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强,桑 田
(1.重庆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2.肇庆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肇庆 526061)
维特根斯坦生前只发表过一本约25 000字的《逻辑哲学论》(简称TLP),但其哲学手稿多达100万字[1]①严格说来,维特根斯坦在世时共发表了4篇文章和一部著作。分别是一篇书评(1913)、TLP德文版(1921)和英文版(1922)、一本专为小学生编写的德语字典(1926)、一篇论坛论文(1929)和一封写给《心》(Mind)编辑的信件。这些文献可以从Klagge和Nordman编辑的文集(1993)中找到。。与已发表文献相比,维特根斯坦未发表的遗作(Nachlass)像座大山,“维特根斯坦遗作包括超过2万页的手稿和打字稿”[2]。这些手稿中的90%完成于1929年到1951年间[3]②有关维特根斯坦未发表遗作信息请参阅文献[3]。。除了TLP,所有目前已出版的著作都是根据其遗作编辑整理出来的。自维特根斯坦1951年逝世以来,遗嘱执行者们就忙于编辑和出版这些遗作。因而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出现编辑们的“先入之见”。本文认为,维特根斯坦阐释者所谓的“前期”和“后期”维特根斯坦哲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他们对这些已出版遗作的理解。目前存在的对维特根斯坦哲学不同分期,部分是受到了遗嘱执行者们在编辑和出版过程中所采取的不同编辑策略的影响。作为遗作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哲学研究》(简称PI)被视为其“后期”代表作。倘若考察PI的编辑和出版历史,同样存在冲突。本文关注两点: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编辑和出版历史;在这个过程中,所存在的不同编辑者的不同编辑方式以及形成的冲突。本文认为,对上述两点的考察可以让读者更好地理解维特根斯坦遗作,也可以消解一些目前在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中存在的误解与争论。
作为维特根斯坦遗著保管人之一,冯·奈特在整理维特根斯坦手稿过程中编制了一套数字系统:“以101数字开头的代表维特根斯坦的手稿,以201开头的为打字稿,以301开头的是口述稿。在某些情况,某几部分内容被分到同一数字下,并且以a,b,c等字母来代表以区别开来。”[4]广大维特根斯坦研究者用首字母缩写来援引冯·奈特的分类,例如用MS代表“手稿”、TS代表“打字稿”。除了有关冯·奈特的分类方法以外,还应注意到维特根斯坦本人在写作时,同样也发明了一套代码系统,它包含一个倒序的字母表(如“a”=“z”,“b”=“y”等)。这个代码表①有关维特根斯坦遗作中用代码来表示的内容请参阅文献[5]。目前,学者通常认为这些内容是维特根斯坦故意遮盖,大部分与维特根斯坦私人生活有关。所以在早期遗作执行者那是属于维特根斯坦的隐私,故迟迟没有发表。后来有部分被披露在《战时日记:1914—1917年》中,请参阅文献[6]。如下[5-6]:
维特根斯坦哲学著作的整理和编辑有以下几种形式:口述、对话、日记、笔记、信件和讲座等。在维特根斯坦逝世后,其手稿散落在不同地方的不同学者手里。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编辑史可追溯到他的遗作保管者,包括伊丽莎白·安斯康姆、冯·奈特和拉什·里斯所做的工作。他们整理和编辑维特根斯坦哲学遗作的工作,在20世纪下半叶逐渐形成了最有影响力的维特根斯坦哲学阐释范式,他们被人们称为“标准阐释者”。
最近,Erbacher使用梯子隐喻来全面展现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编辑历史。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工作可分为“两轮”:“第一轮”和“稍晚一轮”,又可以被分为“七级”梯子。Erbacher用3个图表来表示[3]。根据本文理解,他的分类可以总结如下②本文所使用的维特根斯坦遗作书名是参考涂纪亮编译的《维特根斯坦全集》中所使用的书名。:
