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成
体育城市创建中的德国经验与中国镜鉴
王 成
南京大学体育部, 江苏 南京 210093
德国工业化虽起步晚,但城市化进程快,发展模式别具一格,市民社会高度发达,城市自治渊源久远,加之城市体育规划细致缜密,体育事业发展均衡,俱乐部体制特点突出,体育城市在全球特色文化城市研究中具有典型意义。中、德城市内在品性和体育发展体制虽存在本质性差异,但德国体育城市的创建理念与建设实践对本土体育城市建设仍具有反思性指导价值。研究表明,德国体育城市出现在后工业社会城市再生阶段,和欧美体育城市兴起背景相关;受德国城市和德国体育的双重影响,其形成遵循先天内生型路径,以体育运动改善市民生活质量和精神生活为立足点,在城市重建过程中形塑市民的城市认同与身份认同。从城市社会结构、文化制度演变以及城市空间规划3个角度探讨德国体育城市创建取得成效的内在性因素。在此基础上,以中外对比的视角反思本土体育城市创建的若干议题。
体育城市;工业化;城市化;城市自治;体育规划
随着全球城市社会的来临,城市文化软实力成为提升城市能级与位阶的重要参照系。西方众多体育运动发达国家凭借城市文化品牌中的体育影响和特色表现,相继在独特的背景、时间和地点诞生出一批以体育特色实现城市转型和发展的城市类型——体育城市。这种全新的城市发展样态不仅丰富了城市文化与类型研究的理论范畴,而且在全球城市竞争中树立了可参照的典型样本。从城市的转型定位到发展举措,从体育的类型指征到特色融入,皆积累了大量理论与实践的双重经验。
从中国的城市立场和发展进程看,体育城市的提出和建设大都与大型赛事的申办、承办相关,在全球城市竞争日益激烈的现实背景下, 本土城市希冀凭借体育的特色营销,塑造城市品牌,提升城市发展水平,在申、承办关联赛事之机,适时提出打造(建设)“体育中心城市”“世界体育名城”“体育发达城市”等导向性目标和规划愿景。然而,“体育城市类型定位模糊、城市契约精神和法权意识淡薄、误读与曲解奥林匹克理念和体育精神、体育氛围无意识、城市文化生态破坏、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缺失以及城市人主体感受被忽视”[25]等深层次问题亦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本土体育城市建设的病理性症结,使得当前的中国体育城市建设特色缺失,路径单一,缺乏“文化动力因”和“文化软实力”,后劲不足。通过文献梳理与回顾发现,学术界对本土体育城市建设议题的关注,大多集中在“测评体系”和“指标建构”上,较少涉及全球视野下的案例分析,亦缺乏多国情、多城市的网格化分析比较。如何破解本土体育城市创建之困局,有必要从不同视角梳理体育城市创建的发展脉络,并深入分析置身在具体国情背景下的体育城市生成逻辑。
德国,西方发达工业国家中的翘楚,是继英国之后第2个实现城市化的国家,虽然其工业化和城市化起步晚,但是进程快,工业化道路独特,城市化模式别具一格。作为世界公认的体育大国和强国,德国大众体育参与度高,竞技实力水平突出,体育人口比例全球领先。同时,德国体育在近代体育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现代体育运动的三大基石分别为德国体操、英国户外运动和瑞典体操,一度使德国被称为现代体育运动的发源地之一。更为重要的是,德国城市的体育运动已内化为市民的日常生活样态,市民体育高度发达,全民体育特点突出,其体育城市的形成发展及类型指征在全球范围内具有独特的借鉴意义与样本价值。
受德国体育、德国城市与德国特殊国情的影响,德国的体育城市在发展历程和类型指征上皆呈现出迥异于英、美两国体育城市的特点,树立了以人本为核心的体育城市发展理念。这种理念,在德国体育发展和德国的城市化特点中都可以找到相对应的联接。相比英国体育城市“工业革命与资本主义精神”“城市转型与再生”等独特城市文化背景,美国体育城市对应的“职业体育和商业体育”“城市营销与品牌”等文化标签,德国的体育城市则彰显“城市肌理均衡发展”“市民社会与体育生活方式”的独特性。本文延续以往研究[26,27],将关注点集中在德国,分析德国体育城市的发展背景、创建动因、类型特色、资源禀赋、评选指征以及内在成因等议题,中外比较,批判镜鉴,希冀以此开拓本土体育城市建设新思路。
整体上看,国际体育城市发展具有明显的时代性和差异性。较之于美国体育城市的“城市营销”、英国体育城市的“城市复兴与再生”以及亚洲国家的“城市产业转型与国家振兴”,欧洲的体育城市遵循自生型发展路径,体育历史传统久远,体育运动方式与市民日常生活高度融合。
在德国的自我理念中,体育占据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德国大众体育历史悠久,至迟可追溯至中世纪。如果以工业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作为德国体育发展历程划分节点的话,在工业化革命前期,以射箭、游泳、骑马、狩猎等活动为主要内容的体育民间组织就已在德国城乡大规模存在[21]。值得一提的是,在德国民间曾一度盛行各种射箭组织,这些射箭组织正是现代体育俱乐部的原初雏形。18世纪末,德国众多著名的教育家和哲学家发表演说,一致认为体育跟其他智力同样重要,是保障个体和国家独立的基本力量,由此奠定了德国体育面向普通大众(Sports for All)的基础论调。在工业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德意志帝国政府为改善国民体质恶化之状况,以政府主导和行政推进的方式兴建体育场所,鼓励民众广泛参与体育运动(尤其是户外活动)。1896年,一个名为“候鸟”的旅游组织甚至演变为德国全民参与的“候鸟”运动[21],虽然从国家的角度看,德国城市遭遇战事,一度被毁,但崇尚运动、回归自然的大众体育风已在德国社会悄然形成。二战后,德国分裂成东德、西德,体育在两种不同的政治社会体制下亦呈现出差异化发展图景。战后西德在社会经济上和城市化上均取得了跨越式发展,至20世纪60年代初,西德的城市化率就已经超过了70%。战后联邦政府3次“黄金计划”以及东、西德合并后继续推广实施的“东德黄金计划”,以兴建体育场地设施和改善国民体质健康为目标,通过分步实施并强势推进,给德国体育的塑形和发展奠定了格调与基础。20世纪70年代以后,欧美发达国家的主要城市普遍进入衰退期,尤其是在工业革命开始以后,虽然生产力得到空前解放,但是伴随大工业生产,内城空洞加剧,失业人口增多,城市矛盾凸显,衰败问题严重,此种背景下,对抗城市衰退的各类城市再生计划开始在欧美出现。越来越多的欧美城市逐步将目光转向可实现城市再生的重要力量——体育及其相关的文化产业,并在实践中孕育出通过体育实现城市转型和发展的“城市再生运动”(Urban Regeneration),由此,“体育城市”开始显现。
