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罡 陈芳芳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
近年来,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全域旅游”等政策指引下,旅游创业活动发展迅速并受到广泛关注。对旅游目的地而言,吸引外来小企业创业具有经济、社会等多重效益。一方面,旅游小企业灵活多变,能够快速识别并应对市场需求的变化,提供差异化旅游产品,从而增强目的地整体竞争力;另一方面,旅游小企业更具地方特征,能够带动目的地社区就业,促进社区整体发展(保继刚 等,2006;邱继勤,2006b;Hallak et al.,2012;Lordkipanidze et al.,2005)。创业环境是指影响企业创业过程的一系列外部条件(Gnyawali et al.,1994),是旅游小企业创业机会识别的动力源泉(徐红罡 等,2012)。良好的创业环境有助于目的地吸引外来小企业创业,形成独特的竞争优势并产生积极的社会效益。
与传统创业活动相比,旅游小企业创业有一定的特殊性,对创业环境也提出了特殊要求。有研究者指出,旅游小企业主的创业动机是多样的,有追求生活方式、经济效益的,也有为了兼顾家庭和就业、维持家庭生计的(徐红罡 等,2012)。生活环境相关因素对旅游小企业主,特别是对追求生活方式的旅游小企业主而言尤为重要(徐红罡 等,2012),而这一点在传统创业环境研究中并未得到重视。同时,不同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在创业环境评估上的差异也有待探讨。基于此,本文将全面探讨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并对比不同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所关注的创业环境因素有何不同,以期推动旅游小企业创业研究。
创业(entrepreneurship),是一个整合资源、开拓机会并创造价值的过程(Morris et al.,1995)。创业环境(entrepreneurial environments)是理解创业过程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Gartner,1985),既包括影响人们创业意愿与能力的经济、社会、文化、政策环境,也包括推动企业创业过程的支持服务,是影响企业创业过程的一系列因素的集合(Gnyawali et al.,1994)。目前,研究者们反复提及的创业环境因素主要包括产业环境因素、制度环境因素和文化环境因素。产业环境中的资源、市场、劳动力、资金、技术条件、产业基础、集聚效应、进入壁垒等因素直接影响行业的发展前景,是重要的创业环境构成因素;制度与政策影响着市场运行机制和创业活动,相关因素主要包括注册流程、税收政策、管理制度、支持政策等;文化环境因素主要包括人们对待创业与商业活动的态度,社区中有经验的创业者数量,等等(Gartner,1985;Morrison,2006;张耀辉 等,2012;Gnyawali et al.,1994;Davison et al.,2002)。
在创业环境评估体系构建方面,Gnyawali等(1994)的五维度模型和全球创业观察组织(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GEM)的创业活动模型是目前两个最具影响力的创业环境评估模型。其中,五维度模型包括政府政策和工作程序、社会经济条件、创业和管理技能、资金支持、非资金支持5个维度(Gnyawali et al.,1994)。GEM的创业活动模型中,创业环境条件包括金融支持、政府政策、税收政策、政府项目、教育培训、研究开发转移、商业和专业基础设施、市场开放程度、实体基础设施、文化社会规范。虽然这两大模型在国内创业环境研究中得到了广泛应用,但也有研究者提出,这两大模型未能完整体现我国创业活动的特点(谢小青 等,2017)。
在研究对象方面,青年创业(魏江 等,2014)、大学生创业(段利民 等,2012)、农村微型企业创业(刘畅 等,2015)、科技型企业创业(刘树森,2014)等话题得到了研究者们的广泛关注,但现有研究较少关注旅游业等相关服务业企业创业。与其他产业相比,旅游业的特殊性在于,小企业占较大比例(Getz et al.,2000),它们对于环境的控制能力有限,更需要合适的创业环境(Gartner,1985)。同时,对旅游创业者而言,获取商业利益或许不是创业的主要目的(Jaafar et al.,2011),自然风光、生活氛围、家庭等生活方式相关因素在旅游小企业创业过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Getz et al.,2000),需要被纳入到创业环境评估框架中。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旅游小企业在数量上已经占据了旅游企业的主体,成为旅游服务的主要提供者(邱继勤 等,2005;Jaafar et al.,2011)。在对旅游小企业的界定上,不同国家、目的地,针对具体行业构成,标准不尽相同(邱继勤 等,2005)。根据欧盟的定义,旅游小企业指雇员人数在50人以下的旅游企业(European Union Commission,2003)。借鉴该定义,本文将旅游小企业界定为凡是提供旅游相关服务的、雇员人数在50人以下的小企业都是旅游小企业。其中,在目的地为游客提供商品与服务的小企业是本文的主要关注对象。创业动机、扩张意愿是判断小企业类型的主要标准(Komppula,2004;徐红罡 等,2012)。旅游小企业具有异质性,就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而言,目的地旅游小企业通常有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生活方式动机是旅游小企业主区别于其他小企业主的重要特征(Ateljevic et al.,2000)。Williams等(1989)观察到旅游企业主创业中存在的非经济动机(如逃离原有生活、半退休、自我雇佣、喜欢目的地的生活等),并认为生活方式动机模糊了旅游生产与旅游消费之间的边界。