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与北京居民的休闲生活

2018-05-14 17:43张勃
关键词:休闲庙会寺庙

[摘要](中)摘要北京宗教文化发达,寺庙众多。近代之前,作为平时游览和游憩之地、岁时节日休闲娱乐的重要活动场所以及一般庙会的缘起与核心活动场域,寺庙在北京居民的休闲生活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当下,由于现代休闲娱乐方式的变化和各种休闲娱乐空间的建设与发展,寺庙的作用有所下降,但仍然重要。当今的北京,要保护好历史文化名城这张金名片,要建设成为和谐宜居之都、先进文化之都,需要保护好现存的寺庙,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是珍贵的文化遗产。与此同时,寺庙也要积极融入新的时代,服务于首都建设和民众的美好生活。为北京居民提供更有品味更高质量的休闲方式和休闲空间,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关键词](中)关键词寺庙;庙会;北京;休闲

[中图分类号](中)中图分类号K9287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

16724917(2018)01005311

正文

一级标题前言

休闲,是“从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的外在压力下解脱出来的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它使个体能够以自己所喜爱的、本能地感到有价值的方式,在内心之爱的驱动下行动,并为信仰提供一个基础”。[1]休闲是人存在过程的一部分,早在2000多年前,孔子就道出了休闲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当他的学生子贡去观看腊祭活动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国之人皆若狂”时,孔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百日之劳,一日之乐,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驰,文武弗能;驰而不张,文武弗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2]

中国有着漫长的休闲娱乐发展史,休闲活动普遍存在于士农工商各个阶层,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富有中国特色的休闲文化,并呈现出较大的时代性、地方性和阶层性。寺庙是宗教神职人员与信众用于祭祀、修行或举行各种宗教信仰活动的场所,在中国传统社会也是休闲活动的重要场所。在当前的休闲生活中,寺庙仍然发挥一定作用。

关于北京寺庙与居民生活的关系,已有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如韩书瑞的《北京的寺庙与城市生活:1400—1900》,围绕以寺庙为中心的宗教信仰活动分析了500年的北京城市社会,对明清时期的寺庙与北京居民的休闲娱乐生活多有涉及;又如吴承忠、韩光辉、舒时光、宋军等关于元明清时期北京休闲文化景观与游览型寺庙的研究,以及习五一关于近代以来北京庙会的研究等。[3]本文集中对历史时期和当代社会寺庙与北京居民休闲生活的关系进行探讨,从休闲生活的角度观察寺庙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一级标题一、北京寺庙的修建

北京地区宗教文化发达,早在北魏时期,幽州即是“佛教聚兴地区之一,幽州文化中带有较浓厚的佛教色彩”。[4]而东汉末期道教也已传入北京地区,辽金以来,北京成为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同时也成为国家的宗教信仰中心。所谓“僧居佛寺,冠于北方”。当时佛教寺院数量众多,至元年间《大都重修昭觉禅寺》碑记云:

辽自有国以来,崇奉大雄氏之教,陈法供,祈景福者无时无之,侯王贵宗倾赀竭产,范金镂玉,以寓晨夕之敬,惟恐其后。以故绀修之园,金布之地,宝坊华宇,遍于燕蓟之间。其魁杰伟丽之观为天下甲。[5]

信仰佛教的人上自皇帝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在在有之。他们形成诸多会社组织,举办多种佛事活动。辽代所立《重修范阳白带山云居寺碑》文云:

风俗以四月八日,共庆佛生。凡水之滨,山之下,不远百里,仅有万家,预馈供粮,号为义仓。是时也,香车宝马,藻野缛川,灵木神草,赩赫芊绵,从平地至于绝巅,杂沓驾肩,自天子达于庶人,归依福田……[6]

这里所载人们不远百里,在四月八日共同到云居寺“共庆佛生”,足见参与佛事活动之热情。辽朝除了佛教兴盛,道教也有生存的空间。《辽史·地理志》载:南京(燕京)“坊市、廨舍、寺观,盖不胜书”。

这种情形到了金朝之后仍然延续,所谓“都城之内,招提兰若如棋布星列,无虑数百,其大者三十有六焉”[7]。金朝佛教道教同重,所以道教場所得到较大发展,天长观、玉虚观、玄真观、五华观等得以重修或新建。

