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弥斯崇拜研究1

邓 婕

（福州大学 法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6）

阿尔忒弥斯又称狄安娜，是最古老的女神之一。“在色雷斯她叫库柏勒，在卡帕多西亚她叫玛［1］”。“而阿尔忒弥斯似乎是用来表示这位伟大的万能的女神—东方的曼娜蒂的总称［2］”。其司掌光明与黑暗、繁育与纯真、瘟疫与治愈、生存与死亡等，这位久远的“山之女神”以及地中海史前的“兽之女王”，在历史的变迁中保留着自相矛盾的远古特性。

一、大女神

大女神又称原母神，“特指起源于父系社会之前的最大神灵，是狩猎的史前社会的意识形态核心，原始信仰中最早出现的神［3］”。大女神是创世之神，她缔造宇宙、赐予生命并终结一切。金芭塔斯根据原始思想和考古资料发现阿尔忒弥斯就是古欧洲—安纳托利亚文明中最古老的大女神。“历史上和史前期的生命赐予者是山、石、水、森林和动物的一位女主人，是大自然神秘力量的化身……作为动物和大自然的主人，她在野外、山峰受到人们的崇拜［4］121”。

（一）动物图腾崇拜时期—太初母亲熊与鹿

1.熊女神。熊是萨满教中最常见的精灵助手，熊图腾具有普遍的神圣性，很多文明都视其为宇宙的养育者、民族的先祖。熊居于林，人立而行，育崽似人。于是熊便与母性、生育有了密切联系，如英文“bear”就兼有熊与生育之意。熊在洞穴中冬眠、复苏且带来新的生命。“洞穴—子宫—坟墓”三者的意象与人类“生育—死亡—再生”的再生理念互通。熊是阿尔忒弥斯的圣物与别名，熊女神的显身多与生育抚养的主题相关。例如神话中她指派熊将阿特兰特抚养成人；熊母阿尔忒弥斯·卡里斯托养育了阿卡迪亚人的先祖阿卡斯；阿提卡的布劳伦和穆尼基亚的少女要为女神履行“变熊”仪式后才能结婚生育。

2.鹿女神。鹿是狩猎时代重要的图腾，萨满尊麃鹿神为猎神。首先鹿与狩猎生活紧密相连，是重要的生存资源；其次鹿角是动物角类中最为坚硬的，强大的穿刺力是力量的象征。而且鹿角与月相一样，周期性脱落再生，是死生相连的符号；最后鹿与狩猎仪式和巫术祭祀息息相关。鹿角和鹿骨是史前文化中重要的艺术品，萨满神帽以鹿角为重要标志，他们用鹿骨占卜，跳鹿舞祈福。阿尔忒弥斯是鹿女神，与鹿相伴，驾驶鹿车。她曾化身雌鹿，设计让阿洛阿代兄弟自相残杀；赫拉克勒斯与阿伽门农都曾因为伤害她的鹿受到惩罚；变身为鹿的阿克泰翁与伊菲革尼亚都是她的活人祭品；在阿提卡，她的祭司要披着鹿皮跳祭神舞，奉献鹿和熊为祭品。

（二）神人同形崇拜时期—蜂女神与自然女神

1.以弗所的蜂女神。在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的起源地—安纳托利亚的宗教形象里，她是宇宙之母，头戴皇冠盛装居于宝座之上，狮兽护侍左右。圣城以弗所取名于希泰语“Aphasus蜜蜂的家”。以弗所神庙模仿蜂巢设计，居住着蜂女神阿尔忒弥斯和她的蜜蜂祭司们：女祭司被称作“Melissae蜜蜂”，被阉割的男祭司则被称作“Essenes公蜂”。神殿内供奉着阿尔忒弥斯的神像，据传由陨石而制。神像胸前绘有黄道十二宫标识，躯体雕刻着狮子、牛等野兽家禽，身旁有鹿与蜂巢，这些纹饰象征女神的权利与宇宙自然相关。神像胸前有着繁多的圆形物体，状式乳房、蜂卵或睾丸等生育符号。诺伊曼在《大母神》一书中写道“它（蜜蜂）是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媒介，所以是大母神最喜爱的。巴霍芬……概括了蜜蜂的象征意义：‘蜂房成为第一个人类社会完美的原型，这个社会基于母亲身份的女权统治’［5］”。

