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晚清帝师翁同龢的书籍人生

2018-07-04 13:31史岩松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抄本同治光绪

史岩松

(西安培华学院图书馆,陕西西安 710125)

说到晚清政坛,翁同龢绝对是一位风云人物。咸丰六年(1856)状元,同治、光绪两朝帝师,刑部、工部、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协办大学士,清流派领袖,位极人臣,乃汉人官员之翘楚。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戊戌变法皆与其有关,是一位参与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人物。由于政声颇著,其他成就多为所掩,实际上,翁同龢还是著名的藏书家、书法家、诗人。翁同龢(1830-1904),字声甫,号叔平,晚号松禅、瓶庐,江苏常熟人。翁同龢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知识分子,读书、治学是其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书画、碑帖之外,举凡买书、借书、抄书、校书、受书、读书、鉴书、进书、教书、整理图书、记录书林资料、与文献家交往等等,纵贯其一生,没有书籍陪伴的翁同龢,其生活乏味而暗淡,不可想象。

1 藏书

翁同龢或是政治声望太著,藏书家的身份并不为时人及后人所注意。叶昌炽《藏书纪事诗》未予著录,叶氏此书“旧例不录生存”,宣统二年(1910)刊印时,续增九人,晚者如周星诒,与翁同龢同于光绪三十年(1904)辞世,且叶昌炽与翁同龢多有交往,宣统元年(1909),翁氏又诏复原官,叶氏失收,实有不解处。民国时,伦明撰《续补藏书纪事诗》也未收录。实际上,常熟翁氏,位在晚清九大藏书家之列,岛田翰《皕宋楼藏书源流考》云“盖海外藏书之家称四大家,近又加五……常熟翁氏是也。”[1]翁氏藏书,质量上乘,多宋元本及抄本、校本、稿本,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学术价值。其藏书来源主要有家藏、购书、受书等几个方面。

1.1 家藏

翁同龢家富藏书,其父翁心存,官至体仁阁大学士,曾于道光年间收得同邑陈揆稽瑞楼部分藏书,奠定所藏,潘祖荫云:“吾师翁文端公与子准厚,既恤其身后,以重值收其藏本,仅得三四,散失者已不少矣。”[2]有藏书处“知止斋”“陔华吟馆”。据《翁同龢日记》所载,家有“遗书八箧”,光绪十七年(1891)十一月尚“以遗书八柜移置新屋后檐,恨不能读,徒事爱护”[3]2527,数量相当可观。遗书虽分给兄弟三人,但由于翁氏三兄翁同书、五兄翁同爵过世略早,实际上遗书还是由翁同龢保存。翁氏侄孙后辈,亦能藏书、护书,翁斌孙“不坠青缃世业”[3]1846,翁之熹等慷慨捐藏,翁万戈售书沪图,使翁氏六代藏书,化私为公,功甚大焉。然翁氏一百六十年间藏书有多少呢?据曹培根《翁同龢藏书概论》[4],统计出翁氏藏书有13800余册。

1.2 购书

翁氏藏书丰富,购书是一主要来源。翁同龢从咸丰十年(1860)买《宏简录》开始,至光绪三十年于无锡北门买残书为止,四十五年间,未尝间断。足迹遍布北京、上海、常熟、长沙等地,尤以京师琉璃厂为甚,过厂一游,几成惯例。据不完全统计,翁氏购书约有200种。其中不乏宋本、抄本,如咸丰十年购宋本《花间集》;同治二年(1863)购宋刊《名臣言行续录》;同治三年(1864)购天圣本《隋书》;同治四年(1865)购宋本《集韵》;同治七年购宋刊《古云先生集》;同治八年(1869)购《建康实录》《靖康要录》《燕山杂录》三种旧抄本;同治八年购宋刊苏诗;光绪十八年(1892)购宋刻《楞严经》;光绪二十三年(1897)购宋刻《长短经》,等等,皆极珍贵。翁氏精版本之学,所购多善本,又擅与书贾讲价,故所购多物有所值。早年亦经常代友人买书,如代潘祖荫买《帝鉴图说》;代孙心农购书;代庞钟璐买古香斋《渊鉴类函》;为陈国瑞购书等等,随着仕运亨通,购书之事也就无人请托了。戊戌开缺居家其间,也曾托友人为己购书,如请汪鸣鸾买局刻《宋文鉴》《南宋文范》《金文最》《元文类》。翁氏爱书,几近痴迷,在路过都察院朝房时,见有卖破书的,也要检出几种;在岳丈家吃饭,把大厅所藏书籍尽翻一遍,嗜书之深,可见一斑。