元明清时期,北京成为大一统王朝的首都,历代皇帝都十分重视宗教的作用。元代几乎每个皇帝即位都要修建一座庙,明代建寺造庙更成风气,据《大明会典》记载,自太祖立国,至宪宗成化十七年(1481年),仅京城内外敕赐寺观已至639所。据何孝荣统计,明代北京有名可数的佛教寺庙为810所左右。[8]清朝的宗教场所也有所增建。清代道光年间以后,随着西方列强的相继入侵,国势日渐衰落,加上战争(尤其太平天国起义)、西方文化的冲击以及“庙产兴学”风潮等的影响,佛教、道教、民间信仰式微,尽管如此,截止1929年,北京城内有文献档案记载或建筑基址的宗教信仰活动场所仍然多达1631所。[9]

一级标题二、寺庙与近代以前北京居民的休闲生活

遍布在北京地区的寺庙,规模有大有小,既有敕建,也有私建,它们是北京居民宗教信仰活动的当然场所,同时也是他们的重要休闲之地,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二级标题(一)作为平时游览和游憩之地

自古名山僧占多。北京的寺庙许多建在山林和风景优美之处,随形依势构建庭园,本身成为风景胜地的有机组成部分;有些则讲究布局和造景,或植以树木花卉,或叠以山石,或导以泉流,巧妙利用空间,修建台榭亭池,以达到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效果,兼以地近神佛,具有自己的人文特色,往往成为游览型寺庙,即“在宗教节日以外的时间里具有较强的观赏游览功能,不以所处山景、水景地为吸引力来源的寺庙”。[10]已有学者对明清时期的游览型寺庙进行过系统的研究,认为明代有游览型寺庙65处,包括崇国寺、龙华寺、千佛寺、大隆福寺、明因寺、法藏寺、报国寺、长椿寺、悯忠寺、韦公寺、天甯寺、石磴庵、双塔寺、鹫峰寺、白塔寺、极乐寺、真觉寺、万寿寺、双林寺、慈慧寺、摩诃庵、皇姑寺、慈寿寺、法云寺、碧云寺、卧佛寺、嘉禧寺、功德寺、大佛寺、通州燃灯佛塔、金刚寺、三圣庵、隆安寺、雀儿庵、玉岩寺、维摩庵、石佛废寺、广恩寺、观世音大士禅院、德胜关土城寺、月河梵院、正觉寺、仁寿寺、普济寺、真空寺、报恩寺、法藏庵、三元寺、广通寺、灵济宫、显灵宫、东岳庙、朝天宫、白云观、平谷延祥观柏、混元灵应宫、嘉兴观、正阳门关帝庙、火神庙、城隍庙、天坛北药王庙、帝王庙、巡河厂、海印寺(慈恩寺)。清代游览型寺庙有93所,其中清代新出现的为66所。[11]

游览寺庙,有时是一人独往,有时是与朋友结伴而行。明清时留下的大量诗作都显示了结伴游庙现象的普遍。如韩四维的《夏雨同文湛持诸公集金刚寺》、于慎行的《夏日同张洪阳憩龙华寺》、何景明的《同冯光禄登慈仁寺阁》等等,都是明证。

以寺庙为游览之地者,文人格外值得一提,很多时候他们到寺庙就是为了寻找一块安静之地,所谓“坐寻静处入僧家”,在寺庙中或看月,或闲坐,或与僧人聊天,或看僧人功课,或听梵音松涛,并从中感受生命的闲适与自由。余延吉的《游千佛寺》诗云:“城北天开选佛场,松涛声合梵音长。千层瓣涌毗卢座,万里函来舍利光。紫极有祥香出内,黄昏无爽课随堂。蒲团一息何年得,暂过僧房世虑忘。”诗人耳听松涛梵音,眼观毗卢座舍利光,又有香气扑鼻,从而在浓厚的宗教氛围中淡忘了世俗的担心和忧愁。“暂过僧房世虑忘”正是许多文人游览寺庙的目的。