二战后的德国在废墟上进行城市重建取得成功,究其原因虽然有各种主、客观条件的支持,但“文化因素”的作用不容小觑[41]。这其中,体育运动毫无疑问地扮演了重要角色。诚如卡尔·雅思贝尔斯(Karl·Jaspers)所言:“体育运动不仅是游戏和记录的创造,它同样是一种升华,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恢复。”[12]恢复并重塑城市和民众的文化认同与身份认同在当时尤为迫切,一如英国的足球、美国的橄榄球、加拿大的冰球、印度的板球,德国人选择的是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足球。“钢铁意志”“理性秩序”“铁血精神”和“集体主义”[18],德国足球在发展中孕育出的足球精神同时也是德国国民性的真实写照。1954年的世界杯上,被史学家称为“伯尔尼奇迹”的足球获胜对战后联邦德国的重建无疑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力量,毕竟,“没有什么比欢呼和庆祝球队的成功与胜利更能打破出身、种族、性别、阶级、社区和语言等壁垒,把关注的焦点从自我转向整个城市。”[3]足球提升了城市的地区影响力,足球俱乐部成为城市代言人。如果说广泛的群众和社区基础决定了当今德国足球的高度,那么,德国足球的成功同样反哺了社区和民众。德国城市中,多特蒙德、斯图加特、慕尼黑、盖尔森基尔都以其独特的足球文化而闻名于世。
近年来,随着体育运动的国际化传播和影响力提升,城市间竞争日益加剧,体育成为提升城市经济、助推城市发展的重要“文化动力因”和“文化软实力”。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德国城市在已有城市特色和理念的基础上,籍借原本就已孕育成熟的体育文化氛围和民众认同,将自身定位于体育城市进行推广并实践,建构城市体育文化资本,形塑城市品牌,进一步提升了城市在全球城市竞争体系中的能级与位阶(表1)。
表1 部分德国体育城市特色类型及依赖资源
注:本表数据和内容依据德国奥林匹克体育联合会(DOSB)、维基百科(Wikipedia)以及各城市概览综合整理而成。
整体上看(表1),德国体育城市的类型丰富,不同特色类型的体育城市都有其独到且丰富的特色资源,不同规模和等级的城市在体育城市创建格局中皆有自身的定位与特色,这和德国本身的城市化进程与特点密切相关。德国城市等级分布首位度低,没有像伦敦、纽约这类的世界特大城市。全德国除柏林(340万人口)、汉堡(170万人口)和慕尼黑(120万人口)以外,其他城市规模皆在百万人口以下[5]。从某种角度上看,这种中小城市分布均匀的情形和体育事业的均衡发展两者恰有相似性,甚至相通性。和很多国家城市化发展不同的是,德国的城市化遵循“以大城市为核心建立区域互补的区域城市圈,大中小城市均衡发展,中小城市是城市体系的主体”[28]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成因虽然多元,但是政府政策以及自然和历史方面的因素不容忽视,尤其是政府的作用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在19世纪后半期工业化腾飞时,德国政府以颁布政令的方式实施了经济改革措施,有效地干预并推动了德国工业化进程,德国工业生产提速加快,迅速赶超英法等国而位列欧洲首席[24]。1871年普法战争后,德国统一,工业化与城市化快速推进,逐渐形成了以原邦国首府为中心的多城市圈格局,且城市圈内大中小城市各自均具有独立的财政预算权和投资决策权[28]。基于此,各城市政府可以在公共领域做出独立投资决策,自主发展诸如教育、娱乐和体育设施等公共服务,有效促进了大中小城市的均衡与协调。像法兰克福、莱锡比、多特蒙德、斯图加特这样的著名城市,人口基本维持在60万左右,即便是人口仅有20万的基尔和盖尔森基兴小城,也能够找准自身的特色资源,利用各种先天和后发条件,打造出特色鲜明的体育城市发展模式。例如,作为石荷州州府的基尔,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举办过两届奥运会帆船赛的城市,始于1882年的基尔帆船周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帆船盛会和帆船文化节庆活动,每年可吸引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几百万的观众与游客,是全球重要的帆船城市,当之无愧的国际帆船之都。
德国重视小城镇和大中城市协调发展,其体育城市创建和发展也是基于自身特色和传统,寻找差异化发展和类型定位的同时,形成了大中小城市区位优势互补的多级发展态势。例如,作为德国三大州级市(柏林、汉堡、不莱梅)之一的汉堡,是全德重要的港口和外贸中心,也是德国北部重要的交通枢纽、世界大港,被誉为“德国通往世界的大门”,由于在交通上的重要性和便利,给举办各类体育赛事创造了条件,先后举办包括欧联杯在内的系列国际国内大赛,逐渐被赋予“体育赛事集中地”之称。
当前,国际上体育城市评选存在品牌论、排名论和参照论[7]3种观点,因对体育城市的认知标准不一,加之地区文化背景、体育发展水平以及城市特色表现不同,评价体系呈现出一定的差异。从全球范围看,尚未建立普遍公认的评选标准。但是,求同存异,较为权威并且得到业内公认的大致有美国主流媒体和知名体育网站Sporting News评选的“全美最佳体育城市(The Nation's Best Sports City)”、英国体育专业资讯机构Ark Sports和市场营销与体育传媒公司Sport Business评选的“世界顶级体育城市(World's Ultimate Sports City)”以及欧洲体育之都和体育城市协会(ACES Europe)评选的年度“欧洲体育之都(European Capitals and cities of Sports)”。2008年,德国汉堡世界经济研究所(HWWI)基于近年来体育城市的定位和推广,通过实证调研综合指标计算,发布了《德国体育城市研究报告:实证比较》[48],其遴选指标及其描述如表2所示。
