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冯 琳
女娲/古 轩 图
高原大地的语言,离天空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这是人类和大气磅礴之间的距离。这是遥远的绝唱在羌塘草原放逐的态度。
这是裹挟风雨雷电,被岁月的手切割后托起的象形图。
我以飞翔的姿势,离雅鲁藏布大峡谷近一点,再近一点。
从大地裂隙中找到那束远古走来的霞光。这是一次久别的重逢、一种原始的冲动、一种与天地为伍的辽远。
云彩低垂,粗糙的外衣抵挡不了山风的凌厉;裸露的地表,无法抚平内心的伤逝。
峡谷温润的目光,堆积几千年的体温,从容地守候时光,从低处吟咏,在高处泼墨,沿地平线仰望这山和那山的爱情。
千年的静穆,千年的伫立。
直到从大地裂隙中找到那束远古走来的霞光;直到与日月星辰相守长出来的菩提树,撑开一片辽阔的蓝。
修炼千年的佛,打开心门。
近在咫尺的相望,惺惺相惜。
牧歌追逐残阳下那片写满藏文的云。
所有的青稞在诵读一语双关的句子。
所有的牧歌在追逐残阳下那片写满藏文的云。
对酒当歌。抒情草原的日子,醉倒在一首田园诗里。
所有的牛羊胸怀天下,与大地水乳交融
一条驮过经书如今被阳光驮着的古道风滑下来,卷起一堆又一堆黄沙。
在米拉山下,烽燧台巍然挺立,坚守久远的传奇。
从遥远的过去传来铁蹄声,奔腾的狼烟如黄土中卷起的利箭,把厚厚的云层撕破。
依稀听到那个年代的烽火还在熊熊燃烧,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傲立尼洋河边!
英姿飒爽地在天地间留存一个大写的“人”字。
在半个月亮爬上眉梢的时候,停下来,在你饱满的腰间收割满目葱翠。
走近你,在你宽阔的湿地割取上古的沧桑和所有苦难结成的锦绣。
接近你花开的芬芳,抽穗的声音在你丰腴的身上淌成舒缓的六弦琴声。
八瓣莲花山传来的喜讯,在半个月亮爬上眉梢的时候,把无人诉说的心事,陈述给最后那条安静的河流。
谁在你身上,坚持一份固有的执念?
谁在你身上,赴一场沉默持久的约定?
你从高原来,你要流向哪儿?
仰望众生,野花、牛羊、草原以及身披霞光的卓玛。
缄默,不语。
独自揽下静水深流的禅意,让那片暗红蘸在身上,站成鲜嫩的锦霞。
和大地保持恒久的友爱。
守着黄昏的殷红,润入野性的草原。
在绿与黄的布阵中,饱满如尼木的白青稞。
一些辽远,不用提醒;
一些宽阔,不用代替;
一些月色,不用铺开。
或淡或浓的心情,以无畏之意,梳理月光。
来自草原深处的牧歌,以隐逸之心,洗涤忧伤。
来自雪山的河流,以静穆之情,安放青春。
不经意的回眸,悠扬温婉的地平线。
镶入心灵的村庄,把炊烟、远山、牛羊氤氲在肥美的牧场。
大地,苍茫。
秋天,在绿与黄的布阵中,饱满如尼木的白青稞。
等待阳光普照的日子。
午后,走过沉寂,走过山口短暂的流芳。
黄昏,走过隐匿在野花里的馥郁,走过灵性的河,走过大地龟裂的褶皱,走过山谷隐去的虚无,走过目光所及的雪山,走过纷至沓来的寒冷。
一些固有的秩序,比如牛羊饱满的眼神巨柏繁茂生长的青葱,冰川逼近天空的焰火循着飞鸟远去。
至于虫草无声的低鸣、邦锦花的轻扬、风月的微澜,寻常藏式房的酥油糌粑,等待阳光从身旁路过,捧出蓊郁的水色。
一滴笑,润泽高原大地的丰收。
路边,花丛,青草,在心上人的发梢,落下你婉约的笑意,带着安静的从容,和翠绿共话桑麻。
一滴露珠,是一个世界。
你保持澄澈的清幽;
你沐浴草原的气息;
你蓄满一池晶莹;
你穿越亘古,穿越苍茫,穿越潮起潮落的历史的伤口,淘洗世俗,淘尽尘埃。
轻轻地,你来了,用一滴笑,润泽高原大地的丰收。
静静地,你用一簇花开的时间,诗意了草原的孤烟。
缓缓地,你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听得见小虫的窃窃私语。
慢慢地,你从低处把自己抬升到高山,用温和谦逊的姿态,辽阔广袤的高原。
今夜,一些诗从你灵魂里蹦出来。
一些如兰的新鲜从你目光中吐出来。
一些珍珠从草原的边缘滴落下来,一半浸润最初的梦,一半把轻盈的云牵走。
一些情怀,正晶莹成珠。
文成公主走过的这条路,千回百转。
风,穿过草原,跨过浩瀚,走过江波,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饱蘸一千多年的佛光。
过了日月山,两眼泪不干。
遥望长安,默然止语。
继续一路向西,一条汉藏人民生活的康庄大道,在雪山两旁,迤逦前行。
这条路,是一首铺展的长诗,长河落日是标题,风的吟诵是比兴,无边广袤的背景是修辞,牛羊悠闲是隐喻,高山河流是激情,诗歌的意象在俯仰间,浑然天成。
这条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交相辉映,游牧文明和现代文明相互碰撞,唐蕃古道和友谊之道如影随形。
这条路,是一条洁白的哈达,沿着旖旎的群山和千年冰川,走向越来越远的相思。
这条路,是一幅巨型唐卡,上面绣有六字真言的清辉与寺院传来的梵音。
这条路,金黄是前缀,油菜花一路上心花怒放,挡住了对远方的想念。
清风徐来,一朵花以独特的视角,抽丝纺绢,袅娜如烟的湖。
披上红丝帕的朝阳,走过铺天盖地的金黄,婆娑出轻歌曼舞的倩影。
纳木湖随天边喷薄而出的火焰,把一个民族的信仰,浅酌低吟,让世人品味。
没有比这更辽远的专注;
没有比这更浓重的渲染;
没有比这更相依为命的唇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