“第一轮”工作。具体整理和编辑成果从1953年PI问世开始,直到1992年《有关心理学哲学的最后著作》(涂版全集第10卷)第2卷出版为止,前后跨越了40年。在这个阶段,同时存在着英文版和德文版遗作,其中英文版是由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出版发行,德文版由法兰克福祖尔坎普(Suhrkamp)出版社发行。英文版包括《哲学研究》(由安斯康姆和里斯编辑整理,1953年出版,简称PI。涂版全集第8卷)、《论数学的基础》(由冯·奈特、里斯和安斯康姆合作编辑,1956年出版,简称RFM。涂版全集第7卷)、《1914—1916年笔记》(由冯·奈特和安斯康姆合作编辑,1961年出版,简称NB。涂版全集第1卷)、《纸条集》(由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合作编辑,1967年出版,简称Z。涂版全集第11卷)、《论确定性》(由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合作编辑,1969年出版,简称OC。涂版全集第10卷)、《哲学语法》(由里斯编辑,1969年出版德文版,1974年出版英文版,简称PG。涂版全集第4卷)、《哲学评论》(由里斯编辑,1974年出版,简称PB。涂版全集第3卷)、《心理学哲学评论(第1卷)》(由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合作编辑,1980年出版,简称RPP1。涂版全集第9卷)、《心理学哲学评论(第2卷)》(由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合作编辑,1980年出版,简称RPP2。涂版全集第9卷)、《关于心理学哲学的最后遗作》(第1卷)(由冯·奈特和H·尼曼合作编辑,1982年出版,简称LW1。涂版全集第10卷)以及《关于心理学哲学的最后遗作(第2卷)》(由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合作编辑,1992年出版,简称LW2。涂版全集第10卷)。
与此同时,维特根斯坦遗作德文版整编出版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从1960年到1993年,祖尔坎普出版社共编辑和出版了10本遗作。与英文版遗作相比,德文版主要添加了《路德维西·维特根斯坦与维也纳小组》(1967,简称WV。涂版全集第2卷)和《蓝皮书与一种哲学考察(褐皮书)》(1969,简称BB。涂版全集第6卷)。WV的内容是魏斯曼纪录的他和维特根斯坦在1930年代早期哲学合作的对话,同时还包括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小组成员的互动。本文认为,WV在“形式上”属于魏斯曼遗作,在“内容上”是属于维特根斯坦哲学遗作,它们为阐释者们理解维特根斯坦在1930年代哲学思想的转变与过渡提供了重要线索。
“稍晚一轮”整编工作。1989年,祖尔坎普出版社出版了Kristische版本的《逻辑哲学论》(布莱恩·麦吉尼斯和乔基姆·舒尔特合作编辑,简称TLP。涂版全集第1卷)。1994年到2000年,纽约斯普林格出版社出版了五卷本维特根斯坦遗作:Ludwig Wittgenstein,Wiener Ausgabe(Vol.1-5,简称WA)。这个系列主要由迈克尔·勒多编辑完成。2000年,剑桥大学出版了卑尔根电子版维特根斯坦遗作。这个电子版的第一版由只读CD组成,主要内容来源于挪威卑尔根大学维特根斯坦档案馆(简称BEE)。2001年,祖尔坎普出版社出版了Kritisch-genetische版本的Philosophische Untersuchungen(《哲学研究》),主要由舒尔特、尼曼、艾克冯·萨维格利和冯·奈特合作整编出版。
在整编过程中,整编者编辑方法经历了许多转变。编辑方法的不同是出于编者对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理解不同。本文认为,在这3个编辑者(安斯康姆、冯·奈特和里斯)之中存在着三重冲突:(1)他们对维特根斯坦遗作内容的理解不同,这是由(2)遗作自身特点所导致:将这些散落的遗作文稿整理和编辑到某个特殊“书名”下面,并且使它们变成一个融贯整体非常困难。因此,就有两个后果(3)很有可能会出现编辑者对遗作原文内容的干预,从而招致其他读者和阐释者对编辑干预现象的批评。
Erbacher绘制了一副详尽图表来展示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的“七个阶梯”。他采取了用坐标方法来勾画出维特根斯坦写作这些材料的时间:从1930年代到1950年代(横坐标);与此相呼应的是维特根斯坦遗作整编工作的时间:从1951年到2001年(纵坐标)。“这个图表借助于把维特根斯坦遗作创作和编辑时间放在一起,从而非常出色地把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历史具体步骤展现了出来。而这前四个阶梯同样可以被当作是对冯·奈特所谓第一轮编辑维特根斯坦遗作工作的非常仔细的建构。”[3]
