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胡求光
(宁波大学商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海洋渔业得到空前发展,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优化居民膳食结构、促进农渔民增收、建设海洋强国等做出了突出贡献。然而,海洋渔业长期粗放式的发展导致近年来渔业资源枯竭、海域养殖环境污染、渔业发展空间受限等问题日益突出,如何实现海洋渔业的绿色发展已经成为政府亟需解决的一项重要课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绿色发展,就其要义来讲,是要解决好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问题”。基于绿色发展基本理念,海洋渔业所面临的可持续发展困境可视为是海洋渔业经济社会系统与自然生态系统之间发展关系失衡的结果。随着国际社会对“人—自然”复杂关系的认识程度不断加深,整合人类与自然耦合系统中的多重变量,明晰社会—生态系统中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要素的交互作用,已经成为当前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减少、水资源短缺、物种入侵、能源和粮食安全等一系列风险胁迫的必然选择[1]。而脆弱性作为有效刻画人类与自然耦合系统受损害程度的概念,为减轻风险的行动指导提供了一个标准化的分析框架[2-3]。近年来,国内外学者结合社会—生态系统理论,从脆弱性视角重新审视和探究海洋渔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在不同区域尺度下开展了广泛的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评价研究,成为当前海洋渔业可持续发展研究的前沿和热点。
在现有的国外研究文献中,气候变化下的海洋渔业脆弱性评价一直是关注的主要焦点,研究内容涉及国家或区域尺度下的海洋渔业脆弱性[4-8]、小型渔业脆弱性[9-10]和海洋渔业社区脆弱性[11-14]等。此外,也有学者探究了自然、人为等多重扰动因素下的海洋渔业脆弱性问题,如Huges等[15]基于粮食安全视角构建了用于评估国家层面的珊瑚礁渔业脆弱性的分析框架,并据此评估得到了27个主要渔业国家的脆弱性指数,Himes-Cornell等[16]构建了一个快速评估相关幸福指数的验证方法,并从社会—生态系统视角对阿拉斯加的渔业社区脆弱性进行了评估分析。
总体而言,当前国际上针对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评价的案例研究多集中在沿海发达国家,然而现实中海洋渔业脆弱性形势较为严峻的区域主要集中在发展中国家,但目前有关发展中国家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评价研究却尚不多见[17]。相较之下,国内目前对生态经济复合系统脆弱性的研究才刚刚起步,研究文献主要集中在城市或农村脆弱性评估[18-19]、旅游脆弱性评估[20-21]和特定地理空间的脆弱性评估[22-24]等方面,而针对渔业领域的研究尚属空白。鉴于此,本文在明晰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内涵的基础上,尝试基于“暴露性—敏感性—适应性”的评估框架,选取2001—2015年的相关历史数据,系统评估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演变趋势,并引入障碍度模型对影响脆弱性的因素进行识别,以期借助脆弱性这一全新理论视角,为中国海洋渔业的绿色转型发展提供风险警示和决策参考。
依据Ostrom[25]提出的社会—生态系统理论框架,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可被看作是由海洋渔业生态子系统、海洋渔业社会子系统、外部关联生态系统和外部的经济、社会、政治与文化背景4个部分组成的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复杂耦合系统,其中生态子系统主要包括海洋渔业资源和鱼类生境两个要素,社会子系统则包括渔民、渔业社区、渔业企业、政府等渔业开发利用者和管理者(图1)。从影响关系层面,海洋渔业生态子系统和社会子系统两个内部子系统嵌套在了更大的生态、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背景之中,不仅两个内部子系统直接存在相互作用关系,而且与外部系统也存在相互关联、互动反馈的作用关系。
