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开金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文学经典的生成不仅取决于作品自身的内部要素,如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可阐释空间,还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如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的变动以及文学理论和批评的观念等。无论何种,我们需要将文学经典置入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去考察其经典生成过程中的各种因素。回顾20世纪现代文学经典的生成,不能忽略的是与之血肉相连的现代报刊这一重要因素。20世纪初现代报刊方兴未艾,它的兴盛和崛起对现代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从现代报刊稿酬制的广泛实行使文人成为独立的现代职业作家,到现代报刊成为新型媒介促成了文学、文体观念的变化和话语方式的转变,以及现代报刊为作家提供发表园地,即时推动了作家作品的迅速广阔传播、接受和文人社团流派的形成等等,无不一一呈现之。在这样独特的历史语境下,现代报刊成为影响现代文学经典生成的一个或隐或显的重要因素。本文以现代文学经典《狂人日记》为对象,论述现代报刊促成了作家文本创作、小说文体选择、白话语言方式以及推动了作品的广阔传播、巨大反响这样几个方面,它们是《狂人日记》成为经典的重要因素。
鲁迅一生的文学活动始终和报纸期刊相伴,他不仅创办、主持过众多的文学期刊,如,早年与友人一起筹组出版《浙江潮》、创办《新生》杂志,20年代参与创办编辑《莽原》《语丝》,30年代主持《奔流》《朝华周刊》《萌芽月刊》《前哨》等杂志,还在报纸期刊上发表了不计其数的文章,并且他的一些文学作品是由报纸期刊催生的,《狂人日记》的问世即是如此。1922年底,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自述了《狂人日记》的创作缘起:“那时偶或来谈的是一个老朋友金心异……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在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许是他们感到寂寞了……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1]鲁迅所说的这位老朋友“金心异”,即钱玄同。在《新青年》既没有人来赞同也没有人来反对的社会反响微弱之际,他在陈独秀授意下,前来劝说,希冀鲁迅能够加入《新青年》同盟,为其呐喊助威。但那时的鲁迅在“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的很了”[2]。对于胡适、陈独秀兴起的“文学革命”其实并没有多少热情,对于《新青年》自然也没有什么热情,这从周作人的记述中可以得证。周作人在1917年4月1日从绍兴到达北京,于1月24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我初来北京,鲁迅以《新青年》数册见示,并且述许季茀道,‘这里边颇有一些谬论可以一驳’。大概许君是用民报时代的眼光去看它,所以这么说的吧。”[3]对于许寿裳这番话的转述,很能代表鲁迅对《新青年》打量、疏远的态度。四十年之后,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中再次记述:“在与金心异谈论之前,鲁迅早就知道了《新青年》了,可是他并不怎么看它起……总结的说一句,对于《新青年》总是态度很冷淡的。”