维特根斯坦在PI前言中曾表达想要把该书和TLP合在一起出版的愿望①请参阅韩林合翻译的《哲学研究》前言第4页第2段。。实际上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哪怕在2009年版本的PI(第4版)中也没有。在PI编辑过程中,里斯和安斯康姆确实曾试图完成维特根斯坦的遗愿,但没有成功。这是由于布莱克威尔出版社的原因:“那个公司的主管没有获得将TLP放在PI中一起重印的许可。早在维特根斯坦于1944年考虑将该书在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时候就已遇到了这个问题。尽管劳特利奇和柯根保罗出版公司把出版许可给予了剑桥大学,但是布莱克威尔出版社并没有得到类似许可。自然而然,PI不得不以单行本出版。”[3]造成不能将PI和TLP合起来出版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版权问题。一旦理解了这段历史,有关维特根斯坦遗愿未能达成的遗憾就清楚了。
有关PI所存在的另一冲突就是关于所谓“第二部分”(Part Two)地位的问题:“从里斯和安斯康姆编辑的PI版本中产生了许多问题,尤其是有关二位编者对‘第二部分’的命名问题。”[3]PI中“第二部分”的存在不是维特根斯坦的原意,而是那两个编辑者的意图。在PI出版之后,许多学者对“第二部分”在PI中的重要性的问题从两个方面进行批评:“第二部分”中评论的切分和每个小节的标题都是由安斯康姆和里斯添加的,这就是编辑干预现象,因为“用于付梓的原始文稿最后找不到了”[3]。这些相关批评激励了冯·奈特从事有关PI“第二部分”的复杂创作历史问题的研究。在最新由哈克和舒尔特编辑的第4版PI的“第二部分”,他们仍以“心理学哲学——一个节选[之前被称为“第二部分”]”为标题囊括在PI中①目前PI第4版修订版(2009)在国内并没有得到重视。PI汉译者普遍采取“第二部分”的译法。例如陈嘉映版(2001:270)、韩林合版(2015)。韩译本是基于遗作TS227和MS144翻译过来的,并不包含“第二部分”。。
第二步的工作“标志着遗作保管者们开始从遗作中拣选有关段落和篇章,最后整合成一些具有可读性的书卷”[3]。这个阶段有3本书出版:RFM(1956)、NB(1961)和 BB(1958)。本文简要回顾这 3本书的编辑手法和存在的冲突:
RFM:当初编辑和出版RFM的目的是“为了创作出一幅完整维特根斯坦哲学图景”[3]。但是编辑者之间却存在问题:“……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应当完成的这个图景具体内容是什么。”[3]在遗作的编辑工作和维特根斯坦手稿的研究工作中,3个遗作保管者对维特根斯坦哲学有着不同的理解,他们的理解反过来又影响到他们处理这些遗作文本的方式。里斯就曾对处理这些文献表现得异常谨慎,他认为编辑者对遗作文本的处理方式会导致读者对维特根斯坦哲学的误解。里斯的担忧表现在他于1952年3月2日写给冯·奈特的信中:“只要我们就维特根斯坦某个主题整编出版了某部作品以后,人们就会期盼并且尝试去发现维特根斯坦对这个主题的后期观点。而我们的工作会给读者造成错误印象。”[3,7]②有关3个遗作保管人对于编辑维特根斯坦遗作所写邮件的具体内容,请参阅卑尔根大学维特根斯坦档案馆。这些信件由Erbacher和Krebs发表,见文献[7]。
尽管里斯花了大量精力来编辑RFM,同时也最大限度地避免出现任何对维特根斯坦原初哲学思想的任何误解,但是自从RFM于1956年出版以来,维特根斯坦阐释者对此的积极反馈并不多见。读者和编者对RFM都不满意。“就算编者花了大量精力对RFM进行两次重塑,他们的努力还是不能完全解决困扰该书编辑工作的问题,而且今天仍然饱受批评。”[3]对RFM的整理与编辑工作对遗作执行者来说是个经验和教训:“冯·奈特逐渐开始质疑对于任何想要从维特根斯坦评论中节选出部分内容从而创造出一个统一整体的任何试图;里斯则一直怀有这样的报负。”[3]在RFM出版以后,三位遗作保管人在对维特根斯坦遗作的整编方法上逐渐形成了各自的特色。
NB:编辑和出版NB是由冯·奈特和安斯康姆完成的。在1964年6月6日写给安斯康姆的信中,冯·奈特对NB有个生动描述:“有关它(NB)的一个最美妙的事情就是,它的风格完全是直率的。不存在任何隐喻、暗指和秘密。编辑主要困难在于如何避免歪曲维特根斯坦原话,以及避免加上任何有关‘阐释’。”[3]
与NB的外在形式相比,它的内容还存在冲突。NB包括许多有关维特根斯坦私人生活的纪录。这部分对于公众来说显得敏感。“NB还是需要进行一些编辑,因为安斯康姆和冯·奈特认为,他们有义务把维特根斯坦用私人代码写作的部分给删掉。”[3]维特根斯坦在谈论有关他生活中某些事情的时候用的是个人代码。这些代码内容大部分是他对生命、宗教和文化的理解③有关这些私人代码及其内容的考察请参阅文献[5]。。很多阐释者对这些用代码写成的评论非常着迷,他们认为这些评论可以揭示出有关维特根斯坦哲学和生活关联新的理解。本文认为这或许会给阐释者提供新的理解,但是必须要提醒自己:我们是哲学家,不是新闻记者①有关维特根斯坦记者式研究的代表作是《维特根斯坦的拨火棍》。。
BB:里斯在编辑完RFM以后,接着又编辑完成了BB。它有一个副标题:“对《哲学研究》的初探,一般称为蓝皮书和褐皮书”。Erbacher提醒到:“正如通常所认为的那样,BB并不是源于维特根斯坦的学生所做的讲座笔记,而是源于维特根斯坦讲课过程中的口述。”[3]对BB历史地位的评价是里斯做的。同时,里斯在BB中所作的序言的主要动机就是要防止任何读者对该书内容的任何可能的误解。
