究竟有什么事。我小声说东升掉井里了!三婶听罢跑出来问哪个井里,然后便大声吆喝着东升掉井里了往外面跑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慢慢地往水井走去,远远地看到井口黑压压的一堆人,听到佩佩发疯似的喊着东升的名字,我记得奶奶看到我的时候喊着让三哥把我这个祸事的主儿扔进井里去,而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奶奶说我连着在炕上睡了三天三夜,嘴唇上都起了一串泡。奶奶也守在我的身边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她说是她把我吓坏的,要是我死了,她也不会活的,她还说对不起我的母亲把我托付给她。其实我一直都在做梦,梦着和东升去太阳升起的地方装金子,东升越装越来劲不肯离开,我怎么呼喊他都不应我。
我的第一个发小、朋友就这样离开了我,佩佩仿佛疯了一样,任是人们如何劝说都不吃不喝,整天往水井口跑,水井已经被人们用土填得严严实实,她却不停地用手刨着土,号叫着说,东升还在井里没上来呢!再然后就是到我家找我要他的儿子。说如果不还她儿子就把我这狼娃子扔井里埋了!我们家的大门紧紧闭着不敢打开,听着她在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奶奶紧紧抱着我掉泪,父亲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佩佩没明每夜的哭号让全村都笼罩在一片悲痛和恐怖中,人们都在悄悄压低声音说话,孩子们也瞪着眼睛不再敢放肆地大声啼哭!过了没几天,听说公社孙书记知道了佩佩的遭遇来看望佩佩,谁知道傍晚时自行车掉进沟里摔死了!有个骗吃骗喝的半仙便四处散布谣言,说佩佩是白虎转世,和她有过瓜葛的人都将一个个离奇死去,如果想免灾就得喝他的符化成的神水,一时间惊恐的人们成群结队地往半仙家里跑,倒没有人关心那个曾经美若天仙的佩佩了!
佩佩疯了!
村支书老陈一个人跑到内蒙找见了佩佩的家人,佩佩的父亲出口外第二年就出车祸死了!佩佩的大弟弟和二弟弟兄弟二人赶了一辆驴车把佩佩捆绑住拉走了!
走的那日,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夏日,全村男女老少都走出家门,看着佩佩挣扎着沙哑的嗓子大喊着东升的名字,我却听得出好几次佩佩都骂在我:狼娃子,还我儿来!听到佩佩的呼喊声越来越远,驴车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远方一派云遮雾绕,佩佩就消失在一片最浓密的云雾里。
那天的街头格外沉寂,每个人的心都湿漉漉的,再也不会激发起欢愉的念想!奶奶出人意料地拉着我向着佩佩走的方向跪下来,说:孩子,你就磕个头吧,一辈子都要念着她的好!奶奶说,那天跪下的不仅仅我一个,奶奶说,全村的人在那一瞬间垂下了头!
伊安兴:同煤集团作协会员。当过老师、报社编辑、文办主任,现退休。创作大量的诗歌、散文、回忆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