脆弱性是社会—生态系统本身所具有的一种属性特征。Adger和Kelly[26]基于“人—自然”耦合系统的角度,将脆弱性定义为系统暴露在环境和社会变化等外部压力和扰动因素下,由于缺乏适应能力而易受损害的一种状态。此后,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等内涵要素开始得到学者的广泛认同,脆弱性逐步发展成为一个概念的集合。基于当前学者普遍认可的“暴露性—敏感性—适应性”三要素的脆弱性内涵解读方式,本文将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定义为: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暴露在多重自然和社会因素扰动下所表现出的敏感程度及适应能力,可以看作是系统面对外部扰动的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三种关键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现实中主要表现为生态层面的资源衰退和环境污染以及社会层面的海洋食物供给能力下降和渔民福利减少等。具体来看,暴露性是指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遭受气候变化、海洋生态环境变化等自然生态因素扰动和过度捕捞、海洋环境污染、海岸带开发等人为社会因素扰动的程度,反映了系统在外部扰动影响下潜在损失的大小;敏感性是指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在面对多种自然和社会因素扰动时易于感受的性质,反映了系统所能承受扰动的阈值;适应性是指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面对多种自然和社会因素扰动的响应与应对能力以及受损后的恢复能力,反映了系统能够抵御扰动、避免损害的程度。脆弱性与暴露性、敏感性成正比关系,而与适应性成反比关系,即暴露性和敏感性越大则脆弱性就越高,反之,适应性越大则脆弱性就越小。
图1 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内涵框架Fig. 1 Vulnerability diagram of the social-ecological system of China’s marine fi sheries
基于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概念内涵,借鉴Polsky等[27]提出的脆弱性评价框架,参考现有研究中的海洋渔业脆弱性评价指标体系构建,从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3个维度指标下共选取11个一级评价指标和26个二级评价指标,构建针对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评价指标体系,指标向性、含义说明和文献来源见表1。其中,暴露性指标具体分为海洋气候变化、海洋渔业自然灾害、海洋环境污染和近海渔业生产空间压缩4个一级指标,敏感性因素包括海洋渔业开发强度、海洋环境承载能力和海洋渔业依赖度3个一级指标,适应性因素则分为海洋渔业经济发展水平、海洋渔业管理水平、水产科技水平和渔民生活幸福感4个一级指标。
表1所涉及的指标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渔业统计年鉴》、《中国渔业年鉴》、《中国海洋统计年鉴》、《中国海洋环境质量公报》、《中国海洋灾害公报》、《海域使用管理公报》、《中国海平面公报》、《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世界银行数据库和Sea Around Us机构统计数据库等。
由于不同评价指标之间存在着数量级、量纲和指标性质的差异,因而需要对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考虑到数据指标相对于上一级指标的指向性差异,本文选取极差标准化方法对原始数据进行处理。
当评价指标与上一级目标呈正相关,即评价指标值越大对上一级指标越有利时,指标向性为正,此时运用正向指标标准化公式:
当评价指标与上一级目标呈负相关,即评价指标值越小对上一级指标越有利时,指标向性为负,此时运用正向指标标准化公式:
式中:Xij、Xjmax、Xjmin和Mij分别为第i研究单元第j指标的原始值、最大值、最小值和标准值;i=1,2,…,n。
另外,由于标准化后的数据存在零值,因此为避免对数无意义需对标准化后的数值正向平移1个单位:
在数据标准化的基础上,本文综合运用主观的层次分析法和客观的熵值法对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评价指标的权重进行双向测度,在此基础上求得二者的平均值作为最终的指标权重值。
表1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评价指标体系Table 1 Indicators for evaluating the vulnerability of the socio-ecological system of Chia’s marine fi sheries