第三步编辑工作的主要成果涵盖维特根斯坦在1929年到1951年间的哲学文稿。3个编辑者各有分工:“里斯主要关注维特根斯坦从1929年到PI第一版之间的哲学文稿,而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大部分时间是共同合作编辑维特根斯坦最后版本PI以后的哲学文稿。”[3]随着编辑工作的展开,整个任务变得越来越复杂和艰难,因此,“遗作执行者们不得不开始对维特根斯坦遗作进行编辑技巧上的抉择,包括合并、构建、拣选、忽视和命名”[3]。里斯的编辑工作可以被视为典范。
《哲学评论》(PR):冯·奈特在阅读摩尔书卷(the Moore-Volume,TS209)中有关维特根斯坦在1929年到1930年间的哲学文稿,以及1933—1934年的《大打字稿》(The Big Typescript,TS213)时,写信给安斯康姆,告知他发现了“中期维特根斯坦”:“它(指TS213)创造了一个桥梁,从而把TLP和PI连接起来。”[3]里斯在准备将PB出版时,“逐渐认识到,理解维特根斯坦在这个时期的著作,必须要考虑到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小组的关系”[3]。此时,麦吉尼斯也从牛津大学档案馆里魏斯曼的遗作中有关维也纳小组的讨论中发现了有关内容,后来以《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小组》为名出版。“里斯和麦吉尼斯就此话题用信件进行了交流,这不仅使他们彼此加深了对发掘维特根斯坦在1930年代哲学思想的理解,同时还将魏斯曼遗作中的有关笔记用来作为PB的附录。”[3]
《哲学语法》(PG):该书同样由里斯编辑完成。PG“或许是在维特根斯坦遗作执行者们所编辑出版的维特根斯坦遗作中最具争议的一部”[3]。这些冲突发生在里斯和PG英译者安东尼·肯尼之间。肯尼认为:“对《大打字稿》而言,PG既不是维特根斯坦对它所做系统性纠正的应用,也不是对《大打字稿》所做无异议纠正的编辑版本。”[3]肯尼曾提议,在PG英文版对应之处增加译者提示,以此来列出有关编辑介入的具体地方。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里斯的拒绝②肯尼对他和里斯有关英文版《哲学语法》的意见分歧的故事请参阅文献[22]第384-385页。辛提卡也曾撰文批评里斯在他所编辑的维特根斯坦遗作中存在“编辑干预”,请参阅文献[23]第183-201页。。里斯的拒绝是缘于他对维特根斯坦遗作所执行的编辑策略:“在我做的任何编辑著作中,我都反复问自己,维特根斯坦的真正动机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指导着我在处理遗作过程中决定哪些部分该舍弃,哪些部分该保留。”[3]
里斯在编辑工作中对原文的干涉造成了许多冲突。里斯对任何误解维特根斯坦的担忧是源于他对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理解。里斯曾告诉冯·奈特:“这点你会同意:你不能告诉某人什么是哲学。好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因此,如果他未曾对维特根斯坦所写的东西进行过长期或严肃的研究,我们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概念是什么。”[3]Erbacher总结到:“里斯拥有这样的观点,即对于那些主动跟随维特根斯坦,用维特根斯坦方法来处理哲学问题的人,就能够认识和理解维特根斯坦的任何评论。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能够理解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活动是什么类型的。但对于那些还没有踏上维特根斯坦哲学之道的人们来说,任何有关这个方法的描述的尝试都是无意义的。”[3]本文认为,Erbacher主要关注的是里斯对于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具体的编辑方法。我们只能够通过阅读维特根斯坦著作来理解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研究方法,而编者首要的工作是为读者提供维特根斯坦著作的客观编辑版本。在编者编辑和维特根斯坦原文之间必须有条界限,我们既不能逾越这条界线,也不能将两者重叠。过多编辑干涉当然会影响甚至损害读者对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哲学思想的理解。