1.3 受书

2 整理图书

书籍多了,自然需要整理。翁同龢也不例外,平日经常翻检书籍,数十年来,至老不辍。清理积尘,因架就位,当阳晾晒,线脱者重订,页坏者粘补。有时无意中翻见喜好之书,欣悦之情溢于言表,如逢故人一般。呵护之情,惟爱书者深有体会,翁氏没有留下藏书目录,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2.1 写书签、写书根、装订修缮书籍

翁同龢虽书法盖世,但对写书签这类事情,却不甚用心,如《通志堂经解》《滂喜斋丛书》《钱文端公年谱》《周伯晋诗集》《四书论》的书签,多是在无聊的心境下完成的。线装书由于是平放,书根朝外,为方便检阅,人们往往将书名写在书根处,翁同龢也有这个习惯,如写《惜阴轩丛书》《海国图志》《佩文韵府》,等等。书籍翻久了,订线容易断开,翁氏闲无事时也会自己来装订,如《元丰九域志》《杜诗》《国语》等,有时则到厂肆请专业人员装订、潢裱。书籍、碑帖中有蠹残脱落处,就自行粘补,如《礼记集说》《化度寺碑》等,事虽繁琐,却常引以为乐。

2.2 校书

翁同龢在校勘书籍方面是颇有功夫的,同治二年六月,因曾校对《成皇帝圣训》,被列为一等,交吏部议叙。同治四年署实录馆总校官,期间丹铅手校,颇费心力。光绪十九年(1893)64岁时,仍勘《会典》稿本,校《盐法志》,逐卷加签,驳回令改正。公务之暇,校勘书籍更是常有之事,每次遇到名家校本,则借来对勘,如借朱学勤《皇甫持正集》校汲古阁刊本;用何焯手校本《谢宣城集》校陶、谢合选巾箱本;借庞钟璐藏归有光评点《史记》对勘;借纪晓岚藏《文泉子》《读书敏求记》,以校自藏本,等等。除了校勘自己的藏书,翁氏也经常代友人校勘,如代王拯校其所辑归、方评《史记合笔》;为徐桐校其所缉《大学衍义体要》;代邵伯英校《隐几山房集》,等等。通过校勘古籍,既可加深对书籍内容的了解,同时又避免一些知识的误传。通过细校,知道朱筠所藏旧抄本《说文系传》,远不如祁隽藻依据顾千里藏影宋抄本而行世的刊本;日本所刻的《清鉴易知录》,是节录清初三朝《实录》而成;避免了徐桐所辑《大学衍义体要》中,因“且如”误作“旦时”而为人指摘。若不爱书,又怎能体会到并几秉笔、独对青灯的校勘之乐呢?

2.3 誊录批点、抄书

翁同龢对于名家批点本古籍,十分痴迷,凡有所见,必欲临之而后快。朋友处有则借之,如向黄宗汉借纪昀手批《玉台新咏》,向赵价人借惠栋批本《读说文记》,向王拯借归有光、方苞批点《史记》及姚鼐批点《汉书》,向桂莲舫借批点本《老子》,等等,往往是手腕欲脱、满头大汗而怡然自乐。书肆中见有批点本,亦借来临写,如借何焯批点《元丰类稿》《五代史》,等等。为己临书之外,有时因兴致佳,也为他人临批点,光绪二年(1876)曾为妻弟汤纪尚临批点归文3册。有时因精力不济,侄辈、孙辈、仆人也会相助临写,众人共室抄书,亦是雅事。翁氏读书时,遇见内容有缺漏时,也会尽力搜书,加以抄补。如借史馆稿本,补《识小录》所遗漏,借书肆《东莱博议》,抄补旧藏所缺,又抄补《三国志》《萍洲可谈》《韩非子》,等等。遇见喜爱未藏之书,甚至全部抄写,如同治四年,誊写张问陶手抄本《金丹》,光绪二十七年(1901),抄许红桥文稿,等等。对于书贾的漫天要价,也可抄而不买,光绪十九年(1893)就曾抄写董其昌与王时敏往来札卷2000字。对于书籍的诱惑,翁氏常无法自拔,并称“坐此病深”。实际上,这就是旧时知识分子爱书的典型表现,窗外喧嚣,何如屋内开卷之乐?

