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珍
摘 要
汉语语汇学认为,惯用语是由词和词组成的、结构相对固定的、非“二二相承”的叙述性语言单位,其语义具有描述性、抽象性和惯用性等特点。在编写相关辞书时,也应紧扣惯用语的性质和定义来立目,特别是惯用语结构的相对固定性;语义的完整性、独立性和凝固性;语用上的习用性,这些都是判断一个词组是否为惯用语的重要依据。
關键词 惯用语 自由词组 凝固性 双层语义 习用性
汉语是古老、优美而又充满智慧的语言,其中俗语是人民群众通过对日常生活的仔细观察,再加以恰当的想象,运用比喻、夸张等修辞手法,最终形成的语言精练、结构相对固定的语言形式,是人民群众思想和智慧的结晶。汉语俗语涵盖的内容丰富,形式多样,表达灵活,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和张力,在生活中丰富了人民群众的语言生活,在文学作品中经常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根据形式和意义两方面的特点,俗语又可以分为很多小类,但因其本身结构和意义的复杂性,人们对俗语的分类有很大的分歧。各家观点各有所长,但又似乎都缺乏严谨性和可操作性。而惯用语是俗语大家庭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类别,其内涵和外延历来是学界争论的焦点。主要有以下几种代表性的观点:
惯用语本身是一种定型的词组,它的结构是词组,意义却是整体化了的。如“炒冷饭”“戴高帽子”。
(马国凡《谚语·歇后语·惯用语》,1961)
惯用语是一般人所熟悉和经常使用的词组,常常作为完整的意义单位来运用。但是有时可以拆散开来,插进一些别的词语,它们的固定性并不很强。如“碰钉子”“打游击”“一边倒”等。
(胡裕树《现代汉语》,1962)
惯用语的意义……不是其构成成分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一个新的整体意义。这个新的整体意义主要是通过比喻和引申两个手段实现的。惯用语的语言形式以三言为主,个别的是五、六、七言。
(王勤《论惯用语》,1982)
惯用语属于描绘性熟语……不管是哪一种,它的表达功能在于描绘,大都用比喻的方式把事物的形象或性质、状况,把人的动作行为的具体方式形象地表现出来。
(孙维张《汉语熟语学》,1989)
以动宾关系为基本语法结构,以三字格为基本形式,以比喻引申为基本修辞手法和表义手法的固定词组。它以口语性、通俗性、形象性、习用性、灵活性为突出特色。
(高歌东,张志清《汉语惯用语大词典·前言》,1995)
在结构形式上以动宾结构的三字格为主体,如“打秋风”“碰钉子”“穿小鞋”等,除此之外,也有不少非动宾结构的三字格,如“半边天”“臭老九”等。
(王德春《新惯用语词典·序言》,1996)
以意义作标准对语言单位进行分类时必须以一定的形式为依托,“穿小鞋”一类三字格不应因其意义是比喻性的而被视为惯用语,它们都是词,而不是惯用语。惯用语应该是原惯用语中去除三字格后剩下的那部分单位,如“喝西北风、打开话匣子……”等。
(周荐《惯用语新论》,1998)
固定语中,凡充分具有结构成分固定的特点,但是不具有意义的双层性,其含义体现成类事物的一般概念而非个别事物概念或专门概念的,就是惯用语。
刘叔新《汉语描写词汇学》,2005)
惯用语是“非‘二二相承”的描述语。有两种类型,一类是表示不完整意思的词组,一类是表示完整意思的句子。
(温端政《汉语语汇学》,2005)
从上述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可以看出,学界对惯用语的认识和界定还存在差异,有的甚至是相左的。学术观点的不同,会导致相关辞书收条的差异。2005年温端政《汉语语汇学》的问世,使得俗语的划分标准逐渐清晰起来,从理论到实践都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依据温先生的汉语语汇学理论,汉语俗语可以划分为四个类别: 俗成语、惯用语、谚语、歇后语,具体划分标准这里不再赘述。
温先生(2005)认为,惯用语是由词和词组成的、结构相对固定的、非“二二相承”的(区别于成语)叙述性语言单位,其语义具有描述性、抽象性和惯用性等特点。本文主要以温先生关于惯用语的性质和特点为出发点,结合编者多年从事惯用语辞书的编写经验,来探讨《语海》编纂过程中惯用语的立目问题。需要注意的是,本文是以汉语语汇学为理论背景和前提条件的,只讨论在这一理论统摄下,语类辞书编写时惯用语的立目问题。
