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梅
(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修辞是一种“为了较好地表达思想感情,适应特定语境而采取的运用语言和语言风格的方法、技巧和规律”[1],也就是根据表达的需求,选用其中一种最适宜的表达,来提高言说效果。修辞中的“辞”是指文辞,是指篇、章、句的系统,自然也包含字、词、句、段的问题。所以,虽然语言的词汇、语法、语音本身并不是修辞,但修辞离开了它们就无从谈起。修辞就是选词、炼句、调音、设格、谋篇的最好方法和最佳手段,是根据一定的内容进行语言的活用,适应情境的需要,调整语言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使作者的思想感情或者客观事物,能够更好地得到呈现和反映。而不是片面地去追求语言的形式美。正如古语所言:“修辞立其诚”,“辞达而已矣”。自然,修辞是传情达意的最佳表现手段,借助调节各种语辞来进行更准确的表达,也就是说修辞是根据一定的言说目的进行精心选择语言材料的一个复杂过程,是调整、修饰语言的技巧的融合。总之,修辞就是一种运用语言的艺术,是一种艺术创造活动。
众所周知,研究修辞的学科就是修辞学。修辞学研究的对象是修辞现象,也即:言辞和文辞。在我国修辞学史上,第一部修辞学专著是陈逵的《文则》,《文则》是对古人众多修辞经验的总结,它的诞生标志着我国修辞研究的一大飞跃,标志着我国古代修辞学走向成熟。其修辞理论、修辞规律的探讨都有深度和创新。提出了重要的修辞原则:“贵贴切自然,反对矫揉造作”;“贵明确,反对晦涩”;“贵通俗,反对乱用古语”。1932年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的问世,标志着我国现代修辞学的正式建立,说明我国的修辞学已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高峰。它采用大量的语言事实,同时运用科学的方法构建了一个下起字词、上连文体风格的科学的修辞学体系,又以消极修辞和积极修辞两大分野来解析修辞手法的系统。它强调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形式为内容服务的观点,提出了“修辞以适应题旨情景为第一要义”的著名原则。
修辞学介于语言和文学之间,是研究语言艺术的一门边缘性、多边性学科。在这种基础上,骆小所先生另辟蹊径地提出了修辞的精神特质决定了修辞学作为艺术部门的性质。在修辞学研究中,修辞从一开始就具有一种内在的情感寻找外部符号信息的转化功能,其精神特质不管是意象美,还是音律美,不管是偏重内容,还是偏重形式,都可归结为是人类对客观事物的物理之真的审美结构的特殊表现。我们认为这也正好是与艺术语言的含蓄美、空灵美和意象美的精神特质相契合的地方。修辞学从根本上来讲是以言辞和文辞为审美对象的学科。它以表层的形式美来体现深层的内容美。因情而有“韵味”,它遵循的是艺术规律,融合着主体的情和意。艺术是以艺术之真,即以情感之真来评价客体,是对客体的变形反映。[2]这样就说明修辞学不仅是一门介于多门学科之间的边缘学科,更为重要的是它是属于艺术门类的一门学科。
我们所说的艺术,是指以人工创造的,虚构与想象的审美性来确立自身价值的一种表现形式。艺术创造的动力的核心因素是情感。情感决定了艺术可利用变异手段,让客体脱离常规的自然标准,变为具有表现力的、感染力的、有意识的再造形式,进而在审美超越中完成艺术本体的价值内涵。当然,这里是指艺术语言的 “艺术”,而非广义上的艺术范畴。“艺术语言是变异的语言艺术,艺术语言也叫变异语言,是对常规语言的超越和背离,对语法偏离的语言,也称为破格语言。艺术语言的作用在于拉大表层和深层的距离。”[3]1艺术语言是对语法的偏离性、辞面和辞里的不吻合性、词的动态使用性和对客体描写的变形性的应用。艺术语言的这种变异性并不是与语法、逻辑相矛盾。反而,从分析审美创造的过程来看,艺术语言经过三个过程:选择和设定对象、加工和变异对象以及想象和虚构对象的创造过程。例如:
啊啊!农家夫妇的幸福,读书阶段的飘零!我女人经过的悲哀的足迹,现在由我一步步的在践踏过去!若是有情,怎得不哭!(郁达夫《还乡记》)