2.地中海文明的自然女神。阿尔忒弥斯作为久居于希腊土地上的异族神灵，其希腊化的过程脉络复杂，她曾被称为迪克缇娜和布里托马提斯。约公元前13世纪，在迈锡尼线形文字B的祭祀清单上已出现了阿尔忒弥斯的名字，可未表明神性。但被称为“阿尔忒弥斯奴隶”的献祭人员被证明是拥有田产的贵族，有可能是一名祭司。这说明，很可能在爱琴海青铜时代，就存在对她的高规格祭祀乃至官方宗教。荷马称阿尔忒弥斯为“女兽主”，女兽主是米诺安的大神母，她的神像出现在克里特和迈锡尼等地。她身着米诺安服饰，裸露丰胸，佩戴月形耳环，站在山岳之巅，狮兽相随，百花齐放。“更具有阿尔忒弥斯特色的是，还有一群女孩簇拥着她［6］”，表明她庇佑妇孺。

二、对立与和谐的双重性

赫拉克利特曾说“对立造成和谐，正如弓与六弦琴”。沃尔特·奥托言“神成形于弓箭与竖琴之间，两者皆为和谐之器［7］”。二者同源而生，分别流淌着杀戮的鲜血和生命的旋律。它们成为双生神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的象征，在全能又矛盾的边界之间游走。

（一）弓箭与竖琴

1.弓与弦。蒙昧时代弓箭是决定性的武器，弓箭符号象征死亡与生殖。弓弦被逐步改造为竖琴的前身里拉琴，其是重要的祭祀乐器，最早出现于克里特文明的宗教活动。在希腊有大量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狩猎神与音乐神的艺术文学作品。

2.仪式与艺术。大女神是兽主、猎神、巫医之神。狩猎、巫术、医治等古代仪式中，巫师的咒语和肢体动作是歌唱与舞蹈的雏形。“当人类舞蹈由‘部落的’向‘职业的’过渡之时，最初的舞者往往也是部落社会的智者—部落社会中能沟通神灵并领回神旨的人［8］”。在印度神话中，神明是最初的舞者，表演创造、保护和毁灭之舞；与阿尔忒弥斯混同的猫首月神贝斯特也是歌舞之神。远古的仪式成为艺术的源头，古老的大女神成为了艺术神，“Artemis”衍生出艺术的词根“art”。古希腊谚语道“哪里没有阿尔忒弥斯在舞蹈？换言之，哪里的舞蹈不是为阿尔忒弥斯所跳的？［1］”她又被称为“Hegemone领舞领唱”，荷马颂歌多次描绘了阿尔忒弥斯引领众女神在阿波罗的伴奏下歌舞的场景，很可能是祭祀仪式的再现：乐师弹奏竖琴，女祭司率领众巫女跳舞祭神。

（二）对立与和谐

1.疾病与医治。虽然后世常用蛇杖代表医学，“然而，通读中国和埃及医学后可能发现另一个符号更适合作为医学的标志—一支箭或一个装满弓箭的箭囊……在象形文字中，代表医生的单词‘swnw’同样也包括一支箭囊或一个箭头。古希腊人心中的医学之神是神射手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希腊人在生病时通常都会先向阿波罗祈祷，女性会先向阿波罗的弓箭手妹妹阿尔忒弥斯祈祷［9］”。人们认为这对双子神的箭矢能降下疾病与苦痛、光明与医治、永眠与暴毙。神话中也多次描绘二人传授医术知识的情景。Artemis之名衍生出词汇“artamein杀戮灭亡”与“artemes健康”，体现了大女神的双面性。巫医同源的时代，古人认为疾病源于神灵惩罚或恶魔作祟，故医学实践常与占卜、祈祷等巫术活动相连。又因疾病是黑暗污秽的，而光明可以净化不洁，所以巫术之神与光明之神往往也是医药之神。女神的神圣植物往往是常用于占卜与医疗领域的药草，如月桂与艾草。希腊人还认为音乐也具有医治的能力，因为它能缓解疼痛辅助治疗，因而阿尔忒弥斯又被称为“Hemerasia安抚”。

