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好好
张琴秋,红军时期级别最高的女将领,在革命战争及和平建设时期都有出色的业绩,是我党第一代革命新女性中的突出代表。1930年,她从莫斯科回国后,先后担任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妇女独立师师长、西路军组织部长,解放后任纺织部部长。在西路军惨败后,张琴秋落入马家军的虎口,历经劫难,于1937年10月回到了延安。
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一部两万余人组成西路军,进入甘肃河西走廊。指战员不畏艰险,冒着严寒浴血苦战,终因敌强我弱弹尽粮绝,两万人马伤亡过半,几乎遭到全军覆灭的厄运,数以千计的红军官兵被俘。1937年3月14日,石窝会议后,西路军被迫分散突围。西路军余部两千余人,分左右两个支队,分头向祁连山以西和以东打游击。张琴秋所在的左支队,几次遭到敌人袭击,最后队伍完全被冲散,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有一次又躲过敌人后,她思量,与其这样受冻挨饿,迟早总会被抓住侮辱且杀害,倒不如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倚住一方巨石,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果断地抠动扳机,却没有枪声,打开弹夹,子弹打光了。她拆卸开手枪往雪地扔时,望着屹立着的白皑皑的一座座雪峰雪岭,活下去的信念又渐渐地强烈起来。她决心与敌人周旋到最后,于是伺机向山口转移。一路上,她发现不少西路军战士的尸体。特别是妇女先锋团的女战士,死得更惨!全被敌人扒光了衣服,有的被割去乳房,有的在下体里塞满了石头或木楔,鲜血凝成冰块,赤身躺在这空旷的荒野里。鉴于此,中央军委便决定今后不再单独设立纯妇女的军事建制。
当夕阳半隐时,张琴秋被当地民团搜山时抓住了。
这时,马步芳已得知徐向前、陈昌浩“化妆潜逃”的消息,随即将注意力集中在张琴秋身上,他知道张琴秋是陈昌浩之妻,没有缠过脚,外号叫“张大脚”。于是,下令马家军每抓住一个女红军,先要问她是不是张琴秋,倘是女红军脚比较大,便盘查得更加严格、更加仔细。敌人将她押往甘州(今张掖),交给“大衙门”内的第三百旅旅部,韩起功旅长听说抓到个女红军,他要亲自审问。
张琴秋被押了进来。她身上是破破烂烂的灰军装,头上包一块又旧又脏的灰布,脚上是麻布片外加草鞋,看上去很像一个乡下老太太。杀人如麻的韩起功把手枪往桌上“叭”地一拍,厉声喝问:“你叫张琴秋?”
张琴秋从容不迫地用四川话回答:“我姓苟,叫苟秀英,四川人,在家受穷饿肚子,受不了,为混口饭吃,跑到红军里当了个伙夫。”
韩起功曾听说张琴秋是从苏联留学回来的,“会讲五国语言”,是个有模有样的知识人才,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四川女人呢?韩起功听她讲罢,略显失望地挥了挥手,张琴秋立即被推出门外,关进了营区附近一个放置柴草、大车的场院里。
“苟秀英”,确有这么个妇女战士。那是在川西北马家塘转运伤员的路上,队伍遭到敌机袭击,当炸弹从空中呼啸而下时,一位名叫苟秀英的不到二十岁的川北姑娘,飞快地扑向担架,保住了伤员,她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个女兵的形象,一直浮现在张琴秋的心中。她被俘以后,并没有想过要准备一个什么化名,而当韩起功审问她时,张琴秋随机应变,脱口而出,竟很自然地说出她是“苟秀英”。那口吻,那神情,竟让贼眼尖锐的韩起功也丝毫觉察不出什么破绽。
三天后,敌人把她当成普通的女红军战士,押送到青海西宁羊毛厂做苦工。当时,有部分红军剧团的同志被俘后,也被押送西宁。敌人将这些同志强行编为敌一百师的剧团,并派敌参谋处一个姓赵的处长兼任该团团长。不久,剧团里又送来一位被俘的同志。大家从她的口中得知张琴秋已被俘押送到西宁羊毛厂,一个个感到焦急不安,都为自己的好大姐、好领导的安危担忧。她们深知张琴秋是我军的高级干部、有名的红军女将、敌人正四处悬赏捉拿的重要人物,万一身份暴露了,定会给党的事业造成极大的损失。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保护好张琴秋。后经商量,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即以剧团需要一个做饭的人为由,派人向敌赵处长提要求,并有意向赵提示说:“听说城南羊毛厂有个会做四川味道饭菜的人。”赵听后,为避免剧团因饭菜问题而闹事,便随口答应说:“好吧!我给羊毛厂说说,你们去看看。”就这样,张琴秋装扮成又黑又老的伙夫,来到了敌一百师剧团。
