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孔雀真美丽,
穿着一身花花衣,
花衣一抖真艳丽,天上的彩霞比不上你呀,比不上你”。
这首儿歌伴随着云南女孩长大、出嫁,姑娘的嫁妆上也是孔雀的身姿。
孔雀曾经在云南很常见,乡镇街市春天都有孔雀雏鸟卖,动物园有几笼子的孔雀。我很容易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但立即被鸟友们科普了:这扇状冠羽、脸部呈白色、蓝色颈羽的是印度亚种的蓝孔雀。鸟友们告诉我:绿孔雀濒危了!
我赶快查阅资料。2016年8月,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公布了在楚雄双柏县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的调查结果:全省绿孔雀种群数量估计不足500只。而这里是中国现有的绿孔雀最大种群了。整个中国的鸟友们着急了:绿孔雀濒危了!
同年5月21日新华社报道,2005年至2014年,中科院昆明动物所研究团队在16次鸟类调查后发现:哀牢山记录到鸟类462种,包括国家一级保护鸟类两种,分别为绿孔雀和黑颈长尾雉。
2017年1月16日,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新平管理局与云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联合在新平县7个区域对野生绿孔雀采取样线法、样圆法、红外相机法等方式,对野生绿孔雀分布情况进行调查,镜头里出现野生绿孔雀三五成群觅食的清晰身影。
我去拜访昆明动物所绿孔雀专家杨晓君。他告诉我,绿孔雀中国亚种的特征是冠羽直立,脸部呈现鲜艳的黄色,颈部是铜钱斑块一样的羽毛。而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大多都是从印度引进的蓝孔雀。昆明动物园里的孔雀是基因污染了非纯种绿孔雀。他忧心忡忡地说,绿孔雀因全球数量急剧下降和栖息地急剧缩小,自2009年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入了《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评为濒危(EN)物种,全球成熟可繁殖个体数低于两万只。中国亚种的绿孔雀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现存数量不足500只,且数量呈下降趋势它,比大熊猫还濒危。
作为一个云南出生和长大的人,我被拉入了绿孔雀保护的聊天群。群里有玉溪观鸟协会杨星会长,他是近年来第一个在三江口拍到绿孔雀的人。2010年1月3日上午10时55分,杨星带领协会会员在石羊江里漂流时,看到河滩上有绿孔雀的身影,真是“惊鸿一睹”。漂流的鸟友们遇到了梦中情人,家乡的绿孔雀以它无以伦比的身姿打动了他们!此后,玉溪观鸟会就开始侧重寻找周边地区的野生绿孔雀,在春节拉着观鸟爱好者和朋友们去露营,去偶遇绿孔雀。
云南省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建立于2003年,主要是为了保护水源涵养林,后来才发现那里有绿孔雀。从2014年起,杨晓君发现绿孔雀种群数量在下降,担心绿孔雀会因为种群过小而陷入死亡漩涡。他的团队开始在恐龙河保护区和接壤的新平县石羊江沿岸布设红外相机做监测。
高山纵横的云南,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之一,还有许多地方没搞清楚其生物物种。数量不到500只的绿孔雀,它们的命运会像是2009年2月西双版纳勐腊县的最后一只印支虎一样,被悄悄地猎杀吗?而狩猎本来就是山区民众的传统生活方式之一。从远古以来他们便狩取山珍、伐木起房、剔枝为柴、捡菌為佳肴款待贵客。
2017年3月15日,民间机构“野性中国”,发出了震撼的檄文:谁在“杀死”绿孔雀?中国最后一片绿孔雀完整栖息地即将消失:绿孔雀是国家I级重点保护野生鸟类,但绿孔雀最后一片“最完整的栖息地”嘎洒江和绿枝江相交处正在兴建水电站,上游恐龙河保护区河谷底部的海拔是623米,而嘎洒江一级电站蓄水后正常水位线是675米,这意味着绿孔雀所有生存繁衍的河滩都将被毁灭。
“野性中国”列举了2012年《云南双柏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总体规划》的数据,区内分布的绿孔雀种群数量达60-70只,区内分布了被誉为“活化石”的野生滇南苏铁数量多达上万株,主要沿着绿枝江河谷的低海拔处生长。水电站的建设将会淹没大量的种群,包括对陈氏苏铁(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黑颈长尾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蟒蛇(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绿喉蜂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褐渔鹗(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干果榄仁(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等多种珍稀保护物种的生存造成威胁,并对红河流域仅存的尚保存较为完整的干热河谷季雨林生态系统造成极大破坏。
他们陈述:恐龙河自然保护区是楚雄州唯一的热带季雨林保护区,生物多样性保存完整。季雨林植被是热带雨林植被向萨王纳植被的过渡类型,季节变化明显,旱季基本落叶。而云南的季雨林是自第三纪以来延续至今的孑遗植被,保存了很多较为古老、特殊的物种。目前滇南、滇西坝区的季雨林基本已被开垦。澜沧江流域的季雨林由于前些年梯级电站的建设已经遭到破坏,而红河上游的嘎洒江、石羊江、绿枝江河谷还有大面积保存比较完整的季雨林。
18年前,“野性中国”创始人奚志农在澜沧江流域拍下了一张珍贵的绿孔雀影像。随着澜沧江中游一直到西双版纳七级电站的建成,奚志农再度回到18年前拍摄绿孔雀的地方,如今那里虽已建成省级自然保护区,但绿孔雀的芳踪却再难寻觅。他说:“时间不等人,要保护中国仅存的绿孔雀,我们必须以最快的步伐开展行动!”