3位编辑者整编方法的转变主要始于《字条集》(Z)、《论确定性》(OC)和《论颜色》(ROC)。与里斯相比,安斯康姆对中期维特根斯坦并不感兴趣,而且“她根本就没有翻译过任何有关里斯对维特根斯坦在那个时期文稿的编辑版本”[3]。安斯康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翻译、教授和阐释TLP和PI上。“她并没有把整个职业生涯都奉献给对她老师文献的编辑。与之相反,她从1960年代开始从事自己的哲学研究并参与国际讲座。她一直灵活运用和传承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的精髓,她的这种延续不是靠将这种精神运用到她所编辑的维特根斯坦著作中,而是把维特根斯坦哲学精髓当做一种灵感,来激励和鼓舞她自己的哲学思考。”[3]安斯康姆还和她的丈夫皮特·盖奇合作编辑了维特根斯坦的其他遗作。
《字条集》(Z):这一著作主要内容来源于维特根斯坦在1945年到1948年间的哲学文稿。本文同意Erbacher对冯·奈特有关Z在维特根斯坦哲学文稿地位的观点:“既然PI最后版本是从以1945年到1946年为日期的打字稿为蓝本复印而来,既然PI第二部分是从1949年的打印手稿而来,因此《字条集》或许会将PI两个部分之间的鸿沟填满。”[3]Z的部分编辑工作是由盖奇完成的。然而,“还是存在许多批评声音,批评者们认为,这个编辑版本并没有清楚地划分出维特根斯坦自己所做的区分和盖奇所做的区分”[3]。
OC和ROC:这两本著作是“由维特根斯坦生命中最后18个月中所写的手稿编辑而成”[3]。特别是OC,它存在着许多冲突。因为,“该书书名或许会显示出某个单独,甚至是新的(维特根斯坦)哲学主题,这个观点已被里斯等人深入讨论。”[3]维特根斯坦在OC中的思想曾被丹尼尔·莫亚 夏洛克以“第三阶段维特根斯坦”命名[8]。有关OC的争论主要发生在彼得哈克和莫亚-夏洛克之间[8-10]①有关在彼得哈克和莫亚-夏洛克的“第三阶段维特根斯坦”之争,请参阅文献[27]第43-49页。。里斯在维特根斯坦阐释者中遭受了“悲剧式孤立”。他一直以来对维特根斯坦哲学所谓的“忠心耿耿”,并不为大部分阐释者所接受,“就里斯对维特根斯坦意图的忠心而言,他在维特根斯坦学者眼中显得非常不专业,而对于大众读者又显得太过专业”[3]。
与里斯的编辑方法相比,冯·奈特的方法就显得自然。“冯·奈特越发相信,当这些文本被展示给维特根斯坦学术团体时,它们会自己为自己正名…因此与里斯基于自身对这些文稿内部理解的基础上而重新制作的统一的著作的编辑手法相比,冯·奈特的方法旨在保持和展示出文本原初形式,而且他还借助于提供原始文本外部信息来对这些文稿进行说明[3]。冯·奈特还把维特根斯坦在1960年代用代码所写的评论加以编辑后以Vermischte Bemerkungen(VB,1977)为名出版,该书英文版以 Culture and Value(CV)(《文化与价值》)为名在1998年出版。“VB和冯·奈特本人的哲学发展和他与维特根斯坦的交往紧密相连;它展示出了维特根斯坦作为常人,对他所处时代的理解和对当代人类文明的批评。根据冯·奈特的观点,从维特根斯坦是一个凡人的角度出发来观察他对文化的理解,从而来理解和认识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这一点非常重要。”[3]冯·奈特编辑的CV同样也存在编辑干预和阐释现象。
冯·奈特在1970年代为维特根斯坦遗作进入公共领域做出了许多贡献。冯·奈特之所以花费这么多精力来从事这个工作是出于两点原因: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历史意识及其哲学手稿的易损性。维特根斯坦遗作文本也发生了从少数几个遗作执行人能够获取到能够被人们普遍地获得的转变,“对于许多在维特根斯坦遗作保管人、执行人和编辑者圈子之外的学者来说,这个转变促成了维特根斯坦遗作研究的兴起”[3]。
康奈尔缩微胶卷版维特根斯坦遗作:在冯·奈特的努力以及助手帮助下,麦克斯·布莱克、马尔康姆等人为维特根斯坦遗作制作了缩微胶卷拷贝,这份拷贝被存放在康奈尔大学图书馆,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康奈尔缩微胶卷版维特根斯坦遗作”。在康奈尔官方版中,维特根斯坦用私人编码系统写的内容被遮盖了。尽管如此,遗作保管人还是做了一份未经审查文稿,这个文稿后来在未经遗作执行人同意的情况下被发表了[3]。从历史角度来看,尽管康奈尔缩微版并不是完整的维特根斯坦遗作,但却第一次使得这些遗作完全可以由大部分学者直接查阅。
赫尔辛基版维特根斯坦遗作:赫尔辛基版维特根斯坦遗作源于冯·奈特的“遗作研究”。在H·尼曼和A·玛瑞的协助下,冯·奈特等人编辑出版了PI的批判版本,这个版本被称作赫尔辛基版本。“赫尔辛基版本从未出版,但是有几个拷贝以私人书卷形式给了一些图书馆和研究学者。最后它终于找到了通往公共领域的渠道,因而它也为PI的批判版提供了基础。”[3]
