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朗·奥兹诗歌研究述评

2018-05-14 16:40张冬颖
外国语文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奥兹

内容摘要:莎朗·奥兹(Sharon Olds, 1942-)是美国当代颇具影响力的女诗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至今创作诗集十余部,其中,诗集《死者与生者》获1984年美国图书评论界奖,诗集《雄鹿之跃》获2012年T. S. 艾略特诗歌奖和2013年普利策诗歌奖。本文从多个视角梳理了国内外奥兹诗歌研究的历史及现状。国外的奥兹诗歌研究在过去三十年间蓬勃发展,但对奥兹的新近作品关注较少,缺乏对奥兹诗歌作为当代自白诗的整体性观照;而国内关于奥兹诗歌的研究刚刚起步,仅有少量评论和译介,存在较大的研究潜力和探索空间。

关键词:莎朗·奥兹;美国当代诗歌;后自白派诗歌

基金项目:本文是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后期资助项目“方言化言说:美国当代诗歌批评”(16JHQ048)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莎朗·奥兹自白诗学研究”(CCNU17A03029)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张冬颖,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公外系讲师,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博士在读,主要从事美国诗歌研究。

Abstract: Sharon Olds (1942- ) is an influential American female poet. Since 1970s and 1980s, Olds has created over 10 poetry collections, among which The Dead and the Living won the 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 in 1984, and Stags Leap won T. S. Eliot Prize for Poetry in 2012 as well as the Pulitzer Prize for Poetry in 2013. This article reviews the studies on Sharon Oldss poetry at home and abroad. The last three decades have witnessed the proliferation of the studies on Olds and her poetry abroad, but more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Oldss latest works and to her works as part of the confessional tradition in American poetry. Sharon Olds and her poetry has been introduced to China only a few years ago. With only a few critical articles and some poetry translation currently, there is still great potentiality for further studies on Oldss poetry.

Key Words: Sharon Olds;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Post-Confessional Poetry

Author: Zhang Dongying is lecturer as well as PhD candidate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Her major academic interest is in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Email: lemonazhang@foxmail.com

莎朗·奥兹(Sharon Olds, 1942- )是美国当代颇具影响力的女诗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至今创作诗集十余部。①其处女作《撒旦说》即获1981年旧金山诗歌中心奖(The San Francisco Poetry Center Award),《死者与生者》获1984年美国图书评论界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雄鹿之跃》获2012年T. S. 艾略特诗歌奖(T. S. Eliot Prize for Poetry)和2013年普利策诗歌奖(Pulitzer Prize for Poetry)。奥兹的诗作被收入一百多种选集,部分作品被译成七种语言在其他国家出版。她本人于2006-2012年任美国诗歌学会理事,于2015年当选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

奥兹的诗歌创作承袭并超越美国自白诗歌传统,将对自我的关注置于诗歌的中心,将诗歌主题植根于“我”的日常生活,涉及身体欲望、童年创伤、两性关系、家庭暴力等,大胆暴露个体真实的身体及情感体验,以奇崛而跳跃的意象、极富张力的节奏、平实而冷峻的语言审视美国当代中产阶级白人女性生活。同时,她在诗歌中将个人及家庭的私密场域与外部世界的公共场域并置,在剖白自我生命本质的同时,不忘关照美国社会乃至全球范围内与“我”看似无关实则内在相连的其他个体,使之与“我”的生活暗相映照,以普世主义的情怀关注人类的共同命运。现任美国诗歌学会主席马克·多迪(Mark Doty)评价其诗歌“极富勇气与德性智慧,坚定地探求个人体验”,具有“非凡的力量”。②鉴于奥兹在当代美国诗坛中重要的诗学地位和独特的创作风格,对其诗歌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本文梳理了国内外莎朗·奥兹诗歌研究的历史和现状,回溯了过去三十多年来奥兹研究的发展历程。在国外研究方面,主要从国外学者集中关注的奥兹诗歌里所呈现的身体与欲望、家庭与性别、创伤与暴力等多个主题视角以及奥兹与诗歌传统的关系视角梳理了国外的研究成果。虽然国外奥兹诗歌研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但对奥兹的新近作品关注较少;奥兹的诗歌可归入自白诗一类,但国外的研究缺乏对奥兹诗歌作为当代自白诗的整体性观照。同时,本文简要回顾了国内刚刚起步的奧兹诗歌研究,明确了未来研究的可行方向和探索空间。

