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立自强”到“家国情怀”：佛山企业家精神刍议

谢长青，郝 伟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经法学院，广东佛山528000）

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企业家是经济活动的重要主体，是创造就业和财富的重要力量，是促进发展和合作的生力军。在实体经济领域极具开拓精神的佛山，多年来高度重视弘扬企业家精神，发挥企业家才能。佛山企业家缔造了佛山经济的荣光，本身也是佛山的光荣。本文通过对改革开放以来具有代表性的佛山企业家的梳理挖掘，提炼出在佛山企业家身上具有一定共性的企业家精神元素，以利于更好地推动企业家精神在佛山的发扬，促进佛山经济进一步转型升级，创新前进。

一、企业家精神的含义和意义

（一）企业家精神的源流

从企业家一词的起源看，企业家指创业者、创办人，是开创一个新生意并承担其风险的人。熊彼特强调，企业家要对“做新的事情或用新的方式做已经存在的事情”负责任。自他之后，创新被认为是企业家最重要的特征。本研究把创业意义上的企业家看作“创始人企业家”“创业型企业家”，把经营管理意义上的企业家看作“职业化企业家”“职业型企业家”，都纳入企业家范畴。简单来说，“企业家”是指企业的创办人和主要领导人。

（二）企业家的作用

美国著名企业家艾柯卡曾说，只要有50个企业家，就可以从危难中拯救美国。日本的“经营之神”松下幸之助也说过，一个企业的兴衰，70%的责任由企业家负责。鲍莫尔（2007）指出，经济的发展与繁荣依赖于新事物的产生，但是，任何一本经济学教科书，关于发明和使这些新东西商业化的企业家的论述都少得可怜，更不必说对他们进行分析了。

企业家驱动经济发展，不仅可以在欧美发达国家得到印证，在中国百多年来的经济史上也可以找到证明。毛泽东曾说：中国民族工业不能忘记4个人，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纺织工业不能忘记张謇，化学工业不能忘记范旭东，交通运输业不能忘记卢作孚。在改革开放后，正是大量企业家配置到了生产性活动上面，中国的民营经济部门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中国经济才实现了较长时间的一次高速增长（吴敬琏，2008）。可以说，“从社会人力资源的配置变化来讲，是企业家的出现和成长改变了中国”（张维迎，2006）。综上所述，企业家精神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就如同性能优良的发动机之于汽车之所需。企业家精神正是经济发展和商业文明持续进步的强大推动力。

二、佛山企业家群体的形成

佛山自古以制造业而闻名。古代佛山的冶铸业可上溯至秦汉之际，而制陶业则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在制造业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匠人文化、商人文化和企业家群体。

冶铸业是古代佛山镇实力最强、影响最大、利润最高、大家族最多的一个行业。从明代开始，佛山冶铸业已出现细巷李氏、佛山霍氏、石头霍氏、石湾霍氏几大家族，金鱼塘陈氏、江夏黄氏、鹤园冼氏和纲华陈氏等大家族。这些家族的主事者实际上就形成了一个企业家群体。这些行业的企业家之间有竞争，但更多的是合作，他们沿着冶铸这条产业链的主线进行行业细分，各自开辟一个细分领域，在专业化分工基础上彼此相互补充。聚集在制造业的企业家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经营理念，那就是以民生日用为导向。古代佛山最发达的两个产业是冶铸业和制陶业，两大产业各自提供数千种产品，这些产品基本上都是民生日用品，民生日用之需无不涉及。

改革开放以来，以美的集团创始人何享健等为代表的佛山企业家群体再度崛起。和古（近）代的佛山企业家相比，他们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恰逢历史上最好的创业时代，不仅有广阔的舞台，毗邻国际市场的优势，同时也肩负着为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从封闭经济向开放经济转型探路的重任。应该说，他们面临的机遇和取得的成就，都远非古代的佛山企业家可比。美的集团仅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现在的佛山正在打造“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外来的企业家越来越多，特别是高新技术行业的企业家，有不少来自省外甚至国外。

