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当穷人,命悬一线!

2018-05-14 12:16晴空月
知音海外版(下半月) 2018年10期
关键词:舅公艾莉海鸟

晴空月

美国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发达国家,在很多人心目中,那里遍地黄金,挣钱很容易,人人都可以过上富足悠哉的生活。然而,很少见诸报道的真相是,这个国家也存在着分布广泛、不断增长和不可避免的贫穷。数百万美国人一年到头工作,却只赚得低于生存标准的薪资。

温州小伙沈鑫高考落榜后,一不愿复读,二不愿工作,心心念念想要步一个远房舅公的后尘,移民美国。舅公警告她:以他的学历、能力,来美国只能干底层工作。但他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英文OK,头脑又灵活,也能吃苦,一定能在美国奋斗成为人生赢家。爱子心切的沈鑫父母砸银子托关系,折腾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帮儿子拿到了美国绿卡。2015年秋天,沈鑫满怀信心和希望来到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市,开始编织他的“美国梦”……

用生命换取一点点存款

沈鑫很清楚,为了他出国的事家里几乎耗光了积蓄,仅有的2000美元“启动资金”也是东拼西凑得来的,他到美国之后不可能再伸手向父母要钱了,也不可能总是住在亲戚家,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和住处。幸运的是,并不富裕的舅公慷慨地把他的二手车借给他用,“反正我老了也用不上了”,使他的选择面增大了许多。

在当地的劳动力市场,一个没有学历的普通人能找到的工作平均时薪是6-7美元,一天八小时干下来大约是50美元。沈鑫在三天内应征了二十个地方,可大多数是白费力气,好在舅公的朋友打听到一家叫“海鸟”的餐厅急需一名服务生,让他先去试试。

不过如果想住得近一点的话,房租没有低于600美元的,这对月收入1000多美元的人来说负担太重了,他不得不为了便宜而牺牲便利性,最后找到一个月租500美元,跟工作地点相距“仅”48公里的小木屋居住。

海鸟餐厅的客流量极大,沈鑫在这里的工作从下午2:00到晚上10:00,为了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而忙得团团转,就像被一群嗡嗡叫的蜜蜂缠住一样:“这边要多一点冰茶,那边要多点番茄酱,11号桌要一个外带盒……咦,儿童椅到哪儿去了?”同时还得不断冲进厨房跟厨师口头确认,例如:“那是指肉汁要淋在土豆泥上,不要淋在肉块上,了解了吗?”另外三分之一的工作是客人看不见的杂项,包括扫地、擦洗器具、将食材切片、补满饮料桶,以及补货等。这些工作若有任何一点没做好,那就准备在晚上6点的用餐高峰时刻崩溃吧,下场可想可知。一开始沈鑫搞砸了好几次,多亏艾莉的支持才勉强撑过去。

艾莉是一名能干的中年女侍,移动速度极快,这一刻还在这儿,下一刻就在那儿,而且没看到这两处中间她有在哪里出现过。她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之后告诉沈鑫:“他们分秒都不会让你休息,你付出多少,他们就拿走多少。”

员工休息室正是这个说法的最好证明——根本就没有休息室,因为海鸟餐厅没有休息时间,员工们连续6到8个小时都不能坐下,上厕所以外。一张桌子紧贴着厕所门口放着,它唯一的功能就是收容烟灰缸,服务生和洗碗工们会把香烟点在那里一直不熄掉,宛如拜神的蜡烛一样,因为这样就不用在冲回来吸一口的时候浪费时间重新点烟。

沈鑫虽然不抽烟,但他也不得不把每一次上班都视为空前绝后的紧急状况。每一天客人都像浪潮一样涌来,有时候,游览车一次就吐出50个饥肠辘辘的客人。还等什么?快去把他们喂饱!命令自己燃烧、燃烧、再燃烧!而且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再度上演!沈鑫很快就体验到艾莉所说的“跟着节奏”的境界:一切指示会从感觉器官直达肌肉,跳过大脑皮层,然后进入一种有如坐禅般的空灵状态。等到晚上10点下班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可还要开车45分钟左右跋涉回家,而且必须清醒到能避开酒醉驾驶的人。

