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军,包国滔
(1.惠州学院 体育学院,广东 惠州 512000;2.惠州学院 政法学院,广东 惠州 512000)
众所周知,广东是近代中国最早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地区,故而她一方面在政治、经济与思想领域出现了诸多变革及其思潮,另一方面,在社会领域则经历了一个以社会动荡为表征的地方社会急剧变迁的历史过程.
晚清之后,社会动荡不堪,各阶层矛盾不断加剧,广东的各种各类势力活动日趋活跃,其中以社会上各秘密会党与盗匪的活动尤为突出.首先是盗匪问题,1885年两广总督张之洞曾于一份奏折中指出:“粤省盗匪之多,甲于各省”.[1]1913年刊登于《时报》的一篇文章也载道:“粤省盗风,甲于他省,自昔已然,反正后而尤甚”.[2]这一时期,广东盗匪问题又以东江地区为重.20世纪20年代,时人估计当时全广东省的股匪至少有11万人,其中东江有4万.[3]而在东江地区之中,又以东莞、惠州、博罗为烈.
除盗匪问题外,广东还存有会党问题.不少绿林会党的力量被利用到清末革命党人发动的武装反清起义及民初的军阀混战中.史称:“一省之中,勾结日广,几于无处蔑有,而以惠、潮、高、廉各属为最多,近来附省之顺德、东莞、新会等县,亦蔓延遍地”.[4]会党、盗匪在东江地区也属多数,就以惠州各属为例,三点会[5]遍地皆是.在官方看来,会党之会众因其对抗官府之故,因而与盗匪无异.所以,当时的官方报纸在报道惠州会党情形时,称他们“聚而为盗,散而为民,办理甚难得手”,致使劫掠之风盛极,拦河截击,枪毙人命之案,时有发生.[6]
由于社会动荡不安,学武之风盛行.习武的优处在于强身健体之余,亦可抵御歹徒而自我保命.近代东江地区盗匪、会党、土客械斗之所以猖獗,除武器装备精良齐全外,估计与他们学武的原因也离不开.
客家名拳李家拳是广东土生土长的拳术,发源于惠州城郊鹅埔角火地村(现属惠州市惠城区河南岸镇).清乾隆年间,由河南岸火地村人李义拳师独创.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和广东流行的洪、刘、蔡、莫等著名地方拳种齐名,被誉为广东五大名拳之一,曾经辉煌一时,名震八方.
李义又名李存义,是为公认的惠州市李家拳的创始人.关于李义的生卒年,长期以来存在较大分歧.《惠城文史资料》载:“李义生于1747年,死于1828年.[7]152《惠州市体育运动志》则记载李义生卒年月为1748——1829”.[8]《惠州民俗》的说法是“李义生于康熙年”.[9]随后,他指出康熙年对应年1744年,经查,1744年是乾隆九年.由此进一步看出李义的生卒年模糊不明.由于史料阙如等因,故还有待考究.
李义出身武术世家,父亲李玖是福建少林寺俗家弟子,习佛家拳,李义少从父学,故李义深受佛家拳影响.后李义被罗浮山王龙禅师收为入室弟子,练习南少林寺正宗拳法,并得其真传,为李义以后创立惠州市李家拳打下了基础.王龙禅师是天地会要人,被清朝政府列为捕杀之人.据李家拳第六代传人、曾任惠州市李家拳武术馆馆长的严景山先生回忆师辈之相传,李义从小跟父亲习武,9岁就随父亲闯荡江湖,其父在罗浮山遇师叔王龙禅师,便邀其来火地村传授武艺.“在王龙禅师的精心辅导下,李义刻苦攻练福建少林寺拳法 .功夫练得非同一般,达到上乘境界”.[7]152几年后,清兵围剿并火烧火地村,王龙禅师和李义父亲皆死.今天,由于这一事件,米地村又以“火地村”别名让惠州人认识.
李义逃难之时,结识北方拳师陈苟息,并拜其为师,又将北派拳术精华吸收,故李家拳创立后,既有南派巧、灵的佛家拳为基础,又不乏北派拳术的粗犷与硬朗,成为别具一格的南派功夫拳术之一,与李义的南北拳术融会贯通的学习经历不无关系.后李义被安徽凤阳头人招为女婿,故又在凤阳府学习凤阳头人的真传功夫达7年,李义学艺成功后,携妻回归故里惠州火地村,重建家园.