创新是一个国家发展的不竭动力，创新精神也是企业家最宝贵的精神特质。目前佛山已初步形成了“大企业顶天立地，小企业铺天盖地”的经济环境，商业生态良性进化。正是这种开放和宜于创新的营商环境不断吸引大批人来佛山创业、扎根，演绎出一幕又一幕动人的商业奇迹。

三、佛山企业家精神的特征

（一）自立自强

不怨天怨地，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是佛山商业文化中的突出特点。佛山人康有为所说的：“自强为天下健”，“人不自立，则唯有无耻而已”，就是这种文化理念的精辟总结。佛山自古以民营经济发达而著称，民营经济也被称为“草根经济”，其本质就是自力更生。

佛山从官方到民间有很浓郁的“草根意识”。佛山的政府官员有时会戏称佛山是个“三无城市”，即“无名分、无级别、无优惠”——“我们不是直辖市，也不是省会城市，无名分；佛山只是一个地级市，又不是副省级城市、省级城市，这是无级别；最后，我们也不是特区，也没有太多政策优惠，这叫无优惠。”这是从城市的行政级别以及是否拥有特殊政策的角度表达的“草根意识”。2013年，佛山的初中思想品德科试卷里，则总结了佛山的“五个不是”：“不是经济特区，没有特区政策；不是省会城市，不具中心城市地位；不是计划单列城市，较少得到国家资源；不是全国‘较大的市’，没有地方立法权；不是沿海港口城市，没有发展大工业所需要的天然大港口。”这“五个不是”包括了前面“三无城市”的含义，同时又指出佛山在地理位置方面也很普通。尽管现在佛山已经拿到了地方立法权，但这也很普通，因为全国设区的市，都被赋予这一权利。

但佛山的确又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其地区生产总值在包括直辖市、省会城市等338个大中城市中名列15位左右，在广东省21个地级市中稳坐第3。人均GDP接近17 500美元，高于北京、上海这样的超级城市，超过世界银行的高收入经济体水平，一举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佛山95%以上的城镇化率达到高级城市化水平。若将城市GDP总量除以城市总面积，即城市单位面积产出（经济密度），佛山每平方公里经济总值为2.1亿元，可在全国城市中排名第六。佛山还是名闻天下的制造业大市，其2015年工业总产值近2万亿元，排名全国第6，广东第2。

佛山以一个普通地级市的身份所创造的不普通的经济成就，靠的就是民营经济的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精神。佛山人自古至今的兴趣始终是开厂开店做老板。明代的佛山镇，“居民大率以铁冶为业”，人称“南国铁都”。邻近的石湾镇，早在唐宋时期就已是一个制陶专业镇，后来也有“南国陶都”的美誉。“两都”的周边乡镇里，遍布着大大小小为之配套的各类作坊，如满天繁星。每个作坊里都有一个老板，每个老板心里，都有一个星光灿烂的梦想。今天的佛山人，开厂开店的劲头更大。以佛山市所辖的南海区为例，2007年的时候，媒体就曾披露，南海区“平均每12个人就拥有一家企业，比例居全国县级单位之首”。南海区西樵镇的一位民营企业家也曾说，西樵镇的“企业数量顶过一个县一个市，甚至顶中国内陆的一个省”。

改革开放以来，佛山民营企业起步早，不等不靠，自力更生也让佛山企业家抓住先行一步的机遇。佛山民营经济对佛山地区生产总值的贡献，在1980年代末就已占三分之一，20世纪、21世纪之交已经是半壁江山，目前已经接近三分之二。2015年末，佛山市共有市场主体48.32万户，其中个体工商户29万余户，企业近20万户。企业中，民营企业19万余户，比例在95%以上，国有企业不到0.5%，港澳台及外资企业不超过4%。2015年，佛山地区生产总值8003.92亿元，其中民营企业贡献5063.56亿元，占全市生产总值的63.4%。全市实现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1.98万亿元，其中民营企业贡献70.4%。

需要指出的是，佛山企业家的自力自强不是封闭排外，这个群体具有十分开放的心态，自古就广纳贤才，现代更是开放包容。此外，自力更生也不是不要政府或制度环境的支持。改革开放之初，佛山各级政府顶住压力，努力为民营经济开拓空间。即使现在，佛山政府也努力为民营企业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帮助佛山民营企业应对新的复杂竞争环境。

