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与童年期创伤的相关性研究*

耿 峰 董 毅 韩丽娟 谢 军 谢思思 刘寰忠

精神分裂症是一种重性精神疾病，临床表现除常见的阳性症状和阴性症状以外，也常伴有情绪症状［1］。并且大部分精神分裂症患者都伴有认知功能的损害，这其中包含社会认知功能的损害［2］。情绪加工是指个体理解和区分自我及他人不同情绪及管理情绪的能力，属于社会认知范畴。精神分裂症患者常存情绪加工的缺陷，情绪管理能力受损［3］。自我怜悯的概念是由美国心理学家Neff KD［4］在2003年提出，是指当面对挫折情境或面对自身的缺点和不足时，个体持理解、接纳的态度，而并非批判、责怪的态度，且能够认识到痛苦是每个人的必经历程，是个体对当前不利情境的一种情绪反应，这也部分反映了个体对自身情绪管理的能力，是个体情绪加工过程的一部分。有研究发现发病期和缓解期的抑郁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均明显低于正常对照，并且自我怜悯水平可预测患者的抑郁症状［5］。近年来在精神分裂症中的相关研究显示，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同样显著降低［6］，且与患者的情绪症状有关［7］。

童年期创伤经历目前已被认为是抑郁障碍、焦虑障碍、创伤后应激相关障碍等诸多精神疾病的危险致病因素［8］，80%的具有临床高风险综合征（CHR）的青年曾有过童年期创伤经历［9］。近年研究发现，在精神分裂症患者中，童年期创伤的发生率也明显高于普通人群［10］。并且伴有童年期创伤经历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往往发病更早，治疗依从性更差，社会功能损害也更加严重［11］。多项研究表明童年期创伤经历会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临床精神病性症状产生影响［12～14］，除精神病性症状以外，研究也发现患者童年期创伤经历同样会加重患者的情感症状。Chae S等［15］2015年的研究发现，与没有早年受虐待经历的患者相比，曾有过早年受虐待经历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更高水平的焦虑、抑郁症状。也有研究表明童年期创伤经历导致了精神分裂症患者对日常生活压力的过度反应，从而造成患者长期情绪反应的异常［16］。

综上，自我怜悯能力及童年期创伤经历均可能与精神分裂症患者情绪管理功能的缺陷有关，在正常人群中的研究已发现童年期创伤经历与个体的低自我怜悯水平有关［17］。但目前尚无在精神分裂症患者中自我怜悯与童年期创伤经历的相关研究。本研究旨在通过评估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与童年期创伤经历，进一步验证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能力的缺陷，探讨童年期创伤经历对患者自我怜悯水平的影响。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患者组：于2015年5月～2016年7月，采用方便取样，在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门诊和住院部选择精神分裂症患者共200例。男93例，女107例；年龄18～50岁，平均（27±8）岁；受教育年限9～20年，平均（12±3）年；阳性和阴性综合征量表（PANSS）总分（55.69±13.59）分，阳性症状评分（10.46±4.07）分，阴性症状评分（12.39±6.39）分；Beck抑郁量表（BDI）评分（6.49±6.15）分。入组标准：（1）符合国际疾病分类第10版（ICD-10）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标准；（2）年龄18～50岁；（3）汉族，右利手，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能配合独立完成相应测查评估；（4）自愿参与本研究；（5）家属知情同意。排除标准：（1）符合 ICD-10其他精神障碍诊断标准；（2）患有脑器质性疾病或其他严重躯体疾病，有严重脑外伤史；（3）患有严重的心血管疾病，如严重的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等疾病；（4）曾有物质依赖或滥用，如酒精、药物、毒品依赖等；（5）过去一年进行过电休克治疗。正常对照组：来自于安徽医科大学及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所在社区，共入组206名。男性92名，女性114名；年龄18～50岁，平均（28±9）岁；受教育年限9～20年，平均（13±2）年。入组标准：（1）年龄 18～50岁；（2）汉族，右利手；（3）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能独立完成相应测查评估；（4）自愿参与本研究。排除标准：（1）符合 ICD-10精神障碍所有疾病的诊断标准；（2）曾患脑器质性疾病或其他严重躯体疾病，有严重脑外伤史；（3）有物质依赖或滥用历史，如酒精、药物、毒品依赖等；（4）患有精神疾病家族史。两组在年龄、性别、受教育年限方面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本研究获得了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伦理委员会的批准，所有被试入组前均获得受试者本人或其法定监护人的知情同意，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 方法

