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2018-05-14 17:42石长慧黄造玉
关键词:性别差异意愿变量

石长慧 黄造玉

[摘要]本文利用一项全国性的抽样调查数据,借鉴期望价值理论分析框架,分析了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因素。结果表明,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存在显著性别差异,在控制了年级、城乡、地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社会资本状况和学校因素等变量之后,这种性别差异仍然显著存在。能力(科学成绩)、价值(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方面的性别差异均对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具有一定的解释力,其中家长期望因素的解释力最强。但是即使将这些因素都考虑在内,仍不能完全解释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

[关 键 词]青少年 科技职业 从业意愿 性别差异 抽样调查

[作者简介]石长慧(1983-),男,湖南安乡人,博士,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研究方向:科技政策;黄造玉(1995-),女,北京人,北京工业大学首都社会建设与社会管理协同创新中心研究人员。

[中图分类号]C91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72(2018)04-0076-08

一、 问题的提出

目前我国正在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要提高科技创新能力,需要建设一支规模宏大的科技创新人才队伍,吸引青少年从事科技职业成为未来我国加强科技人才队伍建设的必然选择。然而一直以来,我国的科技人才队伍主要由男性所组成,女性在数量上存在明显劣势。统计数据表明,2016年,我国的R&D人员共计583万,其中女性155万,只占到总数的26.6%。由此可知,要扩充科技人才队伍,吸引女性青少年选择科技职业具有巨大潜力。那么,我们首先需要了解的是,在未进入劳动力市场之前,女性青少年选择科技职业的意愿是否低于男性?也即是说,我国青少年从事科技职业的意愿是否存在性别差异?哪些重要因素影响了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本文试图通过对一项全国性调查数据的统计分析,来回答这两个问题。

二、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从业意愿是指社会成员选择从事某种职业的倾向性态度。对青少年未来从事科技职业意愿的考察是青少年职业期望研究领域的一部分。在解释为什么青少年特别是不同性别的青少年会有不同的职业选择动机时,由心理学家埃克尔斯等人提出的期望价值理论(Expectancy-value theory)被外国学者广泛应用。该理论认为,个体对于职业的选择受到成功预期(expectancies of success)与价值(value)两个关键因素的影响。成功预期是指个体对近期或远期的任务能够做得有多好的信念(比如,如果自己当科学家的话能够做得多好),它与个体对自己目前能力的评估(比如,目前的科学成绩)密切相关。之前的研究表明,男女的行为及成绩差异源于生理性的不同,女性在短期记忆和语言能力方面较男性更擅长,男性则在空间感知、归纳总结以及推理演绎等方面的能力较女性更擅长,因此,男生的科学成绩往往更好,而科学成绩越好,未来越愿意从事科技职业。由此,男性比女性选择科技职业的意愿更高。

价值是构成期望价值理论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它是指对个体而言,关于“什么是值得拥有的”稳定而普遍的信念。埃克尔斯等人认为价值包括成就价值(attainment value)、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效用价值(utility value)与代价(cost)四种成分。就青少年选择科技职业的性别差异而言,学者们大多注意到了内在价值(即兴趣)的影响,有研究认为,男生对于探寻自然界的规律和机器的组成原理更感兴趣,而女性的兴趣则更偏重于社交和情感方面。因此,男生对科学技术的兴趣往往高于女生。而对科技越感兴趣,越愿意从事科技职业。

在期望价值理论中,除了期望(能力)和价值(兴趣)两个因素之外,学校和家庭的作用也得到了强调。在学校里有诸多因素对青少年科技职业的从业意愿产生影响,包括同龄群体的影响,教材中的科学家形象以及教师在科学课堂上对于男女生表现出的性别偏见等,都会影响到不同性别青少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而在家庭因素方面,研究表明,父母的态度会对子女的科学职业期望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家长的支持对孩子在学业与职业发展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甚至超过学校,因为科学课程只是学生生活经历的一部分。如果家长期望并支持孩子学习科学或从事与科学相关的职业,可以激发学生学习科学或从事科技职业的兴趣。而家长对男孩和女孩的职业期望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家长希望男孩从事科学家或工程师职业的比例明显高于女孩。因此,男生比女生选择科技职业的意愿更高。