（二）敢为人先

敢为天下先，抢饮“头啖汤”（“争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人们称赞佛山企业家时常说的两句话。佛山民间早有类似的俗语：“行船争解缆，买卖占先行”“扒得快，好世界”“卖得快，好世界”“行得快，好世界”等，总之，强调一个“快”字，如果没有抢占先机，在佛山人看来，“执输行头，惨过败家”。

早在明清时期，佛山经济已走在全国前列，是闻名遐迩的“四大名镇”和“四大聚”之一。近代，佛山企业家继续扮演着领风气之先的角色，“民族工业先驱”陈启沅创建中国第一家机器缫丝厂，开启了中国制造业的近代转型之路。改革开放30多年来，佛山扮演了中国经济改革的明星样本，为改革开放探索出很多经验。

佛山企业家的“敢为人先”远不只是胆子大，敢干，敢冒险，而是系统性的“领先”，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即“率先进入”“质量领先”“技术尝鲜”“体制优先”和“模式争先”。佛山民营企业抓住临近香港和海外市场的优势，改革开放之初就快速引进和模仿海外的流行新产品，如鸿运扇，使自己在多个产品市场上率先进入，赢得优势。佛山制造业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产品质量，迄今“质量第一”仍是佛山企业家虔诚奉行的经营法则。佛山企业家对产品质量的重要性认识极为深刻，他们认为质量是企业的根基，企业所有的蓝图、所有的战略，都建基于产品质量。

产品质量是企业经营管理诸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要做到质量领先，就必须在技术和管理体制等方面做到领先。佛山企业正是围绕“质量领先”这一核心，在技术和管理体制领域争当先行者，自古至今，努力不懈。明清时代的佛山铁锅之所以品质优良、独步天下，就是因为佛山工匠有强烈的尝试新技术的意识，在铸造技术上不断推陈出新，精益求精，最后独创出“红模铸造法”。如今的佛山企业，仍孜孜致力于“技术尝鲜”，一是积极引进国外先进设备；二是加大自主研发力度；三是推进行业标准建设，甚至主动接轨国际标准。叶德林在新明珠陶瓷创建不久，就耗资700多万元，进口三台德国压机和两台干燥机，抢占生产效率前沿。科达洁能的边程非常重视创新，在位于陈村广隆工业园的科达总部里，科达研发院100多名技术人员深居简出，埋头研发。中南机械的许冠领导着中南机械，一次次打破国外技术的垄断，以领先的技术革新在行业内长期保持强劲风头。

佛山企业家也高度重视体制创新，主要表现在对股份制的探索、运用和创新方面。股份制是现代企业制度的典型形式。明代时，中国民间企业已出现股份制的雏形，佛山民营企业较早涉及这一领域，并且自古至今，不懈探索，屡有创新。改革开放后，佛山企业家股份制的实践走在全国前列。当“股份制”对大部分企业家来说还是一个比较陌生的词汇时，创立于1984年的联邦家私集团的杜泽桦就按照股份制的理念来管理企业。美的集团更是一家通过体制创新而大获成功的典范企业。1992年，美的集团被广东省政府确定为全省首批8个内部股份制改造企业试点单位之一。

近年来，商业模式创新也是佛山企业家紧跟时代步伐“敢为人先”的又一表现。维尚家具通过“互联网+”开启家具行业大规模定制新时代，完美地解决了规模化生产与个性化定制的矛盾，迅速从传统的家具制造企业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互联网+家具”的领跑者。

（三）坚毅专注

所谓坚毅，包含坚守和毅力的意思。对佛山企业来说，就是百折不挠，坚守制造业。坚守加毅力就是专注。

品质坚毅。佛山企业家在遇到挫折时，很少怨天尤人，而是以坚韧的毅力不断寻找解决问题的明灯。广东昭信企业集团董事长梁凤仪说：“企业家要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不管遇到什么失败、挫折都有百折不挠、坚持下去的勇气”。她和一大批佛山的企业家正是这样的人。

