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明皇遇上周朴园

杨佳璇

岁月的列车不停息地驶向远方，窗外每一幅匆匆而过的风景，不过是一帧帧的装扮重现。哪怕是戴了面具的爱情，也会再次重演。本道故事不提，却是泪痕依旧。

——题记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公元前737年，夜。惠妃病逝，玄宗郁郁寡欢。窗外，雨拍打在梧桐上，秋风袭来，平添了几分凉意。玄宗紧了紧窗子，回到桌前，提笔，却发觉墨已干。他叹了口气。自从入了开元盛世，他心里愈发空落，惠妃一去，连个合眼的红袖添香也没有了。他不禁想到晚宴不经意望的那抹倩影，玉臂柳腰，一颦一笑便是满园春意……

1895年，雨夜。25岁的周朴园坐在红木桌旁。他刚刚留洋归来，是满腔的豪情壮志。豆大的雨珠沿窗子滚落，他烦躁地扔下了手中的钢笔，走到窗边，看女佣梅妈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进了周公馆。小姑娘的脸上是最朴素的红霞，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朔个不停，雨水使布料勾勒出了她略显成熟的身材，周朴园心愈发热了起来……

这是最甜蜜的恋爱，也是最苦涩的恋爱。

公元前740年，敕寿王妃杨氏出家，入宫为太后祈福，道号“太真”。玄宗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的人儿了。肤若白雪，面如芙蓉，柳眉一道是万般春色，樱唇一点胜千种风情，只是眼眶微红，愁容几许。玄宗暗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他并未急于享乐，而是不动声色，在美人的疑惑里一点点攻入她心房。公元前745年，杨氏册封为贵妃，玄宗听着那软若无骨的“三郎”，心底升腾了一种异样的情感。他感觉全身都焕发出一种力量，自己好像愈发年轻了。开元盛世本就为他一手创建，多享乐些也无妨！不如千般好物赠予贵妃，潇潇洒洒做她的三郎！

1896年，周朴园与这个新来的小丫头认识快一年了。她依旧是灵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朔着像飞舞的花蝶，眼底盛着细碎的光。明明是粗布衣衫，却有着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两条长长的辫子随意搭在肩上，双手不大却结实有力。她的身体有着不同于大家小姐的柔韧，她的一切对周朴园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他竟静下心来，一点点的与她恋爱，说些幼稚的话，谈些名分未来，读给她一些有趣的故事……桃花盛开，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清香。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牵过她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最心酸的结局，也是最自然的结局。

公元前756年，安史之乱正是如火如荼，打倒贵妃，另立新王的呼声越来越高。玄宗从未想过自己的盛世竟这么快被打破，温柔乡似一恍而逝。他带着贵妃慌忙逃离。无奈路途之上，六军不发。他慌乱地扶正衣冠，努力在那些怒而振声的士兵前保有君王的威严，可一切又瞬间溃不成军，“交出贵妃！”他的心凉了半截。是该交出玉环任其凌辱，还是该忘了那江山，与玉环自此逍遥？选择似乎一瞬间结束。他闭了眼，再不看那似初入宫时的微红眼眶，“赐贵妃白绫……”

1898年，又是大雨。周朴园在屋外走个不停，他的心像千万只小猫在抓着。他深呼吸，他觉得自己应当沉稳，他已是孩子的爸爸了！他手里依旧转着那款钢笔，听到产婆小声唤他：“少爷，是男孩。”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他曾经以为那些门当户对仅仅是落后的封建思想，但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他唤来了老仆，交代他过两日将侍萍辞退，让她抱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离开周公馆。那日，大雨滂沱，周朴园在窗边看着侍萍在雨中离开。临行前，侍萍深深望着他的方向。那双眼睛依旧大大的，可再不见那熟悉的璀璨星光。

这是真正的爱情吗？

后来的故事不过是玄宗夜不能寐，画画卷终身念玉环；周朴园在屋中不动陈设，30年来似在思亡人。这就足以说明他们的爱吗？

也许，他们间的爱情，从开始便是错误。玄宗要玉环，不过是为

了色相；朴园要侍萍，不过是图个新奇。但他们不懂。自古以来的大男子主义在一直牵制着他们，他们用自以为是的深情，随意挥霍着两个女子的青春。他們认为，一切对女子而言都没什么，只要自己过得好，不就足够了吗？

有人说，玄宗最为痴情，可他在深爱之人濒临绝望时，还是推了一把；有人说，他不过为了苍天百姓，可他早已没了再成盛世的心思。他已经老了，与娇娥嬉笑，却发觉早有白发夹杂；他再也不是那个凌人的少年天子了。他恐慌，他怕死，他怕失去江山。江山既在，美人何止千万？

有人说，朴园也是痴情客，心里挂念着侍萍，25岁一见，55岁不忘。可他却硬生生促成了两人的分离；有人说朴园是个可怜人，他是家庭所迫，可他有缘见了侍萍后为何不断远离？他是商人，何来感情？他为公子，何屑佣人？

两千多年的间隔，两段铭心爱恋，却似乎有所重合。明皇自是未像朴园般绝情，可若贵妃未死，几年后在世事磨砺下年老色衰，再去梨园寻到溺于感情的太上皇，太上皇会接受她的陪伴吗？众人皆言他为她所惑，流言伤人，他真的会保守本心吗？而对于周朴园而言，哪怕三十年前知道侍萍未死，他会去接受侍萍，带她回到周公馆么？

马嵬坡下，玄宗可以让玉环赴死，长生殿里，他也可以这么选择；三十年前，朴园不管不顾侍萍的生死；三十年间，他又何尝没有这样去做！那么，他们口中所谓的情爱，他们所做的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缅怀，还是真实的么？

无论是明皇对贵妃，还是朴园对侍萍，都是深爱过的。但是与两位女子不同，他们是完完全全的现实主义者，他们懂得爱情只是泡影，他们更珍惜那些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东西——事业与名利。他们对于爱情的态度，也就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当唐明皇遇到周朴园，尽管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大相径庭的人生，但他们的爱情却惊人的相似。他们为了自己所需，抛弃了爱人；又在失去爱人的岁月里，不停歇地展示自己对爱人的眷恋。他们的爱情，是戴了面具的爱情；他们的追忆，是感动自己的追忆。他们不是把爱给爱人，而是，给自己的零碎的心一个踏实的安慰。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不同的时代，拥有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故事，又是同样的结局。

兜兜转转，仍为原点。

当唐明皇遇上周朴园，历史不过是再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