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次的爱

乐嘉倩

早上，在志愿服务的养老院里，我看到爷爷正在给奶奶喂猕猴桃，微笑地看她吃着，奶奶则开心地望向前方。窗外冰天雪地，屋里却冒着浓浓的暖意。

爷爷和奶奶从小就认识，结伴上山砍柴、摘野果、烤地瓜，在星空下畅谈人生梦想，彼此倾心。但是，寒酸的家境让爷爷只能把心底的爱意偷偷藏起来，又恰逢家里突遭失火，房子都烧光了。没想到，奶奶明知未来生活艰难无比，却铁了心要嫁给爷爷。奶奶的决定，让爷爷既欣喜又害怕，他高兴奶奶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却又害怕给不了她幸福。

奶奶跟着爷爷吃了不少苦，洗衣、做饭、赶针线活儿、照顾孩子……整天忙得像个陀螺。爷爷工作起来也更加拼命，干劲十足。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家境日渐殷实，孩子们也逐渐长大。

两年前，奶奶患上了小脑萎缩症，不仅不记得人，连说话也变得十分困难。为了让奶奶得到更好的照顾，孩子们决定把她托付给养老院，对于这个决定，爷爷独自沉默了很久。

最初爷爷来探望时，总是带着一个棕色的帆布袋，里面都是奶奶爱吃的东西，花样不断，而牛肉炒芹菜每次必有。爷爷说：“这是老太最喜欢的菜，她最喜欢吃牛肉。”说完，他坐下来捏捏奶奶的脸，满眼宠溺。

我们反复提醒爷爷这道菜太硬，不利于奶奶消化，想让爷爷不要带了。但爷爷还是天天送去，“老太吃惯了的，她最爱吃我炒的这道菜，你们多少让她吃点嘛。”最后院里只好联系了爷爷的女儿，这回爷爷的脾气可上来了，“她都那么大岁数了，想吃点自己喜欢的都不可以吗？”他为奶奶抱起屈来。

后来，爷爷还是每天带着那个帆布袋来，只是里面再没了牛肉炒芹菜，可我却时常想起那个味道，清晰得仿佛闻得到其中沉甸甸的爱。

那天，窗外的树枝在大风的肆虐下沙沙作响，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我猜爷爷不会来了，没想到不一会儿，就看到爷爷站在门口了。他靠着门框喘着粗气，想必是担心下雨一路跑过来的。一进门他便奔向奶奶，陪她唠起了嗑，聊及往事，性情处还刮着奶奶的鼻子。他一本正经地问奶奶：“老二给我买的那件黑色外套在哪儿？怎么好多衣服我都找不到了，都快没衣服穿啦。”奶奶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安静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怎么老是不理我呢？”爷爷不满于奶奶的一言不发，“你不理我，那我走了，明天不来了，以后也不来了。”奶奶依旧自顾自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爷爷走到一半，停了停，没有回头，还是走了。

但是，我知道，明天爷爷依旧会来。因为情深至此，又如何不惦念呢？哪怕奶奶无意识地发出个“啊”“嗯”的声音，爷爷都会很开心。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

可是，你不知道，这个看似正常的老头儿，其实也是一个阿爾兹海默症患者。这个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以为只是简单的记忆衰退。

我想象不到他在一条条街道里穿梭，找寻了多久才能找到养老院的大门，走了多久才勉强记住每天走的这条路；我很惊异这个前一秒说过的话后一秒就忘了的人是怎么记得每天都来看望老伴儿的；我难以理解他半夜醒来看不见奶奶，焦灼得从半夜找到天明，直到来到院里看到奶奶才眉头舒展，“老太，原来你在这里，终于找到你。”

爷爷对奶奶的爱，早已在几十年的岁月中幻化为本能，从青梅竹马之谊，到并肩不离不弃，再多风雨，无所畏惧。

这样的爱，一生一次，足矣。

（指导教师：郑世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