《维特根斯坦有关心理学哲学的评论》《维特根斯坦有关心理学哲学的最后著作》①《维特根斯坦有关心理学哲学的评论》有两卷,《维特根斯坦有关心理学哲学的最后著作》也有两卷。:“这四卷遗作显示出了诸编者在经历了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和出版的漫长工作以后,他们各自所形成的对维特根斯坦遗作内容的理解和观点……维特根斯坦生前曾就对他的哲学手稿的整理和编辑工作发表过有关看法和观点。里斯和冯·奈特已各自发展了他们从维特根斯坦那里继承下来的有关观点,同时他们还各自形成了对整个遗作编辑工作的态度。安斯康姆选择把注意力集中在两部主要著作中,而且把它们当作新哲学讨论的起点;里斯把他对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理解用来编辑并整理出连贯统一的维特根斯坦遗作,从而展示出维特根斯坦哲学过渡时期的具体过程;冯·奈特则确保能够获得构成整个历史文本足够的语料,以便为这些历史文本提供洞见。当阐释者思考维特根斯坦遗作‘顺利’出版的历史时,很容易忽视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者们在整编工作中所展现出来的那些不同。”[3]
根据本文的考察,“第一轮”(第1到第4阶梯)和“稍后一轮”编辑工作的主要区别在于:第一轮编辑者主要是维特根斯坦的学生和友人;后续编辑工作经常是庞大的国际编辑工程,其编辑工作更客观,同时也更少存在编辑干预现象。“新一代学者早就遵从学术界编辑标准……同时还力图无偏见地将原始手稿或打字稿内容投射到印刷页面之上。”[3]新一代编辑方法由于有使用了计算机以及其他多媒体技术,因此这也体现着“维特根斯坦遗作在数字化学术时代中的演变”[3]。
维也纳版遗作被称为WA版。“WA从三个不同维度将维特根斯坦文稿展示出来:第一个维度是每个页边空白,第二个维度是脚注,第三个维度包括不同下划线、插入、变体和删除等用不同格式和括号来表示……WA已呈现许多满足某个印刷的、批判的和学者版本的书卷。但(偏爱纸质文本的)学究型哲学家们提醒说,我们可以利用更少资源和更多传统手段来制作出更实用、完整的版本。”[3]
目前为止,BEE是最完整的维特根斯坦遗作电子版。BEE源于1975年康奈尔版。挪威的4所大学曾购买了一份康奈尔微缩胶卷,“1980年,这4所大学所从事的工作在当时还被称为‘挪威维特根斯坦工程’,它们想要利用电脑技术使康奈尔缩微胶卷拷贝变得更易于获得”[3]。1990年,卑尔根大学成立了维特根斯坦档案馆(WAB)②有关卑尔根大学维特根斯坦档案馆具体信息请浏览:http://wab.uib.no。。第一版BEE于2000年出版,包括6张只读CD光盘。随着网络技术发展,BEE逐渐演变成为网络版,广大维特根斯坦哲学爱好者和研究者现在可以免费阅览。“BEE今天已变成了维特根斯坦研究的一个标准资料来源,不仅仅是因为它提供了完整复刻版本。”[3]同时,BEE也被认为是潘多拉魔盒①有关挪威卑尔根大学维特根斯坦档案馆发展历史和研究现状,请参阅文献[28]第27-31页。。
舒尔特运用赫尔辛基版指导并编辑了批判-起源版PI。“这个批判-起源版文本包括一个印刷排字的装置来展示出下划线、删除和变体。它还揭示了维特根斯坦曾对该书形式所持有的不同想法。”[3]
本文将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冲突分两方面——维特根斯坦遗作本身存在的冲突、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方法存在的冲突——来讨论。首先,在讨论维特根斯坦遗作内部冲突时,我们的焦点是在它的特征上。与维特根斯坦早期慎密、用数字来表示的著作(尤其是TLP)相比,其后期哲学思想的表述显得断断续续,而且语言表达和措辞也显得独特。这也是导致遗作难以编辑、引发读者批评和误解的主要原因。“把维特根斯坦手稿(或普遍意义上的著作)的特点描写成断断续续的、具有特质的,或是在哲学专著中其文体是奇特的,这无异于把它们(负面地)跟某个隐蔽的形式拿来做对比。”[11]作为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的结晶,PI可以体现出上述所有特点。本文认为这些特点既能被积极地理解,也能被消极地理解,完全取决于读者。
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著作(遗作)的特点根植于他从1929年以来所追求和倡导的哲学方法:哲学研究作为一种语法研究、一种治疗方法。维特根斯坦的写作风格在1930年代经历了转变:从“连续散文”转变为“简短评论”。目前,学界普遍认为两种风格存在许多冲突,而笔者认为,在1930年代,尤其是在1927年到1930年期间,维特根斯坦哲学方法仍然是“延续性的”,而且在维特根斯坦的整个哲学生涯中,他的哲学思想也具有延续性。然而,1930年代,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方法在阐释者当中长时间被忽视了。本文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维特根斯坦在1930年代的哲学方法并没有在维特根斯坦遗作中得到直接彰显,它主要展现在魏斯曼遗作中,尤其是在《语言哲学原理》(简称PLP)中[12]。