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大师

李伟

班长吴婷婷刚刚迈进校门，突然把急匆匆的脚步变成了小猫走秀，慢吞吞地，还左顾右盼。终于，李秒看着班长头顶那枚植物发卡惊呼：“好时尚耶，班长头上长草了。”班长得意洋洋，故作害羞状。一旁的周蹦蹦实在看不过眼，“人家头上都长鸡腿了，你还在这里长草，out了out了。”

班长撇撇嘴反驳：“你长过草吗？你想长还没机会呢，谁叫你是男生，呵呵！”

周蹦蹦不屑一顾自夸：“哈哈，我长草的时候，你还在过家家呢！”

周蹦蹦说的还真是事实，他是个“荒野迷”，自称“野外生存大师”，经常在“野外生存”，自然也就不时顶着一头树叶呀、稻草呀、羽毛呀什么的跑到学校，有同学笑他：“你刚下完蛋，从鸡窝里跳出来的吧！”

同学们不懂荒野求生的乐趣，周蹦蹦真想让同学们见识见识他的本领。

这天，同桌赵子茗犯了神经大条，上课吃上校鸡块，正当他悠然自得、心满意足、津津有味地品味着一根香喷喷的鸡丝时，被老师抓了现行。

中午，赵子茗爸爸送午餐，老师把赵子茗的“罪行”和他亲密而友好地交谈了十分钟，他爸爸气愤不已，挥动饭盒，对赵子茗下了一场“唾沫雨”后，又打了一阵雷：“你饿死鬼投胎啊！”说完扔下一句“饿你一顿”，就把美味午餐拎走了。

赵子茗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教室台阶上：“老爸呀，我上课吃东西，是我嘴巴不遵守课堂纪律，你干吗这么狠心惩罚我的肚子呢？要是我饿死了，看你们怎么办！”

周蹦蹦闪过来：“一个男子汉，婆婆妈妈有什么用？你老爸不给吃的，我给，只要你叫我一声‘老爸就行！”

赵子茗啐了一口说：“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我就是饿死一万次，也不会叫！”

过了半小时，赵子茗又饿又渴的肚子向他发出严正抗议。周蹦蹦拿出饭盒，递给赵子茗：“吃一口吧！”

赵子茗坚决不吃嗟来之食，然而仅仅过了几分钟，他的肚子就妥协了。周蹦蹦望着操场后面的一片树林——那是学校的植物园，顿时心里一亮：“走，我们去植物园吃美味。”

赵子茗来了兴趣，跟着周蹦蹦，猫一样悄无声息溜进了植物园。

“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吃的呢？还说吃美味？骗人也得多动点脑细胞吧？”赵子茗不满地说。

周蹦蹦指指地上的绊根草和另外一棵槐树，上面密密麻麻开满了白色的花儿，乍一看，如同一群白色的蝴蝶，“想不想吃槐花？”

“能吃吗？我可不想死！”

“你难道不相信一个野外生存专家的话？”周蹦蹦洋洋自得，指了指自己。

“好吧！要是中毒死亡，别说我是吃槐花而亡，最好说是吃上校鸡块毙命，这样看起来死得好看一些。”

“别啰唆了，跟我来。”周蹦蹦说，“我们一起爬到树上，坐在枝丫上，吃他个天昏地暗。”

周蹦蹦三下两下就坐在树丫上，低头道，“有请赵子茗闪亮登场！”

赵子茗笨拙得像头狗熊，折腾半天，还是上不了树，头上的汗珠像脱缰的野马，驰骋在脑门上。周蹦蹦笑了，“算了，你就在树下吃吧，别看我，免得你嫉妒至死，要真是这样，我可不好对你老爸交代！”

周蹦蹦拂下一把槐花，叫树下的赵子茗仰头张嘴。赵子茗只得照办。

周蹦蹦松开手，一片片槐花如同漫天的飞雪，缓缓落下来，有几片还真的降落在赵子茗的嘴巴里。轻轻搅动舌头，除了好吃，一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下来吧！我口渴，能去买点水吗？”