莎朗·奥兹于1980年出版的第一部诗集《撒旦说》一经面世便备受关注。美国诗歌学会杂志《诗刊》(Poetry)认为这部处女作具有“坚定的自传性”,“可信而感人”,它以主题变化而分章的形式凸显出了主题(Mueller 171-172)。1983年出版的第二部诗集《死者与生者》获得了更多好评。《诗刊》、《艾奥瓦评论》(The Iowa Review)、《美国诗歌评论》(The American Poetry Review)《洛杉矶时报书评》(Los Angeles Times Book Review)以及《纽约时报书评》(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等纷纷给予高度评价。包括《美国诗歌评论》在内的多家评论文章认为奥兹明显受到普拉斯等自白派诗人的影响,其诗歌形式更简约、明快,自成风格。在这部诗集中,她把个人的童年创伤与历史事件相勾连,在两者间自如地类比、跳跃,“和普拉斯发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呐喊不同”,奥兹的自白是“自持的、幽默的,甚至不乏喜剧效果”(Kinzie 41)。这是最早有评论者将奥兹与自白派诗人相联系。随后,《金色密室》(1987)和《父亲》(1992)等诗集相继问世, 《二战后美国诗人:系列三》(American Poets since World War II: Third Series)(1992)收入关于莎朗·奥兹本人的介绍以及对前几部诗集的详细分析,其他一些重要诗歌选集也收入部分奥兹代表作,奥兹作为当代重要的女诗人更加正式地进入学术研究视野。自此,学界对奥兹的关注开始升温,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现了多篇期刊文章和8篇章节内容涉及奥兹诗歌的博士论文,其中期刊文章多聚焦于奥兹某些代表诗歌的文本分析,如《阐释者》(The Explicator)杂志的的几篇文章对奥兹的《无爱之性》(“Sex Without Love”)和《死后的父亲对我说》(“My Father Speaks to Me from the Dead”)等诗歌的分析,几篇有代表性的博士论文多从女性主义、性别研究、身体研究等视角把奥兹作为当代诗人或作家群的一员,透视美国当代诗歌特别是女性诗歌中的母性实践、父女关系、性别展演、身体书写、家庭意象等。

进入本世纪后,奥兹诗歌研究迅速发展,2000年出现了第一篇以奥兹诗歌为专门研究对象的博士论文,玛丽·雷恩(Mary Lane)的《“我会讲述你们的故事”:莎朗·奥兹的辩证诗歌》(“And I Will Tell About It”: The Dialectical Poetry of Sharon Olds)。随后的十年,对奥兹诗歌的探讨出现在更多期刊文章和多部论著的章节当中。受西方文学批评身体转向的影响,在此期间的评述更多侧重于从身体视角探讨奥兹诗歌;同时,评论者把奥兹与更多前輩诗人相比较,如狄金森(Emily Dickenson)、塞克斯顿(Anne Sexton)、毕晓普(Elizabeth Bishop)、里奇(Adrienne Rich)、格吕克(Louise Glück)等,试图把她纳入更悠远的文学传统之中。虽然诗歌在当今美国大众阅读中的地位相对边缘化,受众数量无法跟小说相比,但奥兹的诗作在美国普通民众中的受欢迎程度却与日俱增,其诗集成为当代诗歌中少有的畅销作品。与此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读者熟悉这位大胆描写身体经验、以反战姿态拒绝前第一夫人劳拉·布什(Laura Bush)邀请的女诗人,她的作品在学界也产生了一定争议。威廉·罗根(William Logan)认为奥兹诗歌过多地袒露私人生活,流于自恋和浮浅(Logan 315)。亚当·科尔希(Adam Kirsch)甚至称奥兹是爱出风头的“暴露狂”,认为她诗歌中大胆的身体描写卷入了“生物学与神学的战争”,是对神学的“亵渎”(Kirsch 38-39)。虽有争议与批评之声,但多数评论者肯定了奥兹诗歌的闪光之处。托尼·霍格兰德(Tony Hoagland)在2009年的《美国诗歌评论》上以“莎朗·奥兹的无拘发展”(“The Unarrestable Development of Sharon Olds”)为题总结了奥兹多年来的创作轨迹,认为她“为美国诗歌赢得了读者”(Hoagland 9),对她诗歌创作的真诚和果敢给予了高度评价。2012-2013年,奥兹的第九部诗集《雄鹿之跃》获普利策诗歌奖和T. S.艾略特诗歌奖双项大奖之后,其诗歌创作引起了学界更热烈的关注。2016年出现了第一部奥兹诗歌研究的专著——拉塞尔·布里基(Russell Brickey)撰写的《理解莎朗·奥兹》(Understanding Sharon Olds)。布里基将奥兹置于从自白派到后自白派一脉相承的文学传统之中,以诗中呈现的家庭成员和历史图景为切入点,全面分析了奥兹诗歌中呈现的记忆、父权、母性、身体、性、暴力等问题,为奥兹诗歌研究的发展迈出了重要一步。

