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风险、经济援助与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
——基于跨国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

2018-06-27 12:42
现代经济探讨 2018年6期
关键词:经济援助母国跨国企业

周 经 洪 静 王 馗

一、 引言与文献综述

东道国政治风险对跨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已经引起了学术研究和决策部门的广泛关注。目前对于政治风险的定义众说纷纭,但基本认同政治风险对跨国企业对外投资产生抑制作用的结论。一些文献对海外投资企业如何规避风险,减少经营不确定性带来的冲击,提出了一些应对策略。为了降低投资风险,跨国企业可以与东道国当地政府进行谈判(Ramamurti,2001),与政客发展某种政治关系(Niessen & Ruenzi,2010),游说当地政府和相关组织(Rajwani & Liedong,2015),与当地企业合资分享股权,或者采取其他缓和政治风险的措施等(Feinberg & Gupta,2009)。上述文献从企业视角提出降低政治风险的举措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但对于母国政府来说,如何帮助降低东道国政治风险从而保护本国跨国企业海外投资利益问题,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战略问题,目前鲜有文献进行深入研究。

东道国政治风险对于任何一个前来投资的跨国企业来说都是客观存在的,但实际产生的负面影响随两国之间政府层面的关系而发生动态变化。一般来说,母国与东道国良好的外交关系有助于降低跨国企业在东道国投资的不确定性。两阶段博弈模型(Ramamurti,2001)为母国政府在保护本国跨国企业海外投资利益方面开拓了新思路。核心思想是基于发达国家跨国企业视角,研究在政府层面如何通过设计讨价还价模型来降低在发展中国家投资的政治风险。本文沿用Ramamurti(2001)的思路,基于新兴经济体国家的跨国企业利用对非洲国家经济援助的方式作为谈判的筹码,以期在政治风险较高的国家规避诸如征收(Duanmu,2014)和政府腐败(Feinberg & Gupta,2009)等风险。母国政府在营造良好对外投资环境和减轻跨国企业对外投资风险方面有很多举措。比如,钟昌标(2017)从国家形象视角研究母国软实力构建对其跨国企业海外投资健康发展的促进作用。目前中国政府积极与东道国签订高水平的双边投资协定,也是确保中国企业海外投资利益的重要举措(杨宏恩等,2016;宗芳宇等,2012)。一些研究从母国国家特定优势视角进行分析(裴长洪和樊瑛,2010),提出中国政府可以通过法律法规的制定和财政税收鼓励政策以及信息服务等具体措施提升中国跨国企业应对海外投资风险的能力。

国内外对母国政府层面采取投资保护措施的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这对本文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还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主要体现在:第一,大多数研究关注发达国家母国政府,分析一旦在发展中国家面临投资风险时可以采取的措施,但鲜有文献以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国家为母国进行研究。第二,更多的研究单纯从博弈论视角进行理论分析,实证研究的文献不多,本文聚焦经济援助这一母国采取的特定措施,对其降低投资风险机理以及这些举措的有效性进行实证研究。具体来说,本文的贡献在于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考察经济援助作为母国政府采取的特定举措对企业进入东道国之前和之后缓和投资风险的作用机制。第二,本文根据麦肯锡的分类方法,将非洲划分为三大类型,分别是多样化经济体、转型市场经济体、石油出口型经济体。考察政治风险、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不同发展阶段东道国投资风险的差异化影响。第三,鉴于非洲不同行业投资风险的差异性,着重研究了经济援助对中国跨国企业在非洲自然资源部门投资的调节效应。随着中国在非洲投资规模的增加,中国有望成为非洲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来源国。鉴于非洲大陆存在的各种投资风险与中国跨国企业对非洲自然资源部门直接投资热情不减的背景,我们选取非洲进行实证研究对于中国在“十三五”中后期优化海外投资布局、降低跨国投资风险具有一定的现实指导意义。

