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黄 刚
亮相/徐红晖 图
旋转着、腾挪着,一股剽悍的季风自缥缈的时空奔袭而来,寻觅突围的穴位——血脉贲张、势不可当。
越山、逾海,锋指楼兰。
两条柔韧的经纬线,圈定风的阵地,那是一条经典古老、纯净无瑕的河床。
粗粝的风之手触摸的瞬间,左岸坍塌,右岸崩溃。
不要晶莹的玉,不要灼目的金!
淘掘、淘掘,刨开每一个缝隙,只为寻觅生命之水生发的每一抹痕迹。
沙底是砾石,石底是夯土。往下,隐隐的泛出岩层的潮气。
风在运气、风在吼叫、风在发力!贴近开始战栗的岩层,嗅到了叶子诱惑的芬芳,触到了地热匀匀的气息。继而,悠悠的水的嘤鸣从温润的罅隙潜滋暗长,一滴、一滴的晶莹开始扩展、蔓延,竟将整个河床的两岸迅速洇湿、上下滋润。
暧昧的风是哪个朝代的风?
秦汉?唐宋?抑或明清?
暧昧的河床,则确是被沙尘湮没了几个世纪的河床!
因为执著的风,河床不再寂寥。伴随清冽生命之水的轻漾,草在拔节,树在葱茏,岸在苍翠。干涸暧昧的河床,顷刻间幻作玉变的莹滑之谷!
剽悍的季风不再狂飙,粗糙的风之手开始轻柔地抚摩:岸上的垂柳是他雄性婉约的情思?潺潺的碧水是他蜿蜒的衷肠?
千古一瞬的暧昧,将两条脆弱的经纬交叉成一个焦点、一条河流。那激情季风的暴戾,早已敛入那条柔美古典的楼兰河。
一行行大雁盘旋在大漠的上空,雁阵的鸣啭把春天叫醒,也让沉睡了千年的楼兰河楼兰国重现旖旎。
徜徉在古典的楼兰河,春暖花开,芬芳两岸;行走在新生的楼兰国,千樽唱月,醉步摇影。
我就是那尊出窑千年的青瓷。
感觉到我如冰的冷静了吗?没发现我曾经的炽烈癫狂吧?
所以,我,总被人捧着。
出窑之后的我,冷淡至极。
没有千万个青睐者温暖的捧举,哪有我今天的瓷性?
你该知道,我的冰凉——
是一堆堆柴草的火苗舔舐出来、煨烫出来、煎熬出来、熨抚出来、熏染出来的。
流浪,流浪……漂泊,漂泊……
我,也就是一尊花瓶或者酒器。真的。
可在从东家“嫁”到西家的路上,东家损了多少银两,我便涨了多少身价。
不是因为热烈和浪漫,而是我——就那么出奇地淡定。
我就是那只出窑千年的青瓷。
朝代更迭,岁月峥嵘,生离死别,爱恨情仇……
多少喜与悲,多少荣与衰,多少繁和简,多少生与死,俱已随风而去。
触过我的润泽,感觉我的清凉,都不在了!
我,还在——我冷!
其实呀,我一样的知冷知暖、有情有义。
流浪和漂泊是我的羁旅,兜兜转转是别人的幸福。
现在,我绝不再任人翻转把玩!
洞穿千年的隧道,我已回归我曾经的窑,虽不灼热,虽不喧嚣,但如今的寒窑依旧盛敛着我冰胎背后的狂热!
摸一摸,敛入我周身的润泽是千秋以前的雪;触一触,藏进我磬口的火纹是大羿难耐的日晕,瓷窑已寒,已颓,但不废!
只缘一个人明白:我的心千年未死、未凉,一直在等那个知冷知热的人——
将我如火的心收藏进他冰冷的心。
母亲把我窖藏了十年。月上梢头的雪天她用柔和的掌心感触酒缸的冷暖;晨曦初露的冷秋,她以粗糙的手背测量窖壁的燥湿。
就这样,我被酿了十八年,酿成一缸清清冽冽的女儿红。
十五的夜,月很圆,圆成我的心思。
我的心思,鼓满起起伏伏的潮声。
也许,写在满树枫叶上,每片都已潮红。
春来了,油润的风掀开我的盖头。
那天,那晚,那个季节,依依不舍地离开厮守多年的老窖。
从此,人们都叫我——女儿红。
潮汐一波又一波,思绪一缕又一缕。
是谁莽撞地将我递给滚烫的唇?
是谁豪迈地把我扛进他的心房?
掀开我的盖头,微醺的你,撑一杆竹篙醉走,向着我们共同的码头。
弯腰,迫不及待地伸出南瓜瓢,舀一瓢火辣火辣的春色,舀一瓢嫣红嫣红的唇色。啜饮一口,松手——
在那尊盛满女儿红的酒缸,种下一生的相思。
听到你袅袅的一声鸣唱,你的阳光就来了。
因为你朴野的歌谣,灼灼的阳光开始软化它每一缕倔强的光芒!
之所以蹬地凌空,在于你凭依着一个博大的气场——蓬勃的地球之肺;之所以光彩照人,在于你拥有一个感化万物的磁场——不熄的宇宙之灯。
丹顶鹤,你幸福的宿命中拥有两个家。
无论哪里,你苇筑的巢儿都是与我最为契合的天堂。
人说,我是宇宙之灯。
光耀乾坤舞台,聚焦万物之灵,这,自是我毕生的使命。亲爱的丹顶鹤,你应该看到了,或者听说了,你思想的头顶上,已经烙下我不死的图腾。
人说,你是百鸟之灵。
每一个阳气旺盛的气场,都有你这灵鸟裂天的争鸣。万木复苏的季节,你云做的裙裾在松嫩平原的水草间翩跹。秋风萧萧,我伴着你飞翔的仙影,又看见你把一个江南唱得两岸翠绿。
听到你袅袅的歌声,你的阳光就来了。
看到你曼妙的舞步,你的阳光也来了。
你的魅影总会摄入我目光所及的疆域,我的象征总会在你亢奋的引吭与优雅的舞姿中闪烁。
春风又绿江南岸。
我美丽的丹顶鹤,你是否听到你的阳光那丝丝缕缕、慌乱杂沓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