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重庆·小草
大辽太后萧燕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萧太后,作为一个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女人,她敢爱敢恨的人生真的不需要解释。在辽国,萧氏家族先后出了四个皇后,其中萧燕燕在历史上影响巨大,这是个给大宋朝施加了巨大压力的彪悍女人。
萧燕燕名绰,字燕燕,生于公元953年,是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也是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的闺女。
在辽国,萧氏是个尊贵的姓氏,因为萧家专门负责“出产”皇后。从耶律阿保机始,到萧燕燕出生时,辽国已传了四位帝王,四位皇后皆出自萧家。“天下皇后出萧家”,这几乎成了朝野上下的“潜规则”。
这么说吧,在辽国,一提起“耶律”,你就会立即联想到“皇帝”,而一提到“萧”,你就会立即联想到“皇后”,而且,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像一说“狗不理”,你立刻会联想到“包子”一样理所当然。
萧燕燕出身如此辉煌,那就相当于从一出生就自动升级为皇后候选人。既是候选人,那就得接受考验。
要过的第一关,当然是她的老爸萧思温——萧燕燕得在他面前击败自己的姐妹们。
萧思温的考题比较有个性——他在一个漫天风沙的傍晚,装作漫不经心地让三个女儿去打扫院子里的垃圾。
结果,年龄最小的萧燕燕打扫得最干净。就凭借这个,她赢得了萧思温的暗中赞许:“此女必能为萧家立下大业。”老爸这关就算是过了。
你也许会问(其实我也想问),萧思温这是选皇后还是选清洁工啊?即使古语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也不能扫一下就定了啊,至少来个五局三胜什么的,不是貌似更加合理?
你这个问题很好,但也很弱智。你难道不懂吗——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东西才是人的本真,若一定要弄个什么五局三胜,那真的就是招聘清洁工啦。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本情节发展下去,萧燕燕最多是个贤惠而得宠的皇后,至多像唐太宗的长孙皇后那样传于后世。真是这样的话,也许她会安逸地过一辈子。可周星驰告诉我们: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萧燕燕自小就是个能力出众的人物,老天当然不会放过她,它得让她承担更大的责任。而她的男人辽景宗,还确实需要她承担更大的责任。
辽景宗耶律贤并不是个不理朝政一心玩乐的堕落皇帝,相反,他是个有志青年,但不幸的是,他壮志未遂。
为什么呢?因为病。
辽景宗打小患有羊癫疯,他不发奋图强则罢,一发奋就犯病,病起来就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生活不能自理。
生活都不能自理,那朝政当然更理不了了。没办法,他得找个替他掌控局面的人。这人必须是他绝对信任的,还得是有能力的。找谁呢?
兄弟?不行。那些王爷们个个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找他们,无异引狼入室。大臣?也不行。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只能是辅佐者,不可能代替他发号施令。
选来选去,到最后他觉得还是自己的老婆最可靠。于是,萧燕燕在从事皇后这个正业的同时,开始兼职皇帝的工作。
一开始,耶律贤觉着这也就是个权宜之计,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发现,人家萧燕燕把他的大好江山打理得有条不紊,在对许多事情的处理上,甚至比他自己都要高明。
景宗放心了,同时也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地死心了。他开始全面放权,自己退居二线,总揽方针路线,剩下的活儿全都交给萧燕燕去做。
萧燕燕也没让他失望,天才般的悟性,让这个原本对政治不甚了了的女人迅速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政治家。到最后,他把一个皇帝所能给予的最高嘉许给了妻子。他召来史官,说:“从今往后,凡记录皇后说的话,也可以称‘朕’。”
这个奖励更像一个委婉的告示,相当于昭告天下:大辽有两个皇帝了,且两个皇帝具有平起平坐的地位。
大概在冥冥中,真的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耶律贤破坏了这个规则,但上天却维护了它——乾亨四年九月(982年),辽景宗病逝——这相当于让他下岗了。
根据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
萧燕燕心里明白,遗诏只是一张一文不值的纸,那些手握兵权的王爷们个个都对皇位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再说大辽一向有不按遗诏办事的传统,要想踏踏实实地让儿子坐稳龙椅,她必须找到坚定可靠的盟友。
于是,在一个风雨阴晦的夜晚,她召来了最可能成为盟友的两个人——大臣耶律斜轸和韩德让。她左手牵着12岁的儿子,右手抹着眼泪,凄凄惨惨戚戚又楚楚动人地说:“俺娘儿俩该咋办呢?”