2.秩序与混乱。古希腊人认为操纵弓弦类的器物需要天赋与磨练，非蛮力可及，因此竖琴与弓箭成为智慧与力量的象征。弓弦的规律性被赋予了更为重大的意义—秩序。俄耳甫斯教颂赞竖琴调和着宇宙秩序。古希腊人认为这位爱好里拉琴的女神统领一切自然繁衍，促使自然创造原则得以产生。将Artemis与ari-Themis关联，“ari-作为前缀，意思是very表强调，而Themis是司掌正义与秩序，连接起来就是‘very like Themis’［10］”，她又名“themisto神谕的”。柏拉图借笔下人物苏格拉底之口，说阿尔忒弥斯的名字源自她的健康及合宜，人要称她为“识德者”。卡利马科斯的颂歌写到“女神将手中的银弓瞄向城中不义之人”；希腊人在解决法律纠纷时常以其名为誓；Gambreion城的政府将刻有法律事项的碑文竖立在阿尔忒弥斯·洛奇亚的神庙前，以示告诫。琴声既能沉淀心情也能迷醉心智，歌舞让人陷入一种出神的状态；麻醉药品能缓解痛苦也能迷幻思想；古人认为月光能带来光明也会蛊惑灵魂，被月神亲吻过的人或成诗人或成疯子。世人眼中阿尔忒弥斯随心所欲难以捉摸，理智秩序与混乱疯狂达到对立统一的状态，而这正是自然，不被理解、不可征服。

三、三位一体的还原：三冠女神

“二重性和三位一体似乎都是古老的母权社会女神的特点［11］”。大女神阿尔忒弥斯拥有千名千面，其更为人熟知的形象是三相月神：菲碧、赛琳娜、赫卡忒。“将所有这些女神像视作核心职能为赐予生命、掌握死亡、使万物再生与复原的同一位大女神的不同方面似乎更加合适［4］377”。月亮不断变化象征永生，而大地上的生命处于永恒的转化之中，在创造与毁灭、诞生与死亡之间不断地周期性变化。

（一）创生女神

1.满月的赛琳娜。Selene的词源可能是希腊语的“selas光”。古人认为月亮是丰产之源，她带来湿润与露水，促使植物生长和生命孕育。普卢塔克认为月亮对水分的控制是其助产能力的奥秘，因此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被称作接生婆和生产女神。在塞萨利，孕妇献给她的祭物中有纺锤和分娩姿势的雕像。因为她是子宫的开启者，“作为生育之神，阿尔忒弥斯是决定并编织着人类命运的女神［12］”。阿尔忒弥斯也是橡树女神，橡树的槲寄生是女神的金枝。橡树槲寄生四季长青是生命的中心，只要它不死橡树便刀枪不入。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而橡木与火紧密相连：凡是圣火或祛邪之火都必须用橡木，因为它能净化不洁。

2.天界的阿尔忒弥斯。作为大女神身上创生的一面，阿尔忒弥斯是赐予丰产，保护生育的女神。所有的生命都源于她，万物都是她的孩子。她与生命之源的水密切联系，是水泽与潮汐女神。阿尔忒弥斯又名“Pyronia火”，神殿里圣火常明。她时常手持火炬，故在她的祭典仪式中点燃火炬是重要的部分。生日点蜡仪式源自女神的生日祭典，古人奉献蜂蜜蛋糕并点燃火炬，感谢女神赐福。