依据脆弱性与相关构成因素之间的关系,参考Morzaria-Luna等[14]和Ding等[8]提出的脆弱性函数表达模式,构建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评价函数模型:
式中:V、P、S、R分别表示为脆弱性指数、暴露性指数、敏感性指数和适应性指数,V的取值范围为(-1,1),P、S、R取值区间为(0,1)。P、S、R分别可以通过加权求和方式得到:
式中:Wpj、Wsj、Wrj分别表示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的指标权重;Ypij、Ysij、Yrij分别表示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指标的标准值。
为进一步识别影响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主要因素,拟引入障碍度模型对表1中的26个二级因素开展诊断分析。障碍度计算模型的公式为:
式中:Wj为第j项指标的权重值,Yij为第i研究单元第j指标的标准值,Nj为第j指标的障碍度。
借助于公式(4)、(5)、(6)和(7)计算得到2001—2015年期间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指数、暴露性指数、敏感性指数和适应性指数(图2)。
图2 2001—2015年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演变趋势Fig. 2 Evolution trend of the vulnerability of the socio-ecological system of China’s marine fi sheries from 2001 to 2015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暴露性指数总体上呈现出“波动上涨—波动下降—波动上涨”的阶段性趋势(图2)。2001—2005年波动上涨阶段,暴露性指数由0.449 9上涨至峰值0.699 9,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受到的外部环境扰动压力在持续增加。虽然该时期中国的海洋渔业和海洋产业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其年产值增长率持续保持两位数的上涨速度,然而与此同时,中国海洋环境污染问题不断加剧,工业废水排放入海量从2001年的8.60亿t上涨至2005年的15.24亿t。另一方面,中国两类最主要的海洋自然灾害即海洋风暴潮和赤潮灾害累计面积在该时期均呈现出持续增长的趋势,分别在2005年达到峰值3.9万 hm2和270.7万hm2。综上,2001—2005年期间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面临的外部扰动压力在持续增加。
2006—2011年波动下降阶段,暴露性指数由2005年的0.699 9下降至2011年的0.271 9。进入2006年以后,虽然海洋气候依然保持变暖态势(海水温度较常年增量继续保持在0.5 ℃左右),但近海海域的赤潮、风暴潮和海冰等自然灾害较上一时期呈现出显著的减少趋势。另一方面,该时期各沿海地区政府对海域污染治理的投入程度不断加强,污染废水排海量的增长趋势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有效遏制,海水养殖区污染面积则呈现出下降趋势。此外,进入2006年以来,国务院批准了河北、江苏、浙江和福建等多个省海洋功能区划,并对养殖用海区进行了专门的统筹安排,保障了渔业的用海需求,各行业的用海矛盾得到一定的缓解,年填海造地面积基本控制在1.5万hm2以下。
2012—2015年波动上涨阶段,暴露性指数由2011年的0.271 9上涨至2015年的0.456 5。虽然自2011年国土资源部和国家海洋局出台《关于加强围填海造地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以来,年填海造地面积得到进一步的有效控制,至2014年已降至1.1万hm2,但是海洋气候变暖问题和海洋环境污染问题较上一阶段呈现出一定的恶化趋势,从而导致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近些年所面临的外部扰动压力增加。综上,就近年暴露性指数的发展趋势而言,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未来面临的多重扰动压力有进一步增加的趋势,整体发展趋势不容乐观。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敏感性指数总体上呈现出显著的波动上涨趋势,从2001年的0.164 1上涨至2015年的0.705 3(图2)。具体而言,2001—2002年期间敏感性指数出现大幅上涨,2002—2006年期间敏感性指数出现短暂的徘徊下降趋势,此后敏感性指数除2011年和2015年出现小幅下降外,其余各年均保持上涨态势。敏感性指数的波动上涨说明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面对外部扰动的敏感程度在不断增加,即外部扰动对系统造成的影响程度越来越大。系统敏感程度持续上升的主要原因是近年来海洋渔业开发强度不断提升,且海域承载能力不断衰退,使得系统所能承受外部扰动的阈值不断下降,敏感性随之不断提高。
