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视角探寻《北迁季节》的身份追寻丰题

2018-05-26 04:40夏艺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原型身份母亲

夏艺

[摘要]塔依卜·萨利赫的著名小说《北迁季节》中,主人公穆斯塔法在接受西方教育后,既不为英国主流社会认可,也难以回归苏丹社会,严重的双重“他性”阻碍了其身份的认同。本文從神话原型的视角出发,以穆斯塔法对身份及家园的追寻为切入点,通过分析小说《北迁季节》中的追寻原型、母亲原型、主人公原型以及小说中的树与房子、河流与海洋等原型意向,从而揭示主人公穆斯塔法在东西方文化的夹缝中游离与徘徊,在中心与边缘的张力中陷入迷失与无根的挣扎,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漂泊无根的宿命之旅。

[关键词]原型;追寻;身份;母亲;主人公

[中图分类号] 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5918( 2018) 04- 0184- 04

引 言

塔依卜·萨利赫( Tayeb Salih,1929 - 2009)是苏丹最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被称为阿拉伯文坛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北迁季节》是他最有影响力的小说之一,1969年以英语出版后即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广泛关注,之后被翻译为30多种语言。小说讲述的是接受西方教育后,由于两种文化的冲突而引起思想上的矛盾、被两种文化撕裂的苏丹知识分子。小说主人公穆斯塔法游离在两个国家之间,既不为英国主流社会认可,也难以回归苏丹社会。他不断追寻着自我的文化身份,却在东西方文化的夹缝中游离与徘徊,陷入理智与情感不可调和的矛盾,走向漂泊无根的宿命之旅。

“原型”一词最早出自希腊文,神话原型理论的集大成者诺斯洛普.弗莱系统地阐述了原型批评的观点方法。他提出所谓“原型批评”,就是要求从整体上来把握文学类型的共性及演变规律。原型,就是“典型的即反复出现的意象”。他在《布莱克的原型处理手法》一文中更为明确地讲道:我把原型看做是文学作品里面的因素,它或是一个人物,一个意象,一个叙事定势,或是一种可以从范畴较大的同类描述中抽取出来的思想。杜志卿和张燕在《<秀拉>:一种神话原型的解读》一文中提到,弗莱指出原型以人物、情节、场景、意象、主题等多种不同的形态,在不同时代、不同体裁的作品中反复呈现。因此要想真正把握作品的思想内涵,读者必须借助特定的文化语境,深入分析作品中的神话隐喻和原型意向。

一、流散与追寻

追寻是西方文学的传统主题。弗莱指出所有的文学体裁都是从追寻神话演化而来,“我们已经把文学叙述方面的中心神话确认为追寻神话”。追寻源于古希腊神话中的战斗英雄尤利西斯(奥德修斯)在率领同伴从特洛伊回国途中,历尽各种艰辛、危难,克服重重障碍,终于在十年之后侥幸一人同到故土,同儿子一起,杀死纠缠妻子、挥霍他家财的求婚者,合家团网。尤利西斯的故事是西方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追寻原型,在早期的骑士文学中体现为男人离开家园追寻冒险、征战建功的主题。这一母题不断演变,在近代文学中则演化为对人生真谛或是真理的探求。到现代文学中,追寻的母题演变为现代人对精神家园的追寻。而二十世纪以来在文学领域受到广泛关注与研究的流散( Diaspora)正体现了追寻这一原型。流散书写的核心问题就是身份认同问题,追寻与流浪的母题反映了他们生存的焦虑和文化认同的危机。在流散中,流散者经历着身体上的漂泊不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迁移、被迫驱逐或自我流散,但心理上始终是在追寻一个身份的认同,一种对家园的追寻。“流散书写通常是主体对身份与归属问题不断追问、不断寻求答案的载体,而不仅仅是对个人生活地点的变迁的简单记录。”

《北迁季节》中的主人公穆斯塔法正是这样的流散者与追寻者。穆斯塔法一生都在流散,从苏丹到开罗,从开罗到伦敦,从伦敦到法国、德国、中国、丹麦,最后又回到苏丹并消失在茫茫洪水之中。流散的一生中他都在追寻,追寻一种身份的认同,一份家园的归属感。