1.2.1 测评工具

1.2.1.1 中文修订版自我怜悯量表（Chinese Version of Revised Self-Compassion Scale，SCS-C）［18］该量表是Neff KD于2003年根据自我怜悯理论编制的自我怜悯自评量表，用于评估被试自我怜悯水平。量表共26个项目，包含6个维度，3个分量表，分别为自我友善、普遍人性和正念。量表采用1～5级评分，得分越高表示自我怜悯水平越高。国内对大学生人群的研究表明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19］，本组所有被试该量表的α系数为0.836。

1.2.1.2 童年创伤问卷（Childhood Trauma Questionnaire，CTQ）［20］该问卷由美国心理学家 Bernstein编制，经国内学者验证表明其具有较好的信效度。该问卷共28个条目，包括情感虐待、躯体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和躯体忽视5个分量表，评分越高表明被试童年创伤水平越高。

1.2.1.3 Beck抑郁量表（Beck Depression Inventory，BDI）［21］该量表用于调查个体抑郁症状，由美国临床心理学家贝克于1967年编制。研究也证实其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不仅可以用于普查，还可以用于临床患者抑郁症状严重程度的评估，是应用最为广泛的测量抑郁水平的工具之一。

1.2.1.4 PANSS［22］用于评估入组患者的临床症状严重程度，该量表在国内外使用广泛，中文版已被证实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共33个条目，按1～7计分，评估指标包括总分、阳性症状分和阴性症状分。

1.2.2 资料收集 患者组诊断由主治医师完成，并采用PANSS、BDI作症状评估，统一培训后本研究参与收集病例的医师评分者一致性为0.89。由两名经培训的医学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发放量表，按统一指导语向被试者做出说明，由被试者作自评。采用SCS-C、CTQ对患者组进行调查，采用SCS-C对正常对照组进行调查。在时间充裕及配合的条件下完成，现场收回问卷，临床评估和问卷调查当日完成。

1.2.3 统计学方法 采用 SPSS 19.0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学分析。研究中运用了描述性统计、ANOVA分析、t检验、Spearman相关分析、偏相关分析等方法。双侧检验水准 α＝0.05。

2 结果

2.1 两组SCS-C评分比较 患者组SCS-C总分及各因子分均低于正常对照组（P＜0.05）。见表1。

表1 两组SCS-C评分比较（x±s）

2.2 患者组SCS-C、CTQ与临床症状的相关分析Spearman相关分析显示，CTQ中情感虐待因子分与PANSS阳性症状分呈正相关（P＜0.01），SCS-C总分及各因子分均与BDI评分呈负相关（P＜0.01），CTQ各因子分均与 BDI评分呈正相关（P＜0.01）。见表2。

表2 患者组SCS-C、CTQ与 PANSS、BDI的相关分析（r）

2.3 患者组SCS-C与CTQ相关分析 Spearman相关分析显示，患者组CTQ情感虐待、情感忽视、躯体忽视因子分与SCS-C总分及各因子分均呈负相关（P＜0.01），CTQ性虐待因子分与SCS-C总分及自我友善、普遍人性因子分呈负相关（P＜0.01）。见表3。在控制BDI评分后的偏相关分析显示，CTQ情感忽视因子与SCS-C总分（r＝－0.163，P＜0.05）及自我友善因子分（r＝－0.191，P＜0.01）仍呈负相关。

表3 患者组SCS-C与CTQ的相关分析（r）

3 讨论

本研究结果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低于正常对照组，与国内高艳平等［6］的研究结果一致，并且Collett N等［23］对有持续性妄想的患者进行的研究也发现，患者自我怜悯水平降低，并且与低自尊水平、自卑感等因素有关。Perry Y等［24］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情绪管理策略中较少的采用接纳，这也反映了精神分裂症患者在遇到挫折时较少对自己采用包容的态度，自我怜悯能力受损。在与临床症状的相关分析中，结果表明患者的自我怜悯水平与患者PANSS量表总分及阳性症状、阴性症状均无相关性，这与既往研究结果不同，可能与选择的研究样本量大小有关。患者PANSS阳性症状分与CTQ中躯体虐待因子分呈正相关，这一点与既往研究一致，Kilicaslan EE等［25］研究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童年期遭受躯体虐待的经历可能会影响发病后的精神症状。在与患者BDI评分的相关分析中，自我怜悯水平与童年期创伤水平均与BDI评分有相关性，证实患者的自我怜悯水平及童年期创伤水平均与情绪症状有关，与既往研究结果一致［7，15］。