文人们也会在寺庙中饮酒作乐,消夏避暑,同样获得心灵的愉悦。袁宏道的《崇国寺葡萄园同黄平倩诸君剧饮》和袁宗道的《夏日黄平倩邀饮崇国寺葡萄林》都用诗歌描写了他们在崇国寺葡萄林参加的一次聚会。这次聚会时值夏日,天上片片白云飘浮,地上葡萄叶绿果熟,蝉鸣阵阵,泉水淙淙,大家“依岸排绳床,禅玄入诙谑。煎葵带露烹,摘茶拣水瀹”。不过,此次活动令当事人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喝酒。在袁宗道的笔下,“拇陈分两曹,奋爪相掷搏。觥小罚已深,取钵代杯杓”。在袁宏道的笔下,“流水成醩醨,须鬓沾苔藓。侍立尽酲颠,不辨杯与盏”。大家喝得酣畅淋漓,十分尽兴,于是“三伏此中消,万卷束高阁”。“三伏此中消,万卷束高阁”中所蕴含的,正是一种闲适悠然的逍遥自在状态。

不过,以寺庙为游览之地者,绝不限于文人士子。以北京城内现存最古老的佛寺之一法源寺为例,寺多花木,素有“花之寺”的雅称,唐松宋柏和高大的银杏树巍然屹立,花中佳品则有海棠、牡丹、菊花、丁香等。花开时节,惊动京城,前来游观的人络绎不绝,清人黄景仁有《恼花篇时寓法源寺》诗云:“寺南不合花几树,闹春冠盖屯如蜂。遽令禅窟变尘衖,晓钟未打声隆隆。”又清代《竹枝词》也咏道:“悯忠寺里菊花开,招惹游人得得来。”这些令安静的寺庙变为热闹尘巷的游人,其身份应该是相当复杂的。

除了作为游览之地,由于许多寺庙是游览线路上的重要节点,有些还承担旅店的职能,清人李若虹《朝市丛载》就记载了当时北京有庙寓31处。这些寺庙遂成为游人的栖憩之所。比如明代的金刚寺,“背湖水,面曲巷”,“士大夫看莲北湖,来憩寺中,僧竟日迎送,接谭世事,折旋优娴,方内外无少差别”[12]30。龙华寺,明代成化三年锦衣卫指挥佥事万贵创建而成,宪宗亲自赐额曰“龙华寺”。寺的规模不大,但自有特色,“寺之规,必择方外贤者主方丈事。佛二六时之香灯,僧日中之粥饭,晨昏之钟鼓,二时之课诵,皆修洁,不间不爽也”[12]37。那时,龙华寺外有稻田千亩,南方游子常来这里,于朝暮钟鼓诵经声中,看稻田,闻稻香,安慰客居京城的乡愁。北方士人同样愿意在此小憩。于慎行《夏日同张洪阳憩龙华寺》诗云:“同过湖上寺,伏日坐清凉。……小借支公榻,于于午梦长。”就反映了这一点。

二级标题(二)作为岁时节日休闲娱乐的重要活动场所

岁时节日是在岁时基础上形成的具有特定民俗活动的非常时日,通过其“非常性”与常日区别开来,并获得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节日的非常性体现在名称的特殊性、在历法上所处位置的特殊性、活动的特殊性、活动空间的特殊性以及情感与体验的特殊性等方面。[13]北京的岁时节日数量较多,明末陆启浤的《北京岁华记》记载了当时北京的主要岁时节日有元旦、灯节、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阳、十月朔、冬至等。[14]到了清朝,这些节日依然在北京居民的生活里占据着重要地位。这可从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和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的记述中看得非常清楚。这些岁时节日的习俗活动十分丰富,其中许多是在户外进行,并具有明显的休闲娱乐性质,寺庙则是户外习俗活动展开的重要空间。

比如,正月元旦为岁首,是北京居民最重要的岁时节日,标志性时间在每年的正月初一,但一般从旧年腊月初八就拉开了序幕,一直到元宵节(灯节)后才结束。明代北京人十分重视新年伊始时到东岳庙烧香、赛放炮杖,到白塔寺绕塔。书载“岁元旦,士女绕塔,履屣相蹑,至灯市盛乃歇”。[12]69到了清朝,寺庙依然在元旦习俗活动中起着重要作用。正月初八日传说为诸星下界的日子,“观寺释道亦将施主檀越年命星庚记注,于是夕受香仪,代具纸疏云马,为坛而祭,习以为常”。又元旦期间人们多出去游玩:

如内城驯象所看象舞,自鸣钟听韶乐,曹公观演教势,白塔寺打秋千者,不一而足。至若皇城内,兔儿山,大光明殿,刘元塑元都圣境,金鳌玉栋桥头南望万善殿,北望五龙亭,承光殿下,昭景门东,睹宫阙之巍峨,见楼台之隐约,如登海外三山矣。[15]8

这里提到的曹公观、白塔寺、大光明殿、万善殿、承光殿等,均与宗教信仰有关。

“逛厂”更是京城居民元旦期间的重要活动。厂指厂甸,是以琉璃厂的十字街为中心,包括火神庙、土地庙、吕祖祠等多个寺庙和海王村在内的集市,方朔《厂肆诗》云:

都门当岁首,街衢多寂静,惟有琉璃厂外二里长,终朝车马时驰骋。厂东门,秦碑汉帖如云屯;厂西门,书籍笺素家家新。桥上杂技无不有,可嫌不见何戏惟喧声。抟土人物饰绣服,剪彩花卉安泥盆。纸鸢能作美人与甲士,儿童之马皆为灯。一沟两岸香车满,与人拥处惟余喘。未解来意亦何为,油壁珠帘趺至晚。寸土尽地皆黄金,火神庙前摊如星……[16]

厂甸,廛肆林立,百货云集,又有各种吃食,是北京居民新正游乐的胜地,火神庙、土地庙、吕祖祠则为其提供了重要的场所。

再如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节,“幽人韵士,赋诗唱和。春早时赏牡丹,惟天坛南北廊、永定门内张园及房山僧舍者最胜。”[15]14-15可见花朝节赏花也少不了到寺庙中去。

九月九日重阳节,有登高之俗,明代已经形成了相对固定的登高地点,“香山诸山,高山也;法藏寺,高塔也;顯灵宫、报国寺,高阁也”[12]69。可见寺庙的重要性。清代,寺庙依然是重阳节的重要活动空间。《燕京岁时记》载:

寺庙是传统社会北京居民的重要休闲空间,游庙和逛庙会是北京居民休闲生活的重要方式和内容,从个人角度而言,游庙和逛庙会则构成了个人休闲生活的重要部分。这可以从清末一位叫穆齐贤的镶蓝旗人那里得到证明。穆齐贤的日记《闲窗录梦》记载了自己及亲友衣食住行等生活细节,从中可见每年他与亲友去寺庙的状况。只可惜日记佚失较多,目前所见仅存道光九年(1829年)全年和道光八年、十年、十五年部分日记。据统计,仅道光八年正月至七月间,穆齐贤自己或与家人朋友一起去寺庙(庙会)的天数就达29天之多,其中还有一天就去三个寺庙的情况,涉及城内外寺庙10余个,详见表2。

穆齐贤及其亲友的寺庙行迹,鲜明地揭示出个人和家庭的休闲娱乐生活如何与寺庙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进入民国时期,现代意义上的公园、百货商场等公共场所在北京陆续建成开放,传统宗教文化总体上呈衰退之势,但是北京的庙会依然盛行。根据王秉成等人的调查,20世纪40年代,每月开三次的寺庙有5个,即土地庙、花市集、白塔寺、护国寺、隆福寺,与之前不同的是开庙时间变成了以国历(阳历)为依据;每月开两次的寺庙有11个,即吕祖观、吕祖阁、吕祖祠、南药王庙、东药王庙、北药王庙、东岳庙、九天宫、十八狱、关帝庙和财神庙;每年开三次的寺庙有1个,即江南城隍庙;每年开两次的庙会有3个,即海王村公园、雍和宫、白云观;每年开一次的寺庙有16个,即太阳宫、蟠桃宫、卧佛寺、都城隍庙、善果寺、灶君庙、大钟寺、铁塔寺、妙峰山、黄寺、黑寺、东顶、南顶、西顶、北顶和中顶。[23]总计开庙的寺庙36所,庙会约470次。毋庸置疑,寺庙和庙会在这个时期已经受到社会转型的深刻影响,社会精英也早已从迷信、不卫生等角度对其进行批判,认为:

庙会为迷信发源所,并且附以种种传说,对于游人,尤其是儿童所生的反应是万不会好的。而所卖者又除污秽、不卫生的食品外,没有什么好东西,所以庙会根本就不应当有的。[24]355