穆斯塔法将自己的一生比作一个旅行,他所居住过的地方都只是停留过的一个“山头”而已,他不停地从一个目标走向另一个目标。当他离开喀土穆前往开罗时,他觉得喀土穆对他而言就好比一座山头,“我曾在它脚下支起帐篷过夜,翌晨便拔出桩子,备好驼鞍,继续我的旅行。”家乡在他看来并不是旅程的起点,并不是他的根,不代表着他所来自的地方和生命的源头,而只是一个和其他国家其他城市没有区别的旅途中停留过的站点,他对它没有任何留恋与牵挂。与他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希望相反,他的儿时成长没有“饱吸本镇的空气,深受乡村气息的感染和人情世故的滋养,伴随着关于尼罗河泛滥和收割、耕作那周而复始的记忆长大成人”。父亲的缺失、母亲的疏远使他从小就没有受到传统文化、人情世故的滋养和熏陶,除了母亲深不可测的面庞,故乡几乎没有给他的童年留下任何深刻的记忆。相反,他从小就开始接受英国殖民者的教育。这意味着他从小就与自己的原初文化是疏离的,因此他从小就对这个家乡缺少感情,与本土文化相疏离,他甚至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人都不相同且格格不入。穆斯塔法从小就觉得自己“与同庚的其他儿童不一样”,而进了学校后,他从不与人交往,“我的心冷若冰霜,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打动不了我的心”。他漠视周围人,觉得自己是异于周围人的,没有相同的情感归属,这象征着对自己作为苏丹喀土穆人的身份的一种否定,更是对家园的一种否定,与传统文化的一种断裂。

开罗明显也不是他的家园,开罗对他而言也是一座山,是“一个更大的山头,我将在它那儿过上一两夜,然后继续赶路,走向另一个目标”。他在开罗生活了三年,但那里的生活没有对他的精神世界和内心产生任何的影响,“这一切在我的身上都没留下什么痕迹”,没有赋予他身份的任何因素,他只是一个流散者在开罗做了短暂停留。离开开罗的时候他并不难过,“我一心想的只是伦敦,一座比开罗更大的山头,不知自己会在那里停留多少时辰”。

穆斯塔法在伦敦的生活如鱼得水,他读书时才华横溢、智慧超群,深受教授们的喜爱,24岁就被任命为伦敦大学经济学的讲师,取得不错的学术成就。同时他熟悉酒吧、俱乐部、夜总会等社交场所,他涉猎广泛、社交广泛。文中多次提到“我知道如何应对各种场合,如何投人脾胃。”他似乎更适应、更能融伦敦这样的生活,甚至欧洲的文化、习俗和生活比家乡的更能让他接受。但作为被殖民地的人民,深受殖民统治之压迫与屈辱,他也是不允许自己认同这样的文化的,不允许自己把它当成一个归属的。他理智上把自己看做一个征服者,号称要用自己的“阳具”来征服欧洲,号称自己是“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你们当中的”。但他最终悲哀地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被英国女人、英国社会所征服。虽然看似征服了英国女人,但英国女人却是把他看成一个异类,一个神秘的、来自非洲沙漠的、赤身裸体的野蛮人形象,这是对非洲形象的一种误读和错误表述,他自己却积极主动制造这种假象。他心甘情愿地扮演这种殖民话语编织的谎言和假象,并凭借这种谎言引诱她们落人爱情陷阱。说到底他还是脱离不了一个“他者”的形象,并是使用殖民话语构建的非洲人形象来征服欧洲女人,因此他还是“反被征服”了。同样,虽然他在学术上看似有所建树,在社交界也比较成功。但事实上他只是被英国的一些政治流派加以利用,他们摆出一副仁慈的面孔,用来标榜他们所谓的开明宽厚,作为典型例子来证明他们能够与非洲人平等共处、共同工作。事实上他只是被当成了部分英国人手中的玩物任凭摆布,虽然他们心里是多么的鄙视这个非洲人,“要是他们当中谁的女儿对爸爸说要嫁给我这个非洲人,那做爸爸的一定会感到整个世界都会在他的脚下塌陷”,但法庭上的每一个人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势,表明自己对非洲没有任何偏见,即使他杀了人也要为他辩护。最终他还是一个“被征服者”,一个连死都不能自己决定的被征服者。

征服者的身份宣告失败,穆斯塔法刑满释放后漂泊到世界各地,从一处到一处,苟延残喘,虚度时光。最后又回到苏丹,来到尼罗河旁这个无名的小村莊,却发现自己与苏丹传统文化存在很大的裂痕,他深受英国的文化、观念、思想和价值体系的熏陶,思想观念和周围的人存在太大的不同,始终无法认同、无法回归到苏丹本土文化,因此仍然找不到身份的认同和情感的归属。

