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
这里说的景是广义上的,不仅仅指事物的形体或者自然风光,还指我们所处的生活。没有人每天不和景打交道,没有人每天不处在丰富多彩、各具情态的景中。从这个角度来说,能不能从景中找出我,能不能由景而发现我,关系到作品是否具有文学性,关系到作品能否上升到艺术的层面。
写景,关键是从中发现或找出内心的我
我们常听说“视而未见,听而未闻”,就是说我们虽然调动了感官,虽然观察了,但未形成感受,也就是没有从景中找出或者由景而发现、唤醒内心的那个我。这样的视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视听。这时,尽管这部分人处在景中,但景对他们来说是无意义、无情感价值的;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比如说敏于感受的作家而言,他们之所以区别于常人,就是因为能够在寻常的景中找出我,或者由此而发现我,在此基础上产生会意或者艺术冲动。他们的视听,是穿透表面直达深层或本质的视听,这样的视听才是具有文学意义的视听。这时,我们说景对他们是有意义和情感价值的。
离开了对景的书写,情感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人处在一定的场景、事件或环境中,时间久了,就会对某人、某物、某事形成自己的认识、思考、态度、倾向或喜好。这个认识、思考、态度、倾向或喜好等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情感。某种程度上,人和人的不同、区别以及作品的高低优劣就取决于它。据此可以看出,情感的形成不是无缘无故的,若离开了对景的书写,情感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另一方面,景本身具有无限蕴含性,借助景,除了可以表达出我们想表达的,也可以表达出我们未能表达出的。可以说,景是情感最好的代言人,情感通过景,把不可捉摸的内心的东西变得可感受和物化了。若没有了景,情将显得空洞、突兀、直白、缺乏含蓄和意味;若没有将情很好地融入景中,景将显得无魂魄和生命感。
不隔,是衡量所写景是否有意义的重要标准
不隔,是指创作主体(写作者)与客体(景)发生了共鸣或由此找到了自己、受到了感发,即景中有我;再进一步说,也就是心、物达到了相融合的美好境地。只有达到不隔之境地时,艺术创作和表达才是一件主动和快乐的事。若不这样,艺术冲动便会逼迫着你,催促着你,让你感觉不吐不快。由此可见,要做到不隔,关键是参透景所蕴含的精神,不拘泥于形体,不为形体所囿,能够从客体外在的形状看到自己的精神形状,或者在有形中能够见到无形。要做到不隔,关键是从景中找出不一般、不一样的地方来。这里的不一般、不一样,就是此景与他景的不同,它们一方面显示了自身独立于他景的个性形体,另一方面据此还可以发现内在的精神风貌。
如何写出有意义的景
那么,如何实现由有形到无形,由形而下到形而上,或者说基于景而又不滞于景呢?有两点非常重要,一是感发,二是体味。所谓感发,就是对自身及周围环境产生饶有意味的反应,还包括从而引起的联想、想象等心理活动。心理学里有一个词叫作“情绪感染”,是指人的情绪(情感)会受到外界感染。由此看出要引起感发,关键是把握景物的整体气氛或氛围,比如说优美的、宁静的、阔大的、雄壮的、悲哀的等等,人的情绪受此影响、感染,往往会产生相同的、相近的甚至相反的情感反应,比如快乐的、恬适的、悲哀的、压抑的、无助的等等;而体味则侧重于对景所蕴含的精神意蕴的挖掘和把握。韩非子说:“能象天地,是谓圣人。”天地大道,人生至理,无不蕴于平常景物当中。
情感和载体的契合是有个过程的
在作品诞生的开始阶段,我们都有这样的体会,有时景有了,但情感却浅白,缺乏新意和深刻性,致使我们迟迟不能落笔;但有时我们虽具备了强烈的情感,但就是找不到适合的景来表达它。无病呻吟和无话可说,都是写作的大忌或窘态。
究其原因,一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景;二是对景后面的意义或蕴含的与人的内在有相似度的那部分审视或把玩不夠,最终导致了景和情感不能很好地契合。这也说明了情和景要达到互相契合的境界,有时需要经历很长的胚胎期或孕育期,不能有半点急躁。写不出来时不要硬写,就是指在未找到合适的景或情感还未酝酿成熟时,不要强迫自己去写。强扭的瓜不甜,一切都讲究自然、缘分。
情景相融,是散文艺术的体现和自觉追求
我们所说的灵感乍现或情思奔发,其实就是指情感和景相契合。“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就是指这种情况。那些优秀的佳作,正是因为景和情的相融相合,才被人永久记忆和难忘。比如说艾青的诗歌《假如我是一只鸟》,这首诗歌之所以能够取得巨大成功,一方面与诗人真挚的爱国情感分不开,另一方面与鸟这个载体的成功选择有很大关系。可以说,飞鸟这个载体,就不足以表达诗人强烈的爱国情感。再比如说朱自清的《背影》,之所以能够称为佳作名篇,就在于选择了背影这个载体,在他看来,唯有这个载体才能深刻地表达出父子间的拳拳之情。写好了这个载体,父子之情无须多表。这里所指的鸟、背影仍属于景的成分。由此可见,景选好了,把握准了,既能给人以味中之味之感,又能很自然地将个性情感上升为普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