幸亏二十出头的沈鑫身强力壮,否则这种工作方式真会疲累到死,但最令他感到沮丧的并不是累,而是这么卖力地辛苦工作,居然存不下钱!实际情况甚至更糟,到了月底该缴房租的时候,他起码会短少200美元以上!他已经想尽办法省吃俭用,以至于半夜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省掉的开支了,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破产了。他很好奇餐厅其他人是怎么应付下来的,后来发现只做一份工的是因为他们跟一个有工作的伴侣或成年子女同住,而对沈鑫这样的单身者而言,他只有再打第二份工这条路可走。

“这样难道不会累得要命吗?”有一次沈鑫鼓起勇气问艾莉——餐厅只是她其中一份工作(她的班是6小时),除此之外她还在附近一家工厂做一份8小时的工作。“我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习惯就好啦。”这样的日子使不到四十岁的艾莉看上去像五十岁。

四个月后,沈鑫总算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第二份工:海鸟餐厅从属旅馆的房务员,时薪是6.10美元,工作时间从早上9点到“能完成工作的时间”,他的目标必须是在下午2点之前。房务员的工作不比服务生轻松多少,他每天被分配打扫10个房间,进行全套清洁整理工作,包括换床单、吸尘以及擦洗浴室等,为了尽快完工好在2点之前赶到海鸟餐厅,他马不停蹄地干上四五个小时不歇息,哪怕每间房都需要把重达30磅的巨大吸尘器从清洁车上拿上拿下,在地板上拖来拖去。幸好他年轻,还够身强体壮,但他不敢深想:如果像这样一直持续做两份工作,没有一天休息地连做好几个月,会不会猝死?

生命无法承受之累

凭着一股冲劲儿,沈鑫竟然坚持了一年之久。尽管他终于存下一些钱了,但这种不人道的底层劳工生涯已经开始侵蚀他的健康,使他的背部隐隐作痛(去医院看一次花了近1000美元,吓得他再也不敢看病了)。

2017年5月,舅公因旧疾复发等原因决定回国治疗、颐养天年,沈鑫则打算换工作。走前,他给沈鑫推荐了一份在老年看护中心当助手的周末工作,缓解了他几个星期没有收入的窘境。后来,沈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七八公里外的沃尔玛找了一份理货员的正式工作,两份工作的时薪均为7美元。同时他搬到一间月租金400美元的拖车屋里,虽然居住条件更差了,几乎没有直得起腰的地方,但好处是方便乘坐巴士通勤。拖车公园周围很荒凉,沈鑫有时觉得住在這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被装在罐子里的劳动力,为了能去上班而被暂时保存起来。

周一的时候,沈鑫就从这样的家里出发去上班,开始以沃尔玛的一份子过活。他的工作非常繁琐而磨人:按照款式、颜色、图案、大小等给服装分区,还有就是处理“退回品”,它们大部分是顾客试穿过认为不合身而不要的衣服,少数是买了之后又退回来的商品,还有很多是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掉到地板上的、被人随手扔在货架上的,不然就是拆得七零八落的,每样都必须精确地复归原位。这份工作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它近似于一场考验认知能力的高难度智力测试。第一天就沈鑫就差点累趴下,他不得不花大量时间记下上千种服装摆放的位置(它们经常会变化),一辆接一辆地清空购物车,但它们总是源源不断地涌来。每到晚上6点或7点的时候,他想一屁股坐下来的欲望就变得强烈不已。

沈鑫如今得工作9小时而不是8小时(下午2点到晚上11点),除了一小时无薪的晚餐时间外仅有两次15分钟的休息时间,必须分秒必争加以最大利用。为了能偷偷坐一下,他通常在上完厕所后到旁边一块很小的空地放风,让自己肿胀酸痛的脚休息9分钟。不过,他还是千方百计地谋了一份超市内部的兼职工作,生鲜部或者烘焙部,哪里有空缺他就到哪里去当临时工,否则又要入不敷出了。

沃尔玛给员工的休息日总是在变动,沈鑫想尽办法跟人调换,才能在周末7点赶到溪畔护理中心开始上工。他的工作岗位是阿尔茨海默症病房区的饮食助手,把早餐从楼下的中央厨房拿到位于病房区的小厨房,服侍老人们吃饭,进行清理,然后再准备服侍他们吃午餐。头脑糊涂的老人们经常在用餐时状况频出:有的会逃到走廊上去,有的因血糖过低而一头栽进面前的餐盘里,有的把柳橙汁泼个满桌,有的闻起来像是刚在内裤里留下一团排泄物。