[4]在这种情境下,如果没有《新青年》的敦促与力邀,陷入颓唐、虚空的鲁迅不可能迅速走出那间整理古籍、钞刻古碑的沉闷寂寥的绍兴会馆,也不可能主动靠拢《新青年》“须听将令”,当然不可能有经典之作《狂人日记》的横空出世。从某种角度而言,是《新青年》的召唤与鼓舞,在一定意义上成就了鲁迅的《狂人日记》。对此,鲁迅在文章中也多有相应的表述,除却上文1922年《呐喊·自序》中的谈及,1933年3月鲁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一文中,又旧事重提“《新青年》的编辑者,却一回一回的来催,催几回我就做一篇,这里我必得纪念陈独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说最着力的一个”[5]。可见,《狂人日记》的诞生离不开《新青年》的“催促”与召唤,在其初始就与现代报刊结下了不解之缘。
近代以来,随着社会工业化的进程,现代印刷业得到了迅速发展,推动了传播媒体和报纸期刊的迅速崛起,从而确立了现代文学传播机制,这使得现代文学从问世之初就和现代报刊等传媒产生纠葛,难解难分。曹聚仁曾说:“中国的文坛和报坛是表姊妹,血缘是很密切的。”[6]对于现代文学与报刊传媒之间的密切关系,陈平原在《文学的周边》中有一番更为深入而翔实的评论:“现代文学之所以不同于古典文学,有思想意识、审美趣味、语言工具等方面的差异,但归根到底,现代文学与大众传媒的结盟,很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对于作家来说,与大众传媒结盟,不仅是获得发表园地,更深入影响其思维与表达方式。”[7]将现代文学与古典文学之不同进行追本溯源,最终溯及大众传媒这一重要因素,陈平原真是别有洞见。如其所言,大众传媒成为影响作家思维与表达方式的重要因子,具体落实到鲁迅这里就体现为日渐发达与颇具规模的现代报刊潜在影响了鲁迅对小说文体与白话语言的选择。
现代报刊诞生于19世纪末,从一开始它就显现出旺盛的生命力。有人做过统计,清末最后五年创办报刊共231种,民国初五年创办报刊457种;文艺期刊方面,自1902年至1916年,共有57种;此外,报纸副刊也同期出现并发达起来。现代报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它的迅速发展打破了报纸只为少数人阅读的状态,读者群迅速扩大,广大市民成为报刊的主要读者对象,并逐步推动了文学的平民化。在文学平民化趋向中,商业报刊为满足市民社会的娱乐、消遣需求而获取市场利益,理所当然地把广大市民喜闻乐见的文学体裁——小说作为报刊登载的重要内容。另一方面,思想启蒙者利用小说文体的浅近、通俗、生动等特点,将其作为开启民智、宣传变法的工具,大力倡导报刊小说事业。这二者,无论是以获取利润为目的的商业报刊还是以救亡启蒙为使命的政治报刊,均以小说作为报刊的重要文体,以争取平民大众。据研究资料显示,1895年至1898年间,《时务报》《演义话报》《采风报》《游戏报》等报刊开始逐渐刊登小说,小说数量每年都在上升,到1897年已有27种。1902年梁启超举起“小说界革命”的旗帜,借助小说稗官野史的亲民性将小说与改良群治、救亡图存结合起来。随后,小说专刊等专门出版机构大量涌现,小说事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至1907年,刊登小说的报刊数量达到49种,小说总量增长到428种。袁世凯当政时期,由于其倒行逆施,新闻出版事业遭受打压,出现低潮,与此相反的是,小说事业却进入一个蓬勃发展期:自1914年起,我国小说事业出现了巨大变化,产量大增至1460种,报刊登载小说1346种,这种强劲势头一直延续到1917年。由此可见,以报纸期刊为主的现代传媒适应了文学的平民化需求,小说成为一种重要的报刊文体,体现了时代文化精神的变化趋向。