除这部专著外,国外关于奥兹的研究从1980年至今已有近10多部专著、编著中完整章节的研究,20多篇重要期刊论文,50多篇书评,50多则短评,10多篇访谈,以及ProQuest数据库中检索到的以奥兹诗歌为主要研究对象或章节内容涉及奥兹诗歌的博士论文18篇。在美国当代在世的诗人中间,奥兹研究的数量是比较可观的。总体来说,这些研究成果主要从以下几种视角来探讨奥兹诗歌:

(一)身体与欲望

在评论集《否定的能力:美国当代诗歌》(Negative Capability: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中,琳达·格里吉森(Linda Gregerson)评价奥兹诗集《死者与生者》时称,“身体是奥兹的信条,是其诗歌隐喻取之不竭的源泉”;她认为奥兹以鉴赏家的视角呈现感官意象,就像一个漂亮女人在摄影师的镜头前展现自己一样自如(Gregerson 36)。

奥兹的诗歌蕴含丰富的身体意象和身体经验的描写,许多评论者从身体视角解读她的作品,并将其置于心理学、文化研究、生态女性主义等多种理论视阈中,聚焦于奥兹诗歌与当代社会文化语境的互动。黛布拉·兰朵(Deborah Landau)的博士论文《快乐与痛苦:美国当代身体诗歌》(Pleasures and Pains: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of the Body)(1995)用专门一章从三个侧面探讨了奥兹的身体诗学,即身体作为自我探索的手段,作为展演家庭心理剧的方式,和作为理解社会政治结构的媒介,奥兹的诗歌否定了孤立地将身体物化或意念化的可能。克里斯汀·林格伦(Kristin Lindgren)在《寓生于死:莎朗·奥兹的<父亲>和身体诗学》(“Birthing Death: Sharon Oldss The Father and the Poetics of the Body”)(2000)一文中阐释了奥兹如何运用零距离的身体描写僭越距离化和美化将死身体的文化符码,挑战了文学中书写死亡的传统模式(Lindgren 260-261)。在《身体的河流:美国女性(后)自白生态诗中流动性作为生殖隐喻》(“Rivers of the Body: Fluidity as a Reproductive Metaphor in American Feminist (Post)Confessional Ecopoetry”)(2013)一文中,坦弗·唐克(Tanfer Tunc)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关注奥兹诗歌中女性身体经验与自然意象的并置,分析这种并置如何解构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边缘化并赋予女性权利的可能(Tunc 131-134)。《在魔鬼的聚会舞蹈:诗歌、政治、情欲评论集》(Dancing at the Devil's Party: Essays on Poetry, Politics and the Erotic)一书中,诗人艾丽西亚·奥斯特莱克(Alicia Ostriker)驳斥了一些批评者对奥兹诗歌中情欲书写的口诛笔伐,分析了奥兹诗歌中的情欲话语如何以一种显性方式向毕晓普诗歌中隐性的情欲话语认同(Ostriker 47-51)。