二、 理论机制与假设提出

针对政治风险的定义目前没有统一的界定。一般来说,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第一,企业层面。由于跨国企业与东道国政府的预期目标发生冲突导致的治理风险,这类风险可以归类为企业层面的投资风险。第二,国家层面。包括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差异性产生的国家层面的投资风险。第三,全球层面。包括恐怖主义、反全球化运动、气候变化、环境保护和网络攻击等引致的投资风险。跨国企业为了减少各种不确定性和制度差异引致的投资风险,寻求与东道国当地政府谈判成为了现实的需求(Jiang et al.,2015)。发达国家跨国企业借助于技术、品牌等所有权独特优势与东道国政府在市场准入和投资运营等方面进行谈判,这种基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实践建立的讨价还价模型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Kobrin,1987)。发达国家跨国企业凭借所有权优势与东道国政府在准入前谈判中有一定的讨价还价优势,但一旦进入发展中国家后优势就不复存在了。因为东道国政府常以跨国公司的投资项目作为要挟,随意更改合同条款。为了减少此类投资风险的发生,Ramamurti(2001)拓展了Vernon(1971)的模型,增加了母国政府这个谈判主体。不仅跨国企业与东道国政府进行谈判,而且母国政府也要参与与东道国政府的谈判,从而达到双重保护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投资利益的目的。谈判的第一阶段,母国和东道国政府制定双边投资谈判的规则。规则的确立很显然对接下来第二阶段谈判的具体细节产生影响。例如,跨国公司与东道国政府在投资股权比例和采取何种投资方式等具体细节方面的谈判。第二阶段谈判的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母国和东道国政府的谈判,如果谈判顺利,则为跨国公司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尤其是减少了不必要的各种投资限制措施。两阶段投资谈判模型凸显了母国政府在缓和东道国政治风险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本国企业在东道国投资的这段时间,母国政府可以一方面寻求直接与东道国政府进行双边投资协定的谈判,另一方面积极与国际组织(例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等)进行合作,对相关东道国施加影响。中国目前已经与27个非洲国家签订了双边投资协定,旨在最大程度保护本国投资者的利益。

母国政府支持本国跨国企业在特定的东道国进行投资的方案中,经济援助的作用不容忽视,尤其针对在发展中国家的投资(Bearce & Tirone,2010)。经济援助的形式主要体现在直接的优惠贷款和技术援助,帮助发展中国家改善基础设施和提高生活水平质量等方面。一般来说,援助方的动机可能受到政治和战略因素的考量。援助作为母国对东道国的承诺,是确保跨国企业在东道国投资获得正当权益的一种手段。中国作为主要经济援助方的出现,其使命也已经从过去的意识形态和政治考量转移到服务本国企业的国际化方面。政治风险中较为突出的征收风险对跨国企业在东道国对外直接投资产生不利影响,但随着经济援助的增加可以改善一国的信用等级(Harms & Rauber,2006),从而可以降低征收风险对FDI的负面影响。由于中国跨国企业被非洲各国潜在经济增长和低劳动力成本所吸引,尽管面临诸多投资风险,但仍然扩大投资规模。综上,我们提出假设1。

假设1:经济援助对东道国政治风险与母国OFDI之间的负相关关系有正向的调节效应。

由于东道国的资源禀赋不同,加之在特定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同诉求,母国跨国企业在东道国不同行业投资感知的风险是有差异的。因此经济援助对投资风险的调节效应会因行业不同而有所不同。如果东道国的比较优势是其自然资源部门,显然东道国政府会采取各种管制措施进行保护。自然资源对非洲国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政府实行的诸多保护措施也会更多。虽然政府表面上希望外资帮助开发资源,获取经济收益,但诸如“新殖民主义”担忧也会增加。特别当非洲各国相关利益集团利益分配不均时,各种矛盾和撕裂随之出现,国外的跨国企业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资产被征收的案例经常出现。传统讨价还价模型认为,跨国企业凭借企业所有权优势可以获得投资交易机会,进而减少被征收的潜在风险(Grosse,2005)。但发展中国家跨国企业普遍缺乏所有权优势,传统模型缺乏解释力,需要对模型进行拓展。Li等(2013)研究发现,在中国跨国企业与东道国政府进行投资交易谈判之前,中国政府事先与资源丰富东道国政府进行接触并签署一揽子协议,以期降低投资风险,从而保障跨国企业的投资利益。中国政府的经济援助成为与非洲各国进行交流的重要载体,主要目的是期望减少中国跨国企业在自然资源部门投资的政治风险。综上,我们提出假设2。