不过在批判的同时他们又认为,“中国家庭是没有快乐的,中国人的生活是枯燥的。如若把这个短期的娱乐地方也去掉了,实在是太不对”[24]355,这就从另一角度反映了寺庙在20世纪北京居民休闲娱乐生活中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一级标题三、寺庙与当代北京居民的休闲生活

新中国成立以来,实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但1957年后,由于错误思想的影响,寺庙观堂被封闭,正常的宗教活动被禁止,庙会活动迅速式微,北京的宗教文化受到严重破坏。1978年之后,政府开始认真贯彻执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在开放寺庙,恢复爱国宗教组织,为宗教界人士平反冤、假、错案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北京的宗教文化重现生机。根据《北京志·宗教志》,现存重要佛教寺庙还有潭柘寺、戒台寺、云居寺、法源寺、红螺寺、卧佛寺、西山八大寺、天宁寺、大觉寺、广济寺、广化寺、柏林寺、瑞应寺、慈悲庵、法海寺、智化寺、大慧寺、万寿寺、拈花寺、长椿寺、觉生寺(大钟寺)、通教寺、白塔寺、护国寺、五塔寺、西黄寺、嵩祝寺、福佑寺、雍和宫、北海公园内的永安寺、西天梵境、极乐世界,故宫雨花阁、咸若馆、梵华楼、香山昭庙等40余座,重要的道教庙观还有白云观、东岳庙、火德真君庙、丫髻山碧霞元君庙、妙峰山娘娘庙、吕祖宫、桃源观、大高玄殿、吕祖阁、玉虚观、药王庙、玉皇庙、都城隍庙、九天宫、宛平县城隍庙、天仙宫等20余座。[25]与传统社会相比,寺庙的数量大大减少。此外,现代休闲娱乐方式的变化和各种休闲娱乐空间的建设与发展,也使寺庙在当下北京居民休闲娱乐生活中的作用有所下降,但寺庙的休闲娱乐价值仍应予以充分重视。

其一,现存的诸多寺庙历史悠久,文化内涵丰富,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艺术价值,既是珍贵的文化遗产,又是风景胜地。它们仍然吸引不少人的关注,成为他们的休闲之地。

比如位于北京西南房山区白带山的云居寺,始建于北齐。寺院坐西朝东,规模宏大。建筑分为三路,以中路为主。中路有六进殿宇,依次为山门殿、毗卢殿、大雄宝殿、药师殿、弥陀殿、大悲殿。各殿依山势逐层升高。寺庙南北原有两座辽塔对峙,南塔又称藏经塔,地下有藏经穴,现已不存。北塔高30多米,集楼阁式、覆钵式和金刚宝座三种形式为一体,造型极为特殊,是云居寺的重要标志。云居寺以凿刻石经闻名于世。此外,寺中还保存有与寺庙和刻经历史有关的碑刻、经幛、小型佛塔以及明代《洪武南藏》《永乐北藏》、万历重刊《北藏》、藏文佛经和清代《龙藏》經版等珍贵文物。位于寿安山南麓的卧佛寺,始建于唐代,坐北朝南,分三路布局。寺内最著名的是卧佛殿内的大铜卧佛,佛身长53米,体宽16米,侧身而卧,两腿伸直,左手平放左腿上,右臂弯曲托着头部,双目微闭,造型完美,神态安详,体现了元代高超的铸造技术和雕塑艺术水平。卧佛身后塑有12圆觉菩萨像,也栩栩如生。位于安定门附近的雍和宫,是清朝中后期全国规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寺院坐北朝南,由天王殿、雍和宫大殿、永佑殿、法轮殿、万福阁等五进宏伟大殿组成,另外还有东西配殿、四学殿(讲经殿、密宗殿、数学殿、药师殿)等。雍和宫建筑风格独特,融汉、满、蒙等各民族建筑艺术于一体,鲜明体现了北京地域文化的多元融合特征。寺庙中珍贵文物众多,其中法轮殿的五百罗汉山、万福阁的檀木大佛和万福阁东厢照佛楼内的楠木佛龛,被誉为木雕三绝,尤为珍奇。