3 读书

翁同龢一生过眼图书数千部,读书破万卷。经、史、子、集俱曾浏览,中西典籍皆有涉猎。作为咸丰六年状元,四书五经必然烂熟于心,程朱理学之书自多成诵;史部以《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所谓“前四史”用力最多;子部多是先秦诸子及笔记、方志、地理之书,集部则深嗜苏东坡诗、归有光文,此外韩柳文、山谷诗以及本朝人诗文集等亦时常翻阅。翁氏读书很快,曾于上朝途中,在车中看《通鉴》一卷;光绪二十二年(1896)67岁时,曾一天看书数万字。爱读书之人,真是须臾不离书卷,值庐之暇,读苏诗;退憩朝房,看《汉书》;退国子监朝房小憩,看《夷坚志》。心浮气躁时,一翻《理学正宗》,便觉身心有了归宿;读了《居易金箴》,就深知自身缺点所在;读王夫之《通鉴论》,如对故人一般。即与古来读书用功甚勤之人相比,翁氏也丝毫不逊色。

3.1 为教书、工作、应急而读

翁同龢最为显赫的身份就是同治、光绪的老师,为了教好皇帝,功课自然不敢有所疏忽。教授同治帝期间,读了《治平宝鉴》《帝鉴图说》《庭训格言》《毛诗》《礼记》《易经》《左传》《御选唐诗》《明史》《开国方略》《大学衍义》等书。教授光绪22年,四书五经必不可少,此外,《通鉴》《宋名臣言行录》《三国志》《东华续录》《南史》《明史》《五代史》《唐书》等,时时参看。为给光绪进呈图书启沃圣听,翁氏读了《历代筹边略》《通鉴引义》《新学伪经考》《东藩纪要》《普法战纪》《日本国志》等书。随着仕途平坦,职位变更,因角色转变也相应的阅读该职务之书。光绪元年(1875)擢刑部尚书,深感任职不易,借胡清瑞《律例》读;官户部尚书时,读晏海臣所缉《两淮盐法钞》,又读《畿辅通志》;充会典馆副总裁及正总裁时,三四年间,阅读《会典》无虚日,甚费心力;充国史馆副总裁时,国史列传等书时时寓目。此外,翁氏对医家典籍也很关注,如曾读《张氏医通》《温病条辨》等,同治帝出天花病危之际,责太医不用回阳汤一事,可见所得一二。

3.2 为喜好、消闲而读

翁同龢于诗喜好苏、黄,是宋诗一派,《苏诗》对于翁氏来说,就是一剂良药。读山谷之诗,常常沉浸其中,尘俗忘却。此外对宋诗派诗家之作,亦多有涉猎,如郑珍《巢经巢诗集》、何绍基《东洲草堂诗》、厉鄂《樊榭山房诗》、梅曾亮《柏枧山房稿》等书。古文宗唐宋、桐城一派,酷嗜归文、《史记》,兼好韩柳、方苞、姚鼐之文。读《史记》,领悟其虚实笔法,读望溪文,似见老友,展卷《震川集》,如嗜酒之人手不离杯。此外,古文出名者如王拯《龙壁山房近稿》、孙衣言《逊学斋文集》、全祖望《鲒埼亭集》等,亦皆参看。每次读书,多有心得体会,如读潘曾沂诗集,称赞其隽才数百年所无;读张杨园集,知自己近来放浪破多;读《潜研堂集》,嫌钱大昕古文叙事弱;看《屈侃甫先生集》,惜其无唐宋人之语;读《宋四六选》,觉其工整而无真气;读《胡文忠集》,为胡林翼之至性淋漓所折服;读22岁易顺鼎之诗文,谓其已然成家;读豫锡之《险异录》,嫌其笔墨粗俗;读《山左诗抄》,称田雯气骨最健、认为李澄中可入唐人之室,甚为推服;看钱谦益《初学集》,病其寿序有秽气,如在骨子里;读碧湄诗稿,称其沉雄峭拔;读刘愚古文,嫌其无法度;读郭长清诗,认为难称作家;读《陈确庵先生集》,认为其诗文劲健而秀气;读张鸣珂诗词骈文,感觉平平无奇;读《复初斋文集》,觉其森然有正气;读吴鸿纶诗,认为少作瑰丽,晚作淡泊,可以选刻行世,等等。翁氏谈诗论文之语甚多,若加裒辑,可成一部诗话。