假设2:经济援助对跨国企业在自然资源丰富东道国投资的政治风险调节效应更大。

三、 研究设计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目前统计数据主要包括流量数据和存量数据两种。根据Kang & Jiang(2012)的研究方法,本文选择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的存量数据作为被解释变量,用OFDI表示,相关数据来源于2002-2015年商务部发布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2. 核心解释变量

(1) 经济援助。本文的研究对象是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OFDI的影响,因而经济援助是模型的核心解释变量。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数据来自于联合国世界经济发展和经济研究所,用AID表示。2012年至今,中国对非洲政府贷款和各种基础设施援助额已经翻了3倍,2013-2015年新增贷款额从50亿美元提升至60亿美元(约翰-霍普金斯中非研究计划,2015)。关于中国对外经济援助的数据从2000年开始记录,在我们研究的样本区间,共有2109项各种形式的援助项目。

(2) 政治风险。非洲当地政府和社区对中国投资者的真实用意心存疑虑,对中国投资者的期望值与现实往往存在较大差距,各种摩擦时有发生。2016年中国对非投资项目数大幅增加106%,中国已经成为非洲第三大投资国,无论从项目数量、资金总额和创造就业机会来看,2016年中国对非洲投资创下新纪录(安永,2017)。但非洲各国的政治风险对中国跨国企业投资决策有一定的制约作用。如果东道国政府清廉、政权稳定可以有效降低投资的不确定性,降低交易成本,因而会扩大投资规模。因此一般认为,东道国政治风险越大,外国投资流入越少。本文采用全球治理指标体系中的杜绝暴力与政治稳定性、政府效率、腐败控制、监管质量共4个指标的均值用来测度非洲各国整体的政治风险,用RISK来表示。本文将分别采用上述4个指标作为政治风险的代理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4个指标分别用PV、GE、CC、RQ表示。本文借鉴Duanmu(2014)的做法,对各指标进行取倒数处理。

(3) 自然资源。用非洲各国矿产品和燃料出口占GDP的比重来测度,用NR表示。数据来源于世界发展指标数据库和WTO贸易统计数据库。

3. 控制变量

为了更好地揭示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OFDI风险的调节效应,本文参照Sanfilippo(2010)和杨宏恩等(2016)研究方法,借鉴现有文献,选择非洲各国的劳动力成本(反映效率寻求型投资)、双边经贸关系、东道国市场规模、中国对非洲的已有投资、双边投资协定、失业率、通胀率和汇率作为控制变量。

(1) 劳动力成本。东道国劳动力成本是影响跨国企业效率寻求型投资的重要影响因素。一国劳动力工资水平越低,对跨国企业劳动密集型部门的吸引力越大。中国跨国企业为了攀升全球价值链两端的高利润环节,纷纷选择把劳动密集型环节外包或通过直接投资方式在非洲或东南亚各国进行布局。一般来说,劳动力成本与中国OFDI呈负相关关系。劳动力成本用WAGE表示。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经济发展数据库。

(2) 双边经贸关系。双边经贸是母国跨国企业获得东道国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等信息的重要渠道。双方的贸易关系越密切,越能促进母国对东道国的投资规模。一些研究已经表明,贸易和投资之间存在某种程度上的互补关系。本文采用中国对非洲各国的出口和进口总额占中国GDP比重来测度双边经贸关系,用BET表示。数据来源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库和国家统计年鉴。