专注的表现之一——专注本土。佛山企业多数为民营企业，民营经济又称草根经济，最大的特点是对环境和文化的附着性、附和性。根植于草根之中的浓厚乡土气息和对故土的不离不弃，这是佛山企业家一大特点。也正是因为这种钉子精神和重乡情结，佛山的民营草根经济才得以蓬勃发展，继而形成庞大的产业集群。何享健和李兴浩都是经过奋斗，最终让企业长成了参天大树，但他们都把总部放在佛山。

专注的表现之二——专注制造业。近代以来，陈启沅、卫省轩、简氏兄弟等一批民族资本家实业兴邦，点燃了佛山现代制造业的火种。心有所定，方能御风而行。改革开放40年来，佛山的企业家心无旁骛、扎根实业，铸就了中国制造业名城。东鹏集团的何新明理解的企业家精神就是“精于此道、以此为生”，专心、专注、专业，能够经得起诱惑，不搞机会主义，近十年间接到无数次的房地产投资邀请，都被他拒绝了。一直以来，佛山的企业家都在实干兴邦、实业兴国的道路上展现着自己的角色和担当。于是制造业成了佛山的根和魂，制造业文明就是佛山城市的个性。

佛山企业家坚毅专注的结果是事业耐久，并且变强变大，进而成链成群。

因专注而耐久。在中国，一个企业要存活、发展殊为不易，成功的企业是九死一生。然而，佛山企业家因专注本土和制造业，扎实经营，不断打破常规的企业发展规律。美的1968年成立，鹰牌陶瓷1974年创建，格兰仕1978年创建，联邦家私1984年成立，这些著名企业都持续经营数十年，直到今天还在追求做百年老店。其秘诀就在于“专注”，因为专注，所以长盛不衰。

因专注而强。溢达纺织数十年来坚守纺织行业，已经持续到了第四代，成为中国最好的纺织企业之一。联邦家私的杜泽桦33年专注家居行业，将产品做到极致，在行业标准化建设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2011年联邦获得家具行业首个国家认定的企业技术中心，是当时家具业唯一的一家。

因专注而大。科达洁能的边程在过去的19年间，领着科达洁能从一家普通的陶瓷机械厂，成长为亚洲第一、全球第二的行业巨擘。格兰仕作为全球最大的微波炉生产企业，微波炉产量已占世界的一半，凭借的就是专业化战略的成功。美的专注家电业，成为中国家电制造业的佼佼者。碧桂园专注地产业，到全国300个城镇布局、香港上市、海外建森林城市，挤进中国房企前三。

佛山企业为何如此坚毅专注，其成因有三：首先，思想信念是佛山企业家坚毅专注的内在原因。他们的精神世界存在着比多数人更强烈的对成功、对自我价值实现的执着，为了这份执着，承受着比普通人更多的压力和辛苦。美的的何享健、碧桂园的杨国强都不满足小富即安，都有着雄心壮志和远大理想。正如广东珠江开关董事长张柏成所说，企业是社会的，做企业要有艺术家的情怀。没有对自己从事的行业的热切追求，是做不好企业的。

其次，产业链完善是佛山专注本土制造业的现实因素。古代的佛山镇被称为“南国铁都”，石湾镇被称为“南国陶都”都是因为佛山很早就拥有发达的产业链。也正是因为拥有发达的产业链，在循环累积因果效应下，现代的佛山市才会出现数十个实力雄厚的专业镇。所辖的顺德区和南海区才能在“中国市辖区综合实力百强”榜上高居第一、二名，其他三个区也都能进入前50名。作为佛山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美的集团将总部始终扎根在顺德区的北滘镇，究其原因，家电产业链配套完善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仅在顺德为美的集团配套的企业就有2000多家。

