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
摘 要: 苏轼与佛教的因缘产生于多个方面,不论他的日常生活,还是文学创作,都离不开佛教禅宗的影子。他一边习佛参禅,思索人生,一边将领悟的佛学义理转换成文学话语,带来了富有佛理禅意的诗文作品,其山水诗和记梦文的佛学特征尤为显著,引人深思。本文将通过分析苏轼与佛教的因缘来进一步理解苏轼诗文中出现的“山水”“梦”意象蕴含的佛理禅意。
关键词: 佛教 因缘 诗文 山水 梦 禅意
人们对于新鲜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这对于某种文化而言也不例外,佛教作为一种外来的宗教文化,从汉朝传入中国时,就因新奇而与百姓结缘,受到广大百姓的欢迎。唐代开放的环境促使了佛教的迅速发展,宋代的理学虽然抑制了佛教的发展,但是中国化程度很高的佛教宗派禅宗还是广泛影响着士大夫阶层的生活方式,苏轼便是其中之一。[1]不论他的日常生活,还是文学创作,都离不开佛教禅宗的影子。他寄情山水,访僧问佛,一边习佛参禅,思索人生,一边将领悟的佛学义理转换成文学话语,带来了富有佛理禅意的诗文作品,本文将通过分析苏轼与佛教的因缘来进一步理解苏轼诗文中出现的“山水”“梦”意象蕴含的佛理禅意。
一、苏轼与佛教的因缘从何而来
苏轼在父母死后,曾将家中藏品用作佛事,如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等,以此为父母祈福,他自己则作了一篇偈颂,“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想,出没生死中……愿我先父母,与一切众生,在处为西方,所遇皆极乐。人人无量寿,无往亦无来”,这篇《阿弥陀佛颂》除礼赞阿弥陀佛,为父母超度外,还宣传大乘佛教诸多义理,诸如此类的偈颂还有很多,不仅如此,他还写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回收旧游真一梦,一簪华发岸纶中”等契合佛理,深藏禅机的诗词,可见佛教对苏轼的影响之深。那么苏轼与佛教的因缘到底从何而来呢?下面我们将从三个方面探索苏轼与佛教结下的不解之缘。
1.地理环境与地域文化的影响
苏轼是四川人,出生于四川眉山,离成都和峨眉山都很近。在宋代,眉山与青神、丹棱、彭山三县同属眉州治下,眉山是州治所在地。眉州又称武阳或通义,这是汉、隋时代的旧名,《华阳国志》“犍为那武阳县”条下,记此地在晋时便“特多大姓,有七杨、五李、诸姓十二”。中国的学术文化,两汉在太学,三国以下即转人贵族私门,故凡大姓较多之处,文化气息便相应地浓厚一些。可见苏轼的家乡在魏晋时代已有不错的文化底子。[2]而四川又被称为“天府佛国”,峨眉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距离那举世闻名的乐山大佛也不远,佛教气氛炽烈。加之是唐代中央政权的大后方,较少经历战祸,因此生活偏向安静恬淡。苏轼曾描述家乡是“清江入城郭,小圃生微澜”;而苏辙则说“仿佛城南路,繁香扑世街”,从这两种描述中可以看出苏轼幼年的成长环境是恬淡与自适的。这种地理环境与地域文化使苏轼从小就接触了佛教文化,潜移默化地对他的思想产生了影响。
2.家庭环境的影响
苏轼的家庭教育与佛学有极大的关系,他的父亲苏洵好佛习禅,苏轼在《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一诗中写道:“君少与我师皇坟,旁资老聘释迦文。”说的是苏轼苏辙兄弟庆历年间在家以父为师时的事情,可见苏洵对道释经籍有兴趣,不仅自己有所研读,还让儿子也一起读,让苏轼較早地接触了佛教文化,并在父亲的帮助下对此有了初步的了解。苏轼曾提到双亲笃信佛教:“昔予先君文安主薄赠中大夫讳洵,先夫人武昌太君程氏,皆性仁行廉,崇信三宝。捐馆之日,追述遗意,舍所爱作佛事,虽力有所此,而志则无尽。”成长环境有了这种佛教信仰,苏轼的思想情感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此外,苏轼的父亲信奉佛道,其外在表现是游道观佛寺,交道士僧人,舍心爱之物为死去的亲人祈冥福等。[3]而他在亲身实践的过程中大都带着苏轼,因此苏轼在青少年的生活中,不仅从书本上接收了佛教文化,还有所亲身体会,可谓无处不有禅踪佛影。
3.自身性格及仕途的影响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虽然青少年时期的他在生活中处处接触着佛教,但是并不信佛。在《中和胜相院记》中,苏轼清楚明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佛之道难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他说,“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他喜欢抓住佛理中的破绽,并对当时的高僧惟度大师等僧人进行诘难。但这恰恰也是他自己对佛教的理解,是一种理性的批评,可见这个时候苏轼的眼光就非常犀利独特。佛教对于青少年时期的苏轼来说更多的是新奇与有趣,虽然不赞同某些佛教教义戒律,但是是以一种轻松随意的心态与佛家交往,在理性批评中对佛教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而他的后半生思想逐渐向佛教靠拢,与他的自身性格和仕途离不开关系。首先从性格上来说,他喜欢到寺庙游玩,和僧人来往;他把参禅与最基本的大乘义理“普度众生”结合起来,济贫救苦,修桥补路,施医施药,助葬埋骨,尽自己所能为他人排忧解难,施惠行善。这种善性首先来自儒家理念,然而更直接的来源是佛家思想。[4]其次从仕途上说,苏轼一生经历宦海沉浮,从科举考试一路春风得意,到步入仕途坎坷不平,在新党与旧党的激烈斗争中,苏轼险境求生,从二千石到阶下囚,从谪居江岸的东坡居士到成为元祐大臣,再四任知州,最后流放到天涯海角,苏轼通过读经参禅来面对这一系列人生变数,吸取佛理,思索人生,求得心泰神宁。