二、母亲的原型

母亲是各民族文化中普遍存在的原型。荣格说:“母亲象征物是原型性的,给人一种有关起源、自然、一种负有间接创造任务的东西。”可见母亲原型象征着一个人的起源,是根与家园、故土的象征。母亲本来应该是与我们关系最亲密的,母亲给我们的关怀与呵护是深厚与无微不至的,而小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是非常浓烈。但穆斯塔法与他的母亲却是那么的冷漠,他从小就与母亲有隔阂,对母亲更多的是一份疏离之感。他对母亲形象的描述是:“脸仿佛总隔着面纱一样的东西,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觉得这层纱一样的东西密得很,让她的面孔宛如海面那么风云莫测。”他甚至觉得“她是我马路上邂逅的一个生人”,两个人相依为命住在一起,但却形同路人。母亲脸上总是存在的那层“纱”,象征着两人中间的隔阂,他甚至看不清面纱底下母亲真正的表情与面孔。他与母亲天生的隔阂与疏离象征着穆斯塔法与家园、与祖国的疏离。殖民统治者兴办学校,派人到处招生时,人们都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但穆斯塔法的母亲甚至都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学校。他虽然有母亲,但母亲对他缺少该有的关心、照顾与保护,母亲形象是单薄、无力和冷漠的。就像当时被殖民统治的祖国一样,没有对自己人民的保护与照顾的能力。

美国批评家古尔灵等人把母亲原型分为慈母与恶母两个形象。前者代表“大地母亲的肯定方面”,“与生命本源、诞生、温暖、滋养、繁衍、成长、充裕相联系”。穆斯塔法在开罗的母亲罗宾逊太太就是这样一个慈母的原型。罗宾逊太太给予了穆斯塔法自己母亲所没有给予的爱和温暖。第一次在火车站见面的时候,罗宾逊太太“猝不及防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嘴贴在我的脸颊亲吻起来”。这种亲密感与温暖是穆斯塔法与自己的母亲之间缺乏的。罗宾逊夫妇没有孩子,把穆斯塔法视如己出而百般宠爱,而罗宾逊太太更是“对我像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后来穆斯塔法因为谋杀被判刑时,罗宾逊太太是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给他母亲般的依靠和安慰。整个审判过程,罗宾逊太太从头到尾一庭不拉地都到场旁听了。审判过程中穆斯塔法镇定白若,但宣判后,他扑在罗宾逊太太身上哭了,他觉得当时“只有她的胸脯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胸脯。当时她抚摸着我的头说:‘别哭啦,我亲爱的孩子。”罗宾逊太太给予了他无限的关爱,在他遭受挫折最困难的时候她给了他温暖、理锯、支持、关怀和庇护的无限力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罗宾逊夫人对穆斯塔法的爱始终都没有动摇过”。

而恶的母亲代表“大地母亲的否定方面”,以恶妇、女巫、海妖、妓女等形象出现,意味着淫荡、纵欲、恐惧、危险、黑暗、肢解、阉割、死亡等无意识方面。琼妮·莫里斯就是这样一个具有破坏性和摧毁性、体现着淫荡、死亡的恶母形象。她白始至终都折磨、摧残着穆斯塔法。莫里斯是殖民主义和西方社会思想的典型代表,从一开始她就对他充满了傲慢、冷漠和对黑种人的鄙视和侮辱,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瞧你这幅鬼样子,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张脸像你这么难看的”。这种冷嘲热讽和侮辱让穆斯塔法当即立下誓言“有朝一日要让她付出代价”。穆斯塔法不停地追逐她,她总是拒绝、对其羞辱却每次都有意出现在他出现的各种场合里。每当他故意避开她时,她总是千方百计地勾引他;而每当他去追求她时,她又从他面前逃走。她就是这样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引诱却又走远地折磨着他。当穆斯塔法下定决心回避她时,她却深夜找上门赶走了安妮.翰明特。她脱光衣服引诱着穆斯塔法却又不让他靠近。她充满了破坏性和摧残的力量,冷酷地毁坏了一个价格不菲的花瓶、一帖阿拉伯书法珍宝、罗宾逊太太送给他的一条艾司法汉绸的拜毯。这些都是穆斯塔法视若心肝的珍宝或是最珍贵的礼物。而他们结婚后,莫里斯仍在折磨着他。他们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除了很少很少的“销魂时刻”,莫里斯都是拒绝,他们之间都是在战斗。她甚至对穆斯塔法背叛和不忠,“家里到处都飘溢着私通的气息”。当穆斯塔法质问她时,她还嬉皮笑脸的承认并对他冷嘲热讽。莫里斯体现的不是孕育生命创造生机的大地母亲形象,她拒绝着穆斯塔法的夫妻生活就相当于拒绝着生命的孕育;在拒绝自己丈夫的时候却又到处挑逗别的男人找人私通,是一个淫荡、纵欲的形象;并且,她充满了破坏力,一件一件破坏着穆斯塔法心里的珍贵宝贝并时时挑起事端让他卷入与别人的争斗;她是毁灭的象征,她折磨、摧残着穆斯塔法,最终将他逼向了毁灭的海岸。

