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 慧
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可一过了三月就立刻温润了起来,到处都是春暖花开的气息。就像今天,天气很好,微风拂面。
如同以往每个工作日一样,我忙碌了一整天,摘下口罩,擦拭了脸上的汗水,用手捋了捋散开的头发,在护士站正准备与中班的姐妹们一起交接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一位曾经在我们病房里治疗过的患儿的家长,只见他气喘吁吁,把手里小碎花布包递了给我,说到:“护士长,我估摸着这个时侯来还能碰到您,今天我从老家来看孩子,这次是在新华医院化疗的第五个疗程了,特意买了下午的飞机票,中午我赶到磁器口去买了您最爱吃的凉虾,装在玻璃瓶里,放了冰块,还用冰块捂着带给您和大家,请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如果不是小儿外科的医生、护士……救了我的儿子,我……”说着他便哽咽了起来。此刻的情景,家长的这份心意自然是要收下的,如果过于将医患的界限划清,恐怕是要伤害到这个痛苦、疲惫、感恩的家属的。眼前也不禁浮现出半年前的景象。
那是深秋的一天早上。从西南地区来了一大家人,爸爸、妈妈、姥姥,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5岁男孩出现在我们病房里。孩子是拟“腹膜后肿瘤压迫脊椎神经”收治入院的。当时高热不退,持续40摄氏度左右,肿瘤已经出现压迫症状,双下肢,尤其是左下肢已经不能活动甚至无法伸直,并且出现了排解大、小便的困难,后背的肿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大。孩子痛苦万分,生命垂危。家长焦虑迷茫,在西南地区辗转求医无法医治,经多方打听咨询,一家老小带着孩子,一路千辛万苦,来到上海新华医院儿外科,满怀期望求助吴教授及其团队。因为肿瘤发展不能有片刻的耽搁,吴教授为其开通绿色通道,在床位紧张的情况下安排了床位及时入院。期间,护士们不断给孩子监测体温、喂药、擦身,找来医院社工部进行专业心理疏导和陪伴……陌生的城市,未知的病因,几经辗转的疲惫,加上孩子疼痛的折磨让家长看不到未来和明天,失去了信心,只求孩子不再这么痛苦就好……
在吴教授的带领下,立即召集儿童肿瘤MDT所有专家,疼痛科的马主任五分钟就到位,查看了患儿,即刻下医嘱用药,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方案循序渐进,安全有效,半小时后孩子疼痛缓解了许多,渐渐地睡着了,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睡得那么香甜,还打了小呼噜,妈妈不禁激动地哭出了声,连声说:“谢谢,谢谢!”接着专家们研究了孩子在当地医院的所有影像资料,反复讨论,立即联系超声科陈主任亲自为孩子做病理穿刺,因为孩子病情严重,刻不容缓。一旦病理明确,有手术条件,便立即为患儿手术,实在是病情凶险,那是与死神在抢夺时间啊!由于我们每个人的努力,很快便出了病理报告,报告显示:“(腹膜后腰背部肿块,CNB)小圆细胞恶性肿瘤,结合光镜形态和免疫组化结果,倾向小圆细胞未分化肉瘤,请结合临床。”最后专家讨论决定:暂时没有手术的机会,必须先化疗、放疗后评估……对,只有先化疗,袁主任再三思考后果断拿了一套化疗方案,由于病理诊断结果不典型、不明确,根据多方面,多专家讨论,决定按照尤文肉瘤的方案来治疗,或许可以救孩子一命。
我得知有了化疗方案后,立即给孩子施行picc穿刺术。由于孩子无法平卧,情绪也是非常烦躁不安,本身静脉条件也不好,置管难度非常大,简直是“肉搏战”,还要遵守无菌技术,整个置管过程结束后,我的无菌衣都湿透了,手套脱下来的时候滑石粉和手上的汗水紧紧地粘在了一起……但这样,当天孩子便可以开始化疗了。可喜的是孩子在第一次化疗后便有了很大的效果,他对化疗很敏感,疼痛感几乎消失、压迫症状明显好转、左下肢虽然仍不能行走,但可以自由活动了。专家们所有的决策都是正确的,这个消息让这个家庭看到了希望,一缕生命的阳光照在了孩子的身上。可以说,后面的每一次放、化疗都有预期的效果,虽然伴随着一定的副反应:骨髓抑制、头发脱落、口腔溃疡、恶心呕吐等等。但是每坚持一次就离手术的机会又增加了一步,离康复就更近一步。
几天前,孩子气色好多了,小脸红扑扑的,臭美的他还带着帽子不肯拿下,并且是个话痨,见到我就喊:“护士长,我家里的玩具可多了,你有时间来参观啊……护士长,我会背唐诗,你要不要听啊……”这时,妈妈就在一旁笑着数落他:“啰嗦,护士长很忙的,不要影响她们工作……”
我从回忆中走出来,手里拿着冰冰的凉虾,心里暖暖的,这是千里之外带来的心意,是最真实的感激,是美好和谐的医患之情。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病痛都会在我们毫无准备时突然出现,而这种时刻,医者的奉献与付出如春风拂面般为患者带来温暖、美好与希望。对于那些濒临绝望的家庭而言,医者一句言语、一缕微笑、一个眼神都能让他们感受到:生命总有裂缝,但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很多伤痛,很多美好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这就是人生。可慰的是,有我们这样的天使在他们身边。人是需要情怀和信念的,当我们感到疲惫又很执着的时候说明我们所做的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