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代环境视觉设计中的图形特征1

董瑞子

（合肥学院 艺术设计系，安徽 合肥 230601）

当代环境视觉设计通过在城市表面进行视觉元素设计达到提升优化城市视觉效果的目的，其中图形是视觉元素的主体，受众通过图形对城市环境的视觉效果进行感知和体验［1］。环境视觉设计中的图形主要分三类：第一类是具有明确指示含义的图形，以城市导向系统中的图标为代表，具有明确的指示意味，为受众在都市中的活动提供指示及引导，指示图标在社会生活中承担重要的实用功能，是现代城市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第二类是城市环境中大量存在的商业广告中的图形，此类图形在城市中数量众多、占据城市建筑的外立面，拥有形态各异的图案和丰富亮丽的色彩，视觉效果极强，是商业社会对城市产生的客观影响。第三类是城市环境中以建筑及公共艺术为载体的图形，此类图形一般为建筑和艺术装置的一部分，或附着在建筑外立面，或以雕塑、壁画等公共艺术形式存在，是二维图形在三维形态中的运用，大部分此类图在城市环境中承担装饰及美化作用，故具有较强的艺术感。

上述三种图形在不同的城市环境和空间中依照具体需求呈现不同的形式与效果，但由于当代城市环境的某些共性，环境视觉设计中的图形并不是毫无规律可循的。在全球化及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的今天，当代城市虽在规模、历史及城市风貌等方面各有不同，但发展趋势大体相同。因此，城市环境中的图形也具有一定的共性，大体上可分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当代环境视觉图形具有抽象性

视觉是人类最主要的感知方式，人类在生活中通过视觉获取外界信息的比例高达80%。可以说离开视觉人类将生活在极其封闭的环境中，几乎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可见视觉对人类的重要性。从古及今，视觉传达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人类通过视觉传达三要素，即图形、文字和色彩来感知承载人类生活的环境。

环境视觉设计并不是新兴学科，早在汉代人们就在瓦当上刻绘代表方位并兼具镇宅辟邪作用，且寓意深刻的四神纹。形态生动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分别表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也代表着自然界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四神纹是古人将视觉元素和环境相结合的典范，证明了两千年前人类已经将对自然环境的崇拜和敬畏寄托在图形之中。今天全球范围内超过50%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中，而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视觉传达。城市如同一本巨大的图片集，其中的图形内容包罗万象，而对城市环境和居民生活影响最大的显然是随处可见的公共标识图形。

公共标识是为人类工作生活带来便利的简化的图形，可以说是图形的符号化。这些符号化图形具有约定俗成的含义，方便居民在城市中出行、交流与活动。比如马路上向左的箭头示意车辆左转，司机看到蓝色圆圈里打着红色的叉便知道此处禁止停车，红色的十字符号代表医院，而置于嘴唇前的手指毫无疑问传达的是保持安静这一信息。公共标识作为一种世界范围内的通用符号，具有全人类都能识别的共性，这种共性是清晰明确，毫无歧义的，这得益于公共标识图形超强的抽象性。

抽象即从具体事物中抽出并概括其共同的方面、本质的属性与关系，而将个别的、非本质的内容舍弃的过程。在公共标识中，如需使不同语言、文化、种族的群体对某一事物或行为达成共识而不产生歧义，只有将事物在视觉上不必要的个性全部去除，只留下最基本的共性，才能明确向人们传达某种信息或命令，且这种共性必须是通俗易懂的。简化的公共标识是典型的表征性抽象，即以可观察的事物现象为直接起点的初始抽象，是对物体表面特征的抽象。通常以物体的“形状”“重量”“颜色”等为对象，这些关于物体的物理性质的抽象，所概括的是物体的表面特征。公共标识中最成功的抽象案例当属表示卫生间的人形标志，将人的形象简化到极致，去除一切诸如相貌、肤色、身高之类的特性，只留下基本的性别特征，从而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视觉效果。不论黄种人或白种人，不论说英语还是说中文，通过视觉所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准确无误，清晰明确的［2］。

另一方面，抽象亦是简化的过程，极简的图形在复杂的环境中具有视觉优先性。城市中的建筑、路桥、车辆、绿化等元素共同构成了城市的表面肌理，其形态千变万化、色彩五花八门，各种肌理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通常融为一体，难以区分，视觉效果较为平均。而抽象图形因其形态凝练，视觉效果强烈往往能从大片的城市肌理中脱颖而出，瞬间抓住人的视线而成为视觉中心。通常在城市环境中最引人注意的图形必然是轮廓最为简化的。图1是麦当劳的户外广告，把薯条简化成形状相同的长条状，并用其巧妙地代替了人行横道线，同时利用麦当劳标志性的红黄配色，极简的图形和醒目的色彩使得图形在灰色的城市表面肌理中成为绝对的视觉重点。