表2 德国体育城市评选指标体系[48]
显然,德国体育城市遴选更为看重“群众体育运动”的影响力。德国体育的“均衡”特点以及德国人对待体育的态度,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德国体育城市的创建与发展理念,即并不过分追求在世界城市竞争中的“能见度”和“品牌力”,而是以一种潜移默化的认知方式,将体育内化在市民的日常行为之中,形塑并强化城市与市民间的双向文化认同。毕竟,“体育为城市提供了图像、情绪、感知等一系列符号体验的城市识别印记和主观的团体身份认同,城市的社区文化已经取代了传统的领域界限”[45]。德国体育城市的规划与发展遵循“人本”和“回归自然”的价值取向。这种理念和美国体育城市基于城市营销的创建思路有很大区别。事实上,从“全美最佳体育城市”和 “德国体育城市”的评选标准上,就可以看出差异:“全美最佳体育城市”评选指标侧重考察城市体育俱乐部、场馆和球迷,尤为重视城市俱乐部在全美四大联赛和大学生联赛中的运动表现,并且城市NBA球队在最终排名遴选中占有重要权重[6];而汉堡经济研究所发布的这项“德国体育城市”评选考察群众体育运动、职业体育运动、体育基础设施和重大体育赛事,更为重视群众体育运动的表现和影响。这种评价取向亦符合当代德国体育和城市文化整体发展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德国体育城市的规划和发展。如果从“竞争均衡”的角度对比北美职业联盟和欧洲职业足球(德甲亦是其中典型代表)可以发现,北美职业联盟(NBA、NFL、NHL、MLB)皆以追求利益(利润)最大化为目的,欧洲团队及其他一些国际俱乐部则以获胜最大化为宗旨[4]。显然,“利益(利润)最大化”和“获胜(成绩)最大化”之间的差异,同“职业体育运动”和“群众体育运动”之间的差异相类似,评选侧重点的不同实则也反映出美、德两国体育城市不同的发展理念。此外,美、德体育城市发展背景和创建思路差异还可从“欧洲体育之都”的评选指标上看出一些端倪。与欧盟推出的“欧洲文化之都”评选相对应而出现的“欧洲体育之都”①评选,其标准主要基于5项指标:乐在运动、意愿实现、社区意识、学习公平竞赛和改善健康,并且规定属于同一个国家的城市不能在获得该奖项的4年之内再次申请[43]。该项评选可看成是对地方政府和体育部门的一种激励,通过健康和体育锻炼提高一国居民的健康水平,其任务包括制定支持体育运动的基础设施和管理模式,促进社会一体化进程发展[47]。换言之,“欧洲体育之都”的推出和遴选,不仅让人们有机会重新审视体育在城市发展中的积极作用,而且对提升市民城市文化认同、彰显城市文化底蕴、弘扬城市体育文化价值观起到了积极的推广和促进。由是观之,“德国体育城市”和“欧洲体育之都”可谓一脉相承,考察的侧重点基本相同,皆为重视体育的参与性和广泛性。而“运动参与”“体育意识和习惯”这些与大众体育高度相关的指征亦从另一层面反映出德国体育城市基于体育历史传统自生形成的路径特点。
20世纪80年代以后,追求城市可持续发展和提升城市生活品质日益成为德国乃至欧洲城市共同的发展目标。城市通过对内部不良地区的改造,注重城市内部向纵深发展,维护或更新已有建筑物,提升已建城区的活力,使城市内部空间重新获得生机,从而汇聚人气,变得生动、有吸引力。旧的住宅和社区更新后,市民居住条件得到改善。城市拥有便捷、舒适的生活与购物环境,步行区、休闲区、服务业、文化设施和休闲娱乐空间逐步建成,传统建筑文化被保护,以生态思想为核心精心打造景观绿地空间和城市公共空间。城市空间逐渐演变成娱乐空间、休闲空间、游戏空间乃至身体的运动空间,从而出现了被德国社会学者形象地称之为“城市空间体育化”(Sportization of Urban Space)[44]的指称术语。换言之,德国体育城市的出现迥异于美国城市营销的案例,其立足点是通过各种体育活动提升市民生活质量,改善市民精神生活,复兴城市体育文化,重塑城市文化认同。从这层意义而言,重大体育赛事尽管在评价指标中处于后位,但对重塑市民的身份认同与城市认同的作用毋庸置疑,更是在某种意义上扮演着德国城邦共同文化“焊接剂”的作用,并且,“大型体育比赛有利于城市间的联系,并可在比赛中缓解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这类比赛也有助于建立城市间的整体意识,找到彼此间的认同”[31]。
此外,从德国体育体制来看,其独具特色的俱乐部体制对于整个德国体育事业的平衡发展,尤其是竞技体育和大众体育之间的平衡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这种均衡不仅体现在德国体育事业发展上,体现在各运动项目之间,体现在优势项目长盛不衰上,同时,也体现在大众体育的参与程度和辐射面上。“作为一个热爱体育的国度,德国人更在乎的是参加体育锻炼人数的多少,以及他们所热爱大球项目如足球和冬季项目在世界大赛上的表现,至于其他竞技项目,包括夏季奥运会上成绩的好坏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主要问题。”[17]相比“运动是时尚”的消费和健身理念,德国人更把体育看成一种渗入社会和家庭的生活方式,即“运动是生活”。因此,整体而言,德国体育城市的全民性、自生型特点更为突出,城市间联赛助推并形塑了基于社区和城市的身份认同。