二、苏轼诗文中出现的“山水”“梦”意象蕴含的禅机
通过上文对苏轼与佛教因缘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苏轼的思想性格与佛学义理的关系密不可分。朱光潜先生认为,情感思想和语言文字是同时进展,平行一致,不可分离独立的,它们三者具有联贯性。这种理论在苏轼的文学创作得到了印证,苏轼的文学作品处处蕴含着禅意,下面我们将具体探究苏轼诗文中出现的“山水”“梦”中暗含的禅意。
1.山水诗
苏轼的成名作当中山水诗占的比重很少,但是并不影响流传后世,其一大原因就是这些诗有其独到之处,经得起推敲,他的这些有“山”“水”意象的作品,除状物抒怀外,很多还是山水其表、佛禅其里的“禅味诗”,摹山状水的背后流露出独到的佛禅义趣。[5]如:
灵水先除眼界花,清诗为洗心源浊。(《再游径山》)
水洗禅心都眼净,山供诗笔总眉愁。(《次韵送张山人归彭城》)
这两句诗中都提到了水能洗心,水是佛经中比较常用的意象之一,它随物就形,又难以名状,可荡涤污秽,照鉴物影。苏轼将佛经中的这种形象化表达运用到诗中,只有让“灵水”先除去眼前的繁杂的事物,洗掉心中的污垢,才能写出清明透彻的诗句。水荡涤了“污心”,连带着眼睛都变得纯净了。后一句”因山供给”新奇而有韵味,山的隽美给诗人赋诗的欲望和冲动,却又因不能完全描绘出山水的美妙而发愁,究竟是因诗人的才华不够,还是不能尽情游览风景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使人发愁,引发读者的无限思考,除此之外,苏轼还将“水境清明,含纳宇宙”的禅味写于诗中,如:
道人胸中水镜清,万象起灭无逃形。(《次韵僧潜见赠》)
举酒属雩泉,白发日夜新。何时泉中天,复照泉上人。二年饮泉水,鱼鸟亦相亲。还将弄泉手,遮日向西秦。(《留别雩泉》)
送行无酒亦无钱,劝尔一杯菩萨泉。何处低头不见我?四方同此水中天。(《武昌酌菩萨泉送王子立》)
水在佛教中也有镜子之义,有着水镜清明,鉴始领终的本义,苏轼在诗中明言“水镜”,只要心中保持清明,就可以看破世间万象。除此之外还暗言“水镜”,“泉中天”、“水中天”都是水中的天空,是暗写的水镜。小小的一方泉水,能包容整个广大的天空,所以虽然友人,亲人不在身边,但是同处在一片天空之下,同纳与宇宙之中,举头望天,低头望水,都可慰藉离愁。
2.记梦文
梦在苏轼的创作之中异彩纷呈,有论梦之作,有记梦之作,较多的则是视现实为梦幻的感慨伤怀之作。可以说,梦在苏轼人生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佛教空观下的梦观念为其文学创作和人生都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6]
《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是佛教著名的“六如偈”,意思是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看作虚幻不实的东西,苏轼深受其影响,如: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西江月》)
聚散细思都是梦,身名渐觉两非亲。(《至济南李公择以诗相迎,次其韵二首》)
这些诗都抒发了人生如梦的感慨,经历了宦海沉浮,生死离别,苏轼排解苦闷的方式之一就是吸收佛教思想,将现实看作梦,大梦一场空,还有什么牵挂留念的呢?”但是苏轼并不固执地将世间一切都看作是梦,他对梦也有冷静、客观、独立的分析判断。如
世上之心,依尘而有,未尝有独立也。尘之生灭,无一念往。梦觉之间,尘尘相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梦斋铭·叙》)
苏轼认为梦是建立在一定的现实之上的,并不是绝对的虚幻,而现实中万事万物又是彼此连带影响的,梦中出现的事物是现实的综合体现,虽然已经失去了现实的本来面貌,但是偶尔暴露的蛛丝马迹还是会揭开现实的核心本质,因此他又说道:
要知水味孰冷暖,始信梦时非幻妄。(《赠昙秀》)
不完全肯定梦的虚妄性,而是对梦有自己的冷静思考,这也与上文提到的苏轼在青年时代就诘难佛家义理相呼应,可见苏轼在学习佛教文化方面,始终秉持独立思考,理性判断的原则来看待佛家义理。
三、结语
本文主要从地理环境与地域文化的影响,家庭环境的影响以及自身性格和仕途的影响三个方面简要分析了苏轼与佛教的因缘,得出佛教禅宗思想与苏轼的文学创作有着密切联系的结论,并具体分析了苏轼诗文中出现的山水和梦意象蕴含的佛理禅意,他学佛习禅,适当地把佛學融入生活,有所吸收,有所批判,有所取舍,最终创作出独属于自己却闻名于世界的文学作品。
参考文献:
[1]梁银林.苏轼与佛学[D].成都:四川大学,2005.
[2]王水照,朱刚著.苏轼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45.
[3]屡试不第北宋苏洵书法:怀素笔意晋唐[EB/OL].名作欣赏,2015.2.21.http://www.shufaxinshang.com/archives/4713.html.
[4]李赓扬,李勃洋.潇洒人生——苏轼与佛禅[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9:22.
[5][6]李勃洋.东坡禅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1.3,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