图1 麦当劳户外广告

二、当代环境视觉图形具有互动性

当代社会是高度发达的信息化社会，随着信息技术尤其是电子技术的不断发展，人类的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拓展。自1944年宝路华钟表公司播出世界上第一支电视广告以来，图形的传播已开始从静态向动态演变。20世纪70年代末，电子技术实现了人类视觉领域的革命，以往只能在室内观看的动态广告开始出现在户外LED电子显示屏上。人类无须坐在电视机前或电影院里，大街上安置在街道两旁建筑上的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引人注目的动态广告。忽然间人类接收信息的方式变得如此新颖且进步，人类从此开始在环境中接触活动的图形。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图形与视觉的关系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前者不再只是毫无生气的静止的图案，后者也不再只被动的单向接收信息，两者间的距离忽然缩短了。动起来的图形显然更加生动有趣，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观众在接收信息时会产生更多层次、多角度的感受。动态图形具有极强的互动性，能够使整个城市生动起来，环境与人的距离亦因此拉近。显然，互动是当代环境视觉设计的灵魂，不能和受众产生交流的图形在环境中是无效的。而互动的关键在于视觉传播过程中图形对人情感需求的满足。一旦情感得到满足，人类会自觉从心理上拉近与环境的距离［3］。

在当代城市环境中，图形一方面需要满足人的基本情感需求，即使人感受美。如果图形不能向受众传达美好的寓意，不能在视觉形象上给人以美的感受，观众就会对其产生排斥心理，不愿从情感上接受其传递的信息，那么视觉对环境的积极影响也就无从谈起。人对于环境的审美首先通过视觉实现，所以图形要想融入环境中，成为环境美的一部分，首先必须与环境和谐相处，并让环境中的人感受到美。

图2是2018年美国科切拉（Coachella）大尺寸装置艺术节的现场，巨型艺术装置与安放其的空间以及空间中的观众十分自然地融为一体。装置庞大的体积并未对环境造成任何破坏，观众也不会因为自身与装置尺寸过于悬殊而感到不适。相反，有趣的造型和明亮的色彩消除了庞大体积造成的视觉及心理不适，激发了观众对其产生了观赏与探索的欲望；同时动物造型使得周围环境被赋予更多不同的情境，观众可以把它想象成动物园、农场或者其他任何与这些装置相关的场景，而不仅仅只是一片海滩。由此可见图形对于通过情感增强人与环境互动的重要作用。

图2 科切拉大尺寸装置艺术节

另一方面，图形在传递信息过程中还需要满足人的行为情感需求，即图形的功能对人的影响。环境图形不是纯粹的审美产物，大部分时候承担着实际作用。比如指示图标具有导向作用、广告图形具有宣传作用。人们通过视觉行为对其进行使用，有时候还会以其他方式诸如触觉及听觉接收信息，这就要求环境图形必须在功能上符合人的使用习惯，尤其是视觉习惯。城市环境的复杂性决定了视觉在环境中最先接收轮廓最为简化的图形，图形通常具有不规则的外形，但视觉总是将其当作规则的形状加以分析，这是由视觉的形状概括性决定的；在色彩识别方面，环境视觉中最常用的色彩为具有禁止意味的红色和警示意味的黄色。种种视觉习惯要求环境视觉图形必须具备简单醒目的高度可识别性，才能在人与环境的互动中起到积极作用。

三、当代环境视觉图形具有时代性

环境视觉传达设计作为一门社会学科，必然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化，以适应不同时期的城市环境特点及需求。图形作为环境视觉传达的基础元素，一直处于演变和改良的过程中。从古代封建社会到当代信息化社会，环境视觉图形的演化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类的思想和观念发生了极大转变，对图形的审美要求也一直在改变，所以图形的表现形式在环境中一直处于变化状态以符合时代的要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的城市的扩张，人们能够从世界范围内第一批完成城市化的大都市中清晰地看到环境视觉图形的演变过程及其对城市面貌的影响。图3是西班牙巴塞罗那市中心格拉西亚大街人行道铺设的空心砖，名为“The Pedrera Tile”。由西班牙著名建筑师安东尼·高迪在1904-1906年间为巴特罗之家所设计，但并未使用。后于1906-1910年间用于米拉之家（Pedrera即为米拉之家的加泰罗尼亚语），最终在1970年被巴塞罗那市政厅用于铺设格拉西亚大街人行道。

