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
生物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即使是像《经济学人》这样的时政批判杂志,也会放过当下热门领域,与惊喜不断而又忧心忡忡的我们讨论未来生物技术的走向。
近日,《经济学人》披露,基因编辑技术可能会使运动员更强壮。早在这一技术出现之前,竞技比赛中就出现了各种兴奋剂,但这种通过修饰运动员的基因,使其更强壮的技术更隐秘,从而让对金牌有非分之想的运动员铤而走险。但它真的安全吗?这样使用基因编辑技术,是否会触及伦理问题?
2015年12月,一场由美国国家科学院和医学科学院、中国科学院以及英国皇家学会共同主办的“全球基因编辑峰会”(International Summit on Human Gene Editing: A Global Discussion)引发关注。这是有关基因编辑技术基础研究、临床应用以及伦理问题,举行的首个全球峰会。峰会在美国华盛顿召开,为期三天,与会者既有这一领域的顶尖科学家、政策制定者还有伦理学者。峰会既回顾了基因编辑在基础科学领域取得的突破,同时也探讨了可能的医学应用,由此引申出来的伦理问题,同样进行了广泛的探讨。此次峰会还达成了一项共识,即鼓励基因编辑的基础研究和在体细胞层面上的临床应用,但是对于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需考虑技术、社会以及伦理问题,属于限制级研究。
峰会的导火索是2015年4月份,来自中山大学的研究者黄军就对已不能正常发育的三核胚胎进行基因编辑,论文因触碰伦理高压,在投递过程中四处碰壁,最后只得发表在影响因子很小的杂志《蛋白质与细胞》上,这是首次公开报道的科学家对人类胚胎进行的基因编辑。该研究所不断延伸出伦理讨论,先后在顶级学术期刊《自然》《科学》等不断发酵,最终促成了当年12月份召开的全球基因编辑峰会。
2017年2月,美国科学院发布《人类基因编辑:科学、伦理以及监管》(Human Genome Editing: Science, Ethics, and Governance)报告,这份报告也是此次峰会讨论的成果之一。这份报告认为,每项科学技术的应用,我们都需要评估其效益、风险、规范以及社会伦理问题。为了能够更好地以及更为广泛地使用基因编辑技术,为人类健康造福,我们应该全面评估基因编辑技术由此带来的科学、伦理以及社会问题,并评估现有政府的行政措施,确保技术安全地被使用。报告指出,人类基因编辑这一技术利器不能“为所欲为”,必须“按规矩行事”。
基因编辑技术CRISPR/Cas9是一种精准、能灵活地改变DNA序列的新兴技术,它要比最早的基因编辑技术ZFNs技术,以及后来的TALENs技术更为精准,2011年,基因编辑技术被评为《自然·方法》(Nature Methods)的“年度方法”,但直到CRISPR/Cas9技术出现后,基因编辑工具才真正变得强大起来。它能在核酸序列上精准地添加、删除以及改变遗传密码,不仅更简单方便,同时也使得基因编辑的准确率大大提高。2015年,《科学》杂志将其列为“十大年度科学突破之首”,從基础科研到对人类疾病的治疗,基因编辑技术带来的前景令人振奋,该技术拥有广阔的前景。
在生物医学领域,基因编辑技术可起到三重作用:对基础科学的影响,对体细胞的基因编辑以及对生殖细胞的编辑。具体来讲,从基础科学角度来看,基因编辑技术可应用于细胞、分子、生物化学、遗传、免疫机制,包括生殖发育过程中的疾病,这些领域并不在美国伦理委员会的监管范围内。非生殖类细胞的体细胞基因编辑,包括皮肤、肝、肺、心脏细胞,但有时候体细胞会用于生殖细胞中(如体细胞核移植技术)等,它们则会受到伦理委员会的监管,伦理委员会需要了解收集以及使用这些细胞的目的。在美国以及大多数国家,这类研究都拥有健全的伦理制度监管,对体细胞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需以基因治疗或干预疾病为导向,但是不可影响到后代。
基因编辑的基础科学实验对于我们理解以及改善基因编辑技术来说非常重要,同时也让我们了解疾病的分子机理,以至于未来可以进行人工干预。同样在实验室中,进行的生殖细胞的基础研究,也有助于我们了解人类发育的分子机制。目前来说,现有的监管体制对于这类实验有着较好的管控。
由于对体细胞的基因编辑不会涉及到遗传的基因治疗,有关体细胞的基因编辑,目前主要有两种不同方式,一种是将特定的细胞在体外进行精确编辑,然后再回输到体内。另一种是将基因编辑通过载体打入到体内,从而实现身体某一具体部位细胞的基因,后者对基因编辑的效率以及精准率都难以把控,目前也是这类手术风险的关键所在。通过该方式治疗的疾病目前有血友病、粘多糖沉积症等。由于这种技术影响到的个体只是个人层面,所以相关伦理主要考虑的是风险与收益的问题,监管体系目前主要的任务是建立治疗标准以及监管这类手术不被滥用。这类手术的脱靶问题,在不同的平台,呈现的问题也不一样,这也是监管体系关注的问题。
有关人类生殖医学的基因治疗,是目前监管最为严厉的实验。从伦理到法律,甚至延伸至社会问题,都是围绕着这个领域的基因治疗展开的。因此,有关基因编辑技术从基础研究到临床应用都需要进行全面的科学评估,这一点在政府、工业界、科学界以及与健康相关的协会组织都均已达成共识。