(二)家庭与性别

奥兹诗歌研究的另一主要切入点是其诗歌呈现的家庭形态和家庭关系,特别是父女关系。布莱恩·迪伦(Brian Dillon)的论文《“从来未曾拥有,我不能将你放手”:莎朗·奥兹的父女关系诗歌》(“‘Never Having Had You, I Cannot Let You Go: Sharon Oldss Poems of a Fa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1993)将奥兹诗歌中的父女关系与自白派诗歌中的父女关系作对比,挖掘奥兹的诗学观。迪伦认为,奥兹为了不被贴上“自白派”的标签,着力在更大的历史语境中讲述家庭关系,既不完全向自白派认同,又不脱离自白传统;她的自白是适度的,因为过度的自白会有损诗歌的美学形式(Dillon 113-114)。同时,很多评论者从性别视角分析奥兹诗歌中的母亲形象、母性书写、性别展演等问题,力求在更广阔的女性文学传统中定位奥兹的诗歌。在论文集《文本中的母亲/母亲的文本:当代女性文学中的母性》(Textual Mothers/ Maternal Texts: Motherhood in Contemporary Womens Literatures)中,丽塔·琼斯(Rita Jones)认为奥兹所描绘的母亲形象打破了传统的性与母性的二元对立,把性感女性的形象与充满爱的母性形象融合为一体,重构了二十世纪晚期美国文学中的母亲形象(Jones 241)。论文集《这样的生育:美国女性书写中的怀孕与生产》(This Giving Birth: Pregnancy and Childbirth in American Womens Writing)中,艾伦·埃基罗斯(Ellen Argyros)认为,奥兹把女性的生产描绘成具有英雄气概的行为,改写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定义,潜入由男性诗人们构建的文学经典,甚至对布鲁姆式的“影响的焦虑”构成反讽(Argyros 148);在同一论文集中,苏珊·麦克卡勒姆-威特科姆(Susan MacCallum-Whitcomb)梳理了母性书写的文学传统,认为奥兹是始自布拉德斯特里特(Anne Bradstreet)的母性书写文学传统的一环,这一传统中父亲角色不断弱化,在奥兹的某些诗歌里,父亲角色甚至完全缺失,而母性力量得以高度彰显(MacCallum-Whitcomb 49)。艾莉森·卡明斯(Allison Cummings)的博士论文《“性别跃然纸上”:美国诗歌运动中的女性,1975-1995》(“The Gender on Paper”: Women in American Poetry Movements, 1975-1995)(1995)和凯瑟琳·佩里(Katherine Perry)的博士论文《“性别跃然纸上”:1650年至今美国女性诗歌中的性别展演》(“Gender on Paper”: Gender Performances in American Women's Poetry, 1650-Present)(2007)分别关注了奥兹诗歌中的女性主体和女性展演。后者运用克里斯蒂娃和巴特勒的理论,分析奥兹如何通过在男性化诗歌语言和女性化诗歌语言之间穿梭自如,来揭示性别的展演性并提出质疑。

(三)创伤与暴力

有部分学者以创伤记忆、暴力书写为对象研究奥兹诗歌。安妮·基弗(Anne Keefe)在《“他们把我绑起来的那天”:莎朗·奥兹作品中的连续回返、惩罚和回忆的现象学》(“ ‘The Day They Tied Me Up: Serial Return, Punishment, and the Phenomenology of Memory in the Work of Sharon Olds”)(2015)中,在梅洛庞蒂现象学的理论框架下探讨奥兹诗歌中的家庭创伤记忆,对创伤记忆的连续回返,在诗歌形式上表现为诗歌之间、章节之间、诗集之间的互文关系,在内容上每一次回返都是对家庭创伤的重新体验和对记忆的修改(Keefe 260)。卡特里娜·娜奥米(Katrina Naomi)在她的博士论文《文雅之外:莎朗·奥兹、帕斯卡尔·帕蒂、彼得·莱德格罗夫和罗宾·罗伯特森诗歌中的暴力》(Beyond Gentility: Violence in the Poetry of Sharon Olds, Pascale Petit, Peter Redgrove and Robin Robertson)中,用专门章节探讨了奥兹诗歌中的暴力主题,包括家庭暴力、性暴力、种族暴力等,在冷峻凝视暴力的同时,诗中呈现出言说者对暴力受害者的巨大共情,以及言说者作为家庭暴力的承受者对历史灾难中、社会犯罪中的受害者的身份认同,其诗歌在此意义上是一种行动主义的政治表达。拉塞尔·布里基(Russell Brickey)于2016年出版的专著《理解莎朗·奥兹》(Understanding Sharon Olds)也特别探讨了奥兹诗歌中的暴力问题。他认为,《死者与生者》、《金色密室》和《一个秘密》三部诗集中,每部诗集第一章的系列诗歌最显性的主题都是暴力。诗歌的言说者或是凝视历史照片中战争受害者、或是直面纪录影像中的施暴者与受害者,以全知视角描写在暴力侵害或威慑下的普通人形象,细腻地呈现了言说者与受害者的深度共情以及对暴力的抗诉(Brickey 109)。

