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期《金星秀》节目中,金星问演员黄轩:“爱茶还是爱酒?”黄轩说:“都爱。白天一肚子茶,晚上一肚子酒。”茶与酒就像这个演员的两面,沾着草木之气的茶让他在喧嚣忙碌中安静下来:而酒提升着他的温度,像催化剂一样,帮助他臻至艺术与人格的理想之境。
2017年的年末,黄轩终于红了,大红大紫。《芳华》《妖猫传》《海上牧云记》,由他挑大梁的这三部戏无一例外都是大制作。至此,黄轩成为唯一一个合作过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三大导演的“85后”男演员,成为名副其实的“名导收割机”。
有人说,黄轩红得太晚了。的确,比起那些流量逆天的“小鲜肉”们,黄轩的爆红确实有点“大器晚成”。但是,这并非偶然。
早在《推拿》当中,黄轩就为自己赢得了西班牙拉斯帕尔马斯电影节影帝的桂冠,同时提名柏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他是《红高粱》里的“民国初恋”张俊杰,是《芈月传》里的“翩翩公子”黄歇,是《黄金时代》里有隋有义的骆宾基,也是《明妃传》里书香儒雅的朱祁钰。
人们很难去定义黄轩:他没有标签,不是“老干部”,也没有绯闻,不带“热搜体质”,他甚至很少出现在综艺节目现场和真人秀的台本里。
在《芳华》的纪录片里,黄轩拍完电影中的那场战争戏,深深地沉浸在这场戏所渲染的惨烈与悲情里,拍摄停止了,他的情绪和角色一样几近失控,工作人员想过来帮衬他一下,他客气地拒绝。
联想到电影成片里这场一镜到底的战争戏画面,主人公刘峰在这里经历了外在的炼狱一般的战火洗礼,同样,他内心的创伤一点都不比外在的画面来得轻。黄轩将自己也投入了和角色一样的精神历程,观众被他打动,不仅因为他恰到好处的表演技巧,更因为他的真、他对角色的完全信任,以及他所呈现出的和人物角色一样的至情至性。
不论到哪儿拍戏,黄轩都带着笔墨纸砚。这一习惯始于2007年,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几近崩溃。他整日酗酒,喝醉了就在北京午夜的大街上嚎啕大哭。有一天宿醉后,他忍着头痛在街上溜达,路过一个文具店,店里正在处理文房四宝,他花20块钱买回一套。
回到家,他坐在桌前写了一下午,“横竖撇捺照着比划,心和神都凝聚在笔尖上,慢慢就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后来,写字成了他生活的日常,他也练就了一种本领:
死论外界多喧哗,他都能旁若无人地铺开宣纸、研开墨汁,安安静静地写字。
久而久之,黄轩的身上有了一种安静、低调的文人气质。
因为《妖猫传》,黄轩和白乐天(白居易)这个角色相处了5个月。电影中的白乐天,是皇帝身边的起居郎,执着于写《长恨歌》。玄宗死后,他和从日本来的僧人空海相遇,卷入30年前杨贵妃之死的谜案中,之后两人一起寻找真相。
电影自2016年8月开拍,他在7月底就开始焦虑:能不能演好这个角色?和导演的想法是否一致?能不能把想象的都表现出来……他问导演陈凯歌自己需要准备什么,对方给他列了一个书单,从《白居易诗词选》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等,“体会那时那刻诗人的心境和意境”。
黄轩每天都带着书去片场,一停下来就读书。除导演推荐的书,他还找来《莫扎特传》来读,“他和白乐天有点儿相似,都是一心扎在自己热爱的世界里。生活中并不是儒雅的状态,而是有些古怪,甚至癫狂。”
收工回到酒店,他会倒点小酒,放上音乐,拿出笔墨纸砚,画画、读诗、写诗。一边喝着酒,一边读着诗,成了黄轩亲近白乐天的一种方式,他领略到这位诗人的感性、多情——这个人物内心时时都是汹涌澎湃的,不疯魔,不成活,黄轩必须发掘和放大另一部分潜藏的自我。
他最终呈现在电影中的白乐天,是鲜明而生动的。导演陈凯歌评价:“表演最怕套路,黄轩打破了套路。”
首先他演出了白乐天的文人气。何谓文人气?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是充满才情且自负的。黄轩书生气十足的脸,轻盈灵动,配合着动作上的大开大阎,演出了一个潇洒不羁的白乐天。
