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愫方形象谈

唐鑫

内容摘要：曹禺的话剧《北京人》讲述的是三十年代北平一个没落的士大夫家庭曾家的故事。剧作以曾家的经济衰落为全剧矛盾冲突的线索，以曾家三代人为主人公，展开家庭中善良与丑恶，新生与腐朽，光明与黑暗的冲突。剧中着力塑造了愫方的美丽善良的形象，突出表现了愫方无私美好的品格。

关键词：《北京人》 愫方 忍耐 无私 出走

话剧《北京人》是曹禺早期的代表性作品，是曹禺创作历程的一座高峰。曹禺的话剧《北京人》讲述的是三十年代北平一个没落的士大夫家庭曾家的故事。剧作以曾家的经济衰落为全剧矛盾冲突的线索，以曾家三代人为主人公，展开家庭中善良与丑恶，新生与腐朽，光明与黑暗的冲突。

剧中塑造了众多受封建制度压迫和封建思想束缚的人物，如自私顽固的曾皓，狠毒刻薄的曾思懿，懦弱无能的曾文清，忍受顺从的愫方等等。在这些人物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愫方，她博得了读者和观众最多量的同情。作家在描写和刻画愫方的形象与思想性格时，倾注了大量的热情，曹禺对愫方的同情与赞美是很显然的。[1]曹禺在谈《北京人》时说道：“至于思懿、愫方、文彩、瑞贞这些妇女形象，我很熟悉她们。特别是像愫方这样秉性高洁的女性，她们不仅引起我的同情，而且使我打内心里尊敬她们。”不少评论者对愫方也是充满了感情。刘念渠说愫方“外形显得楚楚可怜，却怀着一颗金子样的心”，冯亦代更是说愫方“是生活的诗的顶点，美德的结晶”，从这些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到评论者们对愫方这个充满“美”的形象的认可。

愫方是在封建思想束缚下成长起来的典型的中国传统女性。愫方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她的“哀静”，愫方是缄默的，她所有的哀愁与痛苦都压抑在心底。但是，愫方身上又有着极为难得的温厚与慷慨，她“时常忘却自己的幸福和健康，抚爱着和她同样不幸的人们”。愫方所生活的曾家那令人窒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沉静、倔强、善良的愫方，如死水微澜，萌动着生和力，像一枝空谷幽兰，似一朵圣洁的秋菊，散发着动人的芳香。[2]

愫方有着大家闺秀应有的优点，端庄、柔顺、善良。她出生于江南名士之家，父母双亡后寄居在北平姨母家，姨母死后，又成了姨父曾老太爷的拐杖，是“老太爷衰颓的暮年里必不可少的慰藉”，“他走到哪里，她必需随到哪里”。在曾家，愫方虽名义上是“表小姐”，实际上与陈奶妈、张顺无异，整日受着奴仆一样的使役，为老太爷整夜整夜地捶腿，给老太爷端痰罐，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老太爷。在剧中我们没有看到愫方有一句抱怨，我们也没有感受到愫方有一丝不情愿的情绪，愫方始终是沉静的、柔顺的。

在曾家，愫方除了要终日像女佣一样伺候老太爷，还得忍受表嫂曾思懿刻薄的挖苦和恶毒的戏弄。表哥曾文清，是愫方抑郁生活中的动力。她爱曾文清，愿分担他的痛苦，并希望他能摆脱痛苦，很好的生活。这就是她的理想、巨大的精神支柱和安慰。[3]但也正因为如此，形成了她与曾思懿的尖锐矛盾，使得曾思懿处处对她恶毒攻讦。愫方与曾文清、曾思懿的情感纠葛，也构成了本剧的重要矛盾冲突。曾思懿对占据着丈夫的心的愫方可谓是恨之入骨，她的言语没有一处不在挖苦讽刺文清和愫方。在说到补画时，曾思懿看似玩笑实则狠毒地说“我真恨不得拿起一把菜刀，把你这两只巧手斫下来给我按上”。为愫方“说嫁”，则是曾思懿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的行为，她处心积虑想把愫方推出曾家，“热情”地撮合愫方和袁教授。当知道袁教授有未婚妻之后，嫁出愫方的计谋失败，她又使出阴谋暗算，要把愫方娶来给文清作妾，其险恶用心，犹如王熙凤接尤二姐进大观园，是为了可以将对方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使对方永远成为自己驱使和凌辱的奴隶。面对曾思懿的摆布、羞辱，愫方明知是不堪忍受的，她也有过“我真想大哭一场”的念头，然而，她却一直忍让，甘受凌辱。这就是愫方性格上最理想化的一点：极具忍耐力。