一、 惯用语必须是由词和词组成的
惯用语是由词和词组成的,这就需要排除一些看似是惯用语实则为词的组合。特别是三字格式,这种情况非常多,也很容易混淆。一些惯用语辞书所收的惯用语经过词汇化的演变过程,已经凝固成了一个词,惯用语辞书不宜继续收录,编写时应注意甄别。以下三字格,查检《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以下简称《现汉》)均定为词,而非语。
冷不防(《现汉》副词) 偏心眼儿(《现汉》名词、形容词)
老来俏(《现汉》名词) 满堂彩(《现汉》名词)
一盘棋(《现汉》名词) 捎带脚儿(《现汉》副词)
清一色(《现汉》名词、形容词) 老掉牙(《现汉》形容词)
连根拔(《现汉》动词) 冷处理(《现汉》动词)
二、 惯用语的结构必须是简洁的、相对定型的
作为俗语,惯用语的结构必须具有相对的定型性,这可以从形式上把惯用语和自由词组区别开来。
(一) 辨别义同而结构松散的自由词组
有些自由词组,字面义跟某个结构固定的惯用语几乎一样,但结构是松散的,不宜作为主条语目出条,编写辞书时要注意加以辨别。如:
A组B组
脚踩两只船一只脚踏在这个船上,一只脚跨在那个船上
打闷棍一闷棍打在头上
扣屎盆子一盆稀屎扣在头上
告枕头状在枕头边告状
瞌睡给了个枕头这里打个哈欠,那里送过枕头来
A组为惯用语,B组与A组的意义相同,但结构太松散,凝固性差,不能算作惯用语,不宜立目。
(二) 辨别形似而实非的自由词组
有些词组形似惯用语,实则仅是某个作家偶尔用之,因为上下文的需要而临时组合在一起,并不具有习用性和定型性,也不能算作惯用语。下面的例证是我们从一些惯用语辞书中找到的,这些都不宜立目。
连着藤,扯着蔓 比喻二者互相关联,关系密切。浩然《艳阳天》七二章:“忽然,糊涂的马连福胸口又一冷,不能说,不能说!说了这个不要紧,可这个跟老账连着藤哪,扯着蔓儿哪!一提这个新的,老的也得动,那可就揪扯不清了,问题也大了。”(《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开水煮、滚油煎 像在开水里煮,在滚油里煎一样。形容生活凄惨,无法忍受。马忆湘《朝阳花》二章一:“我刚脱开金家的虎口,又落进了刘家的狼窝。从到七里坪刘家的那天起,我又过起开水煮、滚油煎的日子来啦!”(《俗语大词典》)
又是锣又是鼓 形容心情复杂,不能平静。〔例〕这几天,随时随地都能在坎子上看到她的影子,表面上挺悠闲,心里边却又是锣又是鼓。(浩然《艳阳天》五二章)(《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死就死了,活就活了 指下定决心做某事,不管其结果是好是坏。〔例〕我暗暗下了决心: 我一定要走,要跑,我要走南闯北,任他狼拉狗啃,死就死了,活就活了。(魏巍《东方》一部四章)(《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三) 注意区分临时效仿的“仿惯用语”
有一类词组,是根据上下文的需要而临时效仿某个惯用语而造的“仿语”,例如以下B组:
A组B组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上天有路,入地有门
不看僧面看佛面僧面佛面都不看
生米做成了熟饭生米没有做成熟饭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棺材就掉泪
不见黄河心不死见上黄河也不死心
看着碗里,想着锅里只看碗里,不想锅里
好了伤疤忘了疼伤疤没好就忘疼
上述A组是意义和形式都固定的惯用语,而B组都是临时而造的“仿语”,从习用性和定型性来看,这些“仿语”尚不具备进入惯用语的资格,因此,不宜出条。他如“吃水忘了挖井人”“茶壶里倒出了饺子”“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做了和尚不撞钟”“有金刚钻,再去揽瓷器活”等,都不宜立目。
(四) 结构必须简洁,去掉冗余成分