体育和城市的契合,不仅是观念和内涵上的联接,更体现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层面的现代性对接。德国体育城市创建取得的成效,可以从多个层面探究成因,如制度、政策、推广等。但不可忽视的,是德国城市品性和社会文化传统中必然存在某种可以和德国体育相互结合的“因子”。从城市社会结构看,德国市民社会高度发达,而其中诸如“契约”“法权”“市场”等关键词又与德国城市久远的自治传统密切相关,体育与城市“联姻”具备学理上的内在一致性;从文化制度演变看,德国社会悠久的结社传统为体育俱乐部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依据支撑,讲求“秩序”、注重“协作”的日耳曼民族特性为体育认同提供了社会基础,以体育为纽带,助推了德国民众的“扎根”意识和城市文化认同;从城市空间规划看,德国城市在城市规划、绿地建设和空间布局上的“体育化”或“运动化”使城市空间和体育空间紧密融合。这些因素,由内而外,由表及里,层层递进,相互影响,共同为德国体育城市的创建和发展奠定了扎实基础。
市民社会的概念从欧洲历史发展演绎而来,既是一个历史范畴,也是最具争议的经典议题之一。作为一种极具特质的社会现象和学理主张,虽然市民社会并无相同的生发模式,但是以市场经济为基础,以契约关系为核心,以尊重和保护社会成员的基本权利为前提等要点却得到各方公认。
德国的市民社会高度发达,城市法权理念鲜明,自治传统久远。德国是传统的联邦制国家。联邦体制下的各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省”,而是本身具有国家权力的独立政体,各州拥有独立的州宪法。这种联邦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对外一致,对内具有多样性”[42]。公元11世纪以后,德国各城市通过和皇帝的同盟来对抗地方领主和教会势力,并逐步发展成为具有政治权、军事权、经济权的自治城市。德国在历史上曾出现过非常有影响力的城市同盟,如莱茵城市同盟(公元1254-1257年)、施瓦奔城市同盟(公元1376-1388年)以及影响到整个欧洲的汉萨同盟(公元1241-1648年)[34]。笔者此前在有关英国体育城市和美国体育城市的论述中谈及城市法权与自治理念在体育城市创建中的重要作用,但是英国的自治城市远不如德国那样强大。1949年颁布的德国国家《基本法》,就明确了城市、县和乡镇的地方自治,而这种地方自治,其实质就是公民自由权的表现,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中世纪自由城邦的特权。事实上,希腊时代诸如城邦自治、自由贸易等方面的某些影响一直延续到近代德国城市的发展中。即便是在中世纪晚期乡村的落后状态和束缚中,大多数城市也曾经获得过“自由市”的地位,并保持这种地位几个世纪[10],如有着“足球圣地”之称的多特蒙德就是属于早期产生民主和市民精神的中世纪大城市。
德国是最能代表欧洲城市发展的国家之一,德国城市具有西方城市共有的特征,商业化、产业化和市民社会,其社会建立在契约和法律基础上。中世纪以来,城市所具有的排外性(法领域)、开放性(商业贸易)和自由精神,培养了市民阶级的自我意识和政治意识,为近代市民社会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如果从词源的角度梳理并考察“city”之词与“市民社会”的关联可以发现,英语“city”最接近的词源是古法文cité,可追溯的最早词源是拉丁文“civitas”(后期演变为citatem),泛指各类大小的人类聚集地,而civitas是源自拉丁文civis,意指citizen(市民、公民)。同时,拉丁语“urbs”(后期演变为urbanus,古罗马时期被civitas代替,后又发展成现代英语中的urban),更强调于地点和空间的意思[13]。对此,文化研究的重要奠基者之一雷蒙·威廉斯(Raymond Henry Williams)一语中的:“city相对地更具有‘居住者的身份’和‘城邦成员的权力’等意涵,与后来的‘市民’(citizen)概念产生了联系。”[13]显然,这种梳理揭示出城市、市民、自治在词义上的天然关系,即对城市概念的梳理从词源学的角度勾勒了人与城市的密切关系。德国能够兴起并发展出体育城市这样一种城市类型和样态,从城市和社会的角度考察,其重要原因之一正在于此。因为,发达的市民社会为体育热的出现奠定基础并提供可能,注重规则意识,宣扬公平理念,倡导团队合作的体育精神和内在尺度,在城市中同样被认可,与城市的法权理念和自治意蕴可谓相通。换言之,德国城市的此种特性乃至发达的市民社会不仅为体育运动的发生和发展奠定了必要的环境基础,也为体育和城市的内在融合提供了逻辑可能。
德国是传统的体育强国,德国体育是典型的社会主导型体制,尤其是其体育俱乐部体制在体育发达国家中很有代表性[17]。可以说,体育俱乐部是德国体育发展的核心环节。结社传统是德国历史发展中的重要文化传统。这三者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交织和关联。
德国是当今世界上社会组织最为发达的国家之一,而发达的社会组织亦是今日德国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社会组织相关的各种法制法规相当健全,其中结社法制和社会组织发展所必须的法律政策环境极为完备,以至于德国一度有着“社团化国家”之称。以《德国基本宪法》为基础的《德国民法典》和《德国社团组织法》均赋予德国民众自由结社的权利[9]。有资料表明,目前全德境内约有100万个社会组织,其中注册登记的约有60万家,未注册登记的约有50万家。德国社会组织数量与人口基数比为1︰75,远远高于中国(1︰5 400),也高于英国(1︰250)和日本(1︰260)等发达国家,是当今世界上公认的社会组织数量最多的国家之一[16]。此外,单就体育领域来看,据德国奥林匹克体育联合会(DOSB)官网[46]显示,在DOSB的99个成员组织中,约有9万个体育俱乐部和协会,注册会员超过2 700万人,约占德国总人口的1/3。这样的数量和比例无疑是巨大的。德国社会组织的发生和发展,在满足了人们的社会、文化、心理等各方面需求的基础上,形成了颇为重要的经济力量,对德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当然,这种经济力量并不在本文关注的范畴之内,然而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的是,德国社团究竟满足了市民的何种需要?