三、主人公原型

弗莱把文学的任务及叙述模式分为五种类别模式。笔者认为《北迁》中穆斯塔法属于第三类:主人公若在程度上高于一般人,但并不超越自然环境,则是一般领袖人物。他有源源超出我们的权力、激情和表现力,但他的所作所为仍然处于社会批评和自然秩序的范围之内,这就是大多数史诗和悲剧的主角。

穆斯塔法从读书之时起就是班上最有才华的学生。他智力超群,才华横溢、文思敏捷,远远超出其他同学的学习能力。其他人讲的英语都是阿拉伯腔的,而“穆斯塔法嘴灵舌巧,英语讲得和英国人一模一样”,其他人都羡慕他却又对他望尘莫及。他是英国人的宠儿,是第一个被送到国外留学的苏丹学生,先到开罗后又到伦敦深造。但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苏丹青年到了伦敦,仍然处于社会批评和自然秩序的范围内,仍然改变不了英国人眼中非洲人形象。虽然他号称以征服者的身份去英国,却仍然改变不了黑人受歧视、被压迫和被征服的地位和命运。不管他征服了多少个女人,她们始终都把他视为一个异类,都是把他看成一个野蛮的非洲部落出来的人的形象。而他在自己的妻子莫里斯面前更是彻底被征服了,他不知不觉爱上了她并且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她对他若即若离,而他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本是个狩猎者,到头来却成了人家手里的猎物”,他虽受着折磨,却“对这种折磨甘之如饴”。他不仅被这个英国妻子征服,他发现到头来他还是被英国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他空有一身才华,返回家乡后却改变不了家乡的落后、传统观念,以及独立后的状况。除了帮助叙述者所在村庄的农业项目委员会进行项目经营和调度、开磨坊、办合作商店,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村庄的经济发展、降低物价、便利乡亲们的生活外,他在英国所学的经济学、文学等根本改变不了整个苏丹贫穷落后的生活状况以及独立后统治者的隐形殖民主义统治。整个国家积贫积弱,丽独立后新的统治者们却饱食终日、收受贿赂、挥金如土,“从那些夜不蔽体、栖身树下可怜人身上榨取血汗、积攒钱财”。他们住着洋房、开着进口汽车,穿着高档服装,坐在在斥巨资建造的豪华“独立宫”里口口声声谴责着殖民主义,探讨着非洲的前途未来,而叙述者的村庄却贫穷落后,连所学校、一所医院都没有。穆斯塔法这么有才华的人荣归故里是完全可以加入这个“财狼行列”,完全可以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耀武扬威、尽享荣华富贵。但他说“我不求名誉地位,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求名誉地位的”。他不想加入这样的行列,他也改变不了国家虽然独立贫穷落后并陷入新统治者压榨的现状。

穆斯塔法的悲剧就在于,虽然他智力超群,却仍然逃脱不了社会环境、秩序的束缚。他是西方人眼中的他者受尽压迫侮辱和歧视,他力图凭借个人力量变为征服者去征服欧洲,却最终改变不了自己他者的身份和被征服的弱势地位。而他也不想加入新统治者的“财狼行列”,由于深受欧洲文化和文明的影响和熏陶,他也无法接受苏丹落后的传统观念、思想和社会现实,但他又无力改变这种现状。

