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黛玉教诗谈起

吴生福

《红楼梦》伟大的艺术成就在文学史上是其他任何一部作品难以比肩的，且不说她的寄寓封建社会必然灭亡的象征意义，也不必说她的构思如何奇巧（后四十回续书与前八十回预示不符，另当别论），更不用说她的爱情故事怎样的缠绵悱恻催人泪下，单就入选现行初中语文课本的《香菱学诗》，就可谓治学典范，无论从教法还是从学法时至今日仍都值得我们借鉴。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向黛玉请教如何作诗，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实的对虚的，虚的对实的，若是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前二句黛玉首先给初学作诗的香菱树立信心，让她先入为主，中间二句略说诗的章法和规则，后两句就教她抓住写诗的关键——奇句了。轻描淡写一般，就使香菱茅塞顿开——写诗的重中之重在“立意”，有了新奇的句子，贴切的句子，连词句都可不用修饰，不可“以词害意”。

黛玉教香菱学诗的过程，反应了香菱的刻苦，更体现了黛玉的诗情和诲人不倦的耐心。她不仅擅长写诗，也擅长教诗。我们说，乐于助人是态度问题，善于助人也表现出能力问题。黛玉便具备了这样的态度和能力，她教香菱学诗的过程，是一整套系统的教学实践。

首先是教学计划：循序渐进的计划性。黛玉对香菱说了写诗的基本要领后，叫她回去把《王摩诘全集》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这三个人作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锡、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接着又命紫鹃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香菱——从黛玉要求香菱看这些林林总总的名篇看，读才是香菱提高写作水平的唯一途径。吕叔湘先生曾说：“问语文学得好的人，都说是课外看书。”课外阅读是语文课外练习的一项主要内容，《语文课程标准》提出：“培养学生广泛的阅读兴趣，扩大阅读面，增加阅读量，提倡少做题，多读书，好读书，读好书，读整本书。”写作文同写诗一样，阅读是写好文章的基础，我们做语文老师的也应该像林黛玉那样多注重学生的读，花时间引导学生去读，现在的学生有的不知读书味，除了读课本，家长和老师还认为他们是读“闲书”呢！这样下去学生的作文水平焉能提高？

所以我们语文老师教学生写作，首先推荐给学生必读的书目，再讲给学生读书的方法和技巧。

然后是教学方法：循循善诱的启发式。黛玉先让香菱预习，让学生带着兴趣和疑问学习新知识。尤其是黛玉所说的“讲究讨论”，这当然是在检查香菱对王诗理解的程度，实际上也是阅读过程中学习和欣赏一切文学作品当然包括小说意趣不可或缺的一个阶段，也是学习和欣赏一切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语言的一个重要方法。好在香菱果真不负所望，把王诗中的炼字功夫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更重要的是，说到“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煙”这一句，还联系自己进京那年所见黄昏时分村落的景象，把诗境都说活了。而黛玉也不愧为优秀的“老师”，还把陶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翻出来给香菱看，启发她不仅要联系生活感悟生活，还要认识脱化前人诗句的道理。因而，香菱和黛玉，大观园中的这两个弱女子，无意之间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学习和欣赏小说语言的最佳方法，那就是联系个人的生活感受，联系个人的阅读经历去“讨论讲究”。读诗读文，虽说阅读的对象不同，但个中道理却是相通的。

老师的耐心和诱导，学生的专心和悟性，都会让读者对这种一个循循善诱、一个孜孜以求的教学氛围所感动。

最后是考核方式：积极鼓励的开放式。黛玉为师，还在于她边检查香菱对读的理解，边引导其练习，并对其习作提出中肯的意见。香菱苦读后，废寝忘食地写了第一首诗，虽然是模仿前人的典故凑出来的，也说明她已记住了些东西，黛玉看了笑道：“意思确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少，被它们缚住了，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廖廖几句把香菱的处女诗的优点、缺点及缺点存在的原因和今后努力的方向全部说出来。我们做教师的也应该学学林黛玉，给学生的作文下批语要有指导性，叫学生有所适从。当香菱把第二首拿给黛玉看时，黛玉道：“自然是难为她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这里既表扬肯定了香菱写诗的用功用心，同时又一针见血地指出“过于穿凿”，我认为这是极好的批语，一语中的。第三首，香菱从梦中得诗，众人都叫好，但黛玉最后又没有评。可见老师不想让学生学诗止于此，也许她还会写出更好的诗。

在香菱学诗的过程中，黛玉还不断地给予鼓励，像黛玉道：“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另外黛玉还懂得与香菱讨论研究方能长进，让香菱畅所欲言，以调动香菱的积极性。如香菱笑道：“诗的妙处，有口里说不出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黛玉笑道：“这话里有了些意思。”从此可以看出黛玉还是个以表扬为主的好老师。在黛玉悉心又科学的指导下，香菱的诗有了质的飞跃和提高。

但愿我们的学生，在有像黛玉一样的老师的指引下，成为写作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