从德国发展史的角度看,历史上的德国曾一度饱受战火的摧残,虽然在欧洲发展史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很难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身份,甚至是稳定的疆界。可以说,翻开一部德国史,就是一部统一与分裂不断交互的发展史。德国大地上甚至一度出现几百个邦联,几千种货币。大诗人席勒(Friedrich Schiller)曾经满怀悲愤地拷问:“德意志,你在哪里?我找不到那个地方!”[15]对此,德国人需要身份上的认同。协会(社团、俱乐部)通过为拥有相同爱好的人群提供一定的共享和交往空间,联结而成的团体将会构筑一个新的身份认同,建立起一定的联系网络,从而可以使成员获得一定程度上积极的“安全感”和“被庇护感”。
从德国社团发展史的角度看,德国社会的结社传统渊源久远。早在神圣罗马帝国时期,德意志兰的城市就已获得快速发展。社会生产力水平提高,商业和手工业快速发展,市民阶层逐步登上历史舞台。中下层市民以及从城市领主那里获得权利的市民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结成各种团体,逐渐创造出一种特殊制度的契约团体,即行会(Zunft),以此进行自我管理并同其他城市领主一起共同管理城市,协调与其他社会阶层的关系等。行会包含“规定”“契约”和“集会”等意思,是市民自发结社的一种典型形式[15]。城市行会对德国社会的结社传统影响至深,不仅实现了参与管理城市的政治诉求,而且在行会文化影响下逐渐演变并发展出一种新的具有普遍性的公共道德:社会成员无论出身、地位、信仰和阶级有何不同,都应遵守共同的规范、道德和职业操守。由此,中世纪以来形成的壁垒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被行会文化衍生出的公共道德所打破,发展出平等观念、团体意识和公共伦理,进而成为德意志文化中一种普遍的公共精神[16]。而这种普遍的公共精神不仅同样适用于体育和城市两大领域,而且,对德国体育和城市的发展亦产生深远影响。此外,德国的结社传统还体现在城市联盟上,如上文提及的城市同盟(莱茵同盟、汉萨同盟、施瓦本城市同盟等)。德国文化史专家威廉·格斯曼(Wilhelm Gössmann)对此评论道:“这种建立在商业和政治基础上的城市同盟,不仅对新兴生产关系产生了重要的加速作用,而且孕育了德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团队精神。”[29]19世纪后,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德国工人运动逐渐壮大,大规模的结社之风开始在德国境内出现,各种形式的劳动结社日益增多。二战后,随着经济复苏,德国民主社会开始重建,包括结社自由在内的公民权得以尊重和保障,体育、文艺、学术等社团大量涌现。今日遍布德国城市各处的各类非营利组织, 不仅是德国市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亦是德国市民社会发达的真实写照。
肇始于19世纪初的大规模结社运动,是伴随着德国工业化的进程开始的,剧烈的社会变迁和社会转型导致了德国人口的大规模流动,而这种流动更是带来了强烈的“无根化”意识。加之德国历史上一度的分裂与不完整,民众找寻并重塑基于社区和城市的文化身份认同,提供庇护场所,对抗孤立心理,以体育俱乐部为代表的协会和组织由于其具备多功能性和非政治性的特点,从而作为一种“有相同想法的人的团体”成为参与者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栖息地。由此便不难理解,德国社会的特殊环境和文化背景为结社传统的形成奠定了环境基础,也为体育俱乐部的诞生和发展提供了心理土壤。以此为背景,体育俱乐部作为“缝合剂”和“庇护场”,通过市民的参与,联结城市和体育,为德国体育城市的出现提供文化支持。
对城市公共空间的讨论自1960年代起就成为西方城市、社会、政治等领域的热点议题[8]。公共空间不仅有规划和实践层面的属性,其存在更具广泛的哲学意涵。从城市及社会研究角度,公共空间可作为社会生活共存的场所和平台;从政治哲学研究角度,公共空间可视为政治生活或政治参与的平台[8]。从城市公共空间的视角考察德国体育城市的创建成因,可以在城市空间规划层面打开一扇窗口,从而管窥抽象的德国社会、文化、经济、体育领域之间某种微妙但是却重要的内在联系。
德国城市的空间规划,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出强烈的市民性表述,确保公共目标优先权,强化公共性和开放性,创建共享的场所精神,功能多元化和复合化以及秉持“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33]等一直在城市的开发和规划中受到重视。更为重要的,是使得城市市民能够获得平等的参与机会。如果将德国城市公共空间放置在市民社会的语境下进行考察,就会发现,对公共空间的重视实际上也是德国市民社会发达的一个“观察点”。“市民社会之所以在社会的发展中能够推进社会形态的自然演进,其核心功能就是在货币交换的规范关系中发展个体与社会的认同关系和平等关系。”[35]这种认同和平等关系,在德国城市公共空间中有着多处体现,如广场的普遍性、公共建筑的平等意识和公共设施的社会化等。公园在德国是作为完全开放的公共空间,没有围墙和任何明显的分割界限。公园同其他的传统公共空间如广场、街区、绿地等一起,延伸了城市空间的连续性。作为环境载体的公共空间,加速了公共生活的发展,进而构成了城市民主政治的有机组成部分。市民把城市作为民主精神的寄托,而诸如城市广场、公园、运动场等地方就成为市民集会、市场、祭祀、社交、运动的多功能空间。德国乃至欧洲在城市发展中一度重视公共空间的创建与保护,如果从古希腊开始追溯便可看到某些端倪,大多数希腊城市都有自己的疗养地、竞技场、市民广场、公共浴室、图书馆,供市民休憩和使用,特别是运动场,可谓是观察古希腊文化生活的一个最佳窗口。而各种有助于市民身心强健的体育和娱乐活动,更是开创了日后西方城市丰富多彩的文化先河。
体育是公共事务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在城市公共空间中占有一席之位。早在中世纪的城市规划上,德国就已经考虑到公共体育空间的问题了。相比瑞士很多城市在市中心搞休闲设施的做法,德国城市是在城墙前设立“游戏草坪”[31]。这种游戏草坪不仅标志着一个地区的城市化和城市大小,而且有其社会和经济背景。德国文化史学家沃尔夫冈·贝林格(Wolfgang Behringer)在讨论中世纪体育发展时特别强调“游戏草坪是城市最开心的地方”[31],并且举例“纽伦堡的‘哈勒尔草坪’,占地1.7公顷,1434年市政府购买此地‘供全体居民享用’,纽伦堡的人认为,这块草坪是中世纪德国大城市中最早出现的休闲场所,1439年举行了一场有记载的最早的大型射击比赛”[31]。德国社会重视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问题(至少在城市规划层面如此),由此可见一斑。