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往往追求精神享受而非物质回报,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不追求企业规模的增长(Getz et al.,2005;Hollick et al.,2005)。同时,管理决策通常基于企业主个人倾向,平衡家庭、工作与生活是企业创建与运营的主要目标(Komppula,2004)。然而,不以盈利为主要目标并不必然意味着财务上的损失或发展上的停滞,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往往更具创新能力,在促进目的地可持续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Ateljevic et al.,2000;Shaw,2004)。
第二,商业型旅游小企业。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与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在创业动机与经营目标上均有所不同。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以获得经济收益为主要创业动机,希望扩大生意规模(Shaw,2004;Getz et al.,2005)。小企业主通常有着较高的学历与较为丰富的经营管理经验,能够采取战略性的营销与推广措施,在企业中承担支配、管理角色,而非提供一线服务(Glancey et al.,1997)。由于对目的地经济发展、旅游行业竞争力能够起到积极作用,商业型旅游小企业通常容易受到目的地的重视与欢迎(Getz et al.,2005)。
第三,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自我雇佣与维持生计是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创业的主要目的,企业主往往经营管理能力有限,企业通常没有明确的发展方向,能够维持企业主及其家庭生计即可(梁微 等,2010;Glancey et al.,1997)。
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第一,自然与人文环境。对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亲近自然、享受良好的生活环境是其创业的主要目的之一,而简单、亲近、友好、慢节奏的生活氛围保障了其生活品质,同时,良好的自然与人文环境是旅游吸引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企业盈利的保障(Lai et al.,2017;Morrison,2006;徐红罡 等,2012)。
第二,生活基础设施。供水、供电、交通、网络等基础设施,以及娱乐设施、购物设施、物价等因素与小企业主在目的地的生活品质与生活成本息息相关,是目的地吸引力与创业环境因素的重要组成部分(Lardies,1999;Lerner et al.,2001)。
第三,社会网络。已有研究指出,与家人或朋友团聚是部分移民到西班牙和法国的旅游小企业主创业的动机之一(Lardies,1999)。另外,姜辽等(2016)研究发现,周庄的旅游劳工移民经老乡介绍多选择留在周庄生活或工作。同时,可以得到亲戚朋友的照顾与帮助也是不少小企业主,特别是商业型小企业主创业时考虑的因素之一(徐红罡 等,2012)。
第四,产业发展相关因素、政策/制度因素、创业文化因素等(Lerner et al.,2001;Lordkipanidze et al.,2005)。研究表明,目的地良好的商业氛围和小企业集聚效应,如竞争、可供学习或模仿的企业对吸引小企业主创业也有着积极作用(Gartner,1985;Pouder et al.,1996)。
不少研究者已意识到创业环境对旅游小企业与目的地发展的重要性并对其进行探讨,但缺少对不同环境因素的全面探究与定量分析,如:Lordkipanidze等(2005)和Morrison(2006)通过案例分析、概念模型发现创业文化、制度与政策、自然与人文环境、社会网络等环境因素,但未进行实证检验;Lerner 等(2001)将环境因素作为影响旅游小企业经营情况的因素之一,并提出旅游相关基础设施、短途旅行、景观等三大因素,但并未对目的地环境因素做深入分析。Xu 等(2014)是少量对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进行全面分析与测量的研究者之一。他们以大理、丽江的旅游小企业为研究对象,测量旅游小企业主创业时对目的地各环境因素重要性的评估,通过因子分析发现,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包括基本因素、旅游吸引物、信息与交通、市场潜力、市场可进入性、家庭背景、集群效应7个方面。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创业动机的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的要求有差异(魏江 等,2014),如:对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美学、生活氛围、生活设施、朋友支持等因素可能更为重要;而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创业时考虑的是家族创业传统和行业的发展前景因素(Lerner et al.,2001;Xu et al.,2014)。然而,现有研究更多是基于访谈资料,尚未对生活方式型与商业型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的差异进行定量对比。另外,除了生活方式型、商业型旅游小企业,在乡村或偏远地区的旅游目的地,还存在着大量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他们关注企业的物质收益,但同时受资本和经营技能限制,往往只能保持较小规模(梁微 等,2010;徐红罡 等,2012)。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将全面探讨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并对比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所关注的创业环境要素有何不同。由于外来旅游小企业在促进目的地创业、形成旅游竞争力中发挥着重要作用(Bosworth et al.,2011),且与本地旅游小企业主相比,外来旅游小企业主在选择创业地点时考虑的因素更多,因此,本文将以外来旅游小企业为研究对象,以期为旅游目的地发展提供启示。