最后，政府的鼓励与支持是佛山企业家专注制造业的外部环境条件。从明清时代开始，佛山数百年来保持着良好的政企互动关系。明清时代，佛山地方政府的主要作用表现在打击欺行霸市行为以及缉捕盗贼、听讼决狱、兴办书院、疏浚河道等方面，通过创造一个包容和谐的城市环境，吸引技术人才前来创业。当代佛山地方政府则通过最初的“星期六工程师”、后来的政产学研以及现在的各类科技创新平台，积极推动企业技术进步。通过“城市升级”“城市升值”等，不断提升营商环境质量。

（四）匠心精进

在当前的中国企业界，有很多“成功”不过是在重复过去，对企业家来说只增加财富，而并不创造新价值。中国有很多富豪，但真正的企业家要少得多。相比而言，佛山企业家务实精进，匠心唯精，不断创造新的价值。佛山企业家务实精进，匠心惟精表现在多个方面：

个性谨慎低调。虽然不同的人理解的佛山企业家精神不一样，但低调、务实是共识。美的何亨键和碧桂园杨国强老板都很低调，不事宣传自己。李锦潮认为，佛山企业家“忍气耐劳”。忍气，就是要忍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忍得住市场的低迷，在小有胜利时也要沉得住气，做事不急不躁、不疾不徐，一步一个脚印去做。耐劳，就是要坚持长久的辛劳，耐得住寂寞。万和副董事长卢楚隆认为，顺德老板特别具有艰苦奋斗和创新、诚信的精神，因为过去顺德的老一辈企业家（如李兆基等）树立了务实、节俭的榜样，影响了我们。

追求精益求精。从“四大名镇”时期开始，佛山已形成“聚天下能工而育之，聚天下巧匠而用之”的气象。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就此沿革传承下来。时至今日，佛山企业家仍然怀有极为浓厚的匠人情节。联邦家私杜泽桦从创业之初就树立不做“大路货”的原则，30多年坚持将中国原创家具做到最好，做到极致。杜泽桦认为“联邦的工匠精神，不只是某个工匠的精神，而是联邦的整体精神。整个联邦的文化体系，就是工匠精神。”

应该说，精益求精、追求卓越、一丝不苟、心无旁骛的工匠精神已成为佛山企业家群体在人们心中的经典形象。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张燕生在参观多家佛企后发出感慨。“佛山有中国不多见的工匠精神。”清华大学魏杰教授也说，佛山企业家特别具有工匠精神和自我调整、自我牺牲的精神。

（五）造物为家

佛山企业家大都具有家国情怀，其产品具有“造物为家”属性，具体来说包括三个层次，一是造物为小家（家庭），二是造物为大家（国家），三是造物为地球（人类家园）。

造物为“小家”。佛山民营经济长盛不衰，秘诀之一于扎根民间，以民生日用为本。在佛山，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语——“有家就有佛山制造”。这句广告语，实际上从产品用途的角度勾画出佛山民营经济的草根特性。从古代锅碗瓢盆到现代的家具家电，佛山的产品一直紧贴民生日用，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里寻找和开拓自己的市场。

现代佛山产业结构基本为家居产业，或者称之为泛家居产业。佛山企业家关注民生，致力于普罗百姓的福祉提升。开始是满足人们基本民生需要，后来是满足人们个性化需求，提供更多的价值增值。开始是满足佛山本地人需求，后来是满足全国，甚至全球人的需求，形成所谓佛山制造+全球消费格局。这可以从佛山企业国际化征程反映出来。改革开放40年，佛山企业家的脚步早已迈出小镇，放眼全国、全球布局。家电、陶瓷、家具、建材等产业杨帆出海，竞逐全球市场。美的集团在海外建生产基和研发中心，碧桂园将“森林城市”家园盖到了马来西亚。坚美铝业从2000年开始涉足海外市场。整个佛山的工业产品每年出口额近500亿美元。

造物为“大家”。从宏观上，“造物为家”也包含了佛山企业家融入时代潮流，为国家分忧，为实现国家战略提供支撑的担当与使命。我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虚拟经济近年来大肆扩张，大量金融资本脱实向虚，经济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和风险。在世界经济发展乏力的背景下，中国制造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世界经济发展的新引擎，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中国经济的稳健发展靠的是一大批包括佛山在内的专注实业的企业家支撑。