此外,德国体育城市创建在规划层面的另一个成因落点是“城市空间的体育化”或者“绿色用地的运动空间化”[11],体育场地设施并非独立建设,而是基于城市自身的空间用地(河流、步道等)或绿色用地(森林、公园等),即体育空间与城市空间融为一体,以满足市民各种非正式的户外体育运动需求。作为德国最受欢迎的旅游城市之一,海德堡40%的城市土地为森林植被,绿地(森林、草地、公园、农田、水域等)面积占70%[11]。海德堡以独特的自然资源和气候环境为基础,在城市森林、田园小径、城市河流以及城市公园上进行了有效且细致的规划与设计,并将城市运动项目有效地嵌入上述城市空间,成功创建户外运动休闲城市。再以法兰克福为例,作为欧洲金融中心,同时也是德国体育组织集中地,受到宪法保护的城市绿带总面积8 000公顷,约占城市面积的1/3。绿带中包含9个步行休息站、75处特别游览地点、长约70 km的车行环路和65 km步行环路等,成为市民的日常活动空间,联合国为此将其表彰为可持续城市发展的最佳实践[30]。诸如此类的城市规划实践说明,德国城市建设中将生态绿地规划为城市基础设施的有机组成部分,日益承担着重要的市民娱乐、休闲、文化、教育甚至健身功能。诚然,政策的支持、制度的完善、公众的参与以及规划的远见等多方合力方能取得最后成效,德国城市的公共空间(尤其是绿色空间)已经成为市民的体育空间,且城市的规划和体育规划皆建立在保持原有城市生态完整性的基础上。这种可持续的城市体育发展模式无疑给德国体育与城市的融合奠定了基础,并在很大程度上形塑了德国体育城市基于自生型创建路径面向全体城市市民的发展格调。
绿色开放空间不只是土地利用方式和城市美化点缀,亦是城市的治理手段与长期政策,更是体现社会公平的载体,甚至是反思城市的方法。在西方所谓“后工业化时代”的城市里,运动成为市民生活方式中的重要一环,人们可以利用各种城市空间来进行运动,而在城市规划中也越来越多地考虑其运动的功能,使整座城市成为体育的空间和载体。在“运动即生活”的认知导向下,德国体育城市尤其是在绿色用地的运动空间化方面通过有效的嵌入式融合重新审视并反思城市与绿色、城市与生活乃至城市与体育的关系,共同组成和谐的城市图景。
总之,德国体育城市的创建与发展是深深嵌入其社会、文化、生活、经济、政治以及环境结构之中的,不去理解和探究德国的总体社会结构,就无法认清德国体育城市尤其是德国体育发展的地位和价值,更无法对中国体育城市的发展模式和创新路径有逻辑、规律和战略层面的洞察。
当前中国城市正迎来新一轮体育城市和体育小镇建设的热潮,但是受政策导向和经济驱动使然,其创建范式和运营理念亦面临严峻挑战。体育城市创建和发展的德国实践为本土城市融合体育提供了批判性镜鉴:
第一,从城市品性以及城市发展的历史环境来看,由于中国城市特有的演变路径,体育运动中诸如“契约精神”“规则意识”“公平竞争”等理念与本土城市文明有一定冲突,体育与城市难以在学理上实现融合之可能。毕竟,中国文明之初是从原始农业的父系氏族公社中走进文明之门的,城堡内无法形成有效的经济结构和经济关系,因而也就不可能形成独立的工商业者阶层。如此,整个社会也就未能形成以交换关系为纽带的人与人的平等交换关系,只形成了社会政治隶属下的社会等级关系[36]。马克思·韦伯(Max Weber)曾鲜明指出:“在亚洲,城市基本上没有自律性的行政;更为重要的,城市的团体的性格,以及城市人的概念,就算有,也只是萌芽。”[20]中国城市的发展受政治影响较大,军事防御次之,商业和交通等的需要较少。由于这样一种制度性内因的存在,本土城市在吸收、融合西方现代体育项目时,往往出现“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尴尬处境。现代体育意欲真正扎根本土城市,并由此营造基于体育节庆和节事的“群体狂欢”与“文化认同”就显得勉为其难。因此,如何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体育城市创建之路,如何培育并发展出适合中国城市文明土壤的体育体制和发展机制,如何使当下的“体育热”真正契合本土城市文化品性,则成为中国体育城市建设和发展必须直面的首要议题。
第二,从市民社会发育程度来看,中国城市政治属性的“早熟”与市民社会的“晚出”发生了明显的结构性错位。欧洲古代城市理念中的自由、自治、商业、平等以及契约团体、组织行会等,正是现代西方社会制度和社会政治的起源。反观中国传统城市社会结构不难看出,中国传统城市社会没有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市民阶层,城市仅仅是国家机器的一个‘节点’,是管理体系中的一个区域治所”[37]。显然,建立在多元、自发、独立原则基础上的市民社会,相对缺乏自主生长的空间与活力。而市民社会的“晚出”或“不成熟”,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包括体育运动空间与城市公共场所在内的相关经济与文化生活设施必然晚出。
在袁旦教授看来,西方现代体育是以西方市民社会的民众生活中自发地自下而上成长和发展的产物,是市民社会生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也是市民社会中一种有别于前现代社会传统体育的新的生活方式[1]。发达的市民生活是造就“体育热”的一个基本动因,而中国体育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受国家主导和政府驱动,意识形态色彩较浓,即便是全民体育开展也更多地依赖政府和政策自上而下的推动。那么,在市民社会并不发达的实情下本土城市社会能否为体育运动提供契合生长的空间和氛围?体育与城市的互动与对接是否有实现之可能?对此,本文的理解和认知是,市民社会作为城市现代性的一种集中呈现,随着市场经济和产业化、商业化原则的普及,中国城市正在发生某种转型——现代城市社会将会逐步发育,也必将来临,而“城市化”就其本质,内在的“市民化”也将逐步凸显。换言之,中国城市社会的来临终将促成社会组织的发展。在这种背景下,体育与城市的内在嵌入和融合发展就会水到渠成。
第三,从体育运动的社会文化功能看,在某些特殊时期,如城市再生或城市重建过程中,通过体育运动形塑市民的城市文化认同与身份认同,通过体育运动或者赛事文化的感召和渲染提升市民对社会公共议题的关注,进而参与城市文化建设,是体育助力城市发展可以选择的路径之一。无论高端赛事抑或民间节庆,皆可通过体育运动带来的“拟态式狂欢”,提供一副多元化、全民性的体育文化产业链图景,并且超越文化和身份上的隔阂,从而调动起参与者身心。值得我们反思的是,本土城市能为市民提供的日常体育活动是什么?有多少可选择机会?民众参与程度如何?态度和认知如何?效果和反馈如何?长效机制如何建立?体育产品如何锻造?等。只有体育真正走入市民的日常生活,成为市民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方能提升市民对体育的认知与态度。