(3) 东道国市场规模。市场规模是东道国区位优势的重要体现,市场规模越大,越有利于跨国企业降低成本,实现规模效应。本文采用国内生产总值来表示东道国市场规模,用GDP表示。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

(4) 中国对非洲的已有投资。OFDI具有一定的路径依赖效应,即跨国企业在东道国一旦进行了投资,先行者优势明显,可以有效阻止同类型企业的进入。同时,已有的投资可以通过信息共享、集群效应和示范等途径增加上下游企业的进入。本文采用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的滞后1期来测度,用OFDI(-1)表示。

(5) 失业率、通胀率和汇率。这三个变量用来测度东道国的宏观经济发展情况。大多数研究表明东道国这三个变量与FDI的流入呈负相关关系,也有研究发现二者的关系不确定。具体变量选取及指标说明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选取及指标说明

资料来源:作者计算整理。

4. 模型构建

本文在理论分析和文献梳理的基础上,设定如下计量模型来分析政治风险对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的影响以及经济援助对二者的调节效应。

Ln(OFDIi t-1)=αi t+β1RISKi t-1+β2LnAIDi t+β3NRi t-1+β4WAGEit-1+β5BETi t-1+β6LnGDPit-1+β7UNi t-1+β8INi t-1+β9ERi t-1+εi t

其中,OFDIi t是被解释变量,代表中国在非洲各东道国i第t年的直接投资;i表示非洲的第1到50个国家,t表示时间区间2003-2014年,ε为误差项。为了检验假设1和假设2,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RISKi t表示东道国i的政治风险;AIDi t表示中国对东道国的经济援助;LnAIDi t×RISKi t为交叉项,用来测度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风险的调节效应。LnAIDi t×RISKi t×NR用来验证假设2。除了经济援助,其他解释变量采用滞后1期来表示。参照杨宏恩等(2016)的做法,由于OFDI存在数据为0的情况,取对数会产生选择偏误问题,本文采用Ln(OFDI+α)代替LnOFDI,令α=1。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资料来源:作者计算整理。

四、 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本文利用相关系数矩阵检验各自变量之间是否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结果显示,政治风险变量以及具体测度政治风险的4个指标之间的相关系数大于0.7,说明除了政治风险变量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其他变量均可以进行实证检验。为了消除计量模型中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动态面板的两步系统GMM估计方法进行实证检验。

1. 全样本检验

表3中的第(1)列是全样本的系统GMM估计结果。模型估计结果表明,AR(2)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而AR(1)通过了显著性检验;Wald检验通过显著性检验,模型结果表明采取的估计方法是合理的,其估计结果是可信的。

(1) 政治风险对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的影响。从表3第(1)列全样本检验结果可以看出,政治风险变量的系数为正值,且在1%水平显著。可能的解释主要有:第一,由于中国跨国企业相对缺乏核心竞争优势,在被发达国家遗忘甚至不感兴趣的东道国进行投资活动也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非洲市场尽管存在各种政治风险和不确定性,但中国企业投资热情依然高涨。第二,非洲各国的制度环境和商业惯例可能与中国在经济发展初期的很多做法类似,所以中国跨国企业对非洲存在的各种制度风险和政治风险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中国跨国企业为了获取自身发展所需要的资源,对东道国政治风险的敏感度也相应降低。