从目前已出版的文献中可以发掘出有关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学派哲学的互动历史,以及魏斯曼对维特根斯坦思想传播和阐释的具体工作。魏斯曼对“中期”维特根斯坦哲学思想的阐释工作的重要性,以及他在分析哲学史中所具有的历史地位在分析哲学界,尤其是在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逻辑实证主义哲学研究工作中长期被忽视和低估②详细讨论请参阅文献[33]。。本文认为,学者对魏斯曼的忽视还受到了维特根斯坦哲学遗作编辑者的影响。长久以来,魏斯曼的遗作被视为维也纳小组哲学的一部分,因此常常将魏斯曼遗作和维特根斯坦遗作分开。幸运的是,里斯和麦吉尼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关注魏斯曼。如果不能从维特根斯坦遗作中找到任何支持这个“延续性”哲学方法证据,那就可以尝试从魏斯曼著作中去发掘③从20世纪末开始,有越来越多学者指出了维特根斯坦哲学发展的“延续性”观念(the Continuity of Wittgenstein’s Philosophy)的重要性。请参阅文献[29-31])等。笔者在文献[27]中指出了只存在“一个维特根斯坦”及其哲学发展的延续性。。尽管魏斯曼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合作最后被认为是不成功的(维特根斯坦所认为的那样)④维特根斯坦认为魏斯曼误解了他的哲学思想,最后终止了跟魏斯曼的哲学合作。有关具体历史介绍请参阅文献[32]。,本文仍然认为这个合作结果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维特根斯坦曾经尝试过寻求某种“连贯的”哲学方法。这个失败不是魏斯曼的,也不是他的失误导致的①有关魏斯曼的哲学简介,请参阅文献[33]。。
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维特根斯坦哲学风格逐渐转向了“评论式”。有关维特根斯坦“评论式”哲学风格演变的证据可以从Savickey对《大打字稿》和BB的研究中找到[11]。如果把PI作为维特根斯坦“评论式”风格的例证,我们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他遗作的断断续续、文字独特等特征。在这里,对维特根斯坦“评论式”哲学风格的辩护本身就偏离目标:即我们是为了理解维特根斯坦的“评论式”风格,而不是为他的这种风格的合理性和正当性进行辩护。有两个问题需要思考:对于读者而言,读者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理解维特根斯坦遗作的内容?对于维特根斯坦遗作而言,这些文本内容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维特根斯坦哲学?
大部分维特根斯坦阐释者有着许多共识。最首要、最明显的就是维特根斯坦哲学思想主要凝结在两部著作中:TLP和PI。在这两部著作背后所隐藏的冲突就是有关两个不同哲学“视角”的争论,包括方法论、风格、关注焦点等。除了这两部著作(就像两极)外,还存在大量遗作。维特根斯坦哲学著作“外在”的特征根植于他的哲学风格和关注视角。如果反思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编辑工作(尤其是那3个编辑者的工作)的历史,可以发现,这些编辑工作的主要动机就是基于这些遗作原稿材料本身的“重要性”②对维特根斯坦遗作“重要性”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遗作执行者本人的理解所决定的。。在这些编辑工作背后隐藏着这样的普遍观念:维特根斯坦哲学应该是融贯的整体,而这个整体的建构可以通过编辑、出版和研究维特根斯坦遗作来完成。其结果就是有关在理解维特根斯坦哲学过程中所产生的辩论、误解、混淆和冲突被消解了。
借助于研究维特根斯坦遗作来达到融贯统一维特根斯坦哲学图景的愿望是一种“乌托邦式幻想”。这个幻想源于那3个遗作执行人。其实,对于维特根斯坦遗作应“客观”理解。研究和编辑维特根斯坦遗作的“乌托邦式工程”还源于我们对于构建某个哲学家哲学大厦的欲望。这个“统一”工程的动机也和维也纳小组的“统一科学”工程类似,这对研究维特根斯坦哲学而言是一种病,然而许多阐释者都无意/有意在从事着这项工作。这也是在TLP和PI以外,众多阐释者开始关注维特根斯坦遗作的首要动机。
维特根斯坦“评论式”哲学风格同样存在着冲突。第一,从维特根斯坦遗作中,很难对他所讨论的具体哲学主题做出明确区分。通常情况是维特根斯坦的“评论”被勾连和构建成为一组“笔记”。“这些笔记,尽管在印刷纸上看似连贯,实际很难理解,因为许多论点只是被间接暗示出来。”[11]在写作这些“评论”的过程中,维特根斯坦经常对那些旧“评论”进行变更、添加、取消、质疑和增添新“视角”。因此,“没有人可以从中发现‘正确’文本”[11]。可从4个步骤来看维特根斯坦处理文稿的手法:“(1)首先是匆匆写下的笔记;放在口袋中的笔记;(2)对这些笔记进行分类;校正和节选;(3)口述;打印;(4)校正打印稿;重新编排修改稿顺序;重新打印修改稿。”[13]维特根斯坦哲学文本写作方法所具有的上述特征,多少降低了其遗作的重要性。第二,对不同读者来说,他们对“评论式”的风格有不同见解。正是由于不同遗作执行人对维特根斯坦遗作风格的不同理解,他们之间才存在对遗作文本的不同编辑方法。
