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诗意年华

2018-05-21 04:22董保延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5期
关键词:壮锦红星诗意

董保延

人生如歌也如诗。诗意,是人在一生当中孜孜以求和无比向往的境界。

因为诗意能够给人带来美感的意境,诗意具有的强烈抒情意味能使生活更多些恬淡。早在17世纪,法国一位最具天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尔就断言:人应该诗意地活在这片土地上,这是人类的一种追求理想。

曾经有名家说过,人进入花甲之年后,就属于诗意的年龄。到了这个阶段,沉重的人生使命已经卸除,生活的甘苦大体了然,万丈红尘移到别处,加上宁静下来的环境和逐渐放慢的生命节奏,构成了一种总结性、归纳性的轻微和声,于是,诗的意境就出现了。这种诗意,让你超越功利,面对自然,打开心扉,纵情回忆。如果这一切用文学的名义来解读,抑或以诗的方式来宣示,定会显得别具一格且更加津津有味。

我读黄懿陆刚刚出版的诗歌集《壮锦红星》(以下简称《红》)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

从这本诗歌作品集中,我首先读到的是一位文化人已经具有的诗意的精神空间,那是洒脱、纯净、清澈,很少杂质。我以为,这是诗意的基础,也是作品的素质。

知道黄懿陆的名字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了,从军时常年辗转于边防一线,持续的边境战事让我通过舞文弄墨接触到许多好友,也认识了不少活跃在文坛上的老将新兵。那时,由文山州文联创办的《含笑花》诗歌报就是我经常关注的一份很有特点、极富生命力,深受戌边官兵敬仰和喜爱的报刊。在纸质传媒尚少的年代,一份《含笑花》无疑就是战士一份不可或缺的精神压缩干粮。黄懿陆就担任过《含笑花》的主编。后来,经常在报刊杂志上读到黄懿陆的文学作品,在云南少数民族作家群中,这位壮族青年作家独具风采,卓尔不群。再后来,我转业到地方,有缘与黄懿陆成了同事和邻居。这样,我看到的黄懿陆,便不再仅仅只是通过作品,还有了更多的近距离了解、认识、感触。在我的印象里,黄懿陆是个嗜书如命,学有专攻,善于钻研,勤奋笔耕的学者型人物。我曾经想过,按照一般规律,他长期给省级领导做过秘书,应该深谙官场,善用韬晦,可是身边的黄懿陆,却务实务本,专注专心,学识学问,潜心业务,我看到的黄懿陆,是一个重本事、精业务、有善心的文人,让我几乎忘记了他的从政履历中有过的秘书身份。

我比黄懿陆年长几岁,直到我们都已经先后迈入花甲,并且相继退休,又共同做一些大家都有兴趣、有能力、有成就的事之后,我更加感觉到,他的人格品质一旦渗透到他的文学创作、学术研究之中,就随时可能产生出一批批令人咂舌的东西来。

这几年,黄懿陆将主要精力用于中华文明史的研究,其煌煌大作层出不穷,几乎是年年有新著新论问世,在国内外史学界不断产生振聋发瞶的影响力。而当属于文学类作品的《红》摆在我面前时,我并不因为他很多年没有出版过文学作品集而感到惊讶,反倒将它看做是黄懿陆对这些年若干史学专著的一种响应或者补缺。如果说,作者在史学著作中体现了他对光彩灿烂的中华文明沿革与精髓的探索与展示;那么,文学新作中却在证明,他所寻找到的华夏文明中,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孕育着诗意的温床。只不过,黄懿陆用一支笔追寻着中华文明辉煌中的奥秘,另外一支笔创作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在内的文艺作品。

我们把诗歌称为心灵的歌唱,是较之其他文学体裁而言,诗歌更能坦陈心迹,直抒胸臆。在《红》书中,这种感觉更多的是作者对人性的诗意诠释,是他储存在心底的诗的岁月。收入集子中的58首诗歌,最早的创作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最近的距现在不过几个月,但是都具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质朴真诚,诗意盎然。即使作品的跨度长达48年,作者的人格仿佛与生俱来,一成没变,其用心良苦都体现在文学艺术创作的精度上,而作家的品质则饱含在作品字里行间的力度中。

我比较看好的是那几首创作于早期的诗歌作品。读这些作品,一眼即能透视到作者的坦荡灵魂,看似直白其实深沉,仿佛平静夜空中闪烁着灵动的星光。于是,这些诗歌,便有了生命的活力,也有了时代的烙印。《自励诗九首》可能是黄懿陆初涉诗坛的处女作,却已经表现出他对诗歌定义的准确理解。见景生情,以物励志,少年诗人的壮心豪情和盘托出,亮出了一条虽身处逆境却不气馁,虽路途坎坷而满怀希望的心路历程。无论“壮志岂能一风吹,丹心永争日月辉”的气魄,还是“不做三年鸣惊鸟,甘当百载养树人”的恒心,以及“书生意气怀抱负,苦心求学攀前程”的毅力,在诗歌张力中体现着作者的追求,所谓“诗言志”不过如此。