问卷包含小企业基本情况、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创业环境因素、小企业主个人特征与经历四部分。小企业基本情况包括经营内容、经营形式、雇员情况、经营时间、铺面产权等;小企业主个人特征与经历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创业前是否从事过旅游相关工作、是否有创业或经营小生意的经历等;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用于判断小企业类型,即生活方式型、商业型、维持生计型等,测量题项来源于徐红罡等(2012)。
为保证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测量的信度与效度,我们做了以下工作:首先,基于文献分析,通过与3位长期从事旅游小企业研究的专家会谈,提出自然环境、生活氛围、人居环境、社会网络、行业发展、商业氛围、支持条件七大因素以及相关的42项题项;其次,在成都市都江堰、广州市小洲村和厦门市鼓浪屿共收集了76份预调研数据,然后对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相关题项进行因子分析,并将因子分析结果反馈至3位专家,根据3位专家的意见,保留了39项题项;最后,邀请一位拥有丰富定量研究经验的研究者对题项结构与语言表达提出建议,综合建议后修改并形成最终问卷。本文采用Likert5点量表,并邀请旅游小企业主评估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的重要性(1=完全不重要,2=不重要,3=一般,4=重要,5=非常重要),题项及其来源如表1所示。
表1 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测量题项及其来源
续表1
本文正式调研选取阳朔西街、镇江西津渡、琼海博鳌为案例地。阳朔西街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部,是国内著名的旅游小企业聚集地(邱继勤,2006a;2006b);镇江西津渡位于江苏省镇江市城西的云台山麓,是古代长江中下游的重要渡口(刘建国,2011),一个历史遗产旅游地;琼海博鳌位于海南岛东岸,是一个海边小镇,海南环岛游节点之一。3个案例地类型不同,核心旅游产品不同,从而保证了样本的多样性。
我们于2016年2月15日、2月24日、4月9日分别前往镇江西津渡(为期3天)、琼海博鳌(为期3天)、阳朔西街(为期8天)逐家拜访旅游小企业主,说明调研目的并询问参与意愿。最终共回收有效样本189份,其中镇江西津渡42份,琼海博鳌43份,阳朔西街104份。样本基本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样本基本情况
注:*表示经核验,存在缺失值的样本为有效样本(缺失信息小于10%),信息缺失不影响分析结果。
本文首先对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展开因子分析,识别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因素的主要维度;其次,根据旅游小企业主的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对小企业进行聚类分析,识别不同类型的旅游小企业;最后,分析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的评估差异。
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进行因子分析,经过方差最大化旋转,以特征根大于1来判断公因子数目。删除负载小于0.4、在两个公因子上的负载均大于0.4和落在不合理公因子下的测量变量(吴明隆,2010),最终有26个题项进入因子分析。26个测量指标的数据经KMO和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显示:样本充分性KMO测试系数为0.876,样本分布的Bartlett球形卡方检验值为3021.958,自由度为325,显著性为0.000,表明本文中获得的样本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最终得到的6个因子可解释总方差贡献率为69.672%,所有因子具有较高的信赖度(α均大于0.7)(见表3)。
表3 因子分析结果
续表3
本文将6个因子分别命名为“人居环境”“生活氛围”“行业发展”“自然环境”“支持条件”“社会网络”。研究发现,旅游小企业主创业关注的目的地环境因素中,得分最高的是自然环境(为3.83分),其次是行业发展(为3.62分)、生活氛围(为3.34分)、社会网络(为3.28分)和人居环境(为3.14分),得分最低的为支持条件(为2.91分)。
3.2.1 聚类分析
聚类分析的主要目的是根据旅游小企业主的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判断旅游小企业类型。根据已有关于旅游小企业类型研究的文献(徐红罡 等,2012;梁微 等,2010),大致可以确定聚类数在3~4之间。本文采取K-means聚类法进行聚类分析,结果发现,4类比3类更符合数据特征且与我们实地调研结果大致相符,同时各组之间样本量大体相当,因而将旅游小企业分为4类,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聚类分析结果