首先,近年来中国海洋渔业的开发强度不断加大。根据Sea Around Us机构对中国近海专属经济区渔获物平均营养级指数和营养级均衡指数的统计,进入1997年以后平均营养级指数继续表现出下降趋势,而营养级均衡指数则以此为拐点结束前期的上涨首次呈现出缓慢下降的态势,说明渔获量的增加不能够弥补平均营养级的下降,即表现出了“捕捞对象沿着海洋食物网向下移动”的现象,渔业资源已经进入过度开发状态。
其次,中国海水养殖面积利用率(海水养殖面积/海水可养殖面积)从2005年的47.83%提高到2015年的89.14%,海水养殖开发强度的增幅显著,近年来已经逐步趋于饱和。另一方面,近年来,产业经济和社会人口进一步向沿海集聚,造成近海海域环境的总承载能力不断下降,进而导致系统敏感性程度进一步加强。
海洋渔业依赖度同样是影响系统敏感性程度的重要指标。从食物供给、经济产值和社会就业3个角度考虑海洋渔业的依赖度情况发现,中国海洋渔业经济依赖度从2001年的0.91%下降到2015年的0.67%,社会就业依赖度则基本保持在2.6%~2.7%之间,而海洋渔业的食物供给依赖度(水产品消费量/动物性食品总消费量)则从2001年的31.62%上升至2015年的36.48%。根据表1的指标权重值可知,海洋渔业食物供给依赖程度在三类指标中所占的权重值最大,是影响海洋渔业依赖度的最主要因素,由此可以判断2001—2015年期间总的海洋渔业依赖度在上升。综上,在海洋渔业开发强度、海域承载能力和海洋渔业食物供给依赖度的共同作用下,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敏感性指数总体呈现出不断上涨的趋势。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指数总体呈现出波动上涨的趋势,指数值由2001年的0.085 3上涨至2015年的0.683 8(图2)。具体来看,除2009年和2015年出现短暂下降外,其余各年份均保持上涨态势。适应性指数的变动趋势充分表明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总体上应对外部扰动的能力以及从扰动中恢复的能力在逐年提升。一方面,近十年来海洋渔业经济处于高速发展阶段,产值增长率多年维持在10%以上,与此同时海洋渔业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第三产业产值占比从2001年的34.76%上涨至2015年的48.09%。
其次,从政府效率、产业补贴效率和环境治理效率3个角度考量中国海洋渔业管理水平:世界银行数据库给出的中国政府效率指数近年来总体上保持了上升趋势,从2001年的53.7增至2015年的61.2,说明政府效率在不断优化;2001—2015年期间海洋渔业的产业补贴效率同样取得较大提升,2015年单位补贴额带来的产值增量与2001年相比扩大了10倍之多;以一级水质达标率为代表的环境治理效率则总体变动幅度较小,治理效率的提升尚不显著,因此海域环境治理问题依然是渔业管理中的难点。随着全国各地区“科技兴渔”战略的深入推进,海洋渔业的科技资金投入、科技人员投入以及科技成果数量均取得跨越式增长,海洋渔业科技水平不断提高,科技推广程度不断深化,为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不断适应、抵御外部扰动提供了越加坚实的技术保障[30]。
最后,海洋渔业作为一项劳动密集型产业,渔民的生活幸福状况同样是反映社会—生态系统适应能力的重要因素指标:从收入因素来看,中国渔民人均纯收入从2001年的5 571元上涨至2015年的15 594元,扩大了近3倍;2001—2015年期间国家对公共卫生的投入增幅显著,资金投入绝对数扩大了10倍之多;与此同时,农村渔户的恩格尔系数从2001年的47.7%下降至2015年的37.1%,表明渔民生活质量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综上所述,2001—2015年期间,在海洋渔业经济、科技、管理和渔户生活质量等多重因素不断优化发展的共同推动下,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适应能力总体上呈现出不断提高的趋势。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指数的变动趋势与暴露性指数较为相近,表现出一定的阶段性特征(图2),由此说明海洋渔业脆弱性程度变化主要受变化幅度相对较大的暴露性因素的影响。在2001—2010年期间脆弱性指数保持在0.5~0.8区间内的水平波动,2011年脆弱性指数出现较大幅度的下降,此后表现出缓慢波动上涨趋势。以0.5的脆弱性指数作为强脆弱性和弱脆弱性的临界点,就长期的演变趋势而言,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整体上经历了由强脆弱性向弱脆弱性转变的过程。