以诗歌组成的编年史,在诗意的阐述中抒发着对青春、爱情、生活、学业、人生的观点,是作者写诗的又一特点。从《苦难的我》《行路难》《画眉》《写在高小毕业》等诗作中,我,们读出了他中小学时代的迷茫与突围;从《知心话》《著书之梦》《阶梯》《笑》《随感录》等,我们读出了他大学生活的快乐与舒心;《夜巡国境线》《哨兵之歌》《边疆保卫战之歌》、则让我们读出了他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守卫者的崇敬与礼赞。一组《青春萌动的畅想》向我们讲述的,是一个属于作者也属于青春的唯美的爱情故事,在这些写于40多年前的诗行里,我们窥见了一位多情才子的爱意盎然,“我觉得自己可爱的家乡,生活再苦也神似天堂。要问为什么这样,因为我在爱着一位姑娘”,多么坦率直言,多么入木三分。为了证明自己的快乐,他没有忘记诗歌所给予的力量,“多情的生活已经将我拥抱,诗歌的韵律已经将我熏陶”。爱情的魅力,即使在看到一张照片也那么炽热,“快啊,快啊,你睁大眼睛凝视,你从遥远的壮乡来到我的面前”。读这些诗,无论地作者对读者,都能够激发起对曾经芳华的耿耿于怀。黄懿陆用诗歌写成的人生日历,每一页都是心灵的歌唱。

在诗歌创作中,叙事诗具有特别的力量。它以其特别的架构和风格,让读者从中能够获得对故事的诗意解读。《红》书里收入的两首长篇叙事诗,不仅体现了作者在诗歌创作中的身手不凡,也表达了他以诗歌的名义,对历史、民族、传统精神的理解。诗意,因此而显得更加史诗风范,气势磅礴。

抒情性,是叙事诗的一个重要特征。叙事诗以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见长,通过对具体事件的描绘来体现作者的思想感情。叙事诗虽然有故事情节、有人物形象,有环境交待,但是,它整个过程中必须渗透诗人的强烈感情,弥漫浓郁的抒情气息。诗歌是各种文学表现形式中最富有激情和最具感情色彩的文体,创作叙事诗就更需要具有一定的文学艺术造诣。《红》中的叙事诗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读着1500行的叙事组诗《壮锦红星》,仿佛是在读富宁右江革命根据地的一部辉煌历史。因为作者对红色革命革命根据地发展壮大历程的史诗解读,那些已经凝固的日子,被赋予了诗意的别样色彩。一段发生在80多年前的历史往事,在诗歌的大海里,展现激流洪波、惊涛骇浪,高扬胜利旗旌,奋进风帆。一支队伍的功勋卓著,一个民族的无尚光荣,一块土地的殷红厚重,在诗意盎然的雄浑交响中,产生了强烈的感染、警醒、鼓舞人的力量。《壮锦红星》以其主题鲜明,气势恢弘,突出典型,节奏得当,给云南文坛上久违了的叙事诗创作带来了希望。

这首诗的“上篇”以大写意的笔调,通过龙劳、谷桃、皈朝、多立村、谷留劳、碉堡、红军洞等7个革命历史遗址,以及围绕红色根据地、红军指挥部、惨案等所发生的事件,全方位展现了在风雨如磐的年代,老一辈革命志士带领劳苦大众闹翻身、求解放的经历。“中篇”凸显其特写风格,浓墨重彩的讲述了16个革命志士、英雄群体的故事,无论是悲壮、惨烈的细节,还是曲折、惊险的画面,都洋溢着强烈的革命英雄主义,浓缩进追求理想,执着信念,甘于奉献等理念。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诗中坦言:“革命根据地的故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诗人作家尚没有深入其地让它们发光闪烁”不仅是对革命历史的致敬,更是对文学艺术工作者要深入基层、深入生活的呼吁。“下篇”是对全诗主题的升华和再强调,好像是一个交响乐队中的定音鼓。它择取了建立革命根据地之后几十年中,老区的几个主要人物、主要事件的故事,意在礼赞人民群众对红色基因的坚信不疑和世代传承。其中《文艺演出队》将舞台上下融汇一体,《老红军的歌唱》对革命经历的如泣如诉,《红色根据地赞歌》瞄准“红”的重点大做文章,作品中都跳跃着作者对革命老区故乡的拳拳赤子之心,体现了他在驾驭长篇叙事诗这一文体时的不菲功夫。必须提及的是,作为这一篇章的压轴篇章《壮锦上的红星》,颇有高屋建瓴,统揽全诗的架势。作者以巧妙的构思,将壮民族最具有特色的壮锦与革命红旗上的红星放到同一个画面上加以审美:“红色旗帜上的红星蕴藏在人民的心里,壮锦上的图案就绣着一颗闪烁的红星”。通过这个关于壮锦和红星的传奇故事,一语道破个中真谛:“绣着红星的壮锦掩盖共藏身的红军,告慰烈士的祭品垫着彩色的壮锦”,“红星不仅在人们心里闪亮,红星配上壮锦就代表人民革命到底的决心”。在诗的氛围中,历史与未来交相辉映,浪漫与现实相得益彰,诗歌的韵律与象征意蕴酣畅淋漓,响彻在我们耳畔的,是一曲荡气回肠的军队与老百姓的壮丽颂歌。