3.3 为应酬而读

翁同龢平日里与人交往极多,加之地位名望又高,文笔亦佳,所以免不了一些笔墨应酬之事。如受徐用仪所嘱,为题字而看元人袁易《静春堂诗集》;受84岁老翁张定鋆之请为作诗序,而读其《补拙山房诗钞》;因王宗成请选其祖之诗,而读少溪先生诗集;受醇亲王奕譞之嘱,而细读《四书》,将北音注于字旁,以便进呈,为小光绪所用,等等。一些书籍就是在受人之托情况下读完的。

4 与文献家交往、记录书林资料

翁同龢一生交游广泛,宾客盈门,有时亦登门拜友,谈书籍,论字画,风雅之举甚多。同时,于书林见闻,亦多有记录,如所见善本、书贾名、书肆名、刻工姓名等等,为人们研究晚清时期的书林活动,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4.1 与藏书家、文献家交往

翁同龢与当时或稍后的众多藏书家、文献家多有交往,出名者如影山草堂主人莫友芝、结一庐主人朱学勤、滂喜斋主人潘祖荫、持静斋主人丁日昌、泰华楼主人李文田、海源阁主人杨绍和、万宜楼主人汪鸣鸾、越缦堂主人李慈铭、铜鼓斋主人庞钟璐、铁琴铜剑楼主人瞿秉渊、瞿秉清兄弟及瞿启甲、旧山楼主人赵宗建、艺风堂主人缪荃孙、天壤阁主人王懿荣、缘督庐主人叶昌炽、海日楼主人沈曾植、郁华阁主人盛昱、写礼廎主人王颂蔚、归牧堂主人费念慈、永慕堂主人袁昶、木犀轩主人李盛铎、皕宋楼主人陆心源、积学斋主人徐乃昌、宝华庵主人端方、群碧楼主人邓邦述,等等。叶德辉《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序》云:“三十年前官京曹时,同朝如常熟翁师相同龢、吴县潘文勤公祖荫……皆好藏书,讲求版本之学。”[5]所言不虚。翁氏与诸藏家探讨藏书,鉴赏版本,风雅一时,交往中曾广览宋元刻本、抄本、校本、批点本、稿本,如曾于朱学勤处见宋本《说苑》、洪武中景长手抄《金匮要略》;于庞钟璐处见惠士奇所校《十三经注疏》、姚鼐评点《前汉书》;于丁日昌处见世沫堂《韩集》、宋椠《毛诗要义》;于赵宗建处见宋刻巾箱本《荀子》;于瞿氏铁琴铜剑楼见宋本甚多;于潘祖荫处见宋版《白氏文集》《续资治通鉴长编》《梁溪集》《名臣琬琰集》;于王懿荣处见宋版《后汉书》、宋版《纲鉴》、旧版《刘后村集》;于费念慈处见宋版《周易本义》,等等。同藏书家交往,也有助于互通书讯,方便购书、借书,以免因信息不畅而与珍本失之交臂。咸丰十年(1860),朱学勤曾向翁同龢出示刘喜海家藏书目,此后多日,翁氏往来书肆,废寝忘食,有所收获。同治八年,桂莲舫向翁同龢出示怡王府欲售之宋本施注苏诗,最终以二十两购得,翁氏颇重此书,多次在友朋聚会之时,向人展示。同治九年(1870),朱学勤向翁同龢出示韩泰华家欲售之宋本《陆士龙集》《金石录》,惜未收购。在与藏书家交往中,彼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传为美谈。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翁同龢与潘祖荫、汪鸣鸾的莫逆之交。翁、潘二人为总角之交,议论多相合,在翁氏看来是“盖莫逆者天下无如吾二人也。”[6]平日里,时相过从,潘赠翁书籍、碑帖、金石拓本,翁为潘讲书价,借书,彼此书籍往来,成为东华门一段佳话,潘故后,翁作联挽之。翁同龢与汪鸣鸾亦师亦友,在京之时,汪常来翁处长谈,翁亦去汪处看藏书。戊戌去国之后,聚饮谈书论帖,和诗题字,二人往来频繁,翁为汪题“万宜楼”匾额,汪代翁购局刻《宋文鉴》等书。乡居之时,翁氏经济拮据,汪鸣鸾常有食物寄赠,且每寄颇多,彼此结下深情厚谊。

