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萌
【摘 要】心物关系贯穿于《文心雕龙》始终,人们常用“心物交融说”加以概括。“物”既指自然景物也包括社会生活的内容,而“心”的概念刘勰有时也用“情”、“神”来提及。至于心物关系,可以从三方面去理解,首先是以物唤心,“物”是心灵感觉、感应的客观来源。其次是因心感物,即主观的心对客观之物作出反应。最后是心物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关键词】刘勰;《文心雕龙》;心物关系
中图分类号:I206.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6-0202-02
《文心雕龙》的心物关系,主要见于《物色》篇、《知音》篇、《明诗》篇、《诠赋》篇以及《神思》篇等。它们或言心和物,或讲情与物之关系,或说神、物,尽管所用名词不同,但就实质来说并无差别,即指心靈的主观感性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
“物”,依照王元化先生《文心雕龙创作论》中的内容,应理解为“外境”和“万物”[1]。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说的“物”的含义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有所侧重。《物色》中所言之“物”侧重自然风物,到了《明诗》中,除自然界以外又囊括了人参与其中的社会现实。“人禀七情,应物斯感,咸物吟志,莫非自然。”[2]在刘勰看来,在建安时期的背景下,曹氏父子与建安七子是“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3]之作,具有自然景物和社会生活两个层面。
心与物的关系主要可分为三个方面理解,首先是“以物唤心”,即刘勰所说的“情以物兴”,“物”起到了唤醒情感的作用;其次是“因心感物”,即“物以情观”;最后是达到“心物交融”的和谐统一,同时也要保持心物之间的距离。
一、以物唤心
在中国古代哲学的意识观念中,“物”是心灵感觉、感应的客观来源。刘勰在《知音》中论述心物关系时便体现了“物”对心的唤醒作用。
自然之物是一种物质媒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杨柳依依”、“喓喓草虫”……以声音、颜色、气味、形状召唤作者,“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4]《诠赋》篇曰:“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登高能赋”,缘于“睹物兴情”。登临之处,景物与心灵之间形成了一个相互观照、感召的空间。这正如物理学的杠杆原理,找到最佳支点的杠杆会对被作用物体做出最大的功。物对物尚且如此,那么物对心的功效也应产生作用。
同样,作品也可以作为一种物质媒介,以其色、香、味、音打动读者,具有艺术唤醒的作用。《明诗》篇首段就申明孔儒立场:“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5]诗言志,在这类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当时的社会风貌,了解人们的所思所想,或是悲伤或是快乐,通过诗扶正思想,端正人性,使之不会堕落沉沦。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在诗与读者这对心物关系中,诗能产生一种唤醒作用,使人的精神和灵魂不会在习惯的诱引下沉睡,使生活的真实境况瞬间清晰地呈现出来。“人本无心,因物为心。”正因为如此,“物质带着诗意的感性光辉对人的全身心发出微笑。”[6]
二、因心感物
《文心雕龙·物色》篇言“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朗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这种“感物”之“感”我们常常用“感应”这个词来解释,却很少用到“反应”这个词语。这是因为此处之“感”包含了人的活动在里面,有人参与其中。这就与“反应”有了本质的区别。“感物”不是客观的复制,而是诗人在具体事物的唤醒下产生的情感触动与共鸣,是一种微妙的,诗意的心理活动。
《物色》篇曰:“若夫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人本蕙质兰心,慧思美玉犹,清秀之气质好似奇花,处处美景对人如此感召,谁人之心能安然不动不起波澜呢?“盖阳气萌而玄驹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也。”在自然界中,如此渺小的虫蚁尚能有感四时之变,那么拥有灵气的人是否更应该被身处的一切所感召唤醒?
一匹白马带着马鞍上的两支利剑孤单地在荒野上奔跑,四周却难觅骑手的踪影,当杜甫写下他最后一首咏马诗——《白马》时,安史之乱所带来的灾祸,使得社会动荡不安,难民四处飘零,杜甫那颗忧国忧民的心灵再次受到触动。诗人对白马进行刻画,虽然那并不能代表诗人自己,但是我们依旧能读出作者在诗中所体现的悲痛、崇高、舍己为民的伟岸形象。《高都护骢马》创作时间较早,是一片借物抒情的名篇,带有明显的“比德于物”之意。此时的青骢马已经不是单纯的客观事物,在它的身上表现出强烈的人性特征,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物,而是升华为融合了作者心灵感受的“意象”。
三、心物距离与适要
创作者的心灵、情思始终伴随着对物色的变化而活动,物有其“色”,人有其“情”,“色”有春夏秋冬之景,情有喜怒哀乐之感,“心”之情状与物之“色”密不可分。作者表现的就是“物色”之变对心灵之弦的拨动以及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7]
需要注意的是心和物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论是在艺术欣赏的领域,还是在艺术生产之中,最受欢迎的境界是距离最大限度地缩小、而又不至于使其消失的境界。”[8]朱光潜先生由此阐发:“凡是艺术都要有几分近情理,‘距离才不至于过近,才能使之了解欣赏;要有几分不近情理,‘距离才不至于过近,才不至于使人由美感世界回到实用世界。”[9]我们在物理中都学过,只有在一定的空间中,声音才能够传播、震动从而产生与之对应的音响效果。还有一个物理中的例子,那就是磁力。只有当磁场存在时,物对物才能相互作用,产生相吸或相斥的结果。它们都肯定了距离、空间的作用,所以,物对心的感召,物对心的唤醒的实现,必须建立在一定的心理距离的基础之上。如《诏策》篇中所言,统治阶级颁布的各种各样的诏令文告能对普通百姓的心理造成巨大的威慑力,臣民对于诏令往往只能仰视其尊,这就存在一定的距离。由于诏令处在这种至高无上、不可亲近的位置,致使它对臣民之心呈现出一种皇恩浩荡、尊贵无比的感召效果。诏令对臣民之心产生“风雨之润”,或是“星汉之华”,或是“春露之滋”,或是“秋霜之烈”的不同情感感受。
此外,也应注意的一点是适要。刘勰十分重视《诗经》的创作,将其抬到很高的文学地位。他所提出的“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理论就是通过《诗经》来加以论证的。简单来说就是客观事物是复杂的,也是丰富的,心对物的感应不必事无巨细,分毫不差,而是要有所选择,以主观内心中的“情”为标准,选择最能表达“情”的部分加以刻画,使之达到交融、贴合。“以少总多”,有时也体现在文章的繁简,语言是否精炼。有时也体现在摹写物态精细,但其背后是丰富的情感流露,好比“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一个“绿”,能做到“言有尽而意无穷”。而“适要”包含多重含义,既要关注内心又要考虑事物。要重视事物的关键,抓住重点,契合内心所要表达的情感,符合情感的变化规律,使二者结合得恰到好处。
《文心雕龙》中所体现的心物关系,是心物之间物我交融、和谐默契,是“一种心物之间的融汇交流的现象” [10]刘勰全面揭示了情感在文学创作中的运动,“以物唤心”是由外到内的情感唤醒的过程情,“因心感物”则是由内而外的情感抒发,二者在内外的互动中构成了诗人在创作中的情感全部运动。因此刘勰对心物关系的阐述值得更多人关注。
参考文献:
[1]张少康.《文心雕龙》的物色论——刘勰论文学创作的主观与客观[J].北京:北京大学学报,1985(5):94.
[2][3][4][5]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3:56,60,415,56.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7]陈迪泳.“神思”:徜徉于心物之间——《文心雕龙》心物关系新探[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5):80.
[8]布洛.美学译文[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9]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153.
[10]王元化.文心雕龙创作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