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图书馆

夏维东

毛姆在《读书是一种享受》里说：“今天，我们很幸运地有公共图书馆和廉价版图书，可以说没有哪种娱乐比读书更便宜了。”转眼一个甲子过去了，这句话依然成立，确实，没有任何一种娱乐比读书更便宜：在美国读书，压根就不用花钱，如果你不打算买书，而只是看书。

美国的小镇不管多小，都有公园和图书馆。有些稍大些的镇，甚至会有两个图书馆，比如我们的邻镇Parsippany。

另一个邻镇叫奔腾（Boonton），人口只有所住的蒙镇的三分之一，面积也小很多，连学校都没有（学生们去邻镇上学），可它一样有公园和图书馆。

奔腾的图书馆看上去像一栋民居，我记得第一次去时，怎么都找不到，前前后后兜了好几圈。后来有一次经过那条街时，才偶然发现了。这个图书馆是由镇上的居民捐出来的，面积不大，很明显是根据一套两居室改建的。原来厨房的位置改成了童书专区，屋子中央还放了几样颜色鲜艳的玩具。图书馆的藏书量有限，估计也就万把册，除了书以外，跟别的图书馆一样，也有唱片和影碟。

它本身的馆藏虽有限，但跟全县其他几十个图书馆和总馆互通有无，可以从任一家图书馆借调它没有的图书。这个分享机制取消了图书馆之间的区别，全县所有的图书馆事实上成了一家大型图书馆。全州的图书馆也可以共享，只是别的县的图书馆需要自己上门去借，它不会把图书递送到指定的图书馆，因为运送费用太高。

我以前上下班时都会经过奔腾，经常顺道去取事先在网上预订的图书或者影碟、唱片。换工作后，我就很少去那家图书馆了。我去的最多的还是蒙镇的图书馆。

申请借书证需要在本人生活的当地图书馆（Home Library）。手续很简单，只需证明身份的证件和证明地址的信件（一般用水电费的账单），几分钟就可以拿到借书证。借书证不限于美国公民，只要是居民都可以。

蒙镇的图书馆不算大，但是设计得很漂亮，墙是蓝色玻璃结构，屋顶上的木质飞檐有东方色彩。远远看上去，像一只扁平的鱼缸。跟周围几个镇的图书馆比起来，蒙镇图书馆算是豪华的。这并不说明蒙镇政府有钱，事实上，政府没掏多少钱，大部分款项来自居民捐赠，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华人。捐赠者的名字刻在砖上和柱子上。图书馆还附设一个演讲厅，本地居民可以免费在此举办任何文化活动，只需给图书馆打个电话报备即可，先订者先得，没有任何附件条件。

前几年，政府银根吃紧，有些部门不得不关门数天甚至数周，尽管如此，图书馆仍然正常开放，只是新书购买量减少了。有一次，我请管理员帮我找一部欧洲老电影，她在系统里查了一会说，所有图书馆都没有收藏这部电影，但是如果我实在想要的话，不妨填一张申请单，图书馆仍可购买。她顺便告诉我，最近这段时间，图书馆的预算少了，但民众特别要求的，仍然可以购入。我没有填申请单，后来自己在网上找到片子凑合着看，算是替政府省了十几块钱。以前，如果借的东西多，图书馆还免费提供印有图书馆标记的袋子，现在这项“福利”也没有了。

城镇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年纪呈两极化，要么特别年轻，要么年纪相当大，很少有中年人，因为工资很低。我写这篇文章时，在图书馆的首页上看到招聘启事，每小时工资11.18，比新泽西最低时薪8.44略高。年轻人一般都是假期打工，年长者则是退休后出来发挥“余热”。有的图书管理员还在别的图书馆兼职，因为大多数图书馆开放时间长，人手不够，只能借调。大多数馆每周七天开放，周一至周五开至晚上九点（寒暑假时，周日关闭）。

在图书馆借书的人各个年龄段都有：从只会看图的娃娃到耄耋老人。我的两个孩子小时候在图书馆盘桓过不少时间，他们借了许多与恐龙有关的书籍和影像。他们能够准确说出那些拗口的恐龙品种的名字以及它们之间的差异。大儿子曾经表示长大后要去做一个考古学家，去得克萨斯的沙漠里找恐龙化石。小儿子表示他也要去找恐龙化石。这一度让我很惶惑，不知道一家出两个考古学家是幸事或是不幸。他们童年的梦想现在已经改变了，不过他们都还记得曾打算去找恐龙化石的事。

我小时候在作文里写自己的理想是当飞行员、科学家什么的，其实心底的梦想是做新华书店的销售员。那时我对图书馆没有任何概念，否则我肯定想当图书管理员。我记得小北门拐角处有个文化馆，其中有间屋子有几个书架，上面稀稀拉拉放着些书。那些书可以外借，但是图书卡很难办，到底怎么办，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们学校门口有书摊，下课之后我会去书摊，如果口袋里有几枚叮当作响的硬币的话。几年前的一份联合国调查显示，中国的年人均阅读量不到一本（不含教科书）。

蒙镇的中国人不少，所以图书馆设有中文区。前些年，那些中文书大多是台湾或香港版，最近大陆版的书才渐渐多了些。不过数量还是很有限，图书质量也不是太高，大都是些流行小说。十多年来，我在这个图书馆借的中文书不超过十本。蒙镇的犹太人也不少，可是并没有希伯来书籍，图书馆有个中文专区已经很好了。我打算把一批将来不会再看的书捐给图书馆，也算是为中国同胞尽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