4.2 记录书林资料

翁同龢平日里对于书林资料很侧重记录,如在书肆、朋友家、皇宫等处所见的善本古籍,书肆、书贾、刻工姓名等,这些都是研究晚清书业发展、书林掌故极其珍贵的资料。

翁氏经常流连于书肆,北京琉璃厂留下了他数十年淘书身影,上海、苏州、常熟等地书肆,亦多留下其足迹。平时见到宋元刊本、抄本、稿本,翁氏就在日记中加以记录,如彭元瑞藏《史记》抄本、景祐《建康志》抄本;汲古阁抄本《宋高僧诗》;孙星衍《说文翼》稿本;怡王府藏《明名臣墓志》抄本、《金石录》抄本、《旧五代史》抄本;季振宜藏宋本《集千家注杜诗》;钱曾藏百衲本《史记》;张金吾藏元本《范忠宣集》;张芙川藏《营造法式》抄本;袁芳瑛藏乾道宋本《汉书》、旧监本《前后汉》;杨绍和藏宋刊《国语》;黄丕烈藏宋抄《太宗实录》;徐乾学藏宋刊《周礼纂图互注》;朱彝尊自定词稿本;王文治批毕沅诗;翁方纲丙申、甲午、乙未诗草;王士祯手录《续蚕尾集》;张皋文《易学四种》手稿;张翰风《战国策释地》手稿;又唐人写本《法华经》;元僧善继血书《华严经》;宋刻《新唐书》《通鉴》《文中子》《窦氏联珠集》《金刚经》《花间集》《文选》《居士集》《左传》巾箱本、北宋抄补本《册府元龟》、影宋大字本《元域志》、影宋《韵补》;元刻本《新唐书》《南北史》《佛祖通载》;明初刻本《九灵山房集》;祝允明书《夷坚丁志》、史可法文集抄本、《旧五代史》抄本等等,名家珍藏,颇多寓目,可谓人生一大幸事。此外,对于宫廷内藏书情况的记载,亦十分珍贵。如咸丰十一年(1861)六月参与检点宝善亭藏书,见精抄本甚多;咸丰十一年七月在敬一亭见《永乐大典》,总计不到6架,朱丝栏,缮写工整;光绪七年(1881)十二月见宛委别藏抄本,有《道德真经集解》《醉翁谈录》《江湖逸民集》《慎斋集》等等;光绪十五年(1889)十二月赐观三希堂真迹,大开眼界;光绪十七年(1891)四月,得见乾隆《南巡图》及高宗像;光绪二十年(1894)三月,与孙家鼐到昭仁殿检点天禄琳琅藏书,当时续编多半都有,而正编无一部。六月,在清秘堂看明抄《四史》,此时《永乐大典》只有800余本,三十多年间,佚失严重,令人惋惜。