李家拳有一套完整的练功方法,其总歌诀为:“习武者,能进能退,能攻能守,能刚能柔,能疏能密,能攻能静,能弱能强,能行能踏.识天时,懂地理,会人和.进如闪电,退如鸿毛,攻如脱兔,守如处女,刚如利剑,柔如琴音.疏可跑马,密难插针,动不露形,静能藏势,弱似风鹤上翠竹,强如猛虎下山林,行浮云踏水影.天地人常谨记,走遍天涯唱太平”.[10]因习练该拳法可强身健体,故除在惠州城发展以外,还传播至河源、宝安、东莞、佛山、新会、花县以及香港、新加坡等地.至此,李家拳在李义及其传人在惠州及各地开馆授拳的过程中,让李家拳世界各地开枝散叶,把李家拳传播到世界各地.
新中国成立以后,武术在当时社会发展迅速.1953年,全国民族形式体育表演及竞赛大会举行.“通过这次民族运动会,武术引起了各民族、各阶层的广泛的重视,这对推动武术的发展起了很大作用.当时广东各地的拳馆拳社纷纷恢复组织,武术活动亦得以初步恢复与发展”.[11]150
新中国成立后,李家拳一度蓬勃发展,在这期间,第五代传人李发、李带积极参加省、市武术比赛,并在比赛荣获佳绩.1957年李带参加在广州市举行的广东省武术比赛中获得一等奖.1958年,李带、李发参加全国武术比赛均获优秀奖.李带24岁就随父亲设立武馆,传授武功,因武艺出众,他26岁就独自设馆招收徒弟,单在三栋(今惠州市惠城区三栋镇)传授的徒弟就有100多名.1948—1959年间,他奔波于惠州周边的山村崎岖小路之间,为各村有拳馆的学徒上课,在三栋的老莲塘、永湖镇(今惠州市惠阳区永湖镇)的吊沥村、淡水(今惠州市惠阳区淡水街道)的布仔村,都留下了他传授武术的足迹.此间,在李家拳拳师们的带动下,米地村村民习武的热情高涨,几乎每个村都设有拳馆.李发的跌打驳骨技术高超,技术精良.他一边授拳一边行医,曾在桥东水东街行医,开设创办“跌打正骨李发”医疗馆,还经常到马安(今惠州市惠城区马安镇)、平潭(今惠州市惠阳区平潭镇)、水口(今惠州市惠城区水口街道)等地传授李家拳武艺.因而可以看出李家拳的后人一如既往地传承李家拳的尚武精神,培养出好几位有名望的武林拳师.
总的来说,新中国成立之初包括李家拳在内的广东武术运动取得长足进展.但及至“文革”时期,随着“四人帮”严重干扰和破坏武术活动,这一历史进程几乎被拦腰截断.在民间群众当中,祖辈积存下来的武术史料、手抄本、书籍被抄查、被没收、被销毁,用于练习的武术器械也被打入冷宫,优秀的技击技术被划为禁区.同时老拳师、武术工作者屡遭迫害,凡沾上武术边的人都人人自危.另外,在公共场所里对练习武术者,派出“革命群众”四处监视.“在广东境内的武术活动,鸦雀无声,一片萧条”.[11]151
鉴于这特殊时期,惠州境内的李家拳弟子曾一度在公开场合中断习武,只能偷偷在暗处演练.但为了不让拳法失传,此间李家拳老拳师们并没有放弃教授、学习拳法.以李发、李带等第五代李家拳为代表人物依旧从中暗自教学.即便如此,李带也一度因传教武术受到审查.有鉴于此,李发只能将教学进一步秘密化,跟着他练拳的严景山、李炳南、吕文德等人都是在晚上偏僻角落悄悄进行.李发的弟子,现为米地村村支书的吕文德也回忆说,文革期间白天是不敢练拳,到晚上等所有人走后才开始练拳.他说:“被发现是要坐牢……为了避人耳目,当时师傅就坐在大堂中央,我们在旁边的小房间里面练习,从不间断.虽然学拳在当时是受管制的,但师傅和我们都还是低调地进行,为了不使李家拳在我们这一代失传,师傅从未间断我们的学习,这是我很崇拜他的一点.”“1974年的某一天,村里来了几个公安人员,不容分说地就把李发抓走了.后来他被关进看守所,理由是开黑拳馆,被“文革”专案组定为“搞地下黑拳馆”.在看守所关了3个月才被放出来”.[12]综上可见,李家拳在建国初期大背景下的发展是曲折的,直到1978年的改革开放实行后,李家拳的发展状况才得以明朗.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国人民政治上、思想上大解放.广东武术工作者和全国人民一样,思想精神面貌发生了根本变化.