造物为“地球家园”。佛山企业的“造物为家”，其内涵是不断拓展的，随着人们对环境保护的日益关注，“好环境”已成为民生所需的一个重要内容，所以，佛山企业的“造物为家”导向里，又增添了为“地球家园”绿色生产的新内涵。在家电行业，美的集团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发环保产品，此后不断有环保新产品问世。格兰仕集团一直不遗余力地普及高效节能产品，相继推出多款环保节能的空调和微波炉产品。万和集团的热水器也入选国家公布的“节能产品政府采购清单”。在陶瓷行业，蒙娜丽莎公司每年投入1000万元用于环保。溢达纺织与国内外多家高校合作研发环保技术。在玻璃制造行业，华兴玻璃仅2014年一年就投入1.4亿元用于总部生产基地的环保节能改造。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环保”已成为佛山企业所追求的“造物为家”的重要内容。

（六）同舟共进

在佛山，“扒龙舟”这一娱乐活动自古兴盛至今，顺德享有全国“龙舟之乡”的美誉。“扒龙舟”深深影响了佛山人的性格特质，佛山企业家身上烙上了龙舟文化的印记，形成一种拼搏进取、同舟共进的精神。龙舟竞渡讲究的是一个“快”字，还要有持久的耐力和抱团合作。关于“快”和“耐力”前面已述。这里重点谈一下佛山企业家的同舟共进精神。同舟共进精神包括两个层面，一是企业内部层面，二是产业链层面。从企业内部层面看，在佛山制造业界中，宗族乡亲、兄弟、同乡抱团创业的故事比比皆是。20世纪90年代，金龙油墨副厂长梁俊谦带着木器漆技术下海创业，邀请亲戚佘翔兄弟出资，大家一起合作开办涂料厂。20多年过去，华润涂料已成为中国涂料行业的龙头企业。

同舟共进的前提是拥有共同的理想和价值观。只有目标一致，下属才能心悦诚服，合作才能长久。如万和的“和”文化，创业之初，老板卢楚其将“天天乐”改为“万和”，就是取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之意。合伙企业最容易意见不一致，但从创业以来的几十年间，万和四兄弟配合默契，各展所长，分工协作，没有人因为职位高低而争权夺利和掣肘。公司员工也以兄弟姐妹相称。

同舟共进还要有一颗包容的心。与万和类似，联邦集团最初也是6位自然人创业，彼此亲密无间。在老板杜泽桦带领下，六个股东的股份平均分配，稳定了公司架构，后来引入职业经理人到高管层，这“六君子”开始了“退步让位”，出现“股东为打工仔打工”的管理奇观。这场变革成功的背后是“六君子”乐于分享合作之必然。在集团内部，杜泽桦也在不断打造适合人发展的生态环境，承诺员工工作满十年不辞退，让普通员工感受到归属感和幸福感。除了联邦“六君子”的故事，“创始人请人做老板”的故事也广为流传。伊之密创始人陈敬财请震德塑料机械公司的廖昌清过来做老板，后来又“四顾茅庐”聘请具有国际视野的甄荣辉出山。在他身上体现了佛山企业家一种“有钱大家一起赚”“齐心协力干事业”的胸怀和包容共享精神。

从产业链层面看，佛山上下游企业间相互配合，既竞争又合作，企业间共同创造价值产生“竞合”优势。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9月，佛山全市共有国家级、省级特色产业基地33个，经广东省科技厅批准的专业镇42个，居全国地级市第一位。此外，沿着产业链，佛山企业家的合作范围不断扩大，一些企业家借助跨国公司战略调整的时机，寻求和竞争对手的产业链合作，引进竞争对手的设备、技术和管理经验，实现自身的跨越。格兰仕说服日本公司将生产线搬到格兰仕。格兰仕就是依据成本的优势，对全球开放，与200多家外国公司进行全方位的合作，目前成为全球最大的微波炉生产基地。与之类似，进入跨国供应链，华兴玻璃与跨国公司共同成长，也是佛山企业合作共赢走向全球化运营的新模式。