对此,鲁迅自然是有着深刻的认知,并且由于先前有过一段涉足现代报刊的经历,曾筹组出版《浙江潮》,创办过《新生》杂志,参与了《〈越铎〉日报》《民兴日报》的工作,眼光更加敏锐,对于大众传媒、报刊文体等有着比一般启蒙者更深刻的体悟。因此,当鲁迅以现代报刊作为作品的发表园地与思想文化的传播媒介时,必然考虑报刊文体的要求和市民大众的文化接受、审美需求等,在此情境下,小说文体成为鲁迅的第一选择。“可以说,鲁迅对小说的选择,既是对小说文体的深刻理解,也是对传播媒体的深入理解,当他在《新青年》发表《狂人日记》时,梁启超所期望的小说功能才得以真正实现。”[8]
现代报刊读者群的迅速壮大和报刊文学的平民化对报刊语言提出了要求:通俗易懂。对于商业报刊来说,其读者对象以市民大众为主,为满足市民社会的阅读欲望与需求而获取市场利益,常常登载众多的休闲娱乐文学。所谓“劳瘁一周,安闲此日”,“倦游归斋,挑灯展卷,或与良友抵掌评论,或伴爱妻并肩互读……一编在手,万虑都忘”[9],说的正是商业报刊登载的休闲娱乐文学满足了普通市民的感性诉求之事。在此,市民大众的文化水平参差不齐,且以初识文字、文化水平不高者较多,而休闲娱乐文学本身就带有消遣放松的性质,无须古奥雅致的语言,二者共同要求报刊语言通俗易懂,白话文成为必然选择。对于政治报刊来说,为实现救亡图存的目的,通过小说文学等对社会大众进行政治启蒙,但当时除了少数受过正规教育的知识精英能够读懂古奥的文言文外,中下层民众难以理解文意。为广开民智,使政治思想广泛传播开去,易文言为白话成为必然趋向。于是,从晚清开始出现了众多以政治启蒙为目的的白话报刊,如1897年11月上海出现章伯和、章仲和兄弟主办的《演义白话报》;1898年5月裘廷梁与侄女裘毓芬主编《无锡白话报》,后改名为《中国官音白话报》。“1901年有《杭州白话报》《苏州白话报》等,1903年有《宁波白话报》《中国白话报》《新白话报》,1904年有《吴郡白话报》《安徽俗话报》《湖州白话报》《福建白话报》《江苏白话报》。”[10]白话报刊大量涌现,南北呼应,互相影响,蔚为壮观。这些白话报刊顾名思义就是主张白话,认为文言是教育的障碍,使得下层民众闭目塞听,国家没有生机,希望报章文体改用俗语、浅说,使那些引车卖浆者流也能够阅读报纸,了解天下大事,激起救亡爱国之心。鲁迅创作《狂人日记》时,对报刊语体的特点有了真正认知,选择了白话的形式。这不仅体现了现代报刊市场化机制中的鲁迅对语言发展方向的把握与洞察,也体现了思想文化启蒙者中的鲁迅对白话功能的理解与运用。从具体情境来说,鲁迅的白话选择又是与承续了晚清报刊语言变革的《新青年》杂志所提供的语境相契合的。晚清的白话文运动虽然存在着一些局限,诸如范围有限,“那时的维新人士急于开通民智……原来这种白话只是给那些识得字的人预备的,士人们自己是不屑用的。他们还在用他们的‘雅言’,就是古文”[11],并且所谓的“白话”从言文参半到古白话提倡者各异,但是却为五四文学革命的白话文运动奠定了基础,并且提示了革新的方向。五四时期,语言变革在承续了晚清时期的白话要求时,更为激进,演化成一场文学革命,以《新青年》杂志为中心的现代知识分子展开了新文学与白话文的讨论:1916年10月《新青年》第2卷第2期发表胡适、陈独秀二人的通信,1917年1月至2月的第2卷先后发表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第3卷第1期上又连续刊载了钱玄同、蔡元培等人之间讨论白话文的通信。在理论倡导之外,《新青年》同人身体力行,逐渐把刊物变成了白话文的天下,如,1917年2月的《新青年》第2卷第6期上,刊出胡适的《白话文诗八首》;第3卷第4期上又刊出了胡适的4首《白话词》;第4卷第1号上又刊载了胡适、沈尹默、刘半农等人作为白话文实绩的新诗。由此,《新青年》形成了生机蓬勃的话语现场,而这种话语现场对《狂人日记》的白话诉说起到了召唤、规范的作用。