就这样,沈鑫月复一月每周工作七天都不休息,只有一次从护理中心下班后去了州立公园,稍微享受了一下美丽的秋日。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意识到一年有360天以上卑躬屈膝、弯腰驼背地做这些重复的枯燥低薪工作已让他几近崩溃,他的精神也跟肌肉一样因过度疲劳而受到伤害,这跟他当初的梦想相距甚远。

在美国打工这两年,他给国内的父母仅寄了7200美元(约合人民币49320元),可那已经是他维持最低生存需求外的全部所得了,是他牺牲必要的休息,透支健康,以及放弃一个年轻人基本的娱乐与社交活动才换来的!

现实跌出了梦想的轨道

2017年圣诞节,溪畔看护中心为老人们准备了比平时更加丰盛的午餐,同时清洁餐具的工作量也加大了许多。忙得晕头转向的沈鑫不小心滑了一跤,打碎了一只餐盘,割伤了右臂,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淋漓。周围的人要送他上医院,他坚决拒绝了,因为以他目前的状况:没有医疗保险、没有足够积蓄、没有亲友周济,就算进了医院也不知道该怎么出来。看护中心的看护士皮特想办法给沈鑫弄到了一张处方笺,让他照方抓药就行了。可这一片好心对他来说并无实际的帮助——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处方笺上的抗生素药物。

除了皮特给他的一条医用绷带,沈鑫没对伤口做任何处置,指望它自然痊愈。他只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圣诞节后仍旧照常去沃尔玛上班。然而伤口几天后化脓感染了,疼痛难忍,他无奈只得去医院诊治。为此他退掉了租借的拖车屋,拿回了400美元押金,总算勉强应付了高昂的医药费。这番折腾不仅掏空他了兜里最后一分钱,更糟糕的是,他因为缺勤次数太多最终丢了沃尔玛的工作。

沈鑫如今住在每晚45美元一间的廉价汽车旅馆里,因为他只能按天支付房费了。他躺在浓重霉味的窄床上辗转反侧,想起刚到海鸟餐厅的时候,艾莉曾对他说,她准备逃离讨厌的室友,搬进旅馆。他很惊讶:她怎么会想要每天付40到60美元的房租?这样太不合算了。艾莉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叫我从哪里凑出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去租公寓?”他这才明白,自己能把一个月房租控制在500美元以内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有2000美元:用1000美元支付第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200美元用于采购最初的日用杂货,还剩下800美元可作紧急之需。在贫穷的世界里,起始点的条件决定了一切。试想,如果没有那笔起头基金,如果没有舅公借给他的车、给他介绍周末工作,他还能在美国坚持这么久吗?

然而谁能想到,就是那意外的一跤,让现实彻底跌出了梦想的轨道,让沈鑫的美國淘金梦戛然而止,他现在真正是不名一文,连出门找工作需要的车费都没有,再过几天这种破旧的汽车旅馆也要把他扫地出门了。他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懊悔。

万般无奈之下,他给家里打电话,艰难诉说他的处境和想法:以他现有的教育背景及资历、能力,很难上升到更高的阶层,如果继续留在美国,大概永远只能在最底层挣扎,过这种虫蚁般的日子。

2018年2月沈鑫回国了。在离开美国前一天,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奥兰多市久负盛名的华特迪士尼乐园,当然不是进去游玩,只是在门口留了一张影。照片里,他做出象征胜利的V形手势,笑容灿烂。

编后:都说美国满地黄金,但实际上,美国的阶层固化已经相当严重。底层低学历人群很难再往上流动。此外,底层人们的收入更是相当低,养活自己都非常困难。有梦想是好的,但现实往往也是残酷的。这就是真实的美国梦!

编辑平凡

猜你喜欢
舅公艾莉海鸟
世界上最大的海鸟
做石匠活
艾莉的烦恼
了不起的舅公
哑巴舅公
丢失的皮鞋
迈出第一步
海鸟遇上恶房东
海滨城市寻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