既往多项研究均表明童年期创伤经历对精神分裂症患者情绪加工能力损伤的影响可能存在某些神经机制。Cancel A［26］等通过结合情绪任务范式及功能磁共振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进行研究发现，患者童年期较高的遭受性虐待及躯体忽视的水平与杏仁核和扣带后回之间功能性连接的减弱有关。Aas M等［27］发现精神病性疾病患者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mRNA的低水平与童年期创伤经历有关，并且童年期创伤经历会减少海马部分体积。这均表明童年期创伤在精神分裂症患者情绪加工的相关神经回路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与患者的情绪管理能力缺损有关。而自我怜悯水平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患者的情绪管理能力缺陷程度，Barlow MR等［28］在大学生中的研究发现，自我怜悯水平较低的个体在情绪管理上表现出了更多的困难。本研究结果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童年期创伤经历与自我怜悯水平呈负相关，童年期遭受情感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躯体忽视水平均对患者的自我怜悯能力造成了负性影响，更加证实了既往的研究结果，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缺陷的神经机制。而童年期遭受情感忽视的水平则与自我怜悯水平无相关性，这与在正常人群中的研究结果不一致。Tanaka M等［17］对青少年的研究发现，童年期情感虐待、情感忽视、躯体虐待、躯体忽视水平均与个体自我怜悯水平呈负相关，而性虐待水平与自我怜悯无相关性。这可能提示了在不同群体、不同大小样本中，具体的某种童年期创伤经历对自我怜悯能力的影响仍缺乏一致性结论。本研究提示，在遭受早年创伤经历之后，这种负面的影响可以影响到患者成年后情绪加工的过程，早年创伤经历突出的患者在经历挫折时，更偏向用批判的态度对待自己，较少进行自我安慰和怜悯，经常与他人产生隔阂，不能客观的看待自己当前的处境，从而产生负面情绪。而在控制BDI评分之后，CTQ情感忽视因子与SCS-C总分及自我友善因子分仍呈负相关，这表明在童年期创伤中，早年的情感忽视可能是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情绪管理能力造成负面影响的最突出的部分。

本研究证实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较低，发现其与患者童年期创伤水平呈负相关，表明患者的童年期创伤经历，尤其是情感忽视，对患者的自我怜悯能力产生了明显的负面影响，反映了精神分裂症患者情绪管理能力的缺陷。研究不足在于研究样本量较小，研究工具较为简单，且采用横断面研究；正常对照组未作CTQ评估，因此本研究未能反映出精神分裂症患者童年期创伤水平高于正常对照；今后需要扩大样本量，结合脑影像技术，通过纵向研究，探讨童年期创伤经历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能力影响的神经机制。

［1］ Walker E，Kestler L，Bollini A，et al.Schizophrenia：etiology and course［J］.Annual Rev Psychol，2004，55，401-430.

［2］ Anticevic A，Schleifer C，Youngsun TC.Emotional and cognitive dysregulation in schizophrenia and depression：understanding common and distinct behavioral and neural mechanisms［J］.Dialogues Clin Neurosci，2015，17（4），421-434.

［3］ 郑敏婕，石川，康岚，等.稳定期精神分裂症患者情绪管理能力的相关研究［J］.中华精神科杂志，2015，48（1）：227-231.

［4］ Neff KD.Self-Compassion：An alternative conceptualization of a healthy attitude toward Oneself［J］.Self Identity，2003，2：85-101.

［5］ Ehret AM，Joormann J，Berking M.Examining risk and resilience factors for depression：The role of self-criticism and self-compassion［J］.Cogn Emot，2015，29（8）：1496-504.

［6］ 高艳平，董毅，耿峰，等.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怜悯水平及其与快感缺失间的关系［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6，24（5）：819-822.

［7］ Eicher AC，Davis LW，Lysaker PH.Self-compassion：a novel link with symptoms in schizophrenia？［J］.J Nerv Ment Dis，2013，201（5）：389-393.

［8］ Cohen LJ，Tanis T，Bhattacharjee，R，et al.Are there differential relationships between different types of childhood maltreatment and different types of adult personality pathology？［J］.Psychiatry Res，2013，215（1）：192-201.

［9］ Mayo D，Corey S，Kelly LH，et al.The Role of Trauma and Stressful Life Events among Individuals at Clinical High Risk for Psychosis：A Review［J］.Front Psychiatry，2017，8：55.