相比于组Ⅲ与组Ⅳ,组Ⅰ与组Ⅱ在“打算扩大店铺面积”“打算再开一家或多家铺面”题项上的得分较低,但在“没有扩大生意规模的打算”题项上的得分较高,说明这两组的扩张意愿较弱。同时,组Ⅱ在生活方式动机题项(“喜欢这里的生活”“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上的得分较高(高于4分),而组Ⅰ“挣钱维持生计”动机较强(高于4分),因此判定组Ⅰ为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组Ⅱ为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组Ⅲ与组Ⅳ在“没有扩大生意规模的打算”这一题项上的得分均小于3分,“打算扩大店铺面积”“打算再开一家或多家铺面”题项得分均高于4分,说明有积极的扩张意愿。同时,两组在“盈利扩张”动机上的得分均高于3分,且组Ⅳ在生活方式动机题项上的得分高于组Ⅲ,从而判定组Ⅳ为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组Ⅲ为商业型旅游小企业。
3.2.2 差异比较
为分析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因素的评估差异,本文随后开展了方差分析和Tukey法多重比较(见表5)。方差分析结果显示,4类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的评估存在显著差异[F(18,510)=5.78,p<0.001,Wilks’ lambda=0.591]。其中,旅游小企业主对行业发展的评估差异最为显著[F(3,185)=14.93,p<0.001],其次为支持条件[F(3,185)=12.11,p<0.001]、自然环境[F(3,185)=11.61,p<0.001]、人居环境[F(3,185)=9.85,p<0.001]、社会网络[F(3,185)=6.94,p<0.001],对生活氛围[F(3,185)=2.68,p<0.05]的评估差异显著性最低。
表5 差异分析结果
注:*、**、***代表在0.05、0.01、0.001水平上显著;n/a代表结果不显著;对于每项环境因素,标粗的为评分最高的组,加下划线的为评分最低的组。
Tukey法多重比较结果显示,相较于其他组,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在六大环境因素上的得分均较高,说明该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在评估创业环境时,对各项环境因素均给予了一定关注。商业型旅游小企业在人居环境因素上的得分低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而在行业发展上得分显著高于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p<0.05)。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在人居环境、行业发展、支持条件因素上得分最低,在自然环境因素上得分显著高于维持生计型(p<0.01)和商业型旅游小企业(p<0.05)。相较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在生活氛围、自然环境、社会网络因素上得分最低。
4.1.1 旅游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
本文以阳朔西街、镇江西津渡、琼海博鳌3个不同类型的旅游目的地为例,通过因子分析发现,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包含人居环境、生活氛围、行业发展、自然环境、支持条件和社会网络。初始模型中的商业氛围并未作为独立因素出现,可能是由于商业氛围因素所涉及的题项内容主要与小企业集聚带来的学习与公平竞争机会有关。然而,旅游小企业的创新成果易于模仿,学习与知识溢出不一定基于面对面的交流与地理位置上的集聚(宋慧林 等,2013)。同时,对旅游小企业而言,集聚效应体现为一种精神上的惺惺相惜(Xu et al.,2014),而这一点在社会网络因素中已有所体现。另外,目的地环境六大因素得分均未超过4分,说明旅游小企业主并未对创业环境进行全面评估,对各目的地创业环境因素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这与目前国内旅游小企业主大多缺乏商业培训有关,也与旅游小企业倒闭、重建情况较多的客观事实相符。具体分析如下:
(1) 自然环境因素得分最高(为3.83分),说明最受旅游小企业主重视。旅游小企业主由于其生活方式动机而区别于其他行业的小企业主(Ateljevic et al.,2000),因而多关注目的地的自然环境。同时,良好的自然环境也能帮助旅游小企业主树立对目的地旅游发展的信心。
(2) 行业发展是指目的地的旅游发展前景。旅游小企业主对目的地行业发展(为3.62分)的关注仅次于自然环境。在行业发展因素中,“旅游发展潜力较大”得分最高(为4.01分),同时也高于目的地创业环境中其他变量的得分。虽然生活方式因素对旅游小企业主而言很重要,但对生活方式的追求并不意味着对物质回报的否定与舍弃(Ateljevic et al.,2000)。
(3) 生活氛围也是旅游小企业主较为关注的创业环境要素(为3.34分)。旅游地慢节奏的生活、简单的人际关系与大城市的压力形成鲜明对比,因而成为不少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短暂或长期停留的避风港。同时,目的地田园式的生活也吸引着旅游者,形成消费需求。
(4) 社会网络对旅游小企业的经营和成长以及小企业主的生活均有积极意义(为3.28分)。对多目标型、商业型或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社会网络能为其提供必要的商业信息与商业网络。对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社会网络的主要作用是精神支持,家人或朋友移居到目的地或在目的地能够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其创业的主要动机之一。