表3 GMM估计结果

注:*、**、***表示在10%、5%、1%的水平下显著;圆括号内的数字为标准误差,方括号内的数字为检验的p值。下表同。

(2) 经济援助对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经济援助的系数为正值,表明随着经济援助的增加,中国在非洲的投资规模也相应增加,但显著性检验没有通过,说明经济援助不是导致中国在非洲投资增加的主要因素。为了验证经济援助是否缓和母国跨国企业在东道国面临政治风险的假设,我们在模型中增加了政治风险和经济援助的交互项。变量AID×RISK的系数为正值,但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说明从整体上看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投资风险的调节效应不明显。因此,假设1不成立。对此可能的原因有:第一,中国经济援助的主要目的不是降低投资风险,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或政治目的等其他因素。第二,本文选择的样本基本上涵盖了中国对非洲投资的所有国家,但由于吸引中国投资存量位居前几名的非洲国家基本上与中国签订了各种形式的投资保障协议,因此经济援助缓和投资风险的重要性降低。第三,可能忽视了非洲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特征。也就是说,忽视了非洲各国经济发展的多样化和差异性,把整个非洲国家放在一起进行考察显然有失偏颇。因此,接下来把整体样本分为多样化经济体、转型市场经济体、石油出口型经济体三种进行分组检验。自然资源变量通过显著性检验,系数为正值,说明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的资源寻求型投资动机是存在的。为了验证假设2,在模型中加入了AID×RISK×NR交互项,变量系数为正值,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意味着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有助于降低在资源丰富东道国投资的风险。假设2成立。

(3) 控制变量对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的影响。变量BET和GDP系数显著为正,变量UN系数显著为负,变量WAGE、IN、ER均不显著。这说明双边经贸关系、东道国市场规模对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有显著影响。双边经贸关系是中国对非洲投资的纽带,通过贸易关系的建立,彼此增加了解,为进一步投资合作打下坚实的基础。东道国市场规模对中国在非洲寻找投资机会有显著影响,也说明中国在非洲的多样化投资动机。度量投资成本的WAGE变量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中国在非洲的效率寻求型投资动机不明显。变量OFDI(-1)在1%水平显著,说明中国在非洲已有的投资状况对未来的投资决策有显著影响。近年来中国在非洲投资呈现出“扎堆”和“集群化”现象,这种相互联动的局面使得产业链中企业形成合力,相互抱团,有效降低了海外投资风险。

2. 分样本检验

由于非洲国家的经济发展程度差异明显,因而采用全样本分析的检验结果可能不准确。本文根据麦肯锡(2016)的分类方法,将非洲划分为多样化经济体、转型市场经济体、石油出口型经济体三种。多样化经济体特点是市场规模大、政局稳定和经济发展平稳;转型经济体特点是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但经济发展速度快;石油出口型经济体特点是资源储量丰裕,经济发展主要依靠资源出口,基础设施相对落后。运用SPSS21.0的统计地图功能,将中国对非洲各国投资存量数据映射在非洲地图上。通过图1可以看出,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主要集聚于南非、阿尔及利亚、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刚果(布)、刚果(金)、坦桑尼亚、肯尼亚、埃塞俄比亚、赞比亚、津巴布韦、安哥拉和纳米比亚。这14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和资源丰裕程度相对较好。本文利用统计地图区域合并功能,将这三大类型经济体接收中国外商直接投资存量数据映射在地图上。从图2可以看出,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集中于多样化经济体。

图1 中国对非洲各国投资存量均值分布(单位:万美元)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图2 中国对非洲分区域投资存量均值分布(单位:万美元)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表3的第(2)(3)(4)列分别报告了多样化经济体、转型市场经济体和石油出口型经济体样本组的检验结果。分样本检验结果表明,政治风险与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在多样化经济体样本组中,变量RISK的系数为负值,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政治风险对中国在多样化经济体直接投资的影响符合传统理论预期,即东道国政治风险与对外投资流入呈负相关关系,政治风险越大,投资越少。对此可能的解释是随着中国跨国企业在非洲经济发展环境较好的东道国投资经验的累积,特别是随着民营企业数量的增加,追求商业利益是企业的首选目标,而不再是不顾政治风险、被动和盲目走出去。转型市场经济体和石油出口型经济体样本组中,变量RISK的系数为正值,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与全样本的分析结果一致。为了验证假设1,考察政治风险与经济援助交互项的系数和显著性。结果表明,只有多样化经济体符合假设1的预期,即经济援助对政治风险与中国在非洲多样化经济体OFDI之间的负相关关系有正向的调节效应。非洲其他两组经济体与全样本检验结果一致。考察行业特征对经济援助调节投资风险的差异化效应,在经济援助与政治风险交互项基础上增加自然资源变量,三者的交互项检验结果显示,只有转型市场经济体和石油出口型经济体两组样本检验结果满足假设2的预期。多样化经济体的检验结果表明,经济援助对于中国在自然资源丰富东道国投资的政治风险调节效应不显著。