其实,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所走过的路,本身就是一部恢弘的史诗,中国当代的文学艺术工作者,理所当然应该反映它、表现它,这是一项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伟大进程中,用文学艺术的方式,讴歌中国革命的红色征程,不忘初心,继承传统,就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黄懿陆的长篇组诗《壮锦红星》,无疑是一个成功的示范。

在《红》书中,还收有另外一首长篇叙事诗《螺蛳姑娘》,这是作者对一个壮族民间传说的诗意讲述。让我们惊讶的是。这首作者写于40年前的作品,至今读起来却毫无因年代遥远的陈旧感,反倒有一种清风徐来,小河淌水的快感。我想,这会不会与作者在那个时代的创作心境有关系呢?创作是很讲究状态和氛围的,诗意,原本就需要有一颗干净、透明、真诚的心来营造。很难设想,一个思绪嘈杂,心地浑浊的人会产生美好灵感,写出佳作,尤其诗歌创作,更是对作者心态、心灵的考量。不禁想起一度在网络上流传过的“生活不仅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虽然概念有点模糊,但是每一个认同它的人都知道“诗和远方”是一种美好。否则,这说法就不会一石激起千层浪,触动那么多自以为苟且的人们。写《螺蛳姑娘》时的黄懿陆正值清纯韶华,那时他也许也有烦恼,有苟且,但是,一旦进入了写诗的意境,他肯定已经避开了那些生活中的浮躁和焦虑,嘈杂和喧嚣,冷漠与戒备。他确乎明白,生活并不一定至善至美,但心灵是可以涵养诗意的。“诗和远方”并非遥不可及,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常心,恬淡悠然的情怀,释怀感恩的心态,“诗和远方”的到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叙事诗《螺蛳姑娘》的诞生是不是首先因为如此?

《螺蛳姑娘》源于壮族民间传说,讲述孤儿阿甲打渔时邂逅天仙螺蛳姑娘,俩人相恋成婚,后遭恶势力迫害,阿甲、螺娘不畏强暴,斗智斗勇,战胜土司,获得自由的故事。这首叙事诗最大的特点是在其中应用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歌元素,具有民歌风格,通俗达理,比兴得当,情感渲染,朗朗上口。在诗歌的氛围中,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被讲得绘声绘色。写阿甲与螺娘相互倾吐爱慕之情,“妹是珍珠哥是蚌,蚌壳里面把珠藏。活着我俩不分离,死了我俩紧紧沾”,山盟海誓,如胶似膝;写螺娘的歌声,“蜜蜂跟着蜂王走,羊群必有带头羊。山歌起处天下静,螺娘歌声最响亮”,听似无声,震撼八方;写螺娘与土司斗智,“打猎不怕山中豹,打鱼不怕浪里蛟。战胜困难靠智慧,那怕条件三百条”,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写阿甲与螺娘为百姓捞田螺解困境,“甜津津的螺肉,硬生生把乡亲们养活。吃了三七二十一天肉,烧了三七二十一天火”,言简意赅,出神入化;写乡亲们怀念阿甲和螺娘,“河水想起阿甲会涨,山坡想起螺娘会伤,小伙想起阿甲吹竹笛,姑娘想起螺娘就歌唱”,朴实真挚,情深意长……因为诗的表达,故事显得更具感染力,其人物个性各异,情节细节有味,起伏跌宕出彩,为叙事诗的创作提供了不少有益的经验。

我国的叙事诗创作曾经涌现过一大批脍炙人口、流传已久的作品,如古代的《木兰诗》《琵琶行》《孔雀东南飞》《长恨歌》,少数民族的《格萨尔王》《阿诗玛》《葫芦信》《梅葛》《望夫云》《创世纪》等等。今天,作为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叙事诗应该继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黄懿陆创作的两首长篇叙事诗,对于叙事诗创作无疑是一个倡导。它至少说明,当我们强调要讲好中国故事的当下,如果能够将叙事诗的作用发挥好,一定也会产生正能量的。

有诗的生活是美好的,有诗意的人生是快乐的。作品是作者的精神基因,徜徉在诗的走廊,虽然芳华渐行渐远,但生命之夏花却历久弥香。《壮锦红星》提供了又一个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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