由于产业链丰富，范围经济综合作用产生化学反应。在佛山做制造业，工厂机器出了故障，一小时之内就有售后人员上门维修，上下游所有的配套基本可以佛山周边就近解决。很多制造企业之所以进入佛山，往往看重佛山强大的产业配套。超短距离的采购半径、一应俱全的上下游配套、成熟的产业工人……发达的产业链让这片3 7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48.3万家个体工商企业，相当于每平方公里拥有近130家。

而且，一旦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一个龙头产业将带来巨大的“溢出”效益。顺德家电业的发展也带动塑料加工、涂料等产业的发展。依托于健力宝这一饮料业龙头企业，三水相继吸引百威、红牛、可乐、青岛啤酒等企业落户。饮料产业的发展带动三水形成了涵盖设备、纸箱、高档印刷、塑料瓶制作、易拉罐制作在内的上下游产业链。佛山化工行业的崛起，受益于纺织行业的发展。而占据佛山制造业最大体量的机械装备行业，则依托于本土各大优势产业发展起来，造就一条万亿产业链。佛山开始从生活消费品加速向机械装备产业升级，目前佛山出品的陶瓷机械、木工机械、塑料机械在全国市场的占有率分别达到90%、60%和30%。

龙头企业辐射、带动行业发展，丝丝缕缕的血缘关系，使一个个细分行业大大小小的企业相互促进，共生繁荣。这就像一颗榕树，从几条主干根系开始，不断往横向和纵向衍生，形成了佛山发达的产业链，也成就佛山制造的枝繁叶茂。

四、佛山企业家精神对于中国的意义

企业家精神是佛山经济持续增长的深刻动力，佛山以企业家精神立市、立城，特色鲜明，全国少见。放之整个中国，佛山的企业家精神有何意义呢？我们认为其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坚持以实体经济为本，以制造业为基，以创新为魂。

《中国制造2025》规划指出，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18世纪中叶开启工业文明以来，世界强国的兴衰史和中华民族的奋斗史一再证明，没有强大的制造业，就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强盛。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制造业，是我国提升综合国力、保障国家安全、建设世界强国的必由之路。

制造业如此重要，但全世界真正能成制造大国、制造强国的却不多。原因在于，制造业要发展好，需要具备多种资源条件，需要具有综合配套环境，还要有多门类的、横向和纵向易于联系的产业生态。同时，由于制造业产品是可贸易品，所以一旦某些国家建立了优势就会长期占据领先地位。除了上述条件外，发展制造业还需要一种持之以恒、专心致志、立足长远、不断求新的精神和文化。这一点恰恰很难做到。

中国已经是制造大国，在不少制造领域也有竞争优势。但从高价值角度看，中国还不是制造强国。而且，当前中国社会资金资本“脱实向虚”问题已经非常严重。所以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正本清源，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做好金融工作回归本源，服从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金融要把为实体经济服务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全面提升服务效率和水平，把更多金融资源配置到经济社会发展的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和实体经济多样化的金融需求。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佛山制造和佛山经验有了更普遍的示范和借鉴意义。尤其是佛山企业家群体专注实业、矢志创新的精神，为整个中国制造树立了正面的积极典范。佛山制造享誉天下的关键，是佛山企业家独特的精神气质。回顾历史，每一个制造强国的发展都依赖于一批制造业名牌和制造业企业家的努力。

中国要成为制造业强国，就必须倡导长期坚持、坚忍不拔、精益求精、永远精进的有强烈责任感和以创新为导向的企业家精神。这正是佛山企业家精神的价值所在。从大的历史格局看，近代以前中国一直较为先进，但大航海时代后，当全球市场形成，中国开始衰落。改革开放前，中国占世界GDP的权重低到5%以下。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开始腾飞，“入世”又助推中国进入全球化市场，成为世界经济大国。佛山正是中国经济崛起和复兴过程中的一张闪亮的经久不衰的名片。如果佛山能继续保持对企业家正向激励和对要素资源的吸引力、集聚力，佛山将继续引领中国制造的新方向，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代表中国制造影响世界和推动世界智造的重要一员。

感谢佛山传媒集团（佛山日报社）、中国商业文明研究中心主任秦朔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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