相对于国外丰富的研究而言,国内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研究还很少,对于这种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更是几近于无,本文是关于此方面的一项探索性研究。本文无意关注所有因素对于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影响,根据上述的期望价值理论及相关文献回顾,本文将重点关注能力(科学成绩)、价值(兴趣)及家长期望因素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影响。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男生选择从事科技职业的意愿显著高于女生;

假设2:男女生在能力(科学成绩)方面的性别差异是他们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重要影响因素;

假设3:男女生在价值(科学兴趣)方面的性别差异是他们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重要影响因素;

假设4:家长期望方面的性别差异(家长对男女生从事科技职业的不同期望)是男女生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重要影响因素。

在单个要素之外,可以综合考查能力、价值及家长期望因素对于男女生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性别差异的影响,以探究这三个因素是否能够完全解释这种性别差异。由此本文提出假設5:

假设5:能力(科学成绩)、价值(科学兴趣)、家长期望方面的性别差异能够完全解释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即在控制了科学成绩、兴趣和家长期望方面的性别差异之后,男女生之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无显著差异。

三、 数据、变量和方法

(一) 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科协委托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于2013年4-7月完成的“青少年心目中的科学家形象调查”项目。该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方法,从青少年、家长和学校处收集相关数据资料。调查在抽样阶段在抽取学校时,在全国23个省和直辖市内,在保证覆盖东中西和城乡等不同地区的前提下先定点抽取66所学校。在抽取调查班级时采用随机抽样的方式,在抽取到的学校里每校各随机抽取小学五年级或初中二年级或高中二年级的一个班,选取班里的所有学生作为调查对象。调查要求每个学生填答一份问卷,并带一份家长问卷由监护人填答完成,被调查的学校负责人完成一份学校问卷。实际调查完成的样本为30个小学班、30个初中班和28个高中班,共抽中4143位青少年,最终完成有效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问卷分别为1213份、1223份和1420份,总计3856份,有效填答率为93.1%。有效的家长问卷和学校问卷分别为3731份和60份。

(二) 因变量设置

由于笔者关心的是青少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因此因变量来源于在问卷中直接询问青少年“你将来想要从事哪个职业?”,在给出的12类职业中进行单项选择,若选择的答案为“科学家/科研人员”或“工程师/工程技术人员”则编码为1,否则为0。

(三) 自变量与控制变量设置

根据上文,本研究的核心自变量由能力、价值和家长期望因素构成。

在能力因素方面,对于中小学生而言,往往用成绩来衡量能力。由于时间和经费所限,我们没能用标准化测试来获得调查对象的客观科学成绩,而是通过青少年对自己相关科目的科学成绩(对小学生统计了数学和科学两门课程的成绩,对初中生和高中生统计了数学、物理和生物三门课程的成绩)在班级里相对名次的报告来衡量,编码为1-5的连续变量,1表示“前几名”,5表示“最后几名”,数值越小则相对成绩越好。

在价值因素方面,变量操作化为青少年对科学的兴趣,编码为1-5的连续变量,1表示“很感兴趣”,5表示“毫无兴趣”。

在家庭期望方面,变量操作化为家长对青少年长大后的职业期待,即询问家长“你最希望这个孩子长大后从事什么职业?”。与因变量相似,在问卷中家长需在给出的12类职业中进行单项选择,若选择的职业为“科学家/科研人员”或“工程师/工程技术人员”则编码为1,其它编码为0。