周蹦蹦瞪大眼说：“求生专家在此，还要去买水？真是小瞧人，看我的。”

周蹦蹦领着赵子茗，猫着腰，穿梭在植物园的树林中，周蹦蹦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敲打一根根竹子。

“你和竹子有仇啊！破坏植物会影响班级文明红旗的！”

说完，赵子茗害怕起来，刚才只顾满足口腹之欲，没有想到刚才掰断了槐树枝，自己的举动是在违反校纪校规。要是生物老师知道了，可就大难临头了。

“不能破坏竹子！”赵子茗瞅着用小刀割着竹子的周蹦蹦，制止说。

周蹦蹦犹豫了一下，侥幸说：“我们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我们首先要生存，你饿死了，我可有责任，要是同学们知道你是在一名生存专家的带领下，找不到水源，因为饥渴而死，那我一世英名岂不是全毁在你手上了。”

赵子茗暗自一笑，心想，你个自恋狂。“对了，你割竹子什么意思？”

“找水啊！”周蹦蹦信心满满，“快来！用手捧着！”赵子茗看见，被周蹦蹦割开的竹子里，有水柱射出来。赵子茗捧着喝了几口，一股清凉，甜丝丝地滑进心底。周蹦蹦也喝了一阵，满意地拍拍肚皮。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水？还这么好喝！”赵子茗此时忘记了生物老师，对周蹦蹦佩服起来。

“这个说来话长，这是求生技能，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要有兴趣，以后拜我为师！”

“别卖关子了，不说拉倒！”

“好好好，告诉你吧，我用树枝敲打每根竹子，就是試探里面有没有水，有水的敲打声沉闷，没水的空洞一些。”

赵子茗的肚子还是饿的。周蹦蹦立即挖出地上的一些绊根草，掐断白根，在衣服上擦一擦，递给赵子茗，赵子茗细细咀嚼，甜甜的，好吃得不得了。

周蹦蹦说：“我乡下的姥姥说，她养的猪挺喜欢吃这个！别误会，我可不是占你便宜，我也爱吃。”

赵子茗没吱声，鼓着腮帮子吃着，突然一个劲笑起来。周蹦蹦问：“傻笑什么？该不是绊根草把你吃傻了吧？”

赵子茗说：“你一会儿让我做长颈鹿，仰起头吃槐花，一会儿让我吃猪的美食绊根草，你说我是长颈鹿呢，还是猪？真丢人！”

周蹦蹦心里乐了，这赵子茗自黑起来也蛮好玩，便说：“什么鹿的猪的，我看，你是鬼，你要是不吃这些，不就是饿死鬼吗？在野外极端情况下，首先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的偶像——那个‘打不死的贝尔，人家在非洲饥渴时，还捧起大象刚拉的粪便，挤出里面的水喝嘞！”

“还有吃的吗？”赵子茗实在不愿意被生物老师批评，摸着瘪瘪的肚皮问。

周蹦蹦环视四周，指着一根腐烂的倒下的树枝，树枝的下面有一堆锯末样的东西，那可能是毛毛虫留下的，里面一定有毛毛虫，便问：“毛毛虫你吃不吃？”

赵子茗说：“打死我也不吃，那个浑身长刺，一弓一弓爬行的样子，别提有多恶心！”

周蹦蹦说：“我看你是外貌协会的，毛毛虫颜值不高，可是能救命，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算了，你初次接触野外求生，我这枚大咖也就不为难你了。我们继续觅食去。”

咦！有了，周蹦蹦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蝗虫，迅速逮住。他问赵子茗，敢吃吗？

赵子茗鼓起勇气：“有什么不敢的，我还吃过美食节上的油炸蝎子和‘黑寡妇呢！”“黑寡妇”是一种蜘蛛的别称，这个，周蹦蹦知道。

“那你现在吃给我看！”