现代报刊传媒引起了文体和话语方式的变化,恰恰印证了梁启超那句夸张而不失实的说法“自报章兴,吾国之文体为之一变”[12],不单如此,它还深刻影响着作家作品的传播、地位建构等。《狂人日记》发表于1918年5月《新青年》第4卷第5号上,最初由于“它过于新颖,其新奇并没有被完整地认识到”[13],直到1919年2月《新潮》第1卷第2号上刊登了一篇介绍《新青年》杂志的文章,作者署名“记者”,特别推崇鲁迅的《狂人日记》,说道:“就文章而论,唐俟君的《狂人日记》用写实的笔法,达寄托(Symbolism)的旨趣,诚然是中国的第一篇好小说。”[14]这位“记者”就是该刊的编辑、时为北大学生的傅斯年,他率先肯定了《狂人日记》的价值。随后,《狂人日记》在社会上引起反响,1919年3月11日至14日,《晨报》副刊予以四天的连载。1919年4月《新潮》第1卷第4号刊登了傅斯年的《一段疯话》,文中大赞鲁迅笔下的狂人对人世的见解,真是透彻极了。1919年5月《新潮》杂志第1卷第5号上又刊登了傅斯年的《答鲁迅》通信,信中再次称赞“《狂人日记》是真好的”,并且谈到同社某君因看见《狂人日记》和安得涯夫的《红笑》,受其影响,“也作了一篇《新婚前后七日记》”[15]。由傅斯年之语,《狂人日记》在当时青年读者中的影响可见一斑。1919年11月《新青年》第6卷第6号发表了吴虞的《吃人与礼教》,此文一出,十分震撼,醒目的标题、尖锐的文辞,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赤裸裸地揭露出来:“我读《新青年》里鲁迅君的《狂人日记》,不觉得发生了许多感想。我们中国人,最妙的是一面会吃人,一面又能够讲礼教……我们如今应该明白了!吃人的就是讲礼教的,讲礼教的就是吃人的呀!”[16]吴虞这篇充满战斗锋芒的文章,在反封建、打倒孔家店的时代激流中,无疑能够引起很大的精神震撼,引起青年们思想情感的共振。时隔四年之后,1923年10月的《时事新报》上登载了茅盾的《读〈呐喊〉》一文,文中详细记述了自己初读《狂人日记》的一种混合痛快、感伤、悲哀、愉悦的奇特感受:“大概当时未必发生了明确的印象,只觉得受着一种痛快的刺戟,犹如久处黑暗的人们骤然看见了绚丽的阳光。这奇文冷隽的句子,挺峭的文调,对照着那含蓄半吐的意义,和淡淡的象征主义色彩,便构成了异样的风格,使人一见久感着不可言喻的悲哀的愉快。”[17]54清新诗意的话语中流露出作者对《狂人日记》浓郁的赞赏之情。此外,文章还谈到了《狂人日记》在当时产生的广泛影响:“至于在青年方面,《狂人日记》的最大影响却在体裁上,因为这分明给青年们一个暗示,使他们抛弃了‘旧酒瓶’,努力用新形式,来表现自己的思想。”[17]对于《狂人记》在当时所产生的影响,鲁迅曾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说:“‘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颇激动了一部分青年读者的心。”[18]对此,日本学者竹内好也有过描述:“有的青年坦白地说,读《狂人日记》自己也几近发狂。那是青年人们的普遍说法。下一代的许多作家(例如巴金),就是直接在《狂人日记》的影响下诞生的。”[13]《狂人日记》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广泛传播,产生较大反响,现代报刊功不可没。本雅明曾说,在工业化社会里“日常的文学生活是以期刊为中心开展的”[19]。随着社会工业化的进程,现代报刊迅速崛起,文学作品的生产、发表、传播、接受无不与之产生密切关联。文学不再是传统的“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潜存状态,也不再仅仅流连于文人雅士的案头与殿堂,它可以借助报刊之力及时面世,迅速引起反应,得到广泛传播,产生较大影响,《狂人日记》正是如此。据一些作家回忆,当时的读者几乎都是通过《新青年》杂志等报刊阅读的《狂人日记》,如:鲁迅的老友许寿裳回忆:“我当时在南昌,读到这篇《狂人日记》……觉得这很像周豫才的手笔,而署名却是鲁迅,天下岂有第二个豫才乎?