改革开放以来,李家拳作为地方拳种逐渐得到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的重视.1978年,惠阳地区举行第一届体育比赛,其中武术是重要的一项.惠州市(今惠城区)领导来找严景山,希望他能代表参赛,严景山就在这次比赛中得了第一名.1988年1月,在惠城区体委和省体委的支持和帮助下,李家拳武术馆在惠州灯光球场内开办.馆长由作为李家拳第六代传人、时任广东省武术协会委员、兼惠州市武术协会副主席的严景山担任,当时分别举办了不同年龄段的培训班共计22期,学员1950人.他们大多为在校中少年和社会青年,也有一些中老年人,分别来自省内各地乃至其他省份的武术爱好者.在严景山、吕文德的主持下,该馆可谓重振李家拳的雄风.如1991年,李家拳弟子们便代表广东参加了在山东省泰安市举行的全国武术观摩大会,并荣获金奖.
惠州开设李家拳武术馆一事被多个省级媒体及本地媒体报道,引起国内外各界人士的极大兴趣和关注,广东省体委和武术协委的领导多次来馆视察指导,对本馆的工作给予较高评价.惠州市李家拳武术馆的事迹在《惠州晚报》、《惠州日报》、《东江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香港晶报》、泰国《中华日报》报刊发表、记载.可以说,这段时期成为李家拳最辉煌的阶段之一.但由于李家拳武术馆的拆建,没有了正常训练场地,武馆被迫于1990年停办,惠州市李家拳陷入了失传的境地.
2006年,在惠州市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及社会各界人士的人心帮助下,李家拳馆得以重新组建,李家拳的各项业务活动正常开展,队伍在原有基础上不断扩大,2010年,在河南岸街道开展了李家拳进校园教学和李家拳培训活动,发展了一大批新生队员.
值得一提的是李家拳的真传弟子之一吕文德,其在2003年被任为村李家拳馆教练,当时吕文德在拳馆与其他拳师意见不合,且正赶上工业化、城镇化,由于大势所趋,吕文德便选择下海经商.经过打拼,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吕文德便重新出山主持李家拳.自从吕文德担任了湖山村的领导以后,更加支持李家拳馆的建设了,他积极地为李家拳馆筹集资金,争取外援,使米地村的李家拳馆不断发展扩大.还促成了米地村李家拳协会的成立和米地村李家拳馆的成立,该馆的训练基地就设在吕文德的家,全部费用都由他承担.这是李家拳得以传承所依托的物质基础,这种物质基础从李发、李带到吕文德是有所变化的.老一辈依托开拳馆招学徒为生,而到吕文德这一代,在工业化及市场经济的浪潮下抓住机会下海经商发展事业,具有了强大的经济基础,故而把李家拳办得风生水起.这对扩大李家拳影响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详细内容下面将有进一步阐述.
至今,村人不忘李义,坚持习拳练武,米地村李家拳的传人们今天依然是忙时生产,闲时练拳.吕文德、李子兴、李容光等教练毅然在热心地培训者新人.
如上所述,李家拳馆在1990年被迫停办,这造成李家拳走向低谷,面临失传的边缘.据李家拳第六代传人李容光和吕文德介绍,2003年,李家拳第六代传人之一李振中老人从香港还乡,他发现李家拳到了失传的边沿,为了不让李家拳失传,李振忠决定出资重新建立米地村李家拳馆,并请李家拳后人吕文德、李带外甥沈新贤当教练.但是,由于场馆简陋,训练及活动经费困难,虽然各种套路还在代代相传,但是器材陈旧与减少,李家拳的推广仍旧面临困难.