这是作者在外经过了流离颠沛生活之后,回归故里路途上的一段真实情感的流露。作者托意于物,把自己的一种独特感受,注入在景物之中。“悲哀的足迹”,是人的一种心态的透露。“足迹”是物,“悲哀”是情,“足迹”哪来的“悲哀”?这是人的感受。这使物具有一种人的感情色彩,更便于表现出人物心境相应的情景。如:
“嘉丽亚!”你低声说。“嘉丽亚!我希望今天这一夜永远过不完!”你说着就用双手把我搂住了。不记得我们嘴唇怎样相遇的。只记得那是多么长久.多么恼人的甜吻。([苏]库图依《没有寄出的信》)
“吻”是嘴唇的接触,产生的感觉属于触觉。“甜”属于味觉,将“吻”产生的触觉诉之于“甜”这一味觉,加强了“吻”的感情因素。
“可见,通过语言创造‘艺术’形态,就是在既遵循一定‘法度’,又不囿于这种‘法度’的主体创造过程中完成的。发话主体在虚拟或重建客体形态时,必须将现实对象改造为审美对象,将客体变成主体化的对象,将实在的事物改变具有物化形式的感性显现状态,从而做到拟态传情、拟态达物、拟态显心的目的。”[4]可见,艺术语言从心理学上来讲是凭一种情感冲动,将心理感觉以艺术直觉的方式通过语言外化出来,属于客体人化、主体强化的过程,也就是精神的主体超越了客体化的主体,是主体的超越性。这样一来,就自然要超越和变异客体的物理之真了,在这种艺术创造过程中,发话者往往偏离直觉思维和内心体验,淡化抽象形式、淡化认识、淡化理性分析,以超越客体形质的动态表现功能来展示主体的心理图式。当然,运用艺术语言时,“失控”和“控死”都是不可取的,必须进行有意识的心理控制才行。在心理学中,运用艺术语言的心理控制就是运用理智的和意志的力量去指导、谐调语用活动和话语行为。“语用控制是建立在人们理智、意志、情感完美统一的控制,是出于人们感情冲动和理智完美统一的控制。也就是人们通常讲的‘自控制’,这种‘自控制’不仅不会损害感情,它更强化了感情,使艺术语言达到感情化与理智化的完美统一。”“是艺术语言深化的标志。”[3]6
简言之,修辞和艺术并不互相矛盾,而是相辅相成的,修辞就是一种艺术创造活动,是一种运用语言的艺术。
上面提到,修辞学研究的对象是修辞现象,修辞现象出现的地方,就是修辞学应该涉及的地方。修辞现象所囊括的范围,就是修辞学要研究的范围。自然,修辞现象的分布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有所不同。从表达效果及修辞目的上看,修辞现象就有“消极”、“积极”之分;从辞章结构上看,修辞现象不但存在于词、句之中,段落和章节里也不少。语体也是修辞学研究的范围。因为各种语体中都存在着修辞现象,而且各种语体的风格都是各种修辞现象共同组成的一个综合体。对修辞现象进行综合性研究,分析由于修辞手法或修辞技巧的不同运用,而形成的各种不同时代、不同作家、不同文体的语言风格。语体风格应该成为修辞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认为,这正是语体学研究的转向是越来越重视作家、作品与语言的关系的原因所在。
语体指人们在不同的社会交往中、在不同领域内,由于对象、内容、目的和环境的不同,所形成的一系列用语特点的综合体系。各种语体在选用语言材料和修辞手法方面都会呈现出一些共性,形成一种比较一致的独特的语言风格,这种语言风格就是语体风格。语体根据交际领域、条件、方式和语言特点的不同,可分为口头语体和书面语体两大基本类型。口头语体又叫谈话语体,是人们在口头交际的过程中形成的言说形式,其特点是:自然朴实、通俗平易、生动活泼、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可以分为日常谈话语体、演讲语体和实况广播语体三个分体。书面语体,有时候称之为文章语体或书卷语体,是为了适应人们书面交际的需要而运用语言所形成的言语体式。其特点是简洁而严密,书面语体一般可以包括公文事务语体、科学语体、文学语体和政论语体。而其中的文学语体与修辞学这个艺术部门的关系又是最紧密的、最明显的。这是因为,文学语体,是文章的体裁形式的综合,是文章表现手法的综合。众所周知,文章是客观事物的反映。在反映客观事物时,由于运用的表现方式和语言手段等不同,便形成了多种多样的体裁形式。而语言的表现方式和手段就是修辞格。我们认为:因为上面讨论到的修辞、艺术、语体的相互关系,这里又特别提到了语体中的文学语体,这是不是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催生艺术修辞学的支点呢?