有些语目里确实包含了某个惯用语,但同时也有其他一些冗余成分,這些冗余成分是在语用中随机出现的,并不是其作为惯用语所必有的,立目时应该去掉。如“在肚里打算盘”,“打算盘”作为惯用语时,本身就暗含了“在肚子里”的语义信息,所以“在肚里”再出现在语目中,只会导致信息重复,应予删除。相似的例子有很多,如“半道上打闷棍”“学会扮猪吃老虎”“硬按着牛头喝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又是撸胳膊,又是挽袖子”“一心只望跳龙门”“恨不得放在嘴里含着,顶在脑袋上摆着”“都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如今不图柴烂,只图斧头柄脱”“如同久旱逢甘雨,好似他乡遇故知”,其中加点的都是冗余成分,应该在立目时予以删除。
此外,副条的立目也应严格把关。跟主条相比,一些副条的主要构语成分与主条相同,仅增加或减少了后缀、时态助词或副词等非主干成分,抑或这些非主干成分与主条仅有细微的差异,其本身就是主条在特殊语境下的自由变体,这样的副条既不能让读者了解该惯用语在具体语境中的结构变化,也不能体现惯用语的用法,不宜单独立目。如:
一个坛里的酒,一个圈里的牛 也作“一个坛子里的酒,一个圈子里的牛”。
有骆驼不吹牛 也作“有了骆驼不吹牛”。
有蜜吃不想糖水喝 也作“有蜜吃就不想糖水喝”。
已遇到老熊,又碰上豹子 也作“已经遇到老熊,又碰上豹子”。
求张良,拜韩信 也作“求求张良,拜拜韩信”。
三、 惯用语的语义必须是完整的、独立的、凝固的
(一) 语义的完整性和独立性
由于历史原因,在学界,对惯用语的内涵和外延一直有很大的分歧,这直接造成了判断标准的混乱,甚至有人认为,那些难以归到其他语类的俗语,都可归到惯用语。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作为俗语,惯用语的语义必须是完整的、独立的,即惯用语的语义必须是不依赖于上下文语境而独立存在的,离开一定的语境单说,读者就能明其义。可以说,从对语境依赖程度的高低就可以判定是否为典型的惯用语——对语境依赖程度越低,其惯用语的特性就越明显,那么它作为惯用语的资格就越高;反之,对语境依赖程度越高,其语义的独立性就低,其惯用语的特性也越不典型,那么它作为惯用语的资格就越低。
例如: “插杠子”“唱高调”“喝西北风”“说风凉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生地不熟”“打断骨头连着筋”“打肿脸充胖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见兔子不撒鹰”“树叶掉下来怕砸破脑袋”等,这些惯用语语义都是不依存于语境而独立存在的。而像“钻进去”“一面砍”“牙痒痒”“掐出水来”“不断头”“出不来气”“架起胳膊”“洗不清”“向下看”等这样的词组,语义既不完整,也不独立,离开具体语境,我们不能明其意,故不宜立目。
我们强调惯用语结构的简洁,但也不能因简害意,简洁要以语义清晰、独立、完整为前提。试看下例:
啃骨头 惯用语。啃下骨头上难以脱落的肉。比喻解决难以解决的问题。程树榛《钢铁巨人》三章:“继宏,我们知道你们这块骨头不好啃,那没什么!是雄鹰就得往高处飞,张开翅膀闯好了,我们车间的工人早就下定了决心,和你们并翅膀飞,飞不到地方不歇翅。”
变体【啃硬骨头】 毛泽东《论持久战》:“例如进攻某一运动中之敌,打早了,暴露了自己,给了敌人以预防条件;打迟了,敌已集中驻止,变为啃硬骨头。”刘绍棠《水边人的哀乐故事》一三:“龙蛋子不愿白跑一趟,死硬的骨头都敢啃,到了嘴的肥肉怎能不吃?”(《俗语大词典》)
该例以“啃骨头”为主条立目,但是脱离了具体语境,其语义的完整性和独立性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在具体应用中,很少能作为一个整体被使用,正如所举例句一样,是被拆分开来用的,这就大大降低了其作为惯用语立目的资格。而作为变体的“啃硬骨头”,就算没有上下文,其语义因为“硬”的修饰变得明确而清晰,所以,我们认为,宜用“啃硬骨头”作为主条立目。
(二) 意义的凝固性
一些看似惯用语的组合,其意义在特定的语境下才能发挥作用,没有预设的语境,这些组合就失去了组合的价值,成为一个普通的自由词组。如:
挑门帘 比喻帮人清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例〕杨子荣面上略带一点凄凉地答道:“许旅长遭难,兄弟我也只有脱骨换胎,步步登高吧!”“那太好啦!”大麻子咧嘴一笑,“老弟,门坎在眼前,咱给你挑门帘。”“多谢大哥引荐。”(曲波《林海雪原》一五)(《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没有上下文的预设语境,“挑门帘”一词只是一个普通的动宾词组,并不具有“帮人清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这样的语义,因此它没有做惯用语的资格。也就是说,惯用语的语义是惯用语本身所固有的,是和特定的形式结合在一起的,而不是在上下文的预设中临时产生的。再比较:
(1) 把送殡的埋在坟里
(2) 把绳子勒到脖子上
同样是“把”字句式,例(1)“把送殡的埋在坟里”,离开具体的语境,其语义是明确而凝固的,比喻对好心帮忙的人,用仇恨来报答。但例(2)“把绳子勒到脖子上”,没有具体的上下文,我们看到的只是其字面意义,是一个自由词组,有些编者将其作为惯用语出条,着眼点是其在具体语境中所产生的比喻意义,所举例句为:“这是潘汉饕拿着刀,跑上门来杀人呵!把绳子勒到我们穷人脖子上来,我们咋能缩着脖子,让他来勒呢?(陈登科《赤龙与丹凤》一部八)”。可见其结构的定型性和语义的凝固性都很差,所以应是一个自由词组,不能予以立目。类似的例子还有“在一根绳上拴着”“连往嘴里拿的都没有”。
四、 关于双层语义
关于惯用语是否具有双层语义,学界历来有争议。通过对惯用语的考察,我们发现,尽管不是所有惯用语的语义都有表层义和深层义,但是否具有深层义无疑是判定一个词组是否为惯用语的重要标准。但对深层义也要仔细辨别。
有些组合确实具有某种深层含义,但其深层义主要是由构语成分中的某个词或词组带来的,并非构语成分组合的结果。如“下定心丸”“戳穿纸老虎”“做缩头乌龟”“抱隔年的黄历”“碰上丧门星”等,这些词组跟“打落水狗”结构相似,似乎也可以说具有深層义,但它们的深层义是由组合中的“定心丸”“纸老虎”“缩头乌龟”“隔年的黄历”“丧门星”等这些词语带来的。还有些组合中的动词和名词的结合很不紧密,缺乏一定的固定性,如“看穿西洋镜”“解决饭碗问题”“吸收新鲜血液”“找着跌跟头”“硬把别人往死胡同里赶”“下泥坑”“陷泥潭”等。对比“打落水狗”,其结构的固定性非常强,“打”字通常无法用别的词来替换,因此,“打落水狗”可以作为惯用语语目出条,其他的则要慎重。
有些词组的双层义是因上下文的语境需求而临时产生的,结构和语义都不稳定,也不宜作为惯用语出条。如:
加了油,点了火 比喻鼓动别人做某种不好的事情。〔例〕经过几句争论,萧长春把自己的猜测肯定了。心想: 马大炮被揭了卖粮食的事儿之后,老实了好几天,突然变得这么猖狂,证明坏人又给他加了油,点了火,得赶快找韩百仲,一总研究一下。(浩然《艳阳天》八二章)(《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一进了山,就为了王 比喻刚到一个地方,就开始指挥他人。〔例〕那是个种山地的,住在红沙岭!你到外边打听路吧!那可能给你赶个盘费!你们这些人还不是一进了山,就为了王了?(赵树理《催粮差》)(《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捆到一块儿 惯用语。比喻团结在一起。浩然《艳阳天》九九章:“福奶奶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娘几个捆到一块儿,怎么也管得住她。”(《中国惯用语大辞典》)
需要注意的是,有些组合本身带有夸张的成分,使得语义偏离了本义,产生了一定的修辞效果,或者有了一定的引申义(比喻义),这类词组常常被当作惯用语而误收。考察它们的意义和结构,我们发现,这些组合虽然在口语中也常说,但结构不稳定,意义不凝固,不宜作为惯用语收录,如“半天说不出话来”“口气大得吹死牛”“冷到了心窝”“捆不到一块儿”“操碎了心”“看红了眼睛”“弦绷得太紧”“硬挺着头颈过日子”“一碗水泼到地上了”“连个影儿也没有”“理头绪”“帮一把力”“来一手”“松了一口气”“捂住嘴”“误了卯”“洗污点”“掀盖子”“散了架子”等。
五、 区分惯用语和谚语
从形式上看,惯用语最容易与谚语混淆。温端政(2005)认为: 谚语是传授一定的知识和经验,具有表述性;惯用语主要通过对人或事物的描述来传达意义,具有描述性和陈述性。编写语类辞书时,要注意区分谚语和惯用语。
(3) 跟上龙王多喝水 刘江《太行风云》一三:“老聚财说:‘看,我小气,你比我小气,为全村人办这么大事,人常说,跟上龙王还多喝水,只要龙王爷给咱落了好雨,哪差给你这点东西。”