翁氏对于平日到过的书肆、字画碑帖铺,也注意记录。一生南北所历,约有60余家,北京有文英堂、宝晋斋、三槐堂、尊古斋、顶带店、积古堂、古迹斋、德古斋、瑛宝斋、式古堂、松竹斋、炳蔚堂、文贵堂、同立堂、宝文堂、宝月斋、博古斋、文宝堂、宝古斋、宝书堂、富文斋、广文斋、怡古斋、涵雅斋、文秀堂、德宝斋、西山堂、宝名斋、嵩华阁、宝森堂、论古斋、隶古斋、筠青阁、永宝斋、含英阁、武孝廉字画铺、余英阁、茹古斋、松筠庵、赏奇斋、英古斋、集雅斋、鸿宝斋、宝珍斋、秀文斋、抱芳阁、笔彩斋、文昌馆、清秘阁、点石斋、德珍斋、清妙斋、澄云阁;上海有醉六堂、扫叶山房、千顷堂、书画船、凌云阁、从古斋、江左书林;苏州有世经堂、绿润堂、师竹斋、共赏斋、古芬阁、扫叶书庄、带经堂;常熟有后学福堂、沈氏书店、同文书局。近半个世纪的书海淘真,可以说亲身见证了晚清书业的兴衰,如同治二年(1863)三月,曹香溪在云林阁旧址之上,新开宝月斋。光绪十七年九月,博古斋掌柜祝椿年,因乡试中一等一名,将店铺转易他人。雪泥鸿爪之记,弥足珍贵。

对于书贾、刻字匠,翁氏亦多有记载。同治二年、同治九年记书贾徐苍厓;同治二年记宝月斋主人曹香溪;同治三年、同治五年记松竹斋主人张仰山;同治十二年(1873)记与刻字匠毛姓某人交谈,并定下刻字价,每百字180文,图200文;同治十三年(1874),记匠头王光照及写手柏子久;光绪三年,记书画船主人武月舟;光绪十三年(1877),记卧龙街赏奇斋主人,姓许,无锡人;光绪十五年,记上海鲍芳阁主人鲍叔衡,常熟人;光绪十六年(1890),记沙土园文昌馆书估,姓谭;光绪十七年,记博古斋掌柜祝椿年;光绪十九年,记松竹斋掌柜牛俊臣;德宝斋主人,姓刘;光绪二十二年,记澄云阁帖贾,姓杜;光绪二十三年,记天津书估张英桂;光绪二十四年(1898),记苏州卧龙街共赏斋书贾,姓戴;光绪二十五年(1899),记贾人毕藻卿;光绪二十七年,记苏州碑帖店主人唐文杰、苏州贾人倪再生,等等。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微名书贾,经翁氏所记,而流传后世,名望虽不及《藏书纪事诗》所录,而资料价值则各有千秋,是研究晚清书业历史的珍贵资料。

翁同龢一生与书为伴,卷册随身,自少年时从李惺园受读,到殿试夺魁,从典陕西乡试,到弘德殿、毓庆宫授皇帝读书,从甲午主战到戊戌开缺回籍直至辞世,翁氏从未离开过书籍,即使官居高位,机务缠身,书籍仍常伴左右。翁氏与书籍,彼此相互成全,因书而官运亨通,为官而不改所好,最终成就其晚清高官藏书家之典范。

〔1〕 岛田翰.皕宋楼藏书源流考[M].刻本.北京:武进董康,1907(清光绪三十三年):20

〔2〕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502

〔3〕 翁同龢.翁同龢日记:第6卷[M].上海:中西书局,2012.1

〔4〕 曹培根.翁同龢藏书概论[J].常熟高专学报,2002(1):120-121

〔5〕 叶德辉.叶德辉集:第2册 [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92

〔6〕 翁同龢自订年谱[M]//翁同龢.翁同龢诗集:附录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530

猜你喜欢
抄本同治光绪
傅云其异病同治针灸验案举隅
脾胃同治的应用探讨
毓庆宫光绪书房的使用与陈设
四水同治
吕梁市岚县:“五水”同治,打造良好生态水环境
光绪《黔江县志》的药学价值
“戊戌变法”中的光绪和慈禧
关于乾隆朝内府抄本《理藩院则例》
《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所收录抄本年代上限考
《十善福经白史》新发现抄本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