（二）死亡女神

1.朔月的赫卡忒。Hecate原指“远方的”或“远射”，阳性词“Hecatos”为阿波罗的别名。希腊早期的神话如《荷马史诗》，并未提及赫卡忒。《神谱》中她的圣诗晦涩冗长，疑为俄耳甫斯教信徒所作，在该教中阿尔忒弥斯与赫卡忒混同。从涉及她的最早的历史记载，其就与阿尔忒弥斯有联系。金芭塔斯指出：“她是阿尔忒弥斯身上埃里尼斯（危险的）一面，换句话说，她就是赫卡忒……是同一位女神，即主司生命循环的月亮女神，她有两副面孔：一位位于循环的开端，一位位于循环的末尾；一位年轻、纯洁而美丽，与年轻的生命有联系；另一位阴森可怕，与死亡联系［4］252-253”。

2.冥界的阿尔忒弥斯。作为大女神身上毁灭的一面，阿尔忒弥斯是冥府女王、妖巫之主、令人生畏的破坏者。她冷酷无情，在坟地游荡，享受活人祭品。死亡女神的化身与圣物——犬也如她一般拥了有两种形态：地面的猎犬、冥界的地狱三头犬。她恪守古之律令，严惩违背之人，被称作“刽子手”。其既审判罪恶又司职涤罪净化，为此人们每月为她献上赎罪的祭祀“赫卡忒的晚餐”。而“道路女神阿尔忒弥斯”十字路口赎罪崇拜也与基督教中“罪的十字架”与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再生女神

1.弦月的菲碧。Phoebe的词意是“光明”，Phoebe与Phoebus也为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的别名。弦月在满月与朔月之间循环反复重演再生，此种三月符号与米诺安宗教符号双面斧相似，与其形态最为近似的动物就是蜜蜂与蝴蝶，因此文物中经常出现蜜蜂化或蝴蝶化的女神。蝴蝶与蜜蜂的腹部象征着孕育，“月亮的职能是带来新的生命，人们叫它梅利萨（蜜蜂）［4］326”，而死者的灵魂有时就被称为蜜蜂。蜂蝶破蛹，获得新生。

2.地界的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是亦正亦邪主宰生死的再生女神。她既看护人类抚育动物，又狩猎弑杀带来饥荒。平衡着生命力量，让一切有序地周而复始。“生死轮回”一般出现在男性植物神身上，阿尔忒弥斯是少数拥有此种特征的女神。在阿卡迪亚，她的神像被悬挂在树上，称为“吊死者”。女神在“悬挂的阿尔忒弥斯”神之死的仪式后复活。希罗多德和阿卡迪亚人认为她是德美特之女，即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意指死亡再生，她本是古老的冥府之神，在狩猎文明向农耕文明的转变过程中，“母亲与女儿”崇拜传入当地并与谷物崇拜融合，她成为地母的女儿。

四、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的演变

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是孪生兄妹，常被视作自我的两面：阿尼玛与阿尼姆斯。帕格利亚称他们为“异卵双生的雌雄同体”。“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并不代表着冲突而是协调一致。他们是镜中的肖像，一种男性和女性的人格译本，是在浪漫主义乱伦的兄妹夫妻出现之前，一种不可回溯的基调［13］”。

（一）配偶神

1.双生配偶神。双生配偶神创世是众多神话的母题，假说认为存在一对创世的原初父母即万物的先祖，他们分化为大父神和大母神。Eustath指出，传统上也将阿尔忒弥斯视为阿波罗的妻子。宗教上留存着这对配偶神的圣婚仪式描述：“阿波罗被阿尔忒弥斯的美貌吸引，在德洛斯金色的祭坛上掠夺了她”。二神都保持着原初创世神的特征：孕育宇宙万物，但不孕育子嗣后代，脱离繁衍传承的世俗性。“沃尔特·奥托称二神是‘最为杰出的希腊神灵’，纯洁高尚与众不同，是名字‘光明’的本义。赫丽生推论他们‘兄与妹不生育的关系”来自早期的大母神凌驾于儿子情人之上的等级体系’［13］”。荣格认为：“阿波罗和狄安娜的兄妹关系中出现了乱伦元素［14］9”，“乱伦象征着一个人与他自身相结合，意味着个性化或自性化［14］16”。