在2010年以前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指数总体保持在0.5以上,脆弱性程度相对较高,其中2002年脆弱性指数达到峰值0.803 9,随后脆弱性指数基本维持在0.7和0.6左右波动。具体而言,2001—2010年期间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暴露性程度总体较高,暴露性指数基本维持在0.5以上,与此同时敏感性指数由2001年的0.164 1大幅上涨至2010年的0.628 5,而相比较而言系统适应能力虽然在该时期也表现出不断提升的趋势,但仍无法抵消长期的高暴露性和快速增长的敏感性所带来的压力,从而导致系统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处于高脆弱性的状态。
2011年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暴露性指数出现较大幅度下降,同时敏感性指数同样呈现出小幅下降,而适应性指数则继续保持增长态势,在此背景下系统脆弱性指数迎来较为显著的阶段性拐点,从2010年的0.693 7下降至2011年的0.310 8。应当注意的是,进入2011—2015年期间脆弱性指数再次表现出缓慢上涨趋势,至2015年已经达到0.478 0,说明近年来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态势不容乐观,未来若不能及时提升系统适应能力将面临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依据公式(8),以障碍度Ni≥5%作为筛选主要影响因素的标准,从历年的指标障碍度测算结果中进一步分别识别出3个主要的暴露性指标、3个主要的敏感性指标和4个主要的适应性指标,并进行排序处理,结果见表2。
从暴露性因素排序可知,2001—2002年期间影响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暴露性程度的首要因素分别为海水温度增量、养殖区污染程度和填海造地面积(表2)。进入2003年以后,随着国家对填海造地的管控力度不断加大,填海造地面积的障碍度逐年下降,不再是暴露性的主要影响因素。而与此同时,陆源入海污染量、风暴潮灾害程度等因素的障碍度不断增加,逐步成为主要的暴露性影响因素,其中陆源入海污染量在2008—2013年期间障碍度排序连续保持第一位,说明在此期间中国陆源入海污染对海洋渔业的可持续发展造成严重威胁。
另一个障碍度较为突出的暴露性影响因素是海水温度增量,以5%的障碍度为划分标准,海水温度增量的出现次数和频率分布达到了14次和93.33%。除个别年份外,海水温度增量均是影响暴露性程度的前3位主要因素,但当前中国对于海洋气候变化对海洋渔业造成的扰动影响关注和重视程度还较少。实际上,近年来气候变化对包括海洋渔业资源在内的海洋生态系统的影响已经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欧盟、美国、英国等在制定国家海洋中长期战略时均将这一问题列为重点研究方向,同时FAO也在不断呼吁重视气候变化对渔业可持续发展的影响[31]。因此,未来有必要深入开展有关气候变化对中国海洋渔业资源影响的基础性研究,进而探寻应对气候变化的海洋渔业适应性管理对策。
表2 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的主要障碍因素Table 2 Main obstacle factors of the vulnerability of the socio-ecological system of China’s marine fi sheries
从敏感性因素排序来看,2010年以前,食物供给、经济产值和社会就业等海洋渔业依赖度因素的障碍度均较高,是影响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敏感性程度的首要因素,说明在此期间海洋渔业在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促进沿海区域经济发展和提高沿海区域就业率等方面发挥的作用越加显著,进而推动了系统敏感性程度的不断上涨。随着海洋渔业开发程度不断加深,渔业资源开发强度和海水养殖开发强度的障碍度持续快速增长,进入2011年以后逐步取代了经济产值依赖度和社会就业依赖度,成为除社会就业依赖度以外的另外两个主要影响因素。因此,未来必须合理控制海洋渔业的开发强度,缓解资源环境压力,以降低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敏感性程度。