(5) 人居环境为旅游小企业主提供了基本的生活设施,影响着小企业主在目的地的生活成本与便捷程度(为3.14分)。在人居环境内部各要素中,“网络、通信设施完善,上网方便”“内部交通顺畅”“对外交通便捷”得分较高,即在小企业主看来,交通和通信设施较为重要,良好的交通与通信设施可以使小企业主保持与外界的沟通、获得最新信息,及时应对外界环境的变化(Xu et al.,2014)。然而,“就医较为方便”得分最低(为2.68分),即小企业主在做出创业决策时,对目的地的生活设施,特别是医疗设施并未作过多考虑。一方面,由于旅游地大多拥有良好的自然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因生活设施不足带给旅游小企业主的心理落差;另一方面,大多数旅游地处于乡村或较为偏远的地区,生活设施有限,旅游小企业主创业时已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不太便利的生活设施。
(6) 支持条件的得分最低(为2.91分),即小企业主在做出创业决策时并未过多考虑目的地对旅游小企业的支持政策,甚至认为支持政策是不重要的。这一结论与Xu等(2014)在丽江、大理得出的调研结果一致,他们认为,旅游小企业主对支持条件的忽视不是因为支持条件在客观上不重要,而是由于绝大多数旅游目的地缺乏相应的支持条件或支持条件未得到有效实施,该研究结果不同于其他行业创业研究中对政策及其支持条件的强调(Davidson et al.,2002;Gnyawali et al.,1994)。
4.1.2 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目的地创业环境评估的差异
本文首先根据创业动机与扩张意愿,将旅游小企业分为多目标型、商业型、生活方式型和维持生计型4种类型;接着,本文对比了这4类旅游小企业主创业过程中对目的地环境因素的评估,发现他们在人居环境、生活氛围、行业发展、自然环境、支持条件、社会网络六大环境因素的评估上均有显著差异,从另一方面也验证了这4类旅游小企业主创业动机的差异。具体分析如下:
(1) 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既追求企业利润的增长与规模的扩张,又追求适宜的生活环境与氛围,希望将自己的爱好与职业将结合(企业类型如主题客栈、俱乐部等)。对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旅游业能够满足其在精神与物质上的双重需求,是最为理想的职业选择。他们与Ateljevic等(2000)所言的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类似,有着对生活方式和经济利益的双重追求,对推动目的地产品创新与可持续发展有着积极作用。不同于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对企业规模的有意控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会对企业规模进行积极扩张。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创业时会对目的地环境进行较为全面的考量,他们对各项创业环境因素重要性的评分均高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类型旅游小企业主相比,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社会网络这一环境因素给予了较为突出的关注。Tukey法多重比较结果显示,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社会网络因素的评分均显著高于其他任何一种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网络”可传递正式与非正式的信息流(Shaw,2004),对企业间的交流合作与企业创新有着积极作用(Bergin-Seers et al.,2008;宋慧林 等,2013),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网络”的关注与企业的创新能力与发展活力是紧密相关的。Bergin-Seers等(2008)的研究指出,中小型旅游企业在“创新”中处于不利地位,为培育更多创新型企业,地方政府应特别注意创新网络的构建,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关注小企业创新的需要。
(2) 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的创业动机特征不明显,但有着积极的扩张意愿。根据Shaw(2004)和Jaafar 等(2011)的观点,扩张意愿是判断小企业为商业型或生活方式型的根本依据。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相比,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在创业过程中对人居环境的关注程度最低,但较为关注目的地环境中的行业发展因素,对其评分要显著高于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而言,企业扩张是经营的主要目的,在旅游发展潜力较好的、能够实现企业规模扩张的情况下,小企业主可以接受目的地较为落后的生活设施。
(3) 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的生活方式动机较强,盈利和扩张动机较弱,扩张意愿不显著。与其他类型旅游小企业主相比,生活方式型旅游小企业主在创业过程中不太关注目的地环境中的人居环境、行业发展和支持条件因素。自然环境和生活氛围足以成为生活方式型小企业主留下来并创办旅游小企业的原因,他们可以接受较为落后的生活设施,甚至会认为生活设施的缺乏反而营造了质朴、简单的田园式生活氛围。