张琴秋的到来,使剧团的同志们受到极大的鼓舞,一时,人人心里都像有了主心骨。张琴秋没有辜负同志们的期望,她牢记共产党员和红军干部的职责。为把大家团结起来和敌人斗争,她抓住一切时机,积极主动地和同志们商量对敌斗争的方法和策略,并经常借晚上敌人安排读报的机会,向同志们进行宣传教育。她利用敌人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揭露敌人的谣言,并从中分析讲解革命形势,使大家知道红军又打了哪些大胜仗,以及红军到达陕北后的发展壮大情况。在张琴秋的宣传鼓动下,同志们更加坚定了争取胜利的信心和决心。
可是,新的情况又威胁着张琴秋:国民党驻青海省党部特派员李晓钟要亲自“视察”“新剧团”。此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国民党特务,对共产党很有研究,张琴秋有暴露的危险。
女俘中的几个共产党员紧急研究决定,在国民党特派员李晓钟“视察”“新剧团”时,让张琴秋请病假不参加列队。这才使张琴秋躲过一劫。但是,搜拿张琴秋的风声始终很紧,“新剧团”的赵处长动不动就在女俘中进行盘查,并加强了暗中监视。大家决定先让张琴秋离开“新剧团”再说。
第二天,女俘们向赵处长提出强烈要求:“苟秀英太脏,又有病,不能再让她做饭!”赵处长怕女俘们闹事,只得把张琴秋从厨房调走。女俘们又趁机把这个又脏又病的“苟秀英”送到了杨万才家。杨万才是共产党员,原来也是西路军战士,被俘到西宁后,为保护自己,利用马步芳“宽大”,与被俘女红军赵全贞结为夫妇,于是,这里便成了女俘们常来常往的家。大家本想张琴秋住杨万才家较为安全可靠,不料,一个叫杨少德的被俘女红军前来串门,认出了张琴秋,说:“张部长,到我家玩去吧,我男人姓陆,也是浙江人,和你是老乡……”
“不!我不姓张!我姓苟,我是四川人,不是浙江人……”张琴秋慌忙掩饰。
女俘们全都知道,杨少德已经嫁给了国民党青海省党部宣传科科长陆澄,政治上很不可靠,于是又赶紧以张琴秋生“大疮”为借口,送她进了西宁的中山医院。
中山医院当时是西宁唯一的地方医院,有二三十个被俘女红军关在里面做勤杂和苦工,其中有陶宛荣和吴仲廉。陶宛荣原来是西路军妇女独立团的营长,吴仲廉原来是西路军的政治宣传人员,红九军政治部主任曾日三的妻子。听说张琴秋进了医院,她俩便相约去看。见面后,除了谈分离后的遭遇外,她们还告诉张琴秋一个重要的情况:在一条山战斗中,吴仲廉执行了党的俘虏政策,放走了敌人一个叫罗承训的医生,对他进行了教育,并发给了8块银元的路费。吴仲廉到西宁后,在医院又见到了罗医生。罗医生非常感激吴仲廉,在院长面前说了吴仲廉很多好话,并要求马步芳留吴仲廉一条活命回去。临别,她们商量,想利用罗医生把张琴秋一同放走。
中山医院的院长叫谢刚杰,湖北人,留学日本冈山医学院,当时还兼任青海省政府卫生处长,为人比较开明。经罗承训医生说情,他答应抽机会放吴仲廉和她的好朋友陶宛荣、“苟秀英”逃离西宁。正酝酿中,李晓钟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心怀鬼胎的他主动找上门来许诺帮忙。
不久,由于杨少德的告密,张琴秋的身份暴露了。当敌人知道她原来就是早已闻名的红军女将领张琴秋时,一个个欣喜若狂,感到“立大功”的时机已经到来。可是李晓钟没有把张琴秋的底细转告马步芳,其原因是因为国民党嫡系和地方军阀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都想争功,都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
1937年7月,李晓钟奉命到庐山受训,便派人悄悄地把张琴秋和其他两位女同志一道带了出来,实则是要押送南京向其主子请赏。
张琴秋等人出了西宁。几千里艰难行程,步步荆棘,她们身边依旧险象环生。汽车破旧,路途多雨,路上总是抛锚。途经平凉停下修车,张琴秋与吴仲廉上街转悠,忽然看到一位叫朱兆林的红军采购人员。她俩喜出望外,像见到亲人似的连连打听,得知平凉以东数十里驻有红军三十一军,军长是肖克,政委是郭述申。张琴秋晓得三十一军是由原七十三师扩编的,五年前她曾在该师任过政治部主任。于是,她和吴仲廉急忙进了一家文具店,给肖克、郭述申写了一封便信,信中讲,她们三人可能将被押解到西安,请设法进行营救。
远在平凉的肖克、郭述申见了便信,赶忙将解救之事急电告知驻在云阳镇的红军(八路军)总部。总部非常重视,忙又电报告知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西安办事处到汽车站接人时,却扑了空。他们又立即将情况电报告诉南京办事处。
1937年8月14日,上海“八一三”事变的第二天,南京政府被日军进攻得焦头烂额之际,张琴秋她们三人被押到了南京。当时也没人顾得上这几个女俘,她们就被关进了“首都反省院”。8月18日,正在南京参加国防会议的周恩来、叶剑英来到了“反省院”,见到了张琴秋、吴仲廉、陶万荣。三个女红军拉着周恩来、叶剑英的手,热泪滚滚,久久不肯松开。周恩来与叶剑英也是热泪盈眶。周恩来说:“为找你们,我们从西宁找到兰州,又从兰州找到了西宁。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们了!”
不久,经过周恩来与国民党的谈判交涉,张琴秋三人走出了“首都反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