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建才 赵润之
我国的一个基本国情是市场结构中存在着中国式上下游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上游是处于垄断状态的国有企业,下游是处于竞争状态的民营企业,上游的国有企业为生产最终品的民营企业提供中间品。这种“上游垄断、下游竞争”的关系已经被一些学者关注并从不同视角进行了研究。刘瑞明和石磊(2011)认为这种关系会损害社会福利。a刘瑞明、石磊:《上游垄断、非对称竞争与社会福利——兼论大中型国有企业利润的性质》,《经济研究》2011年第12期。王永进和施炳展(2014)认为这种关系会影响下游企业的质量选择。b王永进、施炳展:《上游垄断与中国企业产品质量升级》,《经济研究》2014年第4期。李胜旗和毛其淋(2017)认为这种关系会影响下游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DVAR)。c李胜旗、毛其淋:《制造业上游垄断与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来自中国的经验证据》,《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3期。但是,这些文献明显忽视了这种关系对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的影响。本文打算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框架下分析上游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与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
产能过剩是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也是我国经济学界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这个问题不仅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产能过剩有不同的类别和不同的成因。根据江飞涛和曹建海(2009)以及江飞涛等(2012)的文献综述,现有的关于产能过剩的主流文献主要分为“市场失灵”派和“体制扭曲”派。a江飞涛、曹建海:《市场失灵还是体制扭曲——重复建设形成机理研究中的争论、缺陷与新进展》,《中国工业经济》2009年第1期;江飞涛、耿强、吕大国、李晓萍:《地区竞争、体制扭曲与产能过剩的形成机理》,《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6期。“市场失灵”派主要从市场结构、进入退出机制和微观主体预期等角度对产能过剩进行解释(魏后凯,2001;杨蕙馨,2004;林毅夫等,2010;周辰珣和孙英隽,2013;徐朝阳和周念利,2015)。b魏后凯:《从重复建设走向有序竞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9页;杨蕙馨:《中国企业的进入退出:1985-2000 年汽车与电冰箱产业的案例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04年第3期;林毅夫、巫和懋、邢亦青:《“潮涌现象”与产能过剩的形成机制》,《经济研究》2010年第10期;周辰珣、孙英隽:《政府主导模式下我国行业潮涌现象作用机制的实证研究》,《南方经济》2013年第5期;徐朝阳、周念利:《市场结构内生变迁与产能过剩治理》,《经济研究》2015年第2期。“体制扭曲”派主要从预算软约束、产权结构扭曲、价格扭曲和中央地方关系中的信息不对称等角度对产能过剩进行解释(张维迎和马捷,1999;杨培鸿,2006;皮建才,2008、2009)。c张维迎、马捷:《恶性竞争的产权基础》,《经济研究》1999年第6期;杨培鸿:《重复建设的政治经济学分析:一个基于委托代理框架的模型》,《经济学(季刊)》2006年第2期;皮建才:《中国地方重复建设的内在机制研究》,《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08年第4期;皮建才:《政治晋升激励机制下的地方重复建设:横向与纵向的比较分析》,《财经科学》2009年第9期。但是,现有的产能过剩文献明显忽视了中国式上下游关系对产能过剩的影响。不管是“市场失灵”还是“体制扭曲”,都可以放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框架下进行考察。本文试着把“市场失灵”和“体制扭曲”两种观点统一在一个分析框架中。