艺术修辞学就是修辞学从语体角度划分出来的一个分支学科,与科学修辞学和政论修辞学并存的。艺术修辞学作为研究文学作品语言的科学,它主要侧重研究文学作品的语言组织、言语结构,还可以包括作品的结构方法。艺术修辞学和语言修辞学紧密联系,相互作用。使它们彼此接近的是语言。分析文学作品的语言问题和语言学不可分割。文学艺术常常利用形象性、美感性、多样性和独特性的语言来反映生活、塑造艺术形象。文学艺术的言语对阅读者的影响是一种美学影响。为了让文学作品具有高度的艺术性,并对读者产生积极影响,创作者必须慎重选择和运用特定的、相互联系的、贯穿一个思想的、组成一个结构的语言手段和方法,这本身就是一个艺术修辞创造的过程。
艺术修辞学可分为小说修辞学、散文修辞学、诗歌修辞学、戏剧修辞学和影视修辞学等。在研究某一分支学科时具体要研究的是其相应体裁的修辞现象、修辞方式和修辞规律等。
小说作为文学类文章体式之一,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描述故事情节、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多角度地反映社会生活。其表现形式具有综合性和灵活性。可以自由运用各种表现手段来塑造生动的形象,为了塑造生动形象,小说很讲究修辞,主要体现在叙述者语言的运用上。小说的表现手段灵活自由、又有综合性特征,决定了它运用修辞手段上的综合性和广泛性。丰富的词语、多样的句式、多种的辞格以及各种技法,小说自然是集修辞方式之大成者。例如:
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之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刘鹗《老残游记》)
这一段描写,有短句、长句,有叙述、描写,有比喻、拟人和通感。逼真地描绘出王小玉举世无双的弹唱艺术。
散文与韵文相对,是以记叙或抒情为主、取材广泛、形式灵活而又篇幅短小的一种文学体裁。散文也格外注重修辞的表达效果。或恰当地配置句式;或起伏跌宕地复吟;或巧妙地设置“文眼”。散文修辞以营造切合文题基调的意境而潇洒优美、自然透着情韵。如: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檫在她最末的花瓣上……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鲁迅《秋夜》)
作者用了反复、顶真、排比、状语前置等修辞方法,唱出了一个文人志士的慷慨悲歌。写出了作者内心深刻的感受,表现了作者强烈的爱憎感情。
诗歌是以高度精练的语言,形象地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集中反映社会生活,富有节奏,讲究韵律。具有概括性、形象性、抒情性和音乐性。常用的修辞有反复、比喻、拟人、夸张等。例如:戴望舒的《雨巷》,臧克家的《有的人》等。
戏剧起源于歌舞,是一种根据戏剧艺术舞台演出的特殊要求创造出来的文学台本。戏剧修辞要求性格化、动作化和潜在化,如:曹禺的《雷雨》,老舍的《茶馆》等。
影视以语言文字为材料,兼用电影的特殊表现形式和文学的表现方法来塑造银幕形象,具有独特的造型性和鲜明的镜头感。影视修辞的方法是通过画面连接来呈现的。常见的有借用省略、借用反复、借用排比、借用隐喻、借用双关、借用对比等。例如: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冯小刚的《芳华》等。
以上就艺术修辞学中的小说、散文、诗歌、戏剧和影视等体裁的修辞问题做了简略论述。我们认为:修辞是语言的艺术创造过程,修辞以语法和逻辑为基础,以艺术化为目标。修辞学必须从表层和深层去研究艺术语言的思维空间和心理机制。艺术修辞学则应该站在更具体的角度来研究用艺术性的语言创造艺术形象的各种手段、规律和心理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