3. 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全球治理指标体系中的杜绝暴力与政治稳定性、政府效率、腐败控制、监管质量共4个指标来测度非洲各国的政治风险,对计量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从而验证表3结论的准确性。表4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变量政治风险和变量政治风险与经济援助交互项的显著性水平与基准检验结果变化不大。交互项AID×RISK×NR的系数与初始检验结果相同,但系数大小发生变化,稳健性检验结果的系数比初始检验低。其他控制变量的系数和显著性均变化不大。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经济援助没有对中国在非洲投资风险产生显著的影响,但对资源丰富东道国的投资风险有更大的调节效应。

五、 结论与启示

中国对非直接投资在过去的十年间取得了飞速发展,但面临的各种投资风险也时刻考验着政府和企业。中国政府积极采取包括经济援助在内的各种措施,最大限度保障本国跨国企业的投资利益。本文以中国跨国企业母国为视角,研究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是否缓和了政治风险对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的不利影响。研究发现,政治风险与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呈正相关关系,但是随着政治风险的降低,中国对非洲多样化经济体的投资显著增加;从整体上看经济援助对中国在非洲投资风险的调节效应不明显,假设1仅在中国对非洲多样化经济体投资样本中成立;假设2在转型市场经济体和石油出口型经济体两组样本检验结果中成立。

本文的研究有以下启示。

第一,针对中国政府和企业来说,尽管非洲国家有着巨大投资潜力和投资回报率,但政治风险是一个巨大的投资隐患。因此应该充分考虑风险和收益之间的平衡。中国投资者需要在组织层面有效管控政治风险,承担更多的企业社会责任,妥善处理和东道国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增加在东道国投资的合法性(卫志民,2014)。随着私营企业在非洲投资的增加,中国政府应该为私营企业走出去提供更多融资渠道,同时需要规范私营企业在非洲的营商行为,要求这些企业展现出更强的社会责任感。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方式需要改进,如果经济援助方式单一且目的性较强,容易引起误解,未来应该侧重于以项目带动经济援助,尽量与当地社区形成多样化的合作形式。中国企业应该改进沟通技巧并提高对当地社区民众需求的敏感度来改善其在非洲的企业形象,注重当地社区能力建设。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第二,针对非洲国家来说,尽管东道国政治风险对中国投资者来说不是一个最为关注的因素,但随着中国投资者战略的转变以及在非洲的市场寻求型投资的增加,政治风险日益成为中国在非洲投资的重要障碍。因此,如何减少投资风险吸引更多优质资本流入,是非洲国家急需解决的战略课题。尽管中国经济援助有助于降低中国在资源丰富国家的投资风险,但并不意味着,那些拥有资源丰富和高政治风险的非洲国家应该维持高政治风险从而接受中国更多的经济援助。相反,非洲国家应该设法降低投资风险吸引更多外商直接投资流向非自然资源部门,从而减少对自然资源的依赖,形成多元化经济模式。目前非洲各国缺乏清晰的对华合作战略,未来非洲各国应该把鼓励中国投资的举措与其国家产业政策明确挂钩,同时改进非洲的经济特区模式,围绕具体产业和细分产业链进行设计,开展有针对性的招商引资活动,尽量契合中国跨国企业价值链布局的新特点,从而找到中非投资的最佳切入点。