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和人所创造出的生活景观,本土体育城市创建必须充分利用自身的自然地理风光和人文环境特长,开发出具有鲜明地域特征并体现“地点精神”和“场所精神”的、不可复制的、排他性体育文化产品,使生活在此地的市民通过体育运动真正的“扎根”下去,才能使文化节日的生命力更为持久。不管何种类型的体育活动或者体育产品,都应该积极鼓励社会各阶层投入参与,只有拥有广泛的参与者和受众的文化,才真正是多元的、包容的,这也是重新唤醒本土市民的身份认同的关键所在。有高端的精品赛事,也有面向大众的普通活动。如果以往中国体育较多地是至上而下的推广,各种项目的开展更多地依赖于行政指令和官方政策引导,那么,当下体育城市建设理应转变思路,将顶层设计和底层智慧相对接,将自下而上的培育和自上而下的推动相结合,以期真正实现市民体育的“自发”“自在”“自为”。
第四,从城市规划和体育规划角度看,受到体育体制长久以来的实情影响,中国体育部门往往独立于其他政府或行政部门之外,体育事业和产业未能与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体育规划与城市规划两者也未能有效融合。我国目前体育场地绝对数量不足、已有场地设施利用率低下、土地供给水平有限,居民的体育场地需求和政府的体育场地供给之间矛盾很大,很难在短期内达到发达国家人均体育场地面积占有量的水平。在这种现实情况下,能否借鉴德国经验,将居住绿地、公园绿地与体育场地进行系统化整合,充分挖掘并开发居住绿地和公园绿地本身具有的游憩、休闲和健身功能,能否实现“三地融合”的可能?从规划的角度看,未来城市发展如能在市民广场、公园、绿地、街道乃至停车场、河岸等空间充分考虑到将其作为活动空间或者体育空间使用的可能性的话,建成一种可达性高、安全性好且用途与功能广泛的设施空间,这种融合将会更进一步缓解由于场地不足所带来的种种矛盾。诚如罗宾·凯勒(Robin S. Kähler)所言:“城市密度的增加将以自由空间的损失为代价,但是整个城市将会成为运动、体育和游戏的自由空间。”[19]所以,本土体育城市创建在城市绿色空间、开放空间和体育空间上能否综合利用,至少从规划的角度而言,将之提升为城市整体空间规划的基本原则,值得认真思考。
此外,德国城市在规划和决策上的工作细致、缜密亦值得我们反思。2010年完成的法兰克福体育发展规划不仅限定在体育的空间范围之内,而且与城市发展规划有交叉,专门提到自行车专用道的问题,规划前后历经2年,报告共有165页[50]。本土城市制定体育规划时更多受政策影响,不仅独立在城市规划之外,而且在摸底体育需求和测算体育供给方面有可能存在盲目性和随意性,以致于市民的体育需求和政府的有效供给之间产生冲突与错位。因此,我们应当积极思考城市的体育规划如何寻找介入城市规划的可能?如何做好规划前的调研,规划中的制定以及规划后的调整?不仅要“三地融合”,还要“多规合一”,不仅要思考规划和决策的科学性与合理性,还要思考规划和决策前、中、后的有序衔接。
第五,从城市公共空间角度看,随着中国城市社会结构的高速变迁,中国城市空间的区隔化和商业化现象越来越普遍,而空间的公共性则一度缺失。虽然城市的主政者和管理者正努力创建更多的城市公共空间,但在中国人口基数大、人均场地占有面积小的现实背景下,可供市民日常参与的不花钱、少花钱的公共体育场地和空间却少之又少。“公共意义上的城市社会空间,在西方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就已大量出现,而在中国,直到近代以后才发生。即便如此,公共空间被货币化,不花钱的活动空间难以寻找。”[38]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的设计,不仅是解决市民日常体育活动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对“积极的市民性”的构建,如市民身份认同乃至文化认同,毕竟在复兴城市文化和建构身份认同方面,体育运动可以发挥重要的“焊接剂”作用。一座好的体育城市理应为市民提供充足的基础设施支撑,这里的基础设施,在本土城市人居密度大的现实语境下,可以更多指向构建小尺度、人性化、可达性强的公共体育空间,将特色空间塑造和城市社会生活品质提升结合起来。
人是一种在公共空间中生存的动物,而体育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普适的、开放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间,通过这种文化打造,不仅可以打造一系列以体育文化为特色的城市,更可以成为中国新型城镇化具有推广意义的普适性城市精神。而真正的城市精神,一定是自由、自治和自我的,是自下而上的市民精神。这种精神,可以通过公共体育空间有效地创造出来。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完整、合理的公共体育空间看成是现代城市发展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因此,本土体育城市创建应当积极打破体育和其他经济社会发展领域的对立局面,将体育作为城市理性和文化发展的公共平台,重建以“契约意识、竞争精神、协作理念”为核心的“城市体育文化价值观”,在此基础上拓展出一种体育城市建设的大格局、大观念和大视野,以中国道路和中国经验来切实推进本土体育城市建设。
第六,从体育城市类型和特色定位的角度看,受德国城市专业分工不同的影响,德国体育城市形成了差异化的发展模式和城市错位发展的空间格局。就德国城市化本身的特点看,德国城市类型大体上可分为基于区位差异而形成的交通型城市、基于市场发育程度差异而形成的服务型城市和基于要素禀赋而形成的工业城市[32]。这些城市融合体育大都形成了不同类型的体育城市。而本土语境下的体育城市议题,更多地被书写成一种城市发展愿景和口号,显现在各种规划文本和政策指令中,但是体育城市无论是作为概念还是维度抑或类型,都没有引起城市主政者和研究者应有的重视。体育城市作为一种新的城市类型,可以看作是对未来城市运行和发展状态的远景展望,既是籍借体育实现城市转型和发展的一种嵌入式过程,也是城市发展的一种愿景目标。体育城市和生态城市、创意城市、智慧城市一样,是城市发展理念的高度浓缩。从当前国内对体育城市的研究成果分布来看,“评价指标”和“测评体系”依旧是高频关键词,如何建立一种基于不同类型体育城市的指导模型和分类指导方式,急需深入探讨。