2017年3月21日,野性中国又发出了“紧急保护”的公开呼吁: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看到绿孔雀。他们以自己的判断呼吁社会关注,恐怕电站建成后,一年、两年,绿孔雀的家园也会消失。
2017年3月30日,三家社会组织——北京市朝阳区自然之友环境研究所(自然之友)、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和“野性中国”,联名向环保部发出紧急建议函,建议暂停红河流域水电项目,挽救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绿孔雀仅存的栖息地。2017年5月8日,环保部主管部门主持绿孔雀保护研讨会,参会方包括:新平嘎洒江一级电站项目的投资建设单位、环评单位和社会组织(自然之友、野性中国、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研究机构(中科院昆明动物所、北京大学自然和社会研究中心)以及云南省环保厅相关部门、恐龙河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和地方政府代表(楚雄州、双柏县)。
自然之友张伯驹认为,绿孔雀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是具有古老、独特和丰富生物多样性的亚热带季雨林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而红河流域的亚热带季雨林更是生物多样性的诺亚方舟,贵州赤水河无坝之河的经验值得借鉴。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闻丞博士提出,红河中游的哈尼梯田已经于2012年被列入世界遗产(文化景观),而红河流域的哀牢山也已经列入国家申报世界遗产预备名录。然而红河流域的季雨林和绿孔雀仅在分布区的北部边缘有极少残留,红河流域的绿孔雀又是云南残存绿孔雀的主要部分,亟需邀请专家和专业组织对绿孔雀栖息地及其受到的影响开展细致调研,地方也应该把握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机遇,重新思考当地经济发展模式并协商制定寻找根本性的解决方案。
环保部代表告知大家,红河干流曾经有11级电站规划,后来因为生态保护在内的各种原因,改为9级电站规划,最后搁置5个,保留4个。目前已经建成3个,红河州的南沙电站和马堵山电站、楚雄境内的大湾电站、嘎洒江一级电站在建。
嘎洒江一级电站项目投资方报告了该项目的规划。它位于绿汁江汇入红河干流处和峨德河汇入红河干流处之间,整个流域设计装机容量122万千瓦,嘎洒江设计装机容量27万千瓦,是小型电站。坝址距离恐龙河保护区30公里。环评期间请云南大学专家先后于2006年、2009年、2011年和2013年至现场进行四次调查,涉及植物、动物等。目前正在建设截流坝和开设导流洞。截流后将在截流坝下建设发电站水库坝体,设计蓄水常水位680米,将于2020年9月达到。达到常水位680米后,恐龙河绿孔雀磨家湾1、2、3群活动的河滩将被淹没。目前施工单位在进行环保措施整改和工作大纲,涉及沙滩修复、食源地建设、人工增殖、野化放养等专题研究,还要摸清动植物影响变量。
而楚雄州双柏县是山区、民族和国家级贫困县,有467个贫困村,10085名贫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干热河谷和高寒山区。而恐龙河自然保护区为州级,建立于2003年,2014、2015年分别实施极小种群绿孔雀保护项目,建立四个食物、饮水补充点。未来工作计划是:增加基础设施建设和增加人员编制,加大宣传力度和加大巡查力度,建立保护小区并进行人工投食,与昆明动物所加强科研合作并扩大调查范围,加强低热河谷小流域保护。
张伯驹提出:绿孔雀的保护是一个彰显央企社会责任的机会,能否站在地方的区域发展高度,能否可能成为一个案例?另外也有很多公益基金会,如桃花源、阿拉善SEE西南中心等都会有投入助力当地社区发展。
环保部自2017年3月收到函件就与云南省多次沟通,推动云南省提高在绿孔雀保护方面的水平,持续进行观测调研,制定专项保护规划。国家的治理需要构建多元共治社会共建,需要推进立法,以法治政策过程调整,规划环评,并落实新野保法中的栖息地保护。环保部也告知大家,针对嘎洒江一级电站对绿孔雀的影响问题,将对绿孔雀受威胁的影响程度进行细致调查研究,形成专项的行动方案,并保障专项资金支持施工区环保措施。
但这次保护研讨会里没有出现当地社区的声音,同时基层的意见似乎也没有充分的表达。
2017年3月,保护绿孔雀被公开呼吁后,环保部给云南有关部门发了商榷有关保护绿孔雀的函件,云南省林业厅组织了专家去考察核实,云南省环保厅随即召开会议并派人督查。恐龙河保护区和双柏县政府积极采取行动,关闭了探矿权和探矿点,做了很多宣传。
2017年7月12日,“自然之友”以保护“中国最后五百只绿孔雀”的栖息地为名,提起环境公益诉讼获,目标是避免绿孔雀种群关键性栖息地毁于水电站工程。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新平开发有限公司、中国电建集团昆明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为被告,要求判令二被告共同消除云南省红河(元江)干流嘎洒江水电站建设对绿孔雀、陈氏苏铁等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以及熱带季雨林、热带雨林侵害的危险,立即停止该水电站建设,不得截流蓄水,不得对该水电站淹没区域植被进行砍伐等。8月14日上午,自然之友收到云南省楚雄中院的立案通知书。
而绿孔雀紧急保护呼吁后,中央各种批文像水票一样传到云南,科学家、政府行业部门忙于对绿孔雀分布地区的状况进行重新评估。专家们认为,政府整个主管部门的环保意识都在提高,从国家层面来讲,是构建生态文明,而野生动物保护法、环保法也赋予了公民有检举、保制的权力。政府收到公民或NGO的汇报要回应,也是整个社会进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