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瑶
内容提要:《张深之正北西厢秘本》插图是陈洪绶根据王实甫《西厢记》文本所创作的叙事性插图。其插图的叙事性一方面体现在插图对文本内容的解释与说明上,另一方面画家在绘制插图过程中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所感所思暗寓其中,由此形成了插图叙事的双重语境。本文从《张深之正北西厢秘本》插图的卷首绘像、情景设置以及“情景交融”式的隐喻叙事三方面来分析插图的叙事语言,进一步阐明其价值所在。
关键词:陈洪绶;《西厢记》;插图;文本;叙事语言
中国道家哲学曾说:“言不尽意,立象以尽意。”语言在表情达意方面有一定的局限性,从而借助“象”这一范畴来表达圣人的意念。虽然这里所说的“象”并不能简单地称为图像、形象或语象,但是它们都属于“象”的范畴。从学理层面上来说,在图像媒介高度发达的当今,图像在传播媒介中起到了更为关键的表意作用。因此,在研究《张深之正北西厢秘本》(以下简称“《张本西厢》”)插图叙事语言的过程中,主要涉及的是语言和图像的关系问题,通过对二者关系的考察,进而阐述《张本西厢》插图的内容、形式与文本的关系。
一、精妙传神的卷首绘像
卷首绘像是戏曲插图重点表现内容之一,一方面由于卷首的莺莺图像是与读者第一次“会面”,另一方面由于卷首图绘制的成功与否关系到书籍的价值,因此画家在人物图像选取上会仔细斟酌。张生眼中的莺莺是一位“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的端庄女性。而陈洪绶画笔下的莺莺手持玉环,眉宇微蹙,头大身纤,画家对莺莺发髻及服装的精细刻画,无不彰显了莺莺高贵的相府之女身份。西方学者伊格在分析插图的角色功能时加以区分的“文档式”插图与“装饰性”插图,其实说的正是插图对“文”的装饰与依附。从这一角度分析,陈洪绶笔下的莺莺像正是依托于“文”,是“文”之具体化。它作为卷首绘像,发挥了其“引人注目”的作用,“图”与“文”相辅相成,互为依托,形成图文互仿的叙事格局。通过画家细微的表情刻画和对莺莺外在装饰的精细描绘,文本中叙述的这样一位高贵典雅的女性形象呼之欲出。
二、富有“孕育性”的插图场景选择
“孕育性”一词是由莱辛在《拉奥孔》中所提出。他认为,绘画“要选择最富于孕育性的那一顷刻,使得前前后后都可以从这一顷刻中得到最清楚的理解”。那什么是“孕育性的顷刻”?莱辛认为“这一‘顷刻应位于情绪‘顶点之前,或之后。因为‘到了顶点就到了止境,眼睛就不能朝更远的地方去看,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通过对《张本西厢》插图的考察,不难发现,选取“富于孕育性”场景这一原则在插图的创作中也得到了遵守,插图与文本的结合更增强了文学的艺术魅力。《目成》中画家选取了以持幡幢铃铎的三位僧人为首,张君瑞、老夫人、莺莺和红娘紧随其后走向佛殿的行列场景,而未有“斋坛闹会”这一情节。画家选择的是整个队伍行进状态的场面,借众僧持法器的动作来提示故事的发生地,随后的张生和莺莺等三人则道出了故事的经过,画家借这一“孕育性的时刻”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更为精妙的是,在构图上,画家将人物置于前景,借人物的相對位置提示画面空间的深度,拓展了画面的空间感。不仅《目成》一图的场景有此运用,画家在《解围》和《窥简》中也同样选取了“最富孕育性”的场景进行描绘。因此,插图往往会选择靠近顶点的某一刻,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获得了极佳的审美艺术效果。
三、“情景交融”式的隐喻叙事
情景交融的艺术手法不仅是文学中常用到的写作方法,在戏曲插图中,画家同样注重对环境的营造,并且借助环境来烘托人物的心境,营造出浓郁的诗情画意。隐喻叙事本质上是画家对戏曲文本的再创作,利用具有象征寓意的事物来影射人物的心理特征。在《窥简》中,画家借助一扇屏风,同时借助红娘偷窥的视角展现出莺莺“人前假面,人后真情”的一面。屏风在绘画语境中到底有何功能和意义?巫鸿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论证,他认为“作为一种准建筑形式……屏风图像成为一幅幅‘画中画,实施着为画中人物赋予个性的隐喻功能”。由此认知出发,画家陈洪绶借助屏风这一媒材恰恰是为了影射人物心理,达到情景交融的状态。画家以春夏秋冬四景的屏风暗示莺莺和张生从相识前到相爱后的过程。他将不同时期的物品放到同一空间中,超越了时间的空间,说明他只在乎表现自己的体验世界。但是在《西厢》文本中并无体现屏风的内容,陈洪绶以自己独特的审美构思和艺术构想对文本进行再创造。这种隐喻形式的叙事方式逐渐摆脱对文本的模仿,以一种独立的形式来表达画家更深层次的理解。
四、结论
陈洪绶所作《张本西厢》插图图像的出现,在一定意义上使文字叙述的人物形象、动态表现、事件情节都有了具象的呈现。可以说,文字的线性叙事和图像的空间叙事相结合的叙事手法使戏曲作品的表意空间得到了有力的延展。文本与“文之辅”的图像形成互文关系,二者具有相互取长补短的互补功能。这些学者都从不同层面认识到了图像和文字之间具有互补之关系,因此,戏曲插图的叙事必须依靠文本进行,同时插图作者有时也会对文本进行再创作和对文字的补足。陈洪绶的《张本西厢》插图依托于文本进行叙事,但是又在不脱离文本叙事的基础上再创作,隐喻性地把自己对文本的理解增添于画面上,图与文相互映照、互补,由此而形成了“图文一体”的叙事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