于是写信去问他,果然回信来说确是‘拙作’,而且那同一册里有署名唐俟的新诗也是他做的。”[20]由资料可知,许所说的“同一册”正是1918年的《新青年》第4卷第5号。汪静之提到“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开始的时候,我读到《新青年》上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小说”[21]。王任叔也说过:“读到鲁迅的文章,大约是在民国十年,那时候,在一个朋友的书案上,偶然翻翻合订本的《新青年》,于是给我发现了《狂人日记》这小说。”[22]再者,由于现代报刊具有受众面广、敏感度高的特点,有关作家作品的宣传、评论一经刊登往往形成强大的舆论优势,对作家作品影响力的扩张和地位提升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例如,吴虞的《吃人与礼教》在报刊上发表时因为言辞的激烈锋利,痛快淋漓地撕碎了封建礼教的虚伪面孔而反响极大,成为舆论的热点。吴虞因之被陈独秀称为“蜀中名宿”,被胡适标举为“四川省只手打孔家店的老英雄”,并且他在文中喊出的“打倒孔家店”口号不胫而走,响彻全国,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集结号。不用说,鲁迅的《狂人日记》也因此受到更多读者的关注,扩大了影响,平添了一份光环,尽管它自带光环。总体观之,正是得益于现代报刊之力,《狂人日记》才能跨越时空,迅速、广阔地传播开来,也才有众多的青年人因之振奋,如痴如狂。
不仅如此,《狂人日记》还在现代报刊的推介之下走出了国门,引起东亚世界的推崇与译介。1920年日本汉学家青木正儿在日本杂志《支那学》1卷113号发表《以胡适为中心打漩的文学革命》一文,主要介绍了胡适和《文学改良刍议》,此外还称赞鲁迅是一位伟大作家,评价《狂人日记》“描写一位迫害狂的惊恐的幻觉,达到了迄今为止中国小说家尚未达到的境地”[23]。青木正儿自称是抛开文学史家的身份,以一个现场观众的身份来介绍自己读到了《新青年》上刊登的《文学改良刍议》和《狂人日记》。借助现代报刊的推广和影响,朝鲜小说家、翻译家梁白华从青木正儿那里了解到中国的文学革命,并成为向朝鲜介绍鲁迅和《狂人日记》的第一人。1920年梁白华将青木正儿的《以胡适为中心打漩的文学革命》译成朝鲜文,从1920年11月到1921年2月间,在朝鲜的《开辟》杂志进行4次连载。这一年,还有一群朝鲜青年学生在中国读到了《狂人日记》,对其推崇备至。1920年朝鲜学生柳树人和一群朝鲜青年在中国延吉道立第二中学读书的时候,在进步教师影响之下,读到了刊登在《新青年》上的《狂人日记》,感动得几乎发了狂,认为鲁迅“不仅写了中国的狂人,而且写了朝鲜的狂人”[24]。1925年柳树人访问鲁迅,得到允许,将《狂人日记》翻译成朝鲜文,1927年8月在朝鲜《东光》杂志发表。凭借《新青年》的传播和梁白华、柳树人的推广,鲁迅和《狂人日记》走进更多朝鲜读者的世界,为他们所了解。从1918年5月到20年代,短短的几年里,《狂人日记》自问世就得到如此广阔的关注与传播,产生了极大反响,为其经典地位的确立奠定了坚实基石,而这些都是传统文学经典以口耳相传、作者手抄和手工刻板印刷的传播方式难以企及的。
由上可见,如果没有以现代报刊为依托的陈独秀等人对鲁迅的敦促,就不会有《狂人日记》适逢其时的创作;如果没有现代报刊的迅速崛起与壮大,就不会促动鲁迅对《狂人日记》小说文体与白话语言的意义之理解与选择而出现新文学史上第一篇现代白话短篇小说的完整构架;如果没有以现代报刊为中心的现代传播体制,就不会有《狂人日记》的及时问世与广阔传播、巨大反响。所有这些,都是《狂人日记》成为经典的不可割裂的重要因素,一言以蔽之,现代报刊成为《狂人日记》经典生成过程中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