维特根斯坦遗作3个主要保管人编辑方法同样存在冲突。基于上述里斯、安斯康姆和冯·奈特对遗作编辑出版历史的考察可以发现:(1)在所有编辑工作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编辑者的编辑干预现象①在使用“编辑干预”概念时,本文指的是对维特根斯坦原始遗作所做的任何不合理的添加和删减。。里斯的工作是最好例子。这个工作本身就存在着悖论。维特根斯坦遗作本身就有很多特点,而这些特点会很容易误导编辑工作,从而使读者误解维特根斯坦原意。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存在一个完整有组织的维特根斯坦遗作。因此,对编者而言,有必要对遗作文本进行编辑干预。另一方面,对于遗作编辑干预的“标准”又存在着冲突。遗作整编者始终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从这些遗作中筛选出有关篇章将其归入某个主题。事实上大部分以维特根斯坦为作者的著作的书名都是由编辑者加上去的,并不是维特根斯坦的原意。以《蓝皮书和褐皮书》为题的著作本身对读者来说就显得怪异。客观编辑标准的缺失会非常容易导致主观极端做法。这样还会改变阐释者对维特根斯坦哲学“著作”概念的理解。比如舒尔特在研究了BEE以后就改变了先前观点。“现在本文倾向于这样认为,除了《逻辑哲学论》,只有《哲学研究》(第一部分)值得被称作是一部‘著作’。”[13]
上述3个遗作保管人都曾是维特根斯坦的学生或友人。这3个保管人不仅仅是维特根斯坦遗作的编辑者,他们还是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领域的权威。因此,说他们对维特根斯坦哲学思想的理解要比其他阐释者更加深刻也是令人信服的。然而,这个观点同样值得怀疑。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也会误解维特根斯坦思想。有必要对有关工作重要性的理解做出以下区分:这些编辑者在整编维特根斯坦遗作中所做的工作对于其他阐释者的重要性;他们在各自著作中发表的有关维特根斯坦哲学理解的文献对于其他阐释者的重要性。很多阐释者已开始关注这些区分。例如阐释者们曾对里斯所整编的RFM没有足够的认识和积极的反馈,而这种情形逐渐有所改观。整编者在编辑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主观意识,同样会影响我们对维特根斯坦遗作原文的理解。
在讨论维特根斯坦遗作七个“阶梯”时,这些“阶梯”同样存在冲突。主要冲突就是,大部分遗作保管人曾把维特根斯坦遗作当做“私人财产”。这种观念逐渐跟大众想要让这些遗作进入“公共领域”的愿望发生冲突。这个冲突主要涉及知识产权法。维特根斯坦遗作进入“公共领域”的延迟,同样也是导致许多误解出现的原因。读者对于维特根斯坦哲学著作的理解有可能被出版的遗作新版本影响。例如“第三阶段维特根斯坦”概念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OC的出版所导致。
基于维特根斯坦遗作的上述冲突,一些阐释者会故意忽略这些新出版的遗作,把注意力只集中在TLP和PI上(鸵鸟政策)。他们甚至认为这些新文献是让人分神的:“对于那些关注目前哲学研究的人是否关心维特根斯坦具体观点的转变和修改,这点仍然存疑;有些学者会认为这个复杂的维特根斯坦遗作研究工作在哲学上是令他们分心的,他们不会认为这是真正的哲学收获。”[14]许多解释者讨论过新出版的维特根斯坦遗作的价值,包括从遗作中对于遵守规则的重新思考[15]以及从遗作中重新评估PI[16]。本文既反对对维特根斯坦哲学遗作文本的过度编辑,也反对某些阐释者的“鸵鸟政策”,本文倾向于对维特根斯坦遗作文本采取“客观”视角。这种客观视角主要体现在电子版维特根斯坦遗作中。就这些电子版本遗作的编辑者而言,尽管所有编辑者并不都和维特根斯坦有个人或直接关联,但是他们的方法是没有偏见的,他们对遗作材料并没有任何先入之见,例如BEE②有关BEE的优点与冲突请参阅文献[18]第157-173页和文献[2]第455-467页。。
维特根斯坦遗作编辑是复杂和艰巨的工程,它作为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受到国内外学者关注。本文认为只有理解维特根斯坦遗作发表历史、编辑方法和存在的冲突,才能深刻理解和阐释维特根斯坦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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