需要注意的是,在控制、降低海洋渔业开发强度的过程中,必然导致现实中更多的渔民面临失业的现实问题,而社会就业依赖度作为长期以来影响敏感性的一个主要因素,同样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由此可知,未来做好“失海”渔民的转产转业工作是缓解系统敏感性的关键。
适应性因素排序结果表明,在2001—2008年期间,产值状况、产业结构、政府效率等反映海洋渔业经济、管理发展水平的因素障碍度普遍较高(表2),即对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适应能力的影响程度较大。进入2008年以后,除政府管理效率因素外,海洋渔业产值状况、产业结构等经济类因素的障碍度逐步下降,至2013年以后不再是主要的影响因素,而与此同时渔民家庭收入水平、渔民生活压力状况等社会因素的障碍度不断增加,逐步成为影响系统适应性的首要因素。由此说明,随着海洋渔业经济产值增速和产业结构调整逐步趋稳,海洋渔业的经济发展水平对系统适应能力的贡献程度逐步降低,不再是制约系统适应水平的首要因素。
2008年以后,特别是进入2014年以来,反映渔民生活幸福感的社会类因素成为影响系统适应性的主要因素,说明在当前海洋渔业资源环境约束压力下,如何确保海洋渔民的收入水平持续增长、提高海洋渔民的生活质量水平,是实现系统适应性能力进一步提升的关键。
从暴露性、敏感性和适应性3个维度,考察2001—2015年期间中国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演化规律发现,受海洋气候变化、陆源入海污染以及风暴潮灾害的影响,系统暴露性呈现出从增长到下降再到增长的波动变化趋势,与脆弱性的变化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相似性,说明总体而言来自自然和社会的多重外部扰动依然是脆弱性形成的主要驱动因素。因此,未来有针对性地制定适应扰动变化的海洋渔业发展策略,将是有效降低脆弱性程度的重要选择。
近年来中国海洋捕捞和海水养殖开发强度依然不断增长,导致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敏感性程度持续增长,也是导致脆弱性上涨的重要原因。同时,海洋渔业社会就业依赖度对系统敏感性的影响较为显著,从侧面表明当前渔民转产转业工作依然面临较大压力。
从适应性角度来看,渔民家庭收入水平、渔民生活压力状况和政府管理效率是影响海洋渔业社会—生态系统适应能力的3个关键因素。基于此,未来一方面要探索在资源环境约束背景下稳步提升渔民收入的有效途径,着力解决部分“失海”渔民的生活压力问题。另一方面,应积极借鉴国外先进的海洋渔业适应性管理经验,逐步打破中国传统静态的至上而下式渔业管理模式,推进渔业管理制度改革,提升渔业管理效率。
第一,加强海洋气候变化的基础性科学研究,系统监测和评估气候变化对中国近海渔业资源及生态环境的扰动影响,为实现海洋渔业的适应性管理提供科学数据支撑。当前可通过开展有关海洋气候变化的国际合作,充分学习和借鉴国外发达国家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应对气候变化的渔业管理经验,重点发展与气候变化相关的自然生态与人文社会的交叉学科研究,在此基础上制定适应气候变化的海洋渔业发展战略。
第二,进一步控制近海渔业资源和环境的开发强度,拓展远洋捕捞和离岸深水养殖新空间,从而提高系统面对外部扰动的承受阈值,缓解系统敏感程度。一方面,要加快对“三无”渔船的治理工作,严格执行近海捕捞“零增长”制度,同时要加强对远洋捕捞业的引导和扶持,重点开发南极磷虾等潜力品种,积极拓展海洋渔业资源的新空间。另一方面,要加快引导海水养殖由近岸滩涂、浅海向离岸深水拓展,重点是大力发展离岸深水网箱、远海养殖工船、深水底播和立体生态养殖,缓解近岸滩涂和近海浅水养殖压力。
第三,转变传统的静态“万能药”式渔业管理理念,制定不断适应外部扰动的动态适应性管理制度,提高海洋渔业管理效率。首先,通过政府适度的权利下放,充分调动、协调渔民、渔业企业、渔业社区、渔业行业协会、环境保护机构(环保主义者)和渔业科学家等其他各方参与到渔业管理实践之中,确保本地的资源生态、经济社会等知识信息在渔业管理实践中的融合,提高管理制度的科学性。其次,加强对渔业管理政策实施效果的定期监测和评估,从而对既定管理方案进行反馈与调整,以及时适应系统的外部扰动变化,实现对脆弱性的有效控制。
第四,加大渔业转产转业的政策扶持,完善渔业社会保障制度,着力提高渔民的生活质量水平。首先,借助资金补贴、技术支持、技能培训和社会保险等多种形式,保障渔民在转产转业中的合法利益,解决好资源环境约束下的渔民生计问题。其次,积极推动渔业扶贫工作,加快现代渔业技术的推广和普及,引导贫困渔区渔民结合当地的资源环境优势,发展经济效益高的特色休闲渔业和生态渔业。最后,加快渔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从文化、卫生、医疗和教育等多个层面完善渔业社会保障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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