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研究者已在动物身上成功地实现过,但如果将其使用于人身上,那么就必须要求其安全且风险可控。进行这类研究的科学家之所以屡次触碰现有的监管体系,主要原因在于,人类的很多疾病是由单个基因造成,研究者仅需对他们的基因进行修饰即可改变他们日后可能出现的疾病,一方面是,基因编辑技术能够给患者带来福祉;另一方面,这种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会遗传至下一代,由此牵出诸多伦理问题,原本这项技术影响到的仅是个人层面,转而变为更加复杂的社会以及宗教问题,因此政策制定者们需要认真地评估不同的文化标准,以及是否有能力建立管控不合理或滥用该技术的监管体系。因此,我们需要开展会议评估现有风险以及临床试验获益标准,并制定严格的监管体系。公众对这一话题的参与,也是促进科学以及医学进步的关键。
在美国,监管体系并未放开编辑人类生殖细胞的闸口,因为美国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禁止“有关人类胚胎细胞进行的可遗传基因修饰”。而在另外一些国家,则会完全禁止这类研究。人类生殖细胞基因修饰规定,在调查的39个国家中,有25个国家法律禁止,4个国家明令禁止,9个国家不明确,1个国家限制性使用。
目前,对人类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仅需在下面的伦理框架下才被考虑。仅限于对严重疾病以及条件下使用;仅限于对病情以及状况充分认识下使用;有充分的临床前和临床数据,对患者的疾病风险和获益程度充分評估;有严格的临床监管,从而评估试验对患者的影响;最大限度地保护患者的隐私;如大规模使用,需考虑带来的社会风险。
进行这类实验须遵如下几个原则: 促进患者的健康福祉,将患者的利益最大化,同时将风险降为最低;透明,要求将所有信息公开透明,不仅对患者,对投资者同样需要透明公开;制定行为准则以及临床程序都需要拥有非常强而有力的依据;负责任的科学,既需要高水平的实验,同时也需要拥有良好的评估系统;尊重患者。
随着基因编辑技术迅速普及到全球分子生物实验室,基因编辑技术的基础研究已非常普遍,体细胞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目前处于初期,而未来有关生殖细胞基因编辑的临床应用可能会逐渐被接受。对此,我们应建立健全伦理体系。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周琪院士是此次峰会中方代表之一,他表示:“这一技术诞生后,短短几年间,就在生物医学基础研究、人口健康、农业育种和工业生产等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科技界和生物产业界已经形成共识:基因编辑将给基础研究和转化医学研究带来革命性变革,是下一代生物技术的核心。”鉴于基因编辑技术将带给人类治疗诸多遗传疾病的巨大潜力和好处,我们应该在规范的前提下鼓励和支持基因编辑研究。
他呼吁要制定我国《基因编辑等颠覆性技术伦理指导原则》,因为这些技术一旦滥用则可能会引起巨大的伦理争议、影响国际形象、社会稳定和行业发展。“对无明显伦理争议且有重大应用价值的研究方向,支持在安全有序的基础上进行临床前研究和临床试验,对可能带来巨大伦理和社会问题的基因编辑工作,应设定严格的研究边界,禁止临床试验和应用。”
附:人类基因编辑研究委员会特别就可遗传生殖系统基因编辑提出10条规范标准:
1)缺乏其他可行治疗办法;
2)仅限于预防某种严重疾病;
3)仅限于编辑已经被证实会致病或强烈影响疾病的基因;
4)仅限于编辑该基因为人口中普遍存在,而且与平常健康相关、无副作用的状态;
5)具有可信的风险与可能的健康好处的临床前和临床数据;
6)在临床试验期间对受试者具有持续的严格监管;
7)具有全面的、尊重个人自主性的长期多代的随访计划;
8)和病人隐私相符合的最大程度透明度;
9)在公众的广泛参与和建议下,持续和反复核查其健康与社会效益以及风险;
10)可靠的监管机制来防范其治疗重大疾病外的滥用。
人类基因编辑研究报告提出的科学、伦理与监管基本原则:
(1)基因编辑的基础研究
可以在现有的管理条例框架下进行:包括在实验室对体细胞、干细胞系、人类胚胎的基因组编辑来进行基础科学研究实验。
(2)体细胞基因编辑
利用现有的监管体系来管理人类体细胞基因编辑研究和应用;
限制其临床试验与治疗在疾病与残疾的诊疗与预防范围内;
从其应用的风险和益处来评价安全性与有效性;
在应用前需要广泛征求大众意见。
(3)生殖(可遗传)基因编辑
有令人信服的治疗或者预防严重疾病或严重残疾的目标,并在严格的监管体系下使其应用局限于特殊规范内,允许临床研究试验;
任何可遗传生殖基因组编辑应该在充分的持续反复评估和公众参与条件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