(四)奥兹与诗歌传统

乔治·奥尔(George Orr)在《哥伦比亚美国诗歌史》(The Columbia Poetry of American Poetry)(1993)中梳理了美国自白诗歌发展的三个不同代际,并把奥兹列为与比达特(Frank Bidart)和格吕克并列的第三代“后自白派”诗人,对比分析奥兹与前两个代际的自白诗人的传承关系以及与同代自白诗人的异同(Orr 653)。奥兹与美国诗歌传统的关系、诗歌传统对奥兹的影响以及如何在美国诗歌传统中定位奥兹的创作是研究奥兹诗歌不容忽视的问题。除该问题已在上述三个研究视角的陈述中屡次被提及外,当代著名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Joyce Carol Oates)称狄金森、普拉斯、塞克斯顿等为奥兹的“姊妹诗人”(Oates 322),可见前辈诗人对奥兹的重要影响。首先,若追溯美国女性诗歌传统,无可避免地要回到狄金森。《惩罚与诗歌:艾米丽·狄金森与莎朗·奥兹的分享》(“Punishment and Poetry- Emily Dickinson Shares with Sharon Olds”)一文分析了奥兹如何通过诗中“桌子”“椅子”的转喻以及对于儿时所受惩罚的叙述间接地向狄金森致敬,认为“两位诗人都重视内在体验”,都相信“没有自我的存在,外在世界无法描绘”(Mills 4)。虽然奥兹本人在访谈中极力否认受到自白派诗人的影响,但难以否认的是其诗歌风格、叙事模式等的确有自白派的影子。于是,许多评论者将奥兹与自白派诗人相比较,进行相关的影响研究。专著《乱伦想象:塞克斯顿、普拉斯、里奇和奥茲诗歌中的爹爹》(Imagining Incest: Sexton, Plath, Rich and Olds on Life with Daddy)探讨了在这些自白派或后自白派诗人笔下女儿与父亲亲近又疏远的关系,奥兹笔下的父女关系想象以自我赋权的积极方式回应了自白派诗人笔下女儿作为受害者的单一呈现(Swiontkowski 109)。这一类评论的代表还有威廉·巴克利(William K. Buckley)主编的《普拉斯》(Plath)一书中专门章节对普拉斯和奥兹诗歌的对比,苏珊娜·玛特森(Suzanne Matson)的论文《与父亲对话:艾德里安·里奇和莎朗·奥兹诗歌中的政治和神话挪用》(“Talking to Our Father: The Political and Mythical Appropriations of Adrienne Rich and Sharon Olds”)对奥兹和自白派关系的论述。另外,也有学者把奥兹纳入自白派之外更广阔的文学传统中,除上述“家庭与性别”视角的研究评述中提及的卡明斯和佩里的博士论文把奥兹归入女性诗歌或诗歌运动的一员外,卡桑德拉·桑特(Cassandra Zandt)的博士论文《鬼魂书写:H.D.、西尔维娅·普拉斯和莎朗·奥兹对挽歌文学的变形》(Ghost Writing: The Transformation of Elegiac Literature in H.D., Sylvia Plath, and Sharon Olds)把奥兹置于挽歌文学传统的源流中,分析其诗歌对传统挽歌文学形式的改写和创新;此类研究还有拉比娅·哈启马(Rabia Malaika Hakima)的博士论文《弗朗西斯·哈珀、艾米丽·狄金森、瓦萨·米勒和莎朗奥兹诗歌中的基督教神学女性主义》(Not a Prayer except Ourselves- Christian Theological Feminism in the Poetry of Frances Harper, Emily Dickinson, Vassar Miller, and Sharon Olds)以及拉塞尔·布里基的博士论文《美国诗歌中的黑暗崇高:从坡到核威慑时代》(The Dark Sublime in American Poetry: From Poe to the Bomb)以及前述的艾丽西亚·奥斯特莱克(Alicia Ostriker)对比奥兹与毕晓普的评论文章等;此类研究也涉及奥兹与当代诗人的对比,如海伦·法里西(Helen Farish)的《露易丝·格吕克和莎朗·奥兹诗歌中介入的肉体和对完整生命的追寻》(“The Interfering Flesh and the Search for the Full Life in the Poetry of Louise Gluck and Sharon Olds”)等。