一个29岁的美丽少妇的眼泪是很有杀伤力的,何况这个少妇还是尊贵的皇太后。顿时,两位股肱之臣只觉一股热血汹涌而上,抱着一颗英雄救美的心,他俩当场盟誓:“只要你信任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费吹灰之力,盟友搞定了,辽国顺利完成皇权更替。这一年,是公元982年。
从此,萧燕燕开始以“皇太后”的身份放手治理国家。虽然这时的辽帝是她的儿子耶律隆绪,但一个12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所以说萧太后才是真正的大辽皇帝。此时,尽管宗室们仍然有不轨之心,但朝中各族臣工都对这位年轻太后“明达治道,闻善必从,兼习知军政”的才能钦佩得五体投地——她得到了治下臣工“多得其死力”的忠心。
在耶律斜轸和韩德让的全力辅佐下,已经全方位掌权的萧太后放开手脚,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诸如释放奴隶、奖励农耕,厉行廉政、治理冤狱、推行《唐律》等——这使原本就不羸弱的大辽进一步走向兴盛。
放眼望去,大辽一片和谐盛世。
但萧太后的头脑是清醒的,她知道,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大好局面,与耶律斜轸、韩德让二人的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为了表彰二人的功绩,也为了让这盛世坚持下去,萧太后必须给他们适当的恩典。
于是,统和元年八月,在萧太后的安排下,辽圣宗耶律隆绪当众与耶律斜轸交换了弓矢鞍马,结为生死之交——就是金庸小说中的“安答”,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拜把子兄弟——和皇帝成了兄弟,这恩赐算是比较巨大了。
那韩德让呢?他得到的更多——萧太后把自己都给了他——也就是说,韩德让成了皇帝的继父。
当然,碍于某些不成文的避讳,两人并没有登记领证、举行婚礼,基本上属于无证上路,但他们的确成了实际上的夫妻。连萧太后的儿子都默认了这个事实,并在老妈的教导下,对待韩德让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
萧太后对待韩德让也是一心一意,体贴备至,为了不让韩德让分心,她还亲自赐了一壶毒酒,把韩夫人给鸩杀了。
如此鸠占鹊巢,不怕人家背地里骂娘吗?萧太后的回答是:不怕,因为我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有一次,一个宫廷侍卫喝醉了酒,大谈特谈萧燕燕和韩德让的绯闻,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把侍卫杖责了事。可见其内心之“身正不怕影子歪”。
关于萧太后和韩德让之间的夫妻生活,史书上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从一些小事情中,我们可以旁敲侧击地推断出二人的情深深雨濛濛。
据说,萧太后是个铁杆球迷——当然,不是足球橄榄球也不是篮球棒球网球,而是马球。萧太后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坐在包厢里欣赏球赛。有一次,业余球员韩德让为了博得红颜一笑,也拿杆上马,替补上场,加入了马球大战。战正酣时,忽然一个不长眼的叫胡里室的家伙用力过猛,把韩哥给撞落马下。本来,裁判吹个犯规——至多给张黄牌,也就过去了。但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萧太后居然因此勃然大怒,硬是给胡里室判了死刑——斩首。弄得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此时若猜度他们的心理,应该是被嫉妒填满的。
尽管此举小题大做,也不符合体育精神,但由此可窥见萧太后的内心世界。
但生活从来不能完美,有一个小问题也烦扰着这对无证夫妻,那就是韩德让的户口问题——韩德让是个汉人。
这在契丹人的眼里,是很让人瞧不起的——就像城市户口瞧不起城镇户口,而城镇户口又瞧不起农村户口一样。
咋办呢?萧太后自有办法。
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萧太后大笔一挥,赐韩德让姓耶律,改名德昌,徙封晋王。不久,她又下诏韩德让“出宫籍,隶横帐季父房后”,赐名耶律隆运。什么是“横帐”呢?就是辽国开国之主耶律阿保机的嫡系子孙,是大辽皇室中最尊贵的人。这样,再也没人敢在户口问题上说长道短了。
人家这边妇唱夫随励精图治,和谐得不得了,宋朝那边却意淫出了一个笑话。
雄州(河北雄县)知州贺令图及其父岳州刺史贺怀浦等人,通过同样的情报系统,打听到萧太后的风流韵事。这让他们如获至宝,迅速联同文思使薛继昭等人向宋太宗进言:“如今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而其母与韩德让不清不楚伤风败俗,定然招来国人痛恨,辽国肯定内乱,这正是对辽用兵的大好时机。”
一向比较英明的宋太宗在听了众人的汇报后,也信以为真,于宋太宗雍熙三年(辽统和四年,公元986年)三月,集结大军北上伐辽,此即历史上的“雍熙北伐”。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宋太宗非要伐辽呢?是他的大国沙文主义在作祟吗?当然不是。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征伐。辽宋两国之间一直存在一个历史遗留问题——那就是后晋皇帝石敬塘割让给辽国的幽云十六州的归属。此事关系到领土主权问题,不能随便妥协。而且,这片土地不但人口密集、经济发达、范围辽阔,还是交通枢纽、战略要地,所以双方互不让步。
这的确是个难题。宋朝认为,这属于前朝签订的卖国条约,俺们坚决不承认,所以应该收回。而辽国认为,你们汉人咋这么不讲信用呢?给我们就是给我们了,岂能说要回去就要回去?你泱泱大国,不是以诚信为本吗?