不仅佛教寺庙里蕴藏着珍贵的文化遗产,道教庙观同样如此。比如位于西城区白云路的白云观,是道教全真派的第一丛林,始建于唐,是北京最早的道教宫观。白云观坐北朝南,整体建筑布局分东、中、西三路,体现出庄严肃穆的气氛,观中保存着许多珍贵历史文物,玉石雕刻的老子座像是镇观之宝,也是古代雕刻的艺术精品;相传为宋代遗物的瘿钵,用一棵完整的大树瘤剖制而成,《白云观重修记》《赐经碑》《长春邱真人道行碑》等明清以来的碑刻,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祠堂南端墙壁上有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所书的《道德经》和《阴符经》石刻,虽是道光年间所刻,仍然是难得的艺术珍品。

可以说,每个寺庙都有自己的历史故事,同时也是众多历史故事上演的场所,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更是文化和艺术的宝库。根据笔者统计,目前北京市128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宗教建筑为40处,占总量的3125%,357处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中,宗教建筑为96处,占总量的2936%,它们同时也是引人驻足凝视的旅游胜地。与一般的休闲娱乐场所不同的是,寺庙以其独特的气质,在繁华热闹的京城里营造出清幽脱俗的氛围,为人们的休闲生活增添了特别的神圣感和浓厚的文化气息。

“北京行旅摄影”于2016年4月10日在京华论坛上编辑发表的《禅房花木深——实拍与丁香结缘的法源寺》这样描述自己到法源寺游历的感受:

远远看见法源寺静穆,丁香掩映,寺院里有难得一见紫丁香清静幽宁。古朴建筑笼罩在轻烟薄雾中,越发显得典雅脱俗。走近了,亦是心怀崇敬,心似菩提,驻足丁香间,听着诵经中的真言,因果轮回,缘起缘灭,似懂非懂。此时,法源寺的木鱼有节韵地敲起来了,一下一下,仿佛它在遍植丁香的法源寺穿行,仿佛敲在我的心坎上,唤醒心中沉睡已久的禅,我感动了,感动起佛偈上充满禅思的一句,“既非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耳”,惟愿择一处清净地,安放一颗清净心,此生了了。我合拢了手掌,虔诚地叩拜,在佛前,心清如水。[26]

这种感受可以视为寺庙游历的典型感受,在寺庙里所获得的愉悦感,是其他场所难以媲美的。

其二,围绕寺庙举行的庙会活动依然受到民众的喜爱。对于京城居民而言,逛庙会是极富魅力的休闲娱乐方式。

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在新的时代情境中,在多种力量的综合作用下,庙会现象再次现身京城。1984年,第一届龙潭庙会热闹开场,拉开了当代北京庙会的大幕,此后北京迅速掀起举办新庙会或恢复传统庙会的热潮。1986年,东城区园林局兴办首届地坛文化庙会,1986年丫髻山碧霞元君庙恢复每年农历四月初一至初十的庙会[27]。1987年白云观恢复春节庙会,更名为“白云观民俗迎春会”。进入90年代以后,兴办庙会的热潮持续升温。一方面,一度中断的传统庙会继续恢复,如妙峰山庙会、东岳庙庙会分别于1993年和1999年举办了庙会活动;另一方面,新的庙会大量出现,如玉渊潭西部大庙会、石景山迎春庙会、大观园红楼庙会等等。这些新兴的庙会虽然大多并无寺庙为依托,但仍然以庙会命名,反映了庙会文化传统对北京居民的影响力。到了21世纪,北京的庙会文化继续发展,“北京寺庙观堂是北京民俗活动的主要场所”,[28]一些商业活动场所也纷纷举办庙会。比如2003年,地处中关村的专业数码产品卖场——赛博广场举办了羊年数码庙会,其他如北京东安市场、东方七彩大世界商城、北京隆福大厦、西单商业街也都举办了庙会活动。据统计,2011年,仅春节期间的庙会就多达60余场,12大庙会游客近400万人次。[29]

习五一曾经概括当代北京庙会文化复兴的历史趋势与时代特征,他认为:“庙会文化中原属于依附地位的商贸、娱乐功能日益增强,而宗教祭祀的魅力日趋减弱,失去昔日的神采。当代庙会再度兴起时,京城百姓已很难体察出宗教的味道。”[30]这种概括基本上是恰当的,只是疏于论证,也因为文章发表于2001年而无力顾及之后庙会发生的新变化。我们可以从以下方面揭示北京庙会的当代变化。

