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2018-04-09 09:53绥曳
传奇故事(上旬) 2018年3期
关键词:雨雾繁花春光

绥曳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宋·欧阳修《蝶恋花》

寂寞像一座庭院,潮湿的青苔覆满石阶,蜿蜒着比藤蔓更绵密的心事。清冷雾气弥漫其间,一眼望不到尽头。回廊彼处,仿佛响起钗环轻叩的余音,勾勒出记忆里美好的情景。可此处的佳人却茕茕孑立,一往情深终错付,春光恍然迟暮。

词中写一个女子的春色,曾停歇在她碧玉年华中的蝶,倏忽间振翅飞去,余下的姹紫嫣红锁进命运的桎梏里。她的青春,不过转瞬便消逝于岁月之河。

杨柳青绿,曾亭亭立于客舍之畔,寄寓王摩诘送别友人的离情;亦曾遥望彼岸兰舟,成为柳三变与红颜知己相隔两地的牵念。可于她而言,庭前的郁郁苍翠不堪安放任何情绪,它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寂寞。树树杨柳,像一重又一重帘幕,与朦胧雨雾一同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所处的院落竟这样幽深,无论如何眺望,都望不见她心底的人。她提起裙裾登临楼台,却盼不来他的身影,飘散的落红逐渐熄灭她眸中的期许。此刻滿身烟雨的不归人,大抵醉在温柔乡里。

烟花巷陌的多情韵事,她永远也不会真切知晓。“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往来其间的贵族公子锦衣华服,骏马停驻在秦楼楚馆。这样的场景到底是词人笔下的描绘,她无缘得见。

她只是明白,他离她愈来愈远,追不可及。汉武帝时绝代倾城的李夫人,早已诉尽个中缘由,“夫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这一切,像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春光渐落,雨雾由轻薄变得沉重,于风中横斜。白昼褪去颜色,庭前草木笼上一抹灰调。她倚于疏窗后,形影消瘦,眸光邈远。她留不住嫣然的春天,只能看它老在风雨中,就像她的容颜、他的眷恋。

彼年,她是灼灼明艳的姑娘,他是形容清朗的少年。他看她簪花扑蝶,与她共剪西窗烛,过往像一壶桂花酒,沉淀了久远的馥郁。那壶酒仿佛已在旧岁的月夜里啜饮而尽,对它的记忆亦难唤醒。世间女子,几人能有卓文君相赠《白头吟》的才慧、苏蕙绣成《璇玑图》的锦心?纵然挽留,薄幸锦衣郎是否甘愿回心转意?

从前以为爱如明月,会照彻她的永夜;而今才知爱似繁花,一岁一枯荣。

庭前落英纷飞在她的眼底,她有太多忧愁藏在心里。深庭寂静,她凝视着雨中飘摇的花,终于向它倾诉。枝上繁花转瞬成残红。它不能言语,飘落的踪迹却如无声的指引。它越过秋千架,就像越过她不可复返的年少欢愉。

这阕词所勾勒的春愁,于细微处展露无遗,着笔浅淡而字字婉转。千回百折的爱与无望,读来令人唏嘘。风雅文人借雌音写怅惘不过寻常,在流传千古的诗词里杜撰出无数深闺女子的剪影。她们的爱恨悲欢都锁在一方庭院里,只能以无尽的等待,盼望一个归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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