在控制变量的选择上,根据以往的研究成果,选择控制了如下变量:一是年级(也即是年龄);二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由家庭月收入(取对数)和父亲的学历两个变量构成,其中父亲的学历变量的取值为1-7,分别表示未上学、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大学、硕士及以上;三是家庭社会资本状况,询问学生“家人/亲戚/朋友/熟人中是否有科学家或工程师”,“没有”赋值为1,“有科学家或工程师一类”赋值为2,“科学家和工程师均有”赋值为3;四是学校因素,包括“学生是否在重点班”变量,以及“学校质量在当地(本城区/本县)的等级”变量,编码为1-5,分别表示从“最好的20%”到“最差的20%”;五是城乡和地区变量。详细的变量说明见表1。

(四) 分析方法

由于本研究的因变量为二分变量,因此本文利用逻辑斯蒂回归(Logistic Regression)模型,采取逐步回归的方式,考察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因素。具体步骤如下:首先,以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为因变量构建基准模型。基准模型的自变量是性别,并纳入年级、城乡、地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社会资本状况和学校因素等变量作为控制变量。然后,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分别引入科学成绩、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变量,以观察这些变量是否在性别和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之间发挥了中介效应(moderate effect)。也即是以此考察科学成绩、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变量是否在青少年的性别和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之间产生了中介作用。本文对中介效应的检验方法采取依次检验法(因果步骤法)。

四、 分析结果

(一) 描述性分析结果

表2以性别为分类标准显示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并检验了男女生在各变量中的取值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统计结果表明,青少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具有明显的性别差异,男生想从事科技职业的比例为20.5%,女生中相应比例为6.3%,男生想从事科技职业的比例为女生的3.25倍。

在能力因素方面,男女生之间的科学成绩差异显著,男生(自我报告)的科学成绩优于女生。在兴趣方面,男生对科学的兴趣显著高于女生。在家长期望方面,男生家长期望孩子从事科技职业的比例为女生家长的2.81倍。在家庭因素方面,样本中男生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平均高于女生,同时,男生也相对处于更有“科技氛围”的家庭中:男生的家人/亲戚/朋友/熟人中有科学家或工程师的比例高于女生。在城乡、地区、学校等级和是否在重点班等变量方面,两性均不存在显著差异,也即男女生在城乡、不同地区间、不同等級的学校和班级中的分布是基本均衡的。

(二) 回归分析结果

表3 是以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为因变量的回归分析结果。其中,模型1是包括了控制变量的基准模型。结果显示,在控制了年级、城乡、地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社会资本状况和学校因素等变量之后,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仍然显著存在,男生想从事科技职业的几率是女生的3.972倍。假设1得到了验证。

从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在年级方面,与小学生相比,初中生有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发生比更低,而高中生与小学生之间无显著差异。地区和城乡差别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没有显著影响。学校的质量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产生了显著影响,学校质量在当地的等级每下降一个单位,则青少年有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发生比降低约20%。年级和学校等级在所有模型中均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产生了显著影响。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直接关联的因素(父亲的学历和家庭月收入)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无显著影响,而家庭社会关系(有从事科技职业的相关熟人)则发挥了很大作用。在各模型中父亲学历和家庭月收入的改变基本不能引起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任何变化(发生比均十分接近于1)。与没有科技职业相关亲友的学生相比,社交圈中有科学家和工程师的青少年有更大的可能性想从事科技职业。

模型2至模型4的分析结果表明,科学成绩、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因素的变动都会显著影响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发生比,削弱性别因素的影响,并提高了模型的整体解释力。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引入科学成绩变量。结果显示,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科学成绩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确实有显著的影响,青少年对自己科学成绩的评价每下降一个单位,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发生比为原来的0.696倍,也就是说,成绩越好的青少年越期望从事科技职业。随着科学成绩变量的引入,性别的回归系数由原来的3.972降为3.894,但仍然显著。这说明青少年科学成绩的性别差异可能消减了一部分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但不能完全消除。依次检验法的检验结果表明,科学成绩在性别和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之间发挥了不完全中介效应。假设2得到了验证。

