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翎

白泽

妖修炼到一定年头便要历天劫，能扛过的飞升成仙，抗不过的灰飞烟灭。蛮蛮在崇吾山修炼到一千三百年时，终于迎来了天劫。她比较倒霉，滚滚天雷打下来，她既没飞升也没灰飞烟灭，反而变回鸟的原形，被山下的凡人捡到了。那人见她只有一翼一目，甚为奇特，便将她献到宫中。

蛮蛮初见玄翎就是在戍国皇宫。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神情温柔，若不是那身龙袍，她还以为他是江南烟雨中的游学书生。

大臣们都觉得只有一翼一目的蛮蛮不伦不类，唯有玄翎坚持将她留下，这才让她免遭一死。

蛮蛮在天劫中受了很重的伤，整日恹恹的，任凭宫人如何逗弄，她都不屑做出半点反应。唯有见到玄翎时，她才会打起精神，他怎么指挥她就怎么做。

彼时蛮蛮还不太会说话，无论玄翎跟她说什么，她都只能回“蛮蛮”二字，玄翎索性以这二字做了她的名字。按理说，皇帝应是天底下最尊贵最忙碌的人，可玄翎既不尊贵也不忙碌。

他被权贵架空了，如圈养在皇宫的宠物一般，除了在节日庆典里象征性地出现片刻，其余时间没人能想起他。闲来无事时，玄翎便和蛮蛮一起待着，念念诗，弹弹曲，也说说心事。

玄翎说，如今内乱四起，纷争不断，他想拯救国家，却没有人手可用。大臣们惹了祸，便将污名都算到他头上，以致百姓都唾骂他是昏君。蛮蛮不懂朝局，也不懂人心争斗，可她明白玄翎说这些话时的悲伤。

玄翎到了適婚之龄，大臣们都说自己的女儿配不上皇帝，其实只是看透了玄翎的处境，不想让女儿和他过朝不保夕的生活罢了。

蛮蛮很愤怒，在她看来，玄翎相貌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于皇宫却心地纯善，待她这只丑陋的鸟都这么好。蛮蛮决定此生都要陪伴玄翎，让他不再孤单，平安终老。

不久后，灾民揭竿而起。为了平息灾民的怒火，大臣们决定将玄翎推出去当替死鬼。所有错误的决定都是皇帝做的，所有罪孽也该由皇帝偿还。

生死攸关之际，玄翎毫不畏惧，只向大臣们提了两个问题：他死后，战乱可平吗？是否能放蛮蛮一条生路？

大臣们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玄翎紧绷的神情顿时一松，那便再无遗憾了。

玄翎答应赴死，蛮蛮却不答应。十来岁的少年，那样干净美好，还没来得及看遍这个世界，怎能就这样死去？

蛮蛮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可她不想让玄翎死去，逆天改命是唯一的办法——她替玄翎死。

蛮蛮将玄翎救下后，用法术消除了他的记忆。此后他会拥有新的人生，再也不记得曾经陪伴他许久的蛮蛮。可是，只要他能活着，对她而言便再欢喜不过、圆满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