首先,从庙会举办时间上看,传统庙会在全年基本都有分布,其中春节和神诞日是重要的时间节点,当代庙会则主要集中在春节期间,有些复兴的庙会也将时间调整至春节期间,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东岳庙庙会。东岳庙主祀东岳大帝,神诞日为三月廿八日,明清以及民国时期,东岳庙庙会的时间均在三月,如《帝京景物略》载,“三月廿八日帝诞辰,都人陈鼓乐、旌帜、楼阁、亭彩,导仁圣帝游。帝之游所经,妇女满楼,士商满坊肆,行者满路,骈观之。帝游聿归,导者取醉松林,晚乃归。” [12]64但当下的东岳庙庙会已挪移到除夕至正月初七之间举办,与国家春节放假办法基本一致,由此可以吸引更多民众的参与。对神诞日的忽视和向传统大节春节的主动靠近,反映了宗教信仰色彩的淡化和世俗色彩的增强。

其次,从庙会管理上看,当前更加重视对庙会的经营,建构性色彩浓厚,庙会举办者总是提前设计方案,并据以开展活动。以2012年举办的第23届丫髻山传统文化庙会为例,官方公布的《北京平谷第23届丫髻山传统文化庙会活动方案》中明确说,这次庙会的活动方案是“在综合区里总体要求、以往举办经验以及当地实际情况的基础上,广泛征求意见,研究制定”的。其宗旨是“平安、养生、幸福、祥和”,主题是“和谐平谷 幸福丫髻”,其目的之一为“充分发挥庙会的窗口作用,通过打造亮点活动,让更多的人了解丫髻山,进而带动整个景区旅游业的发展,促进产业链有效衔接,实现一三产业深度融合”。主题活动包括论道丫髻、特色展卖、民俗活动以及创建优美环境,做文明有礼北京人专场宣传活动等。更详细的内容可参见网址http://www.beijing.gov.cn/rwbj/rwbjsy/whkb/t1223460.htm。这与传统庙会更多是处于自发自在的状态颇不相同。也正因此,当代庙会能够更好地反映时代的价值取向与多重诉求。

再次,从活动内容上看,当代庙会体现了对内容丰富与保持特色的追求。一方面,庙会主办者总是尽量让活动丰富多彩,另一方面又力求与其他庙会不同。为了活动丰富和保持特色,强调对传统文化尤其是传统民俗文化的挖掘运用,延续和营造场所精神,是颇具共性的做法。以致使“庙会活动成为当代京城民俗文化的旗帜”[30]。以地坛庙会为例,该庙会始办于1986年,到2017年已连续举办32届,时间在春节期间,一般从农历旧年年末开始,农历新年年初结束,持续7-10天。地坛庙会内容丰富,对北京民俗文化的展演,是其活動的重要内容。此从表3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在上述诸多活动中,祭地表演格外值得一提。地坛庙会因举办的地点在地坛公园得名,地坛公园即明清时期国家祭地的礼仪场所,将仿清祭地表演作为庙会活动的重头戏,体现了对地坛场所精神的延续与传承,对地坛所蕴含的传统文化资源的挖掘与利用。

此外,当代庙会在内容方面还具有以下特点,一是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相当数量的庙会都会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带着相关产品到现场,庙会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展销的重

最后,从庙会功能上看,当代庙会的功能更加多样,除了或多或少地延续传统庙会的信仰、商贸、娱乐、社会功能之外,当代庙会还具有教育和文化保护与传承的重要功能。一篇来自北京市崇文区科协的文章这样说:“北京龙潭庙会科普游园活动是龙潭庙会的一大亮点,已连续举办了12届。活动每年围绕一个主题,把宣传现代科技知识融入传统民俗庙会中,为久负盛名的龙潭庙会注入新活力,成为崇文区普及科学知识、倡导科学方法、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提高群众科学文化素质的重要平台。”[31]