四、树与房子,河流与海洋的原型意向

小说中树与房子的意向不断出现并体现身份的主题。树与房子都是一种固定不动的状态。树的根脉向下,深深地根植于土壤,象征着深深扎根于自己的家园,是一种家园归属和有根的状态。书中多次形容那棵枣椰树,与叙述者和主人公的流散、飘零状态形成对比。第一章中叙述者回到家乡,看着院子了的那棵枣椰树,“我看着它那挺拔的躯干,想着它那扎进地下的根脉……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根随风飘零的羽毛,而像那棵椰枣树一样,根深叶茂,挺拔向上。”第三章中说道欧洲和非洲的没有什么区别,既不比我们好,也不比我们差,但各自都属于各自的家园,有各自的特点。“就如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椰枣树,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而不是别家的院子里长起来的一样,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再一次同穆斯塔法既不属于这边又不属于那边的漂泊无根状态形成对比。而房子的意向更是充满了归属和家园的象征。第五章中描写爷爷的房子“是用泥土夯成的,用的就是小麦田里的土,而且就造在田头,不折不扣是土地的延伸……墙内因吸收了土壤里的水分,上面也长满了植物,房子和土地就更显得浑然一体了”。房子与土地融为一体的意向体现了房子主人与这片土地的紧密联系,他属于这里,和这里的土地、人们及传统文化都是一体的。相反,叙述者形容穆斯塔法家“那长方形的红砖披屋静悄悄的……像在大海里抛锚的船只那么显得冷清”。穆斯塔法的红砖披屋是大海里抛锚的船只,虽然静静的停着,但是是无根的,与这片土地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它没有任何归属,没有方向,在大海里漂来漂去,漫无目的。

河流虽然是流动变化的,但是不管怎么变化,它都是流向自己的终点与归属。文中写到“尼罗河呀,尼罗河……它不顾一切地朝北奔流……它那不可抗拒的潮流或迟或早都是要诸如作为它行程终点的北方大海”。象征着穆斯塔法虽然回到家乡,内心却还留念着北方,还在向往着欧洲。直到最后他淹没在30年一遇的洪荒当中,顺着尼罗河流向北方的海洋,追寻他内心的归属——欧洲。与树和房子的不动的固定状态相反海洋的意向就充满了流散的意味,大海是无边无际、没有方向的。小说中第一次提到大海是描写穆斯塔法母亲的面孔“宛如海面那么风云莫测”,写出了他从小与自己的母亲、与自己的起源的隔阂,写出了从小的失根状态。第二次的大海描写还是和母亲(家园)有关系,当他启程前往英国的时候,“海岸消失在浩渺汪洋之中……前后左右可以说是一望无际,也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平静时浩瀚洋面上的海市蜃楼,宛如母亲脸上的面纱一样变幻不定”。离开了海岸就象征着离开了自己的一个归属、一个身份进入到了大海无边无际的状态,这种状态是漂泊的,没有方向的,不知自己的来源也不知道自己去往何处,更是一种身份的迷茫。

五、结语

在《北迁季节》中,追寻原型、母亲原型、主人公原型以及小说中的树与房子、河流与海洋等原型意向都贯穿始终,并最终体现了身份困惑与追寻这一主题。穆斯塔法在东西方文化的夹缝中游离与徘徊,陷入理智与情感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天生与母亲(故乡)的隔阂与疏离,与传统文化和正统秩序的断裂,加之自幼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与熏陶,内心情感上逐渐接受西方的文化、思想观念和价值体系,从而无法接受苏丹落后的传统观念、思想和社会现状,他发现自己无法认同、无法融人苏丹本土文化,他似乎成了具有西方思想和视角的“他者”,虽然回到苏丹却仍然找不到身份的认同和群体的归属。但在理智上,穆斯塔法是不允许自己认可或融人西方文化,由于苏丹在历史上被西方所统治,见证了祖国深受殖民统治之压迫与屈辱,他在道义上是不允许背叛祖国投身西方文化的怀抱的,并且事实也证明,纵然他是多么天赋异禀,在伦敦生活多么游刃有余,他始终还是英国人眼中的定式的非洲形象,始终还是一个“他者”。严重的双重“他性”给处于两种文化夹缝中的穆斯塔法的身份认同造成巨大的阻碍和悲情色彩。不管他怎样变换自己的居所,始终不变的是:没有一处属于他的地方,他也不属于任何地方,在追寻自己身份认同的问题上,穆斯塔法一次次走进了迷宫,找不到出口,最终葬身茫茫汪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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