所谓的文人气,也包含了那一份傲骨。安得摧眉折腰事权贵,白乐天在一开始就说,即便是芝麻小官,也是有“官格”的。为官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创作,包括他胆大包天地潜入天子藏书楼、前朝旧宫等疯狂举动,都不是为了为官之道,而是始终心怀创作,他的内里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
黄轩演活了一个苦苦求一字而不得的诗人面临的精神煎熬,演活了构筑自己艺术灵境时的那种全身心投入,也演活了心中乌托邦被打破时的幻灭和绝望。黄轩奉献了一种燃烧至临界状态的表演,这极度考验演员的控制力。
陈凯歌曾说,他的作品里总是会有和世俗对抗的角色,“不计利弊、只问对错”,代表着他内心理想化的人格。但这样的形象,说到底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而黄轩的表演,替他诠释了这一切。
2017年12月初,黄轩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去了一趟印度。他每天都会坐在恒河边发呆。恒河岸边有一个露天的火葬场,火24小时都在燃烧,有人把烧完尸体的木料扫进河里。某日太阳落山,看着一群鸟飞过河面,他拿出手机拍了下来,照片上有夕阳的余晖,有鸟,还有一条木船。
他也爱看热闹的街市。有时在小巷子里走着走着,几头牛就冲了过来,没有人管,因为牛被印度教教徒视为“圣兽”。这些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不断地冲击着黄轩,让他总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黄轩喜欢这样独处,可以安静地观照自己和所处的世界。因为父母离异,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常常独自待着。他记得上中学时,宿舍门前有三棵大树,他给它们分了工,分别负责倾听他的心事:一棵负责学习,一棵负责爱情,还有一棵负责友谊。
现如今,演戏成了他释放自己的出口。演戏之外,他的生活很简单:一半的时间,他比较理性地感受、思考、阅读、旅行;一半的时间,他在感性地喝着酒,晕着,发着呆。大多数时候他都独自一人,“所有的自我净化、自我成长、自我观照,都要在独处中去完成”。
在黄轩看来,一个演员一定要有高度的自我认知。“人的情感是共通的,只有深刻地剖析自己,之后再將自己的某些性格色彩、情绪、经历,与戏中的角色、人物建立起链接,这样一来塑造的角色才立得住”。
他记起当年拍《黄金时代》,影片结尾那一幕:刚刚见证了萧红死亡的骆宾基走在满目疮痍的香港街头,口中嚼着一块糖,突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演骆宾基时,他想起的是父亲去世之后的一天。他蹲在昏暗的楼道里整理父亲的遗物,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完全处于无助茫然的状态”。这时电梯到了,开电梯的阿姨问要不要帮忙,“声音特别温暖”,他从地上抬起头,眼泪哗地就出来了,“那种感觉就跟那幕戏一模一样”。
前段日子,黄轩刚刚结束了电视剧《创业时代》的拍摄。他在里面饰演男主角郭鑫年,“一个满怀激情、不屈不挠的天才,活在自己的理想里,创造出伟大的互联网产品”。因为郭鑫年,黄轩觉得自己也有些变化,“以前和朋友聚餐,我都不怎么说话。现在喝点酒,我可以像演讲一样,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理想,而且一直说。”
黄轩的理想,是想成为一个自己欣赏的人,“邢个人,他有自己的坚持,不随波逐流。他不会被卷入尘世的游戏里,不停地打转,到头来却完完全全没有真正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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