混合所有制改革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现实问题和研究热点。现有文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会受到哪些重要因素的影响,二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会对哪些方面产生影响。我们主要关注与本文研究密切相关的第二类文献。黄速建(2014)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为公有经济和非公有经济提供更为广大的发展空间。d黄速建:《中国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研究》,《经济管理》2014年第7期。汤吉军(2014)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提升社会公平和效率。e汤吉军:《不完全契约视角下国有企业发展混合所有制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12期。汪平等(2015)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使原有的国有企业获得更大的财务优势。f王平、邹颖、兰京:《异质股东的资本成本差异研究——兼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财务基础》,《中国工业经济》2015年第9期。王甄和胡军(2016)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提高企业绩效。g王甄、胡军:《控制权转让、产权性质与公司绩效》,《经济研究》2016年第4期。但是,现有的文献明显忽略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对产能过剩的影响,特别是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框架下考察上游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对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的影响。
朱希伟等(2017)发现,在本轮产能过剩中,存在两大主体,“落后产能企业主要集中在民营企业,其突出特征是严重污染环境、浪费资源、产品质量低下、安全生产无保障;‘僵尸企业’则以国有企业为主,其突出特点是竞争力低下、管理落后、历史包袱过多、债务负担沉重。”h朱希伟、沈璐敏、吴意云、罗德明:《产能过剩异质性的形成机理》,《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8期。虽然朱希伟等考虑到了国有和民营二元所有制视角,但是他们没有考虑上下游之间的垂直结构,也没有考虑上游国有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王勇(2017)的一篇研究报告认为,外需下降会导致下游民营企业出口受到很大抑制,进一步导致下游民营企业对上游国有企业的引致需求降低,从而导致上游产业中“僵尸企业”的比重大于下游产业中“僵尸企业”的比重。i王勇:《“垂直结构”下的国有企业改革》,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工作论文系列,2017年第9期。虽然王勇考虑到了上下游之间的垂直结构,但是他的着眼点是下游对上游产生的影响,而不是上游对下游产生的影响;而且,他也没有把上游国有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纳入正式的分析框架。为了突出本文的作用机制,我们抽象掉了上游国有企业的产能过剩,着眼于上游国有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重点分析上游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与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
在本文中,我们构建了基本模型和扩展模型。在基本模型中,我们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框架下基于“市场失灵”的视角考察下游民营企业的产能过剩,通过市场结构方面的因素来体现“市场失灵”。在扩展模型中,我们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框架下基于“体制扭曲”的视角考察下游民营企业的产能过剩,通过引入地方政府的补贴来体现“体制扭曲”。
我们考虑如下一个包含有上下游关系的市场:上游企业是一个垄断的国有企业,a在现实生活中,上游可能不是处于完全垄断地位的国有企业,而是处于寡头地位的几家国有企业。现有文献以及本文把上游处理成完全垄断国有企业的原因如下:第一,这样做可以简化分析,并且得到的结论不会失去一般性,和处理成几家寡头国企在最终结果上不会有根本性差异。第二,上游处理成完全垄断也和垄断的另一个定义有关,即政府在某些行业不允许企业自由进入市场。有些行业表面上存在几家寡头之间的竞争,但是在不允许自由进入的情况下几家企业可以在实质上看成是一家。张维迎教授与中国移动副总裁李正茂之间的争论就反映了这种情况,表面上看起来中国移动不是垄断,腾讯(微信)才是垄断,但实际上中国移动是垄断,腾讯(微信)不是垄断。其生产下游企业所需要的中间产品,而下游企业是民营企业,利用上游企业生产出的中间产品来生产消费者所需要的消费品。我们假设上游国有企业生产中间产品的边际成本为 ,并且生产一单位的最终消费品所消耗的中间产品也是一单位,中间产品的价格为r。下游i个民营企业生产同质的产品,根据Yuanzhu Lu and Sougata Poddar(2005,2006)以及相关文献中其他学者的设定,bYuanzhu Lu, and Sougata Poddar,“Mixed Oligopoly and the Choice of Capacity”,Research in Economics, vol.59, no.4,2005, pp.365-374; Yuanzhu Lu, and Sougata Poddar,“The Choice of Capacity in Mixed Duopoly under Demand Uncertainty”,Manchester School, vol.74, no.3, 2006, pp.266-272.企业i的生产成本可以表示为:
其中,Ci表示企业qi的总成本,qi表示企业i生产最终消费品的数量,xi则表示企业i为生产商品所进行的产能投入。
下游市场面临的市场反需求函数为P=a-bQ,其中Q表示该产品在市场上的总数量,p表示该商品的价格,a表示市场规模,b表示相对需求弹性。为了使我们的分析有意义,我们假设市场规模a足够大。
从(1)式中我们可以看出,当qi=xi时,企业i的平均生产成本达到最低值r,因此此时我们称xi=qi为最有效率的产能。当xi>qi时,我们称为产能过剩。当xi<qi时,我们称为产能不足。
在这里我们构造一个三阶段的博弈模型:在第一阶段,上游国有企业根据中间产品的反需求函数来决定其中间产品的产量;第二阶段,下游民营企业决定其产能投资xi;第三阶段,下游民营企业根据其最终消费品的反需求函数来决定其产量。我们采用逆推归纳法来求解这个博弈模型。
在博弈的第三阶段,下游民营企业之间进行古诺竞争,c下游众多的民营企业进行古诺竞争而不是完全竞争的原因在于,从数学的角度来讲,古诺竞争更加具有一般性,当进行古诺竞争的厂商的数量趋向于无穷大时,我们就可以得到完全竞争的情况。所以,本文采用的是古诺竞争而不是完全竞争,一般情况下现有文献都是这样处理的。则第i(i=1,……, N)个企业的利润函数为其一阶条件为:
进一步,我们可以得到:
在博弈的第二阶段,下游民营企业选择其产能投资以达到其利润最大化,其一阶条件为:
将(3)式代入(4)式,利用对称性,我们可以得到:
将(5)式代入(3)式,我们可以得到: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命题1。
命题1:在基本模型的情形下,下游民营企业i(i=1,……, N)总是存在产能过剩。
证明:根据(5)式和(6)式,我们可以得到:
根据命题1,我们可以把下游民营企业过剩产能记为:
将(6)式转变一下,我们可以得到。由于所以我们可以得到中间产品市场出清时的反需求函数为:
其中,(8)式中M的表示中间产品的数量,市场出清时我们有M=Q。
在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前,上游国有企业以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标,其目标函数为:
国有企业通过选择其中间产品的产量来使得社会福利最大化,即:
由(5)式和(6)式,我们可以得到利用(9′)式的一阶条件,我们可以求得
根据(7)式,我们可以得到过剩产能:
根据(10)式,我们将对N求偏导可以得到如下结果。当时N≥3,我们有当时,的符号不能确定,我们不妨让足够小(即最终消费品的相对需求弹性足够大),此时有对所有N≥2都成立。
根据(10)式,将分别对a、b和c求偏导可得: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命题2。
命题2: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前,下游民营企业的数量越少,最终品的市场规模和相对需求弹性越大,上游企业中间产品的边际成本越小,下游民营企业的产能过剩的程度就越严重。
命题2的经济学含义是,在一个缺乏竞争的市场上,企业的产能过剩程度反而会更加严重。比如,当市场中下游民营企业的数量减少以后,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也随之减少,因此这时候企业不会想方设法去提高产能利用率,产能过剩也就会变得更加严重。同样地,消费品市场规模的扩大、相对弹性的增加以及上游企业中间产品的边际成本的减小,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下游民营企业扩大生产,因而产能过剩的程度也会变得更加严重。
当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则其资产由国有资产和非国有资产组成。我们假设在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中国有份额为1-α,非国有份额为α,其中0<α<1。α越大表示混合所有制企业中的非国有资产比重越大,其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程度也就越深。遵循殷军等(2016),a殷军、皮建才、杨德才:《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的内在机制和最优比例研究》,《南开经济研究》2016年第1期。当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其目标函数变为
利用对称性,根据上式的一阶条件,我们可以得到混合所有制企业生产的中间产品的数量为:
将对a求偏导,我们可以得到的显式表达式。在这里,我们假设该商品的相对需求弹性足够大(即b足够小),这时市场上能允许足够多的下游民营企业进入市场。满足以上假设时,我们可以得到即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中非国有份额越大,其生产的中间产品的数量也就越少,从而下游民营企业生产的最终消费品的数量也越小。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后,其不再以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标,而是以社会福利和企业利润的线性组合最大化为目标。非国有份额越大表示企业越重视企业的利润,这时企业会减少中间产品的产量来提高其价格,从而谋求更高的企业利润。
根据(7)式和(11)式,我们可以得到单个企业的过剩产能为
将上式对α、N、a、b和c求偏导,我们可以得到:符号不确定,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命题3。
命题3: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中国有份额越大,最终产品市场的市场规模和相对需求弹性越大,生产中间产品的边际成本越小,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的严重程度也就越大。下游民营企业的数量与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并不明确。
命题3的经济学直觉很明显。当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非国有份额变大时,混合所有制企业也就越重视其企业的利润,从而缩减中间产品的产量以谋求其利润,进而使得中间产品的价格增加。当中间产品的价格增加时,下游民营企业生产最终消费品的边际成本也就增大,此时下游民营企业不得不采取更高效的生产方式来生产消费品以实现其利润最大化的目标,所以在这个时候下游民营企业的产能过剩的程度会减小。而产能过剩与最终产品市场的市场规模、相对需求弹性以及生产中间产品的边际成本之间的关系与命题2类似,即当市场需求扩大或者成本减少后,企业就会有扩大生产的冲动,在这个时候企业就会扩大产能,导致产能过剩。下游民营企业数量与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不明确,是因为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中国有份额所产生的效应与下游民营企业的数量所产生的效应在方向上相反,产能过剩的变化程度依赖于哪一种效应更强。
这一部分分成了三个小部分。第一小部分是扩展模型的构造,第二小部分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前的情形,第三部分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的情形。
在扩展模型中,我们考虑上游国有企业属于中央政府,每一个地区都拥有一个地方政府和一个下游民营企业。产品市场不存在分割,也就是说,任何地区生产的产品都能在本地区和其他地区的市场销售。地方政府为了实现其自身目标,会对本地区的企业进行补贴,即地方政府i对企业i的每单位产量补贴si,此时企业的利润函数为:
其中,Ci表示企业i的总成本,qi表示企业i生产最终品的数量,xi则表示企业i为生产该商品的产能投入,这些符号的含义跟基本模型中的一样。
下游市场面临的市场反需求函数为P=a-bQ,其中Q表示该产品在市场上的总数量,P表示该商品的价格,相关符号的含义以及假设跟基本模型中的一样。
根据皮建才等(2015),a皮建才、黎静、管艺文:《政策性补贴竞争、体制性产能过剩与福利效应》,《世界经济文汇》2015年第3期。我们把地方政府的目标函数设定为:
也就是说,在本文中,地方政府追求企业扣除补贴后的净利润的最大化,地方政府是“市场效率”导向型的地方政府。我们之所以采用“市场效率”导向型的地方政府而不是采用“辖区GDP”导向型的地方政府,是为了把因地方政府目标扭曲而产生的影响和因地方政府补贴行为而产生的影响区分开来,本文重点考虑的是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前后地方政府补贴行为产生的影响,特别是对体制性产能过剩产生的影响。“辖区GDP”导向型的地方政府只会使我们的问题更加复杂,并不能带来什么新的洞见。
该博弈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上游国有企业决定中间品的产量;第二阶段,地方政府决定补贴的额度;第三阶段,下游民营企业选择其产能投入;第四阶段,下游民营企业选择其最终品的产量。我们用逆推归纳法来求解此博弈模型。
在博弈的第四阶段,下游民营企业之间进行古诺竞争,第i(i=1,……,N)个企业的利润函数为利用其一阶条件,进一步我们可以得到:
在博弈的第三阶段,下游民营企业选择其产能投资以达到其利润最大化,则其一阶条件为:
结合(14)式和(15)式,我们可以得到:
在博弈的第二阶段,地方政府选择其补贴额度使得其目标函数最大化,其一阶条件为
将(16)式和(17)式代入根据对称性,我们可以求得s的解。
将s的解代入(17)式,再乘以N,我们可以求得:
将上式整理,我们可以得到中间品的反需求函数:
将s的解代入(16)式和(17)式,我们可以得到:
在上游国有企业没有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时,根据(9)式,我们可以得到上游国有企业的目标函数为:求解其一阶条件,我们可以得到: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命题4。