模型3在模型1的基础上引入了科学兴趣变量。结果显示,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科学兴趣对青少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有显著影响。青少年对科学的兴趣每下降一个单位,其有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几率降低约40%。对科学的兴趣越高,青少年越期望从事科技职业。随着科学兴趣变量的引入,性别的回归系数由原来的3.972降为3.339,但仍然显著。这说明和科学成绩一样,青少年对科学兴趣的性别差异可能消减了一部分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但不能完全消除。依次检验法的检验结果表明,科学兴趣在性别和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之间发挥了不完全中介效应。假设3得到了验证。

模型4在模型1的基础上引入了家长期望变量。和能力与兴趣因素一样,分析结果显示,家长期望对青少年的科技职业从业意愿有显著影响。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与家长不期望孩子从事科技职业相比,家长若期望孩子成为科学家或工程师,则孩子也有此意愿的几率高5.114倍。随着家长期望变量的引入,性别的回归系数由原来的3.972降为3.198,但仍然显著。这说明家长对不同性别青少年的期望差异可能消减了一部分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但仍然不能完全消除。依次检验法的检验结果表明,家长期望在性别和科技职业从业意愿之间也发挥了不完全中介效应。假设4得到了验证。

模型5(联合模型)表明,能力、兴趣和家长期望因素对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均有显著影响。但上述因素的加入未能完全消除性别的解释力,男生的性别优势比保持在2.734倍。这表明在控制了各种变量后,即使在家长期望相似并且两性青少年的科学成绩和对科学的兴趣相同的情况下,男生仍比女生更愿意从事科技职业。假设5没有得到验证。

五、 结论与讨论

本文利用一项全国性的抽样调查数据,在期望价值理论框架下,分析了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因素。分析结果表明,首先,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存在显著性别差异,男生有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比例是女生的3倍多。在控制了年级、城乡、地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社会资本状况和学校因素等变量之后,这种性别差异仍然显著存在。其次,科学成绩、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方面的性别差异均对我国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具有一定的解释力,其中男女生家长对他们的不同期望对于青少年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解释力最强,科学兴趣次之,科学成绩的解释力最弱。这意味着,要提高女生对科技职业的从业意愿,对父母的性别意识加以干预以及在家庭和学校中开展各种活动以提高女生对科技的兴趣十分重要。

但是本研究也发现,即使将科学成绩、科学兴趣和家长期望因素都考虑在内,仍不能完全解释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別差异。也就是说,在控制了各种变量后,男生仍比女生更愿意从事科技职业。对此可能的解释包括,即使男女生都对科技“很感兴趣”,但是科技可能让男生“痴迷”,是他们唯一的兴趣,而对于女生而言,它只是诸多兴趣中的一种,这就使得男生对科技职业的选择更为坚定,而女生只是将科技职业作为选择之一。此外,青少年可能把科学学科和科技职业与性别认同关联起来,如认为数学、物理等科学学科以及科学家和工程师更具有“男性气质(masculine)”,而语文、英语等学科更具有“女性气质(feminine)”,这些刻板印象也可能导致男生更容易选择而女生却更容易排斥科技职业。此外,科学课堂中存在对女生不友好的环境、社会文化的压力促使女生顺从传统的性别角色分工等因素,也可能会影响科技职业从业意愿的性别差异。由于数据的局限性,本研究未能探索这些因素的影响,有待于未来开展更深入的研究。

(责任编辑:亚立)

猜你喜欢
性别差异意愿变量
提高相对贫困识别质量:性别差异视角下多维动态测度及分解
不同任务类型中性别差异对外语效应影响的实证研究
农民工城市落户“意愿—行为”转化路径及其机理研究
角色刻板印象和性别角色对运动的影响
AdvancedTeachingStrategiesofCollegeEnglishVocabulary
分离变量法:常见的通性通法
An Analysis on Deep—structure Language Problems in Chinese
不可忽视变量的离散与连续
轻松把握变量之间的关系
Chatterbox—Willingness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