赵子茗拿起蝗虫，递到嘴边，眼睛因为害怕，眯成了一条线，哆哆嗦嗦说：“不敢不敢！你敢吗？”

周蹦蹦也不敢，忙说：“我当然敢，不过为了培养你野外生存技能，我把它变成不那么恐怖的美味，你再吃！”他用打火机在一片空地上点燃一点干草和小树枝，上面搁块薄薄的石片，把蝗虫放在石片上，烙起来！

“嘿嘿，这是我发明的大名鼎鼎异域风味——铁板蝗虫啊！”周蹦蹦心花怒放。少顷，一条黑不溜秋的蝗虫，便递到赵子茗嘴边，“放心大胆吃！”

赵子茗依然退缩，周蹦蹦恨铁不成钢，一把抢过来，挤眉弄眼嚼开了，“人间美味，不吃白不吃。”还真有点贝尔风范。

周蹦蹦想：自己不饿，可是赵子茗饿啊，你看他霜打的茄子似的，蹲在地上，总得救救他呀！

周蹦蹦一本正经得像聪明的一休那样打坐，思考了一阵后，拍拍脑袋，大喝一声：“就这么办！”赵子茗诧异地问：“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弄吃的吗？”

“看来你还没有饿傻！跟我走一趟！”

“使得使得！”赵子茗来了兴致，学着一本书上回答着。

在植物园的正中间，有一个小水塘，里面有鱼，而且是鲫鱼，这是公开的秘密。平时也有熊同学来试过身手，丢一枚石子，想激怒水底的鲫鱼游上来，然后捉住，遗憾的是没有成功一次。赵子茗不屑一顾地对周蹦蹦说：“你想把鱼捞上来是吗？那先请你想一想，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出的？我敢打赌，一定不是从西边出的。”

周蹦蹦也不还嘴，他沉浸在觅食的专注之中。他先用砍下的一截竹子，做了一个鱼叉，说是鱼叉，其实也挺简单的，就是把竹子的一端用刀子劈成一条条，再用小竹片夹在里面，竹条一根根撒开，削尖前端就行。

周蹦蹦首先下到池塘，赵子茗急忙阻止，你这是在违法校规，私自外出玩水！会出安全问题的。周蹦蹦回答：“我是浪里白条，懂吗？再说了，这水也不深，连蚂蚁都能蹚过去，胆小鬼！”

周蹦蹦围着小水塘走了一圈，把水搅浑，果然，浅浅的水里，有鲫鱼冒上来，搅起一个水花又沉下去。周蹦蹦瞄准一个个水花，用鱼叉叉了好一阵，终究一无所获。周蹦蹦心灰意冷地走上岸，如同一只泄气的皮球刺啦啦往外直冒气：“人家贝尔咋就那么厉害，几下就叉一条鱼。”

“绝境打不败贝尔，难道我周蹦蹦就没有中国办法打败这几条鱼？”周蹦蹦风一样吹进教室。眨眼功夫，赵子茗就看见他拿来一个垃圾篓，垃圾篓子的底部破了一个洞。

周蹦蹦拿起破垃圾篓再次踏进水塘，赵子茗在岸边，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他告诉周蹦蹦：“你下水活动范围，不准超出我的树枝的长度。”他要确保周蹦蹦的安全。如果周蹦蹦溺水了，他会用树枝伸过去，救出周蹦蹦。

周蹦蹦瞧着他笨拙胆小的模样，乐不可支。周蹦蹦还是在水里走了一圈，那些被惊动的鲫鱼迅速活跃起来，东奔西突。说时迟，那时快，周蹦蹦看准水花冒出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垃圾篓反扣在水里。“抓住了，赵子茗，你有吃的了，你喜欢吃生鱼片，还是烤鱼，还是鱼汤，还是红烧鱼块？”周蹦蹦喜不自禁，按着扑扑晃动的垃圾篓。