理念不同,立场不同。无法沟通。
既然这样,那么就用枪杆子沟通吧。于是,宋太宗决定先下手为强。
一开始,雄赳赳气昂昂的宋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取得了一些胜利,但不幸的是,随着战事的深入,局势开始扭转,最终,宋军大败而归。
宋军因此元气大伤。从此以后,辽国改被动为主动,而宋朝却改主动为被动,对辽国多以抵御为主,战略进攻变成了战略防守。辽国从此成为压在宋朝头顶的一块巨石。
宋军大败,让大辽摸清了宋朝的底牌——原来是这么个不中用的玩意。看清了这一点,勇武的萧太后就有恃无恐了。她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前你大宋老来欺负俺,现在,俺也该主动欺负你一次了。
于是,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深秋闰九月,萧太后左手牵着辽圣宗,右手挽着韩德让,率二十万精锐之师挥军南下,向大宋还礼去了。
结果,辽军势如破竹,宋军一泻千里。仅仅两个月的功夫,这20万人马就乾坤大挪移般攻到了澶州(今河南濮阳),距北宋都城开封仅一河之隔。
消息传到开封城,朝廷一片惊慌。此时,老皇帝赵光义早就挂了,在位的是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宋真宗赵恒,此子没有先皇的半分勇猛,惊恐之中顿时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皇帝不行,有几个有能耐的臣子也行啊。可正应了那句俗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放眼满朝文武,文弱书生当道,未战胆先破,大概唯有撒腿跑路了。
经过一轮紧急磋商,这些软蛋拿出的方案果然不出所料——迁都。
好在,就在这关键时刻,宰相寇准大喝一声站出来,发挥自己能把死人说活的绝世口才,力排众议,坚决要求宋真宗发扬前辈们的铁血精神,避免右倾投降主义的错误,以硬碰硬,以战止战。最后,他还连哄带骗地把几乎尿裤子的宋真宗忽悠上了战场——官方说法叫御驾亲征,实际上就是到前线露个脸,让广大官兵们以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从而激发出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战斗精神。
这招还真管用。一看到敬爱的皇帝陛下,宋军仿佛打了鸡血,顷刻之间士气大振,立即打了一个胜仗,把人家萧燕燕的亲兄弟——大将萧挞凛都给射杀了。
如果在胜利的余威下,宋军趁热打铁,那结果很可能是一个胜利连着一个胜利,什么幽云十六州,拿回来肯定不在话下。
连萧太后自己都几乎相信这点了。所以,她突然有点厌倦了,有了和谈的意向。恰在这个时候,一直胆战心惊的宋真宗给萧太后送来了她想要的东西——和谈。
本来,宰相寇准和大将杨延昭都主张乘胜追击,趁机收复幽云十六州。但宋真宗实在是怕得厉害,更要命的是,这次他坚决不听从寇准的建议,铁了心议和。并且贱兮兮地对谈和使节曹利用说:“只要萧太后答应退兵,不割地,就算给100万金帛也不成问题。”
人家毕竟是皇帝,那就只好议和了。
经过一番交涉,和谈成功,著名的“澶渊之盟”就此签订。两国商定:宋辽约为兄弟之国,辽圣宗耶律隆绪称宋真宗赵恒为兄,赵恒则称皇太后为叔母。维持宋辽之间旧有的疆界。北宋每年给辽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
“澶渊之盟”签订之后,正式形成了辽宋南北对峙、互不打扰的局面,此后120年间,辽宋之间再未发生过大的战事。
这是萧燕燕一生最著名的杰作之一。
替儿子解决完内忧外患的萧太后,有些累了,也该歇歇了。统和二十七年(公元1009年)十一月,她为辽圣宗举行了契丹传统的“柴册礼”,将皇权正式交还给了自己的儿子。结束几十年的“摄政女皇”生涯,去南京(今北京)安享晚年。这一年,她57岁。
但天不作美,大概萧太后就是个劳累命,不能闲下来。就在南行的途中,她染上了疾病,于十二月初逝于行宫。
辽圣宗大恸,为母亲上谥号“圣神宣献皇后”,隆重安葬于辽乾陵。
萧太后之死,对晚年的韩德让打击极大——本来可以安享的退休生活,一下子就没了。他从此抑郁寡欢,一年后便重病不起。尽管圣宗和皇后尽心服侍,每天执子媳礼为他端汤送药,无奈天意难违,回天乏术。统和二十九年(公元1011)三月初,韩德让也与世长辞,享年71岁。
辽圣宗为韩德让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且葬仪跟萧太后一个规格。更难能可贵的是,虽为臣子,但他破天荒地进了皇陵——被安葬在了萧太后的陵旁。
萧燕燕,一生神武,敢爱敢恨,生前身后,可谓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