2.大母神与伴神。大地母神有一位年轻的男性伴神，他是死而复生的年岁精灵也是大母神的儿子与情人。艾斯纳认为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的关系，最初是母亲与儿子，后成了情人，最后又变为孪生兄妹。风信子是狩猎女神之花，风信子神雅辛托斯是阿尔忒弥斯的养子。阿波罗·雅辛托斯的祭祀仪式融合了祭祀地神与天神的特征，纪念他的死而复生。大女神情人之间的矛盾，造成了植物神的死亡，如希波吕托斯与俄里翁分别被狄尔尼索斯与阿波罗杀死。

（二）兄妹神

1.荷马—赫西俄德教派。荷马称阿尔忒弥斯为处女神，最初“处女”仅是指独立于父权与夫权的不婚女性。在荷马史诗中未表明二者的配偶身份，却安排双生神与神王夫妇形成一种对偶关系：王者宙斯与阿波罗，金座女神赫拉与阿尔忒弥斯。双方阵营矛盾不断，实质是古欧洲小亚细亚宗教与印欧宗教的冲突不休。当社会组织逐步禁止乱伦，政治性的教派紧随其变。赫西俄德教派中，第四代神灵已不存在同父同母的婚配，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都是未婚无子。

2.罗马化的发展。多神崇拜、教义未体系化、城邦力量控制等因素决定了希腊宗教必然消亡的命运。没落的宗教成为神话等艺术文本的灵感来源，对阿波罗嘲讽的渎神作品开始出现并迅速发展。在男权主义的女性压迫和雄性生殖力炫耀下，阿尔忒弥斯成为贞洁的卫道士，阿波罗则处处留情。虽然此类文学艺术形象对已成形稳定的宗教体系不能产生影响，但却是统治者维护统治的重要手段。

（三）女神与祭司王

1.安纳托利亚文明的影响。“在古安纳托利亚的神权政体中，宗教指导并控制着社会形式。因此，所有的社会组织都来自女神，她通过作为祭司的统治者教给她的孩子们正确的生存法则［15］7”。“在一个硬币上这样描绘‘以弗所人的阿波罗西科西厄斯’：当他们彼此相对而站的时候，他伸出右手，从阿尔忒弥斯那里拿走一束月桂树枝。阿波罗因而被女神委任去回应那些呼吁和赎罪的祈求者［15］139”。当人遭到不幸便会自省是否违反女神的法则，然后向祭司寻求解决之道。经典的神话范式是：“触怒阿尔忒弥斯女神—城邦遭遇灾难—到德尔斐寻求阿波罗神谕—得到解决方案”。古希腊的祭司往往与神灵同一性别，但在三位神灵之处出现异数：狄尔尼索斯的女祭司、阿波罗的祭司皮提雅，以及阿尔忒弥斯的祭司阿波罗。

2.阿尔忒弥斯与德尔斐。大女神是创造神与管理神，她制定万物的秩序。“Artemis”一词与“themis”有关。德尔斐神谕是秩序的代表，其经历了“盖亚、菲碧、阿波罗”三位忒弥斯。在母权社会向父权社会的过渡中，秩序由大母神向大父神—女性光明神向男性光明神转移。第一，传说中的德尔斐神谕所有四个，最初是由月桂枝搭成，然后是由蜜蜂建造而成，月桂与蜜蜂都是阿尔忒弥斯的圣物；第二，祭司是神的代表，神是最初的祭司，他指明仪式和现实生活中履行他的方式，因此祭司往往与神同名。德尔斐的女祭司Pythia也被称为Melissae，她传递的是龙女神Delphinia的神谕，而三者都是阿尔忒弥斯的别名；第三，在德尔斐阿波罗与炉火女神赫斯提亚共享一个祭坛。《荷马史诗》中赫斯提亚未曾出现，她或是大女神又一化身。“狄安娜具有维斯塔（赫斯提亚）的称号并且以此身份掌管了永恒的圣火。我们还发现有理由相信这种圣火是以橡树为木柴燃烧的［16］”。