顺着垃圾篓的破洞，伸手进去，三下两下，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逮住了。鱼在周蹦蹦的手里摇头摆尾，拼命挣扎。

周蹦蹦刚才说的所有吃法，赵子茗只选择了一种，因为其他吃法只是天方夜谭，红烧鱼块？没锅没油！做鱼汤？既没锅，也没水。生鱼片？要是鱼身上有寄生虫，也不是闹着玩的。想来想去，只有吃烤鱼这一条选项。

周蹦蹦把鱼杀了，清洗干净。找块安全地方，点起一堆火，削了一根小竹棍儿穿起鲫鱼，探进火里。随着火苗无数次舔过鲫鱼，鲫鱼身上嗤啦嗤啦一阵响，白色鱼儿渐渐变色，仿佛换上了一件金黄的外套。香味也渐渐弥漫开来。赵子茗暗暗赞叹：周蹦蹦的烤功绝对一流。“熟了吗？熟了吗？”赵子茗不停问，他的喉咙里都快伸出手来了。

周蹦蹦把鱼递给赵子茗，赵子茗立马变成了猪八戒，囫囵吞枣吃了人参果，还不知道什么味道。当他把竹签举过头顶，看着满地的鱼骨头时。周蹦蹦也笑眯眯盯着鱼骨头。赵子茗后悔死了，人家周蹦蹦花了那么大力气，弄了道美味，居然一口也没尝，全被自己吞掉了，像话吗？

“对不起！周蹦蹦，我太馋了，我没想到留点给你！”赵子茗心怀内疚。

“没事啦，这说明我烤的鱼好吃，不愁销路嘛！”周蹦蹦特大方地对他挥挥手，“看你那馋样，我特有成就感呢！”

吃饱喝足，他俩急匆匆赶回教室。瞥见那些正襟危坐吃着常规午餐的同学们，赵子茗朝着周蹦蹦竖起了大拇指！

不到五分钟，赵子茗感到大事不好。他们的罪证摆在植物园，不出一个小时，生物老师上植物棵，不就败露了吗？

好在剧情反转了。生物老师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没有剋他，还把周蹦蹦作为典型，当然是正面典型，为他专门开了一场报告会，让他讲野外生存故事。

那些新奇的野外探险故事，紧紧吸引着同学们。一时间，周蹦蹦真的成为校园“生存大师”。

忘了一个细节，报告会后，生物老师单独告诉他，野外生存，安全第一，不是所有动植物都能够吃，不是所有水都能喝……

周蹦蹦插嘴说，全世界三十万种植物，只有十二万种可以吃，全世界有多少多少动物，有多少可以吃……

说得正起劲，老师静静而爱怜地看着他。周蹦蹦立刻想到，自己还要申请一场报告会，讲讲野外生存安全的重要性。

只是，周蹦蹦仍然有些担心，自言自语说：“老師，那天我和赵子茗野外生存，有些做法是危险的。”

老师继续问：“是吗？那你说说看。”

周蹦蹦认真想了一会，说：“一是私自下水。二是砍了学校的竹子，我应该赔。三是不该私自爬树，损坏了槐树的枝丫。四是私自生火，容易引发火灾。五是……”

生物老师说：“我已经详细了解了。私自下水不对，可你了解池塘是浅的，只到膝盖深，要是深了，就不行。竹子，本来就长密了，应该适当砍伐，才利于它们生长。槐树，你可以爬，能够爬上去，说明你真的有生存本领。枝丫嘛，也只拂去了一点叶子，没啥大不了的。私自生火，我调查了，你是在空旷的地方点的火，没有树叶等易燃物品，也没有风，不会引发火灾。所以说，我要为你的勇敢、智慧和热情帮助同学点个赞。”

周蹦蹦顿感身轻如燕，恨不能张开翅膀飞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