尽管改革开放以后李家拳渐渐恢复人气,但毕竟“文革”期间因国家不允许进行武派活动,李家拳公开的或可持续的授教活动被迫中断了十多年.随着老一辈拳师的相继去世,如今会打李家拳的人已屈指可数,李家拳的传承有“自行消亡”的危险.
武术运动发展至今,多以竞技体育运动的形式出现.上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工业化、全球化以及市场经济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和冲击,众多习武之人包括李家拳弟子选择下海经商,卷入了为生计奔走的时代洪流中.因而,拳师流散,传统武术日渐式微.其间,虽然武术家们为了本家拳法的推广和传承,作出了一番努力,就以李家拳为例,李家拳馆的几位教练在养家糊口的压力下依然自发地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无偿教授弟子练拳,但现在村里的孩子不愿意来吃这份苦,很多半途而废.
李家拳现在面临的发展困境,首先是由于李家拳的人才储备缺乏;现今的李家拳拳师都是米地村民小组村民,影响力和推广范围有限.再次,政府、媒体等外界的推动力也稍显不足,不论是政府的政策支持还是媒体的关注度都不够多.所以要解决李家拳所面临的困境,还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下面我们将详细对李家拳的传承与发展模式提出建议.
很多拳派多注重族内相传,因而民间的习拳之风往往积聚在同姓村落里绵延传续.“受几千年来门规森严的宗法社会的影响,有相当多的民间传统武术至今还严守着祖训,关起门来学功夫‘教师相传,各臻妙际.[13]宗法社会一方面有利于较丰富的武术门类代际相传,但另一方面,也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其发展.在这种情况下,要勇于突破家学授受模式及宗族观念的封建意识,以及适当减弱过于注重正统、师从辈分的意识,这样才有利于培育出新一代李家拳传承人,不至于失传.弘扬李家拳也应该立足传统,以现代经营模式为理念,可以通过网络和在学校青少年武术群体中开展武术操,鼓励有兴趣习武的孩子参与到武术运动中来.
首先,李家拳要得到更好发展就需要有所突破和创新.市武协会长、李家拳第七代传人张忠在传承推广李家拳上的一番作为具有重要启发意义.其在市体育馆开办了东江龙李家拳武术俱乐部,张忠认为任何武术的继承需要靠青少年的努力,接下来会努力推动更多的青少年学习李家拳等武术项目.张忠认为段位制是对一个习武之人的认可和肯定,现正组织对李家拳进行创新,目的是要与中国武术的段位制相结合.初步设想是在东江龙李家拳俱乐部开办后试行.“为了李家拳的传承,张忠还与时俱进,对李家拳的套路进行改革,重新编排了一套教学模式.他将李家拳分成9个段,练习李家拳的弟子,可以一个段一个段地考,就像考钢琴级别一样,更加便于青少年学生接受”[14].在他看来,李家拳要发展壮大,还远远不止于此,他说:“我还把国学、礼仪等融入武术教育,让学生练习武术的同时,也在磨炼性格、修炼品行”。[14]
其次,可以拟成立李家拳保护基金会和鼓励建立传承机制,也可以采取以武会商的做法,争取大企业和集团的赞助和支持.据有记载的李家拳拳师职业来看,开拳馆招学徒传授武艺,以武艺为生,这种以武养武的方式不利于李家拳的顺利相传.而从旅港米地村民李振忠和李家拳传人吕文德等通过经商对李家拳的资助使李家拳重振雄风,从而把李家拳发扬光大的情况来看,以商养武有利于李家拳的推广发展,促进地方拳种的发展.此外,政府应在政策和资金上给予更多的支持,例如政府牵头建设练武场馆,广泛发动海内外李家拳爱好者、机构,开展李家拳文化研究,通过举办学术研讨会、经验交流会等进一步推进李家拳的繁荣发展,力争将李家拳打造成为地方特色文化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