尽管存在“同质化严重,与大众需求脱节”“盈利模式单一,商业性突出”“经营粗放,档次不高”等这样那样的问题[32],但毫无疑问,庙会已成为当代北京不容忽视的文化经济现象,是北京的标志文化,对于北京人地方认同感的形成具有积极意义。而在庙会复兴发展的过程中,寺庙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一方面是因为依托它们举办的庙会使北京庙会的总数得以增加;另一方面因为相对于其他类型的庙会,以寺庙为活动场域的庙会特色突出、根基深厚、活动多样、传统风味浓郁,从而丰富了当代北京庙会的文化内涵,提升了当代北京庙会的质量。

比如妙峰山庙会始于明朝末年,兴盛于清,距今已有400余年的历史,庙会期间,“人烟辐辏,车马喧阗,夜间灯火之繁,灿如列宿”,号称“香火甲于天下”。庙会于20世纪40年代停办,1993年恢复,每年在农历四月初一到十五期间举办,到2017年已连续举办25届。妙峰山庙会最大的特色就是民间花会表演。五虎少林会、中幡会、高跷会、秧歌会、小车会、旱船会以及馒头会、粥会、茶会等传统民间花会朝顶进香、酬山赛会,并进行民间文艺表演。前来表演的花会遵循“车笼自备,茶水不扰”的会规,提倡一秉虔心和无私奉献精神,免费为游人带来精彩的民间技艺表演。“文会”团体,会搭起粥棚、茶棚,蒸起妙峰山特色的福字馒头,前来进香的香客及八方游客可以免费喝福茶、吃福粥,带福还家。

再如东岳庙会期间活动丰富,包括子时祈福、请红腰带、挂福牌、画福布、绕福树、打金钟、摸铜特、玉马等。“幡鼓齐动十三档”是东岳庙庙会的重头戏,庙会上花会全堂亮相,完整呈现会规和走会全过程。还有东岳大帝巡游、高跷走兽、舞龙舞狮、踩高跷、划旱船、天桥中幡、打金钱眼、抢烧头香、抖空竹、捏面人、皮影、京剧表演及传统游艺活动等。这些庙会活动都受到京城居民普遍的欢迎。老猫在发表于2013年2月13日的《初三逛东岳庙庙会》中这样写道:“前几年逛过地坛庙会、陶然亭庙会、厂甸庙会、龙潭湖庙会,今年去哪呢?东岳庙没去过,走,瞧瞧去!”[33]反映了庙会已经走进当代北京百姓的日常生活。

此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在于,虽然当今人们的宗教信仰普遍淡化,但是不能否认很多人仍然保持着对神灵的信仰,寺庙中举办的庙会,除了和其他庙会一样,用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以及新奇的事物调动人们的各种感官功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人们对休闲娱乐的需要,还能够提供其他庙会难以具有的神圣性和精神上的皈依感。总之,庙会已经成为当代北京居民群体活动的重要方式,寺庙中举办的庙会每年都吸引大量游客,这大大激发了寺庙的活力,寺庙再度成为北京居民重要的休闲娱乐空间。

一级标题结语

寺庙因宗教信仰而建,却不仅仅是宗教信仰场所,在较长的历史时期,寺庙都是北京居民重要的休闲娱乐空间。虽然当下寺庙的休闲娱乐功能相对弱化,但是作为旅游景点和庙会举办的重要场地,仍然在满足民众的休闲娱乐方面具有独特价值。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功能的发挥,使得寺庙走近了大众,与民俗生活建立起密切联系,从而突显了寺庙存在的意义,促进了寺庙在新时代的复兴和重振。

北京是一座世界历史文化名城,寺庙是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有机组成部分。当今的北京,要保护好历史文化名城这张金名片,要建设成为和谐宜居之都、先进文化之都,需要保护好现存的寺庙,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是珍贵的文化遗产。与此同时,寺庙也要积极融入新的时代,服务于首都建设和民众的美好生活。为北京居民提供更有品味更高质量的休闲方式和休闲空间,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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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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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北京市崇文区科协:《体验科学乐趣 探索科学奥秘——2007年北京龙潭庙会科普游园活动圆满结束》,《大众科技报》2007年3月1日。

[32]北京嘉乐世纪科技有限公司:《北京的庙会经济》,《中国中小企业》2011年第3期。

[33]老猫:《初三逛东岳庙庙会》,http://blog.sina.com.cn/s/blog_5ea767ba01016jo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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