相比国外的研究,中国的奥兹研究刚刚起步,仅译介了奥兹的少量代表作品和笼统介绍了奥兹及其创作。在中国知网上以“莎朗·奥兹”(Sharon Olds)的中英文为关键词搜索,只有3篇关于奥兹及其作品的引介性文章,3篇关于奥兹获奖的文学动态,5篇诗歌翻译,及几篇在论述中提及奥兹的文章;此外只有个别介绍性文章、访谈和少量诗歌翻译散见于网络。

其中,倪志娟的《生活的X光片》(2010)是国内较早引介奥兹的期刊文章,初步介绍了奥兹诗歌的常见主题和语言风格,认为奥兹借个人题材创作了具有普遍意义的诗篇(112-113)。远洋的《莎朗·奥兹诗歌中的性与爱》(2014)较全面地介绍了奥兹的创作,主要以奥兹的获奖诗集《雄鹿之跃》为例分析了奥兹创作的基本特征,认为奥兹继承了惠特曼颂扬身体的传统,其诗作从肉身经验上升至对人性的追问,拓展和丰富了诗歌的美学疆域(98-100)。孙立恒的《“见证诗歌”:21世纪美国诗歌发展新趋势》(2017)在探讨见证诗歌的艺术策略时提及奥兹关于9/11事件的诗作,把奥兹的部分作品归入见证诗歌的发展趋势中(175)。

综上所述,国外的奥兹诗歌研究在三十年前随着诗人地位的凸显而起步,在最近二十年有了迅速发展,最近五至十年更现生机,呈现出批评视角多元、与美国当代其他诗人及作品的研究相互交叠,向美国文学传统的纵深挺近的立体态势。但与此同时,仍存在某些不足和较大的研究空间。国外学界多集中于探讨奥兹较早的作品上,新近作品如《雄鹿之跃》和《颂歌》尚待挖掘;对奥兹诗歌涉及的某些基本概念如自我、自白等及相关诗学和文化观念缺乏深入而系统的研究,而这些恰恰是奥兹诗学思想中的关键问题。奥兹被一些评论者归入“后自白派”,其诗歌从形式和内容上都有丰富的自白元素,被视为自白诗。虽然国外有部分研究试图把奥兹纳入美国诗歌传统中并与前辈自白派诗人从不同方面对比,但缺乏对奥兹自白诗的整体性关照。另外,奥兹诗歌在其他方面也有较大的研究潜力,比如诗歌中的音乐性、宗教色彩、个人与集体记忆、与当代诗人的互动和对话等等,都是其诗歌中颇具特色但研究尚未深入的地方。

三十年来国外奥兹研究的蓬勃发展与国内的研究现状形成鲜明反差,究其原因,首先是国内学界对美国当代诗歌、主要诗人及其作品等关注较少,与当下美国诗坛及诗歌学界的沟通交流不足,其次是国内的文学批评对小说研究热衷而对其他文类研究相对冷落,国内的美国诗歌研究仍更多停留在对经典诗人及其作品的关注上,对美国当代诗歌的研究缺乏深入、持久、系统化的关照,无论从研究的范围和深度,还是从研究成果的数量和水平上看,都无法与美国当代诗歌的发展和所取得的最新成就相称。奥兹作为美国当代享有重要地位的诗人,其诗作具有独特的研究意义,有许多值得深入研究的议题,应受到更多关注,现阶段国内关于奥兹的研究刚刚起步,恰恰给学界留下不可忽视的探索空间。

注释【Notes】

①奥兹已创作的十部诗集为《撒旦说》(Satan Says, 1980),《死者与生者》(The Dead and the Living, 1983),《金色密室》(The Gold Cell, 1987),《父亲》(The Father, 1992),《源泉》(The Wellspring, 1995),《血、锡、草》(Blood, Tin, Straw, 1999),《未打扫的房间》(The Unswept Room, 2002),《一個秘密》(One Secret Thing, 2008),《雄鹿之跃》(Stags Leap, 2012)和《颂歌》(Odes, 2016)。

②See “Sharon Olds.” Poets.org. Academy of American Po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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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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