命题4: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前,上游国有企业的中间品的产量与政府不补贴时的数量保持一致,因此企业的产能过剩也保持一致。也就是说,如果上游国有企业是以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标,那么下游私营企业不会由于地方政府补贴而产生体制性产能过剩。
命题4的经济学直觉是,由于上游国有企业通过控制中间品的产量来使得社会福利最大化,它并不考虑其自身的利润,因此由(18)式,中间品的反需求函数对于上游国有企业的决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因此在这个时候,无论地方政府是否对其辖区内的民营企业进行补贴,只要最终品的市场需求函数不变,上游国有企业的产量就不会变化,所以下游民营企业的产量也不会变化,产能投入也不会变化,因此其过剩产能也不会变化。命题4的结论意味着,当上游国有企业以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标时,地方政府的补贴对最终的结果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仅仅是地方政府的资金转移到下游民营企业手里,让下游民营企业获得更多的利润而已。
当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其目标函数变为:
求其一阶条件,我们可以求出混合所有制企业生产的中间品的数量的表达式。
将的表达式代入(19)式,我们可以得到过剩产能的表达式。
将的表达式与相比较,我们可以发现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命题5。
命题5: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地方政府对下游私营企业的补贴会导致体制性产能过剩。
命题5的经济学直觉非常明显。由于上游国有企业进行私有制改革,这时上游企业会关心企业利润。当地方政府补贴下游私营企业时,相当于减少了私营企业的成本,从而刺激下游私营企业扩大生产,也刺激了中间产品的需求量。在这个时候上游国有企业就会生产更多的中间产品来谋求更多的企业利润,从而下游私营企业可以扩大生产。因此,总的来说,当上游企业关注其利润时,地方政府的补贴会刺激上游混合所有制企业和下游私营企业扩大生产,同时也扩大产能投入,导致了产能过剩更加严重,这就是所谓的体制性产能过剩。
本文采用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分析框架,考察了上游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与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在基本模型中,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前后的大部分产能过剩效应的方向是一致的,只有下游民营企业数量的影响方向有可能不一致。在扩展模型中,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前,下游私营企业不会由于地方政府补贴而产生体制性产能过剩,但是在上游国有企业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之后,地方政府对下游私营企业的补贴会导致体制性产能过剩。
根据本文的理论分析,产能过剩是一个常态性的情况。我们的结论是在“上游垄断、下游竞争”的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背景下进行的,在这样的背景下会产生常态性产能过剩的问题。之所以产生这个问题,不是由于企业准确知道市场消费量有信息成本,产能只能动态调整,而是由于当企业同时把产能和产量作为决策变量的时候,产能过剩会成为企业的理性选择。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企业都处在“上游垄断、下游竞争”的中国式上下游关系中,对于不处在这种关系中的行业或者不受这种关系影响的行业可能就会不存在产能过剩,这并没有体现在本文的分析中,因为这并不是本文的主题。我们觉得产能过剩并不能单纯用好或不好来进行评价,原因是产能过剩只是对“市场失灵”和“体制扭曲”的反应,本文尝试着把关于“市场失灵”和“体制扭曲”的两种观点统一在一个分析框架之中。
治理我国的产能过剩需要从供给侧和需求侧两个层面下手,从这两个层面进行系列创新(杨振兵和张诚,2015)。a杨振兵、张诚:《中国工业部门产能过剩的测度与影响因素分析》,《南开经济研究》2015年第6期。2013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化解产能过剩的根本出路是创新,包括技术创新、产品创新、组织创新、商业模式创新、市场创新。”在这几种不同类型的创新中,本文特别强调的是组织创新,原因在于,要充分考虑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框架下上游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与下游民营企业产能过剩之间的关系。我们需要把下游民营企业的产能过剩放到中国式上下游关系的框架下来进行治理,并且针对“市场失灵”和“体制扭曲”进行分类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