图3格拉西亚大街人行道铺装

高迪作为新艺术运动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天才在这小小的砖块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富有节奏和韵律的曲线组成形态各异的优美图案，显而易见其灵感来源于自然中的植物，但又并不是完全照抄植物的形态，经过高迪简化和抽象所得的图案更具美感及装饰意味。同时，高迪巧妙运用了四方连续的组织方法，一个完整的图案需要三个独立砖块才能组成，大大提升了实用部件对环境的装饰作用。精巧的花砖与格拉西亚大街两旁高迪的建筑杰作相映成趣，体现着二十世纪初人们对城市环境的审美需求。

诚然高迪为巴塞罗那这朵“欧洲之花”注入了灵魂，但巴塞罗那人对环境的审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后的一百多年间，不断有著名建筑师和设计师为其设计带有新图案的空心砖用以铺设城市的大街小巷，其中不乏卡达法尔克这样的现代主义大师，他设计了巴塞罗那街道铺装中运用最为广泛的“巴塞罗那之花”空心砖。图4是巴塞罗那最新的街道铺装砖块，被用于对角线大街，由特拉达斯建筑事务所设计于2014年，图形极其抽象，灵感来源于芭蕉叶，是典型的现代主义作品，抛弃了新艺术运动时期繁复的装饰，力求以最简练的语言变达最丰富的内涵。现有数据显示，至少有十三种不同图案的空心砖被发现用于铺设巴塞罗那的街道。从新艺术运动到现代主义，从具象的植物到抽象的叶片，这些砖块见证着百年来不同时期的艺术思潮和风格对城市环境的影响，亦是证明环境图形时代特点的活化石［4］。

图4 对角线大街人行道铺装

另一方面，从旧日的乡村到今日的现代化大都市，图形在环境中承担的功能发生了显著的改变，基本沿着象征→宣传→指示的顺序进行演变。

从古至今，环境中的图形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功能亦一直处于变化演进中。早期环境图形承担的大多是象征功能，比如明清时期徽州古民居上的砖雕，就是典型的象征性环境图形。古徽州人把社会生活中约定俗成的、美好却抽象的吉祥寓意通过与其谐音相似的砖雕巧妙地表现出来，比如喜鹊和梅花代表“喜鹊登梅”，象征好运与福气；布满门楣的童子形象称作“百子图”，象征子孙兴旺；而五只围绕寿字的蝙蝠寓意“五福捧寿”。在此寓意是抽象的概念，砖雕是其载体。人们把这些吉祥图案雕刻在建筑的各个部件之上，将生活置于幸福和好运的包围之中。

自十八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后，高速运转的机器为人类带来了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要丰富的物质文明，琳琅满目的商品挤满了商店的橱窗；物质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人们也开始追求精神的富足，电影、戏剧及各类观赏性比赛是早期城市常见的娱乐活动。此时图形在城市中最常见的表现形式即是宣传招贴画（今天被称作海报），商人利用视觉效果强烈的海报推销商品、宣传演出，市民们通过海报寻找并接受自己所需要的信息。此时已没有人再关心图形是否具有深刻的含义，张贴在城市大街小巷的宣传广告中的图形彻底转变为宣传及促销的工具［5］。

在城市化高度发达的今天，环境图形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当代环境视觉图形与以往相比，其实用意义远超过去。现代化都市有着发达的交通网、完善的城市规划及充足的活动空间，这一切保障了城市居民便捷舒适的生活。而现代化的城市生活离不开有效的指引和引导，因此，人们发明了以图形为基本元素的城市公共导视系统。其以统一规范的体系化图形承担着城市中的实际引导及指示功能，通过这些图形人们可以清楚地指导应该如何在城市中活动，导视系统使城市生活变得井然有序，是城市生活不可缺少的必要组成部分。

总之，图形在当代社会作为连接人的视觉和环境的纽带，自身具备多种时代赋予其的特征，探寻这些特征的表象及本质有助于人类更好的观察和体验自己的生存空间，从而最大限度地达到人与环境的和谐统一，这是人类永恒的探索目标。

参考文献：

［1］王峰.环境视觉设计［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5-8.

［2］吴越民.象征符号解码与跨文化差异［J］. 浙江大学学报，2007，37（2）：169.

［3］刘新祥.城市环境视觉审美的基本维度辨识——从卡尔松二元论到柏林特一元论［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7（6）：127-128.

［4］Walking on Art：the history behind Barcelona's tiles［EB/OL］.［2018-02-25］.http：//spanish-trails.com/walking-on-art-thehistory-behind-barcelonas-tiles/，2015-01-06.

［5］候绚绚.导视系统设计中的图形语言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