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东亚诗歌

2018-05-14 10:28吕进
星星·诗歌理论 2018年2期
关键词:儒教文化圈中日韩

吕进

韩国诗友确定的中日韩诗人大会的中心话题是很智慧的。“和平,环境,治愈”的确就是当今世界的主题,当然也就是东亚诗人的最为重大的关切。

我们这个星球面临东西南北四个字。和平,主要是东西问题;发展,主要是南北问题。和平,是用和平手段解决国际争端、制止局部战争甚至世界大战。和平问题关系着人类的生存和命运,是人类进步的必要前提。发展,既包括各种不同类型国家和地区的发展和再发展,又包括经济、社会、科技、文化等各个领域的综合协调发展,发展就有一个基本前提:保护环境,治愈创伤。

祈愿和平、祈愿发展正是诗歌与生俱来的品质。中国的甲骨文里是没有“诗”字的,只有“寺”字。宋人王安石解剖“诗”字说:“诗,寺人之言”。寺人就是上古祭祀的司仪。《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祭地、祭祖、求福消灾的祭词,就是中国诗歌的血脉。

其实,东亚诗歌在这个基本美学使命上是相通的。韩国学者提出的“儒教文化圈”的概念为东亚学术界普遍接受。中韩日三国同属这个“文化圈”。从“儒教文化圈”的命名就能够看出,最早的时候,中国文化是发源者,而韩国和日本是受影响者。但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韩日相互之间进行了形式多样的文化交流与交融,后来还有西方文化的强力涌入,于是,从文化的动态发展来观察,儒教不再是日韩的主流意识形态,它只能作为传统文化的积淀保留在新文化中。“儒教文化圈”就是一个既有“和”,又有“不同”的丰富的文化共同体。中国也反过来接受来自日韩的文化影响。中国现在使用的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方面的名词,从日语输入的“外来语”就很多。中国作家和诗人鲁迅、郭沫若及创造社,都深受日本文学的影响,都是“自我”与“他者”之间相互冲突和融合的产物。但是,诗的生命在对和平的向往、对发展的钦慕,却是古今一致的。

“兴观群怨”是孔子对诗歌社会功能的有名概括,出自《论语·阳货》。这里说说“诗可以群”。

在先秦时期,“群”的含义比较多,有人把“群”字分解,认为,“君”本义为“管事人”,引申义为“地方主事人”;“羊”指某一地方的居民。“君”与“羊”联合起来表示“有君长的地方”,联合体。《易经》则说,“群”就是类别:“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易·系词上》);《礼记》对“群”的解释是“人群”:“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宋代大儒朱熹的解释是,“群”是“和而不流”。在古汉语中,“流”的一个含义是品类。按朱熹的解释,“诗可以群”的“群”,是和谐,但又保持各自品类的独特性和独立性。我愿意点赞朱熹的诠释。

“诗可以群”,回答了诗在人类的生存,同样也是东亚人的生存中的一个使命。

《七步诗》,是中国很著名的一首古诗。传说系三国时期曹操次子曹植所作,究竟为何人所作,至今仍有争议,并未收录于《曹植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首诗用同根而生的萁和豆来比喻同父共母的兄弟,用萁煎其豆来比喻同胞骨肉的兄弟的相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诗句,千百年来在中国已成为人们劝诫避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普遍用语。这就是从小处来看的“诗可以群”的作用。

“诗可以群”。中日韩的诗人、诗歌之间,交流与交融已成常态。我所在的中国新诗研究所近30年就接待过不少日韓诗人,或者访问,或者开会,或者讲学,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田原还参加了学生为我举办的生日烛光晚会。中国新诗研究所从2004年开始,每两年举办一次“华文诗学名家国际论坛”,北京的权威刊物《文艺研究》是我们的合办单位,下个月第六届论坛就要开幕了。参加过这个论坛的日韩诗人和学者累积起来也有十几位了,有的来了不止一两次,像韩国的许世旭、朴宰雨,日本的岩佐昌、秋吉收都在名单之内。

再回头说说东亚诗歌。中日韩文化存在着相似性的一面,“东亚文化”是人类文化的一个出彩的部分。近些年中日韩文化的交流与交融更加推进了“东亚文化”的建设。“东亚文化之都”评选活动自2013年起开始举行。从中国的泉州、日本的横滨、韩国的光州当选首届“东亚文化之都”,到中国的长沙、日本的京都、韩国的大邱当选2017年的“东亚文化之都”,这个活动已在中日韩举办4届,向世界传播东亚丰富多彩的文化,就是一例。

作为文化精神的核心的诗,是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守护。在悠长的时间长河里,中日韩三国的诗歌也存在着明显的共同性和互通性,东亚诗人们共同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在这个意义上,“东亚诗歌”完全是可以成立的。

如果说,在古代,希腊与罗马文化形成西方文化的背景与基石。那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世界都在“向东看”。从诗歌来说,我们这个世纪可能成为世界诗歌由西向东的转折点,对此,我们要有信心。

“诗可以群”。祝愿东亚诗歌成为建立人类诗歌的“群”的艺术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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