值得注意的是,当前我国体育城市资源的结构性匮乏是一种普遍现象,而体育城市差异化和类型化的定位发展又迫在眉睫,如何在“政策导向”和“资本导向”的双重现实驱动下实现体育城市建设的有效发展,笔者以为可以从“城市文化资本”[39]角度探求可能路径。在全球化城市竞争和资源新一轮配置的大背景下,通过特色析出和差异化定位的方式使本土城市原本具备的体育文化资源重新焕发生机,确立并形塑本土体育城市的唯一性、差异性和独特性,外力给定和自我发展相结合,以此实现“城市体育文化资本”的再生产和再创造。纵览国际体育中心城市的形成路径,有“自然形成”和“主动培育”[2]两种道路,从城市体育文化传统角度看,德国体育城市的生成和发展遵循内生型路径,但是从复兴城市文化、重塑市民文化认同角度看,俨然走的是一条主动培育之路。对此,我们必须能够清醒地认识到,随着全球城市化和网络化的深入,本土城市无论能级、大小和区位如何,都必须重新思考如何主动介入全球化背景下新文化产业分工以及提高介入全球城市经济文化价值链高端环节的能力,德国城市如此,中国城市亦是如此。与其“被动裹挟”,不如“主动融入”,从全球竞争角度重新确立并构建新的“城市体育文化资本”,进而真正从根源上提升本土体育城市创建和发展的“永续动力因”和“文化软实力”。
不同的城市社会结构形塑不同的市民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不同的城市发展阶段和城市文化底色亦决定了不同的体育城市创建模式和发展路径。中国的体育城市创建,其背景和环境是数千年来演变形成的中国城市文化传统和城市社会结构,是不同于以资本主义工业化推动为先导、以新的契约型社会结构和资产阶级法权意义上的市民社会关系为核心的西方城市文明发展背景。这提醒我们在借鉴并汲取西方体育城市培育和创建的经验时,唯有将体育和城市的融合扎根于中国的城市文明背景之中,并转化为鲜明的中国特色和中国样态,方有可能创建出具有本土底蕴的特色城市发展类型。
尽管中德两国经济社会与城市的发展阶段存在较大落差,中德两国城市的决策体制和管理体制亦有较大的差异,但是德国城市在体育城市建设历程中积累了大量宝贵的经验和实践。德国体育的均衡发展与全民意识,城市体育的规划理念的实施路径,民众认知的文化心理和社会传统等,皆为体育和城市的融合奠定了坚实基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德国体育城市建设和发展的理念、意识、环境、政策、规划等,对于仍处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中国城市而言,依旧值得反思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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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rman Experiences and China Enlightenment of Building Sports Cities
WANG Cheng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China.
: With high speed of urbanization process, unique urbanization model, and long history of urban autonomy, the civil society is highly developed in German. Moreover, with reasonable urban sports planning and balanced sports development, German sports city has set up typical samples arou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lobal characteristic city culture. Although there is essential difference between China and the German city of intrinsic character and sports development mode, Chinese sports city construction could learn from the German practice. It showed that: German sports city appears in the post - industrial society city regeneration stage, related to the background of the rise of European and American sports city. The formation of German sports city follows the innate endogenous path, aimed to reshape the city and the public cultural identity and improve the quality of spiritual life, which was influenced By German city and German sports. Moreover,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intrinsic factors of the construction achievements of the Germany sports city from three aspects: the urban social structure, the evolution of the cultural system and the urban spatial planning. Based on those, the paper reflects several topics on the cities and sports in China.
G80-05
A
1002-9826(2018)02-0040-11
10.16470/j.csst.201802005
2017-09-19;
2018-03-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 (17BTY041)。
王成,男,副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奥林匹克文化、体育运动与城市发展,E-mail:wang cheng00235@nj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