她忍受着曾老太爷对她不合情理的自私的使役和依赖，忍受着三旬未嫁女寄人篱下所面对的风言风语，忍受着曾思懿的种种恶毒算计。这种忍耐力既出自天生的性格，也源于寄人篱下的生活，“伶仃孤独，多年寄居在亲戚家中的生活养成她一种惊人的耐性，她低着眉头听着许多刺耳的话”。她时时受着自身的苦痛，却仍不忘去抚慰给予她苦痛的不幸的人们。“把好的送给别人，坏的留给自己”是她的人生信条，“活着不是为着自己受苦，留给旁人一点快乐，还有什么更大的道理呢？”是她对人生真谛的探求。愫方给予身处暮年的曾老太爷真诚的关怀与温暖，拿自己可怜的积蓄为瑞贞腹中的孩子准备衣物，甚至用自己前途和自由去支持曾文清冲破家庭的樊笼，这些都表现出了愫方美好的心灵、高尚的情操。

有读者和观众认为愫方傻，“她不是傻，是她心地晶莹如玉，是她忘记了自己。”[4]愫方对这个行将就木的封建家庭有清醒的认识，她看到了这个曾经繁华的大家庭即将崩溃的事实，但她没有想过逃离，即使在这个大家庭里极少有人给予她温情，极少有人为她的将来恳切地想一想，她还是固执地用自己无尽的耐性给予他人温暖和抚慰。她将自己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曾文清身上，她认为自己充分了解文清，从而哀怜他，为了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她希望文清离开这个牢笼一般的家，做个独立自由有志气的人，她坚信文清只要离开了那个家，就能得到重生和幸福，哪怕他永远不回来，她也是开心的。愫方决心替文清留在苦海般的家中，去承受本该文清承受的一切，并且把这看做是自己的责任与快乐。第三幕第一场中愫方与瑞贞倾心夜谈，愫方脸上闪着美丽的光彩，苍白的面颊泛起一层红晕，声音有些颤抖地对瑞贞说：“他走了，他的父亲我可以替他侍候；他的孩子我可以替他照料；他爱的字画我管；他爱的鸽子我喂；连他所不喜欢的人我都觉得该体贴，该喜欢，该爱。”这是愫方最深沉的情感流露，是她最动的思想剖白，我们可能并不能赞同她的忍辱生活，但她真挚的爱、无私的品格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却不能不让我们为之感动。

愫方爱文清是那样执着，她对文清的离家抱了极大的希望，她因文清摆脱家庭的束缚而得到安慰、感到温暖。然而，文清悄悄地回来了。这对于愫方仿佛晴天霹雳，她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的全部希望化为泡影。对曾文清，她并没有责备，她只是说：“飞不动，就回来吧！”但是，这淡淡的语气中，我们也能感受到愫方万分的无奈与绝望。即使此时她还没有决定要离开曾家，但她开始认识到文清并不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即使此时她对文清还有难以割舍的感情，但她已失去了可以支撑她在曾家忍辱生活下去的力量。当曾思懿使出最后的阴谋——要为曾文清迎娶愫方作妾时，愫方的忍耐力全部被耗尽，她说过，“人总有忍不下去的时候”。对于愫方来说，“迎娶”是很大的侮辱，她不知道继续忍让之后，等待她的还有什么样的更可怕的侮辱。愫方虽柔顺，但并不懦弱，她有着远超文清的坚毅与果断。

在残酷的环境下，在深刻的自省中，愫方终于有了觉醒，有了反抗的意识，她对瑞贞说，“我也应该走了”，她终于把自己的希望和幸福同這个封建腐朽家庭彻底割裂，奔向新的生活。愫方的出走，标志着一个长久以来被囚困在亲情、爱情牢笼中的愫方的毁灭，标志着一个热爱生活、追求幸福的愫方的新生。

在《北京人》中，作者在死气沉沉的曾府植入愫方这株空谷幽兰，给灰暗的全剧带来一抹希望的亮色。在愫方的甘心留守——失望自省——勇敢出走的过程中，展示出愫方美好的心灵、高尚的品格，使愫方的性格美、心灵美迸发出深邃的思想力量，升华到诗意的高度。

参考文献

[1]李树凯.《北京人》人物论——曾皓、曾思懿、愫方[J]西北师范大学报，1980.

[2]舒绣文.从不热爱她到热爱她——扮演《北京人》愫方的表演笔记[J]陕西戏剧，1984.

[3]李树凯.《北京人》人物论——曾皓、曾思懿、愫方[J]西北师范大学报，1980.

[4]曹禺.《曹禺论创作》[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