［10］ Adams RE，Ritter C，Bonfine N.Epidemiology of trauma：childhood adversities，neighborhood problems，discrimination，chronic strains，life events，and daily hassles among people with a severe mental illness［J］.Psychiatry Res，2015，230（2）：609-615.

［11］ Bilgi MM，Taspinar S，Aksoy B，et al.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ldhood trauma， emotion recognition， and irritability in schizophrenia patients［J］.Psychiatry Res，2017，251：90-96.

［12］ Seidenfaden D，Knorr U，Soendergaard MG，et al.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elf-reported childhood adversities，adulthood psychopathology and psychological stress markers in patients with schizophrenia［J］.Compr Psychiatry，2017，72：48-55.

［13］ Muenzenmaier KH，Seixas AA，Schneeberger AR，et al.Cumulative effects of stressful childhood experiences on delusions and hallucinations［J］.J Trauma Dissociation，2015，16（4）：442-462.

［14］ Wickham S，Bentall R.Are specific early life adversities associated with specific symptoms of psychosis？A patient study considering just world beliefs as a mediator［J］.Nerv Ment Dis，2016，204（8）：606-613.

［15］ Chae S，Sim M，Lim M，et al.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ldhood trauma and psychotic symptoms in patients with schizophrenia［J］.Psychiatry Investig，2015，12（3）：397-401.

［16］ Read J，Fosse R，Moskowitz A，et al.The traumagenic neurodevelopmental model of psychosis revisited［J］.Neuropsychiatry，2014，4（1），65-79.

［17］ Tanakaa M，Wekerleb C，Schmuck ML，et al.The linkages among childhood maltreatment，adolescent mental health，and self-compassion in child welfare adolescents［J］.Child Abuse Negl，2011，35（10）：887-898.

［18］ Neff KD.The development and validation of a scale to measure self-compassion［J］.Self and Identity，2003，2：223-250.

［19］ 井凯，王敬群，刘芬.大学生自我怜悯问卷的修订及信效度研究［J］.社会心理科学，2011，26（8）：41-49.

［20］ 傅文青，姚树桥，于宏华，等.儿童期创伤问卷在中国高校大学生中应用的信效度研究［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05，13（1）：40-42.

［21］ 郑洪波，郑延平.抑郁自评问卷（BDI）在抑郁患者中的应用［J］.中国神经精神疾病杂志，1987，13（4）：236-237.

［22］ 司天梅，杨建中，舒良，等，阳性和阴性症状量表（PANSS，中文版）的信、效度研究［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04，18（1）：45-47.

［23］ Collett N，Pugh K，Waite F，et al.Negative cognitions about the self in patients with persecutory delusions：An empirical study of self-compassion，self-stigma，schematic beliefs，self-esteem，fear of madness，and suicidal ideation［J］.Psychiatry Res，2016，239：79-84.

［24］ Perry Y，Henry JD，Grisham JR.The habitual use of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ies in schizophrenia［J］.Br J Clin Psychol，2011，50（2）：217-222.

［25］ Kilicaslan EE，Esen AT，Kasal MI，et al.Childhood trauma，depression，and sleep quality and their association with psychotic symptoms and suicidality in schizophrenia［J］.Psychiatry Res，2017，258：557-564.

［26］ Cancel A，Comte M，Boutet C，et al.Childhood trauma and emotional processing circuits in schizophrenia：A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study［J］.Schizophr Res，2017，184：69-72.

［27］ Aas M，Haukvik UK，Djurovic S，et al.Interplay between childhood trauma and BDNF val66met variants on blood BDNF mRNA levels and on hippocampus subfields volumes in schizophrenia spectrum and bipolar disorders［J］.J Psychiatr Res，2014，59：14-21.

［28］ Barlow MR，Goldsmith Turow RE，Gerhart J.Trauma appraisals，emotion regulation difficulties，and self-compassion predict posttraumatic stress symptoms following childhood abuse［J］.Child Abuse Negl，2017，65：37-47.

（收稿日期：2017－11－03）

版权声明

为适应我国信息化建设，扩大本刊及作者知识信息交流渠道，本刊已许可本刊合作单位以数字化方式复制、汇编、发行、信息网络传播本刊全文，本刊所有著作权使用费与稿酬从本刊论文发表版面费中减除。作者向本刊提交文章发表的行为视为同意我刊上述声明。如有异议，请来稿时声明，本刊将做适当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