(4) 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挣钱维持生计动机较强,扩张意愿较弱。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往往技能、资金、受教育程度有限,能够选择的生计方式有限,旅游业较低的进入门槛为其提供了一种生计选择。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相比,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目的地创业环境中的生活氛围、自然环境与社会网络因素评分较低。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往往来自旅游地附近城镇,对旅游地的生活氛围与自然环境敏感度较低。与商业型旅游小企业主一样,维持生计型旅游小企业主对目的地的行业发展情况较为关注,这与徐红罡等(2012)对阳朔旅游创业者的研究结论一致。
旅游小企业因其灵活性、多样性和创新性在目的地发展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本文立足于目的地发展的实践需求,对影响旅游小企业创业的目的地环境因素进行探究,具有以下现实意义:
(1) 旅游创业环境是一个包含不同因素的集合,目的地需要对其创业环境进行客观评估,识别优势因素、改善弱势因素,以吸引目标旅游小企业。
(2) 自然环境是旅游小企业主最为重视的目的地环境因素,因此,保护环境与自然景观、提升目的地在自然环境上的吸引力成为目的地发展的关键。
(3) 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各项创业环境因素重要性的评分均高于其他类型的旅游小企业主,他们是“挑剔的”创业者,但也同时是最有价值的创业者,为了吸引更多的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目的地需要培育或改善各项创业环境因素,尤其是自然环境、行业发展和社会网络因素。
(4) 本文对旅游小企业主具有一定的启发,有利于小企业主在创业时对创业环境作出全面、客观的评估。
本文提出了较为完整的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框架,并对比了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评估的差异,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
(1) 本文是对现有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研究的重要补充。首先,Xu等(2014)是最早尝试提出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框架的研究者,但其框架主要来自Gnyawali等(1994)基于非旅游小企业提出的五维度模型,对融资渠道、劳动力等边缘因素进行了过度强调。本文的初始框架是在已有的创业环境研究、旅游小企业研究、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研究的基础上建立的,同时综合了相关专家的意见,对Xu等(2014)的框架进行了有力的完善与补充。其次,以往对“目的地旅游小企业类型”“生活方式型与商业型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评估差异”等问题的分析多基于定性描述(Xu et al.,2014;徐红罡 等,2012),存在一定的主观性,本文采取定量方法对目的地旅游小企业类型进行了划分并发现了对生活方式、盈利、扩张有着多重追求的多目标型旅游小企业。同时,本文用定量方法比较了不同类型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评估的差异,是对以往定性研究的重要补充。最后,由于家庭因素在当地旅游小企业创业环境评估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鉴于外来旅游小企业主对创业环境的评估更为全面和谨慎,且外来小企业往往具有更强的创新能力,在促进目的地创业、增强旅游竞争力中发挥着重要作用(Bosworth et al.,2011),因而本文以外来小企业为研究对象,更具有针对性。
(2) 本文对现有的传统行业创业环境研究进行了深化。一方面,强调了自然环境、人居环境、生活氛围等在旅游情境下的特殊环境因素。另一方面,对社会网络等传统创业研究中已提及的环境因素的内涵进行了补充。“盈利与扩张”是传统行业小企业创业的主要动机,因而目前创业环境研究多以“绩效”为最终落点,探讨社会网络对获取并利用市场信息的积极作用,以及对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赵文红 等,2013)。然而,对不少旅游小企业而言,企业绩效、企业规模与企业主个人生活追求并不矛盾,企业主甚至通过对自己生活态度的传达构建企业的独特竞争力。因而,旅游情境下社会网络的构建,不仅关乎“得到家人或朋友的帮助”等企业绩效相关因素,也关乎“能够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等企业主个人生活相关因素。
本文的不足之处在于:首先,虽然本文选择了3个不同类型案例地,但由于旅游目的地类型复杂、社会文化背景多样,3个案例地的代表性有待验证,后续可以在更多区域展开研究;其次,本文主要关注在目的地为游客提供服务的外来旅游小企业,未对客源地以及涉及旅游电商、旅游信息服务、小微旅游金融服务(如众筹)等新型类型的旅游小企业进行讨论,在后续研究中可进行相关补充;最后,本文未比较不同性别、年龄、来源地的旅游小企业主在创业环境评估上的差异,建议在后续研究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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