第三,结合中国跨国企业在非洲投资动机的动态变化适时调整投资模式和战略。目前中国跨国企业加速推进与非洲各国的经贸合作区建设,加大对物流商贸、资源开发、制造业和服务业等领域的投资。随着务实推进合作共赢的中非经贸合作关系,投资对非洲各国的溢出和撬动效应日益明显,从而有效降低中国在非洲投资面临的诸多风险。与此同时,逐步实现中国企业在非洲投资的本地化。本地化投资和运营的优势在于可显著降低潜在的投资风险。由于工作观念和商务习惯等文化差异,中国在非洲直接投资习惯采用“非本地化”经营和管理模式,不利于统筹协调中国和非洲在贸易、投资、市场等方面的资源共享和互利互补。鉴于此,跨国企业应通过培养跨国管理人才,弥合与非洲的文化差异,加强与当地居民的交流沟通,实现“本土化”经营,努力形成投资双方互利共赢的良好局面。

参考文献:

1. Bearce, D. H., and D. C. Tirone. Foreign Aid Effectiveness and the Strategic Goals of Donor Governments.TheJournalofPolitics, 2010, 72(3):837-851.

2. Duanmu, J. J. State-owned MNCs and Host Country Expropriation Risk: The Role of Home State Soft Power and Economic Gunboat Diplomacy.JournalofInternationalBusinessStudies, 2014,45(8):1044-1060.

3. Feinberg, S. E., and A. K. Gupta. MNC Subsidiaries and Country Risk: Internalization as A Safeguard against Weak External Institutions.AcademyofManagementJournal,2009, 52(2):381-399.

4. Harms, P., and M. Rauber. Foreign Aid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Creditworthiness. (SNB Working Paper No. 0405),2006,StudyCentreGerzensee: Swiss National Bank.

5. Jiang, Y., M. W. Peng, X. Yang, and C. C. Mutlu. Privatization, Governance, and Survival: MNE Investments in Private Participation Projects in Emerging Economies.JournalofWorldBusiness, 2015,50(2):294-301.

6. Kang, Y., and F. Jiang. FDI Location Choice of Chinese Multinationals in East and Southeast Asia: Traditional Economic Factors and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JournalofWorldBusiness, 2012,47(1):45-53.

7. Kobrin, S. J. Testing the Bargaining Hypothesis in the Manufacturing Sector in Developing Countries.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 1987,41(4):609-638.

8. Li, J., A. Newenham-Kahindi, D. M. Shapiro, and V. Z. Chen. The Two-tier Bargaining Model Revisited: Theory and Evidence from China’s Natural Resource Investments in Africa.GlobalStrategyJournal, 2013,3(4):300-321.

9. Niessen, A., and S. Ruenzi. Political Connectedness and Firm Performance: Evidence from Germany.GermanEconomicReview, 2010,11(4): 441-464.

10. Rajwani, T., and T. Liedong. Political Activity and Firm Performance within Nonmarket Research: A Review and International Comparative Assessment.JournalofWorldBusiness, 2015,50(2):273-283.

11. Ramamurti, R. The Obsolescing “Bargaining Model”? MNC-host Developing Country Relations Revisited.JournalofInternationalBusinessStudies, 2001,32(1):23-39.

12. Vernon, R. Sovereignty at Bay: The Multinational Spread of U.S. Enterprises. New York:Basic Books, 1971.

13. 裴长洪、樊瑛:《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国家特定优势》,《中国工业经济》2010年第7期。

14. 卫志民:《中国企业对非洲直接投资的现状与风险化解》,《现代经济探讨》2014年第10期。

15. 杨宏恩、孟庆强、王晶、李浩:《双边投资协定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基于投资协定异质性的视角》,《管理世界》2016年第4期。

16. 宗芳宇、路江涌、武常岐:《双边投资协定、制度环境和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区位选择》,《经济研究》2012年第5期。

猜你喜欢
经济援助母国跨国企业
大型跨国企业每年逃税885亿美元
母国环境规制对中国OFDI的影响研究
从研发看企业的“走出去”与“请进来”
私营军事安保公司人员责任追究之困境
跨国企业组织与文化创新问题研究①
在华跨国企业践行社会责任对员工关系的影响分析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与土耳其关系发展的表现
清代满蒙联姻关系及对蒙古的经济援助
冷战氛围下的日本经济复苏
ODI逆向技术溢出的母国区域吸收能力分析与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