五、父权时代的大女神：圣母与女巫

古希腊有四大宗教中心：德尔斐、德洛斯岛、厄琉西斯、奥林匹亚。前三者都承袭了迈锡尼文化，而奥林匹亚是唯一崇拜人神之地，此种英雄崇拜的实质是男权主义的力量崇拜。更具有侵略性的印欧男权主义瓦解了平和的古欧洲母权文化，创世由女神创生转变为由男神创造，女性地位急速下降。随后而生的父权主义宗教集大成者基督教融合了希伯来文化与希腊文化，该教的核心形象与希腊宗教发生重叠。拥有创生与毁灭双面性的大女神成为了“圣母”与“女巫”。

（一）阿尔忒弥斯与圣母

1.女神—圣母玛利亚。农业社会的土地崇拜，将大女神的生殖职能演化为地母的丰产。公元前8世纪希腊化的“天父地母观”从大女神之中分化出来三位地母：盖亚、瑞亚、德美特。她们与天空之神婚配，仅为维系丰产职能，体现男权时代对女性的评价：从属于父亲、丈夫与儿子，无独立性。新兴的基督教为转移民众对阿尔忒弥斯的崇拜，将大女神改造为圣母玛利亚。改名换姓但保留祭祀仪式的信仰改造成功的被接纳。阿尔忒弥斯的别名“Angelos”演变为“Angel天使”，圣母仅保留大女神温柔祥和丰产的一面。

2.圣母与圣子。基督教的核心神话与圣餐礼仪沿袭了俄耳甫斯教狄尔尼索斯的分尸与复生祭祀。狄尔尼索斯之死与复生都与阿尔忒弥斯有关。在俄耳甫斯教核心神话写到：“圣洁的赫卡忒，发辫秀美的勒托之女，丢下孩子的肢体，走向奥林波斯［17］”。复生的狄尔尼索斯由珀尔塞福涅或阿尔忒弥斯的从神抚养长大。厄琉西斯秘仪中珀尔塞福涅是狄尔尼索斯的未婚妻，埃斯库罗斯透露珀尔塞福涅就是阿尔忒弥斯。狄尔尼索斯在二者的关系中，弱势且矛盾。狄尔尼索斯为她惩罚奥拉；唆使她杀死未婚妻阿里阿德涅；他追求过阿尔忒弥斯·卡律亚无果。男性人格成熟的判定准则之一是摆脱母亲影响取代父亲地位，极端的神话模式是“弑父娶母”。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认为圣子耶稣背负弑父的罪过，故以死谢罪。“弑父娶母”失败的狄尔尼索斯便长期是圣童的形态。

（二）女巫—巫术女神狄安娜

1.女巫。阿尔忒弥斯是巫术女神，“她是女巫魔力之源泉，每当满月之时，所有女巫会在聚集在一起膜拜她……女巫在中世纪之前都是指具有超自然能力的、有智慧、精通医术和熟悉药草的女神或女祭司，她们行医制药，治病救人［18］”，女巫多奉行独身主义，而教会口中的女巫团，实质是继承大女神教义和古代母系氏族特色的民间祭祀。从希波克拉底开始，医术成为男性专职，排挤女性从业，女巫被污蔑说是向魔鬼出卖灵魂换取黑魔法。为此基督教明确的在法典上表明狄安娜是女巫之神，严禁祭拜。

2.巫术之神与撒旦。“希腊人把孩提时代的狄安娜称为 Lucifera［19］”，对应阳性词态 Lucifer。路西法是光明神与堕天使，与阿波罗混同。《失乐园》中的撒旦龙蛇混体，名为路西法。《女巫福音》里狄安娜和兄弟路西法乱伦，生下女巫始祖阿拉迪亚。《圣经》中撒旦的另一形象是掌管无底坑的使者“亚巴顿Abaddon”，希腊文写作“Apollyon”是Apollon的变体。撒旦路西法与天父圣子对立，而阿波罗与狄尔尼索斯之争年深月久。两希文明有了互通的神话主题：天父（耶和华、宙斯）指定圣子（耶稣、狄尔尼索斯）继承王位，而强大的光明神（路西法、阿波罗）成为背叛者。威尔杜兰提出：“有一时期，他们虽使狄尔尼索斯臣属于阿波罗，但结果阿波罗却被狄尔尼索斯的后继者耶稣基督所征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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