(4) 跟着龙王吃贺雨 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一五:“小毛说:‘……他们讹人的东西我也没有分过赃,只是跟着他们吃过些东西吸过些大烟!群众里有人喊:‘跟着龙王吃贺雨就是帮凶!”
以上两例,例(3)是说“跟上有权势的人就能多得好处”,这个意义是从日常生活中推导出来的,讲述一定的生活经验,具有一定的知识性,是谚语。而例(4)是说“跟着人沾光”,这个意义没有做价值评判,没有告诉人们任何知识和经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下面的例子也证实了这一点:“人们深知村主任是惹不起瓜儿拉蔓子,敲山震虎,杀鸡给猴子看。旋即,一个个木着脸,不服气地相继离去。赖货没走。他不但没走,反而摆出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瞧着村主任吆三喝六,指点那几个跟着龙王吃贺雨的,把椅抬进村委办公室。”(王一武《旋转的老板椅》),因此我们把它归为惯用语。
还有一些字面看是在表述某种经验,实则是对某些人的行为进行讥讽的惯用语,更要仔细甄别。如“老鼠留不住隔夜粮”,从字面意义来看是说老鼠贪吃,从来都不会留食物,但这条俗语真正要传达的是讽刺那些好吃的人。因此,也只能作为惯用语立目。
六、 结语
任何一门学问的研究,都是逐步深入的。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汉语语汇学理论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学科体系,理论的逐步完善也必然会带来词典编纂的进步。在编写《语海》时,我们应紧扣前面所述的几点原则来立目: 1. 由词和词组成的,结构相对固定的词组;2. 形式上是“非‘二二相承”的;3. 語义具有描述性,且是完整的、独立的和凝固的;4. 具有一定的习用性,在生活或文学作品中具有一定的使用覆盖率。
编写辞书是苦活儿、累活儿,无论怎么细致都不过分。同时,编写辞书也能给我们提供大量接触第一手资料的好机会,希望我们能利用这些鲜活的语料,结合辞书编纂,真正把惯用语的研究向前推进,哪怕是一小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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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胡裕树主编.现代汉语.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1962.
3. 刘叔新.汉语描写词汇学.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5.
4. 马国凡.谚语·歇后语·惯用语.沈阳: 辽宁人民出版社,1961.
5. 孙维张.汉语熟语学.长春: 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
6. 王德春.新惯用语词典·序言.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1996.
7. 王勤.论惯用语.语文研究,19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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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温端政主编.俗语大词典.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5.
11.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6.
12. 周荐.惯用语新论.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1).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太原 030032)
(责任编辑 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