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楠
(云南师范大学 高等教育与区域发展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书院之名,初见于唐,本为修书之所,后世所称学校式之书院,实始于五代,而成于宋初。”[1]书院在我国古代作为一种独特的教育组织形式,其初现于唐初,早期书院的主要用途是为了收集整理藏书、修订书籍而修建的场所。唐末五代,由于战乱频繁,一些学者辞官隐居山林开始聚徒讲学,这时书院才开始具有教育教学的意义。宋元时期,书院开始普遍兴起,至明清时期,书院的规模和数量已超过以往时期的书院。随后在清末科举的改制中,书院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被其他形式的新式学校所取代。书院作为中国古代的传统教育组织机构,在其存达千年之间,对中国教育的发展、文化的传承、政治经济的革新、学术的探究等方面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清代是书院发展的蓬勃时期,而“清一代学人之成就,多在书院中得之,此故发展文教之一事也”。[2]自20世纪以来,许多学者对书院的整体发展历史,书院与学术的渊源,书院的教学组织、藏书刻书、经费筹措、管理体制等问题进行了比较广泛而深入的探讨,得知书院的发展与当地文化、经济、政治等紧密相关、彼此影响。而通观当前的书院史研究,对清代四川地区书院的研究略显薄弱。本文拟从有关清代四川书院的历史发展及地域分布、清代四川书院的改制、清代四川书院的个案研究等方面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论述,以期为以后有关四川书院的研究尽一份绵薄之力,从而推动清代四川书院研究的扩展与深入。
从整体上考察清代四川书院的历史发展有助于我们从宏观上把握清代四川书院发展的整体走向与演变历程。在众多的书院史研究中,关于四川地区书院的研究显得较为薄弱,缺乏系统的梳理与微观视角的探讨。
胡昭曦的《四川书院史》是当今为数不多的对四川书院的各方面进行系统研究的专门著作,书中将四川书院的整体发展轨迹概述为四个阶段,即兴起与形成制度(唐至宋代)、衰落与缓慢发展(元代)、发展时期(明代)、普遍发展与改制(清代),并对各个时期书院发展的特点、管理,书院的教学、藏书、供祀等活动以及四川书院的历史地位与作用,清末四川书院的改制等,做了详细的论述与探讨,较完整地反映了四川书院在其存续期间的整体发展及演变历程。其中,作者分别从清代四川书院的发展、书院的管理、书院的教学、书院的藏书事业、书院的供祀活动、以及书院的改制来论及清代四川书院的普遍发展与主要特点,概括分析出清代四川书院的发展主要表现为数量明显增多,较以往时期书院的发展较为迅速,制度较为完备,教育教学功能得到了更大的发挥,且这时期书院多以官办为主。[3]该书对四川书院的系统论述,填补了四川书院史研究的空白,并对当今现代教育的改革具有现实的指导借鉴意义。
肖卫东的《清代四川的书院》一文就清代四川书院的初设、书院的办学情况、书院的终结三方面论述了清代四川书院的整体发展。王纲的《清代四川书院略论》一文将清代四川书院的发展分为三个时期:一是初创恢复时期,清政府建立之初,急需安定社会秩序,担心明代书院自由讨论之风气在知识分子中造成影响,于是抑制书院的发展,随着形势的发展,单纯的禁遏书院,于发展教育、繁荣学术十分不利,且没有一种培养高层次人才的场所,于是开始支持创办书院;二是兴盛时期,这一时期四川各地书院迅速发展起来,在乾隆时期达到高潮;三是整顿时期,由于官场的腐败现象亦在书院中显露,遂对书院开始进行整顿。[4]
清代时,四川书院多以官办居多,且对四川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以及科学技术等方面作出了较大的贡献。对于其建立,也有不同的情况。肖卫东指出,清代四川书院的建立大致可分为四种情况:一是地方官为隆教化、观风俗而带头捐资或公款筹办的场所;二是地方士绅筹资或个人捐资所办;三是义学、社学合并或扩充所来;四是致仕官吏学问渊博者返乡里建书院进行讲学。[5]
建立书院必涉及其选址的问题,而四川书院的选址“多以名贤遗址为之”,意在表彰前贤,鼓励后进。[5]四川书院较多地设置于府、州、县三级城市,且以一州、一县、一院者居多,但因有的府、州、县经济条件较好,文化教育较发达,且人材较多,于是出现了在一府、一州、一县设几所书院的情况。[4]清代时期,四川书院的数量大增,其数量在全国位于前列,由于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和清朝廷为培养、选拔官吏的需要,促使书院为适应这种教育形式而迅速发展起来,其选址也发生了改变,由府、州、县治所在城关开始逐渐向乡镇扩展,书院的选址范围逐渐扩大。
书院改制是指书院由中国传统的教育制度为近代新式学堂的教育制度所取代。在清代嘉庆时期,书院为满足士人应试的需要曾一度成为科举的附庸物,且完全由官方主导,书院中弥漫着朝廷腐败的气息,加之清末书院制度与社会需要的矛盾日益突出,西方教学思想的传播和教会学校的建立从而促使并加快了书院随着时代的发展进行改制。四川的书院也同全国书院一样因其自身积弊太深与不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而进行着改制。
王纲在《清代四川书院略论》中指出,四川书院改制的原因在于官场的腐败现象在书院中表现得越来越严重,于是清政府决定对书院进行改制。胡昭曦在《四川书院的发展与改制》中将清代四川书院改制的原因归纳为两方面:一是清代四川书院大多以官办为主,清王朝的政治腐败和官吏的贪赃枉法致使书院内部自身的弊端愈积愈深;二是书院改制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书院教育制度的弊端,即书院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和培养目标与社会发展需要的矛盾日益突出。[6]杨毅丰在《晚清书院改制学堂的嬗变——以四川为例》中将四川存古学堂视为中国传统教育制度转型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缩影,对清代四川书院改制为近代学堂的过程进行了探讨,指出清末时期,国家内忧外患,书院教育已不能跟上时代之需,书院教育逐渐式微,且书院内部的积弊愈来愈深,概而言之,当西方列强入侵中国的危机关头之时,书院的教育内容仍然沉迷于八股文,书院的风气仍然在继续沉沦,致使书院的教育越来越不能培养出经世致用的人才,也不能满足社会的需要。[7]谢春燕以锦江书院为研究对象论述了清代四川书院改制为学堂的历史嬗变,指出清末四川书院改制为学堂是在清末急剧的社会变革作用下,在书院自身日益腐败、蜕变新生的过程中,并在西学和新式学堂相互冲击的背景下发生的一次历史嬗变;书院改制的原因包括三方面:一是急剧的社会环境的变革是致使书院改制为学堂的根本动因;二是书院自身的日益陈腐是书院改制的内在动因;三是新式书院对旧式书院的有力冲击。[8]李晓宇在《清末四川省会书院改制前后的两难及其变通(1896—1911)》一文中对书院改制的原因提出了独特的见解,认为书院改制的缘由既与社会大背景有关,也与各地社会环境的复杂性、差异性有关,对书院改制原因的探讨应与当时书院的历史环境、社会的政治方略,各地域的文化、学术流派、社会心理、等诸多问题联系在一起。[9]与此提出独特见解的还有朱熠的《官府与民间的离合:清末四川基层书院改办学堂的历程》一文,其从文化与社会的视角论述了清末四川书院改办学堂的历程,并指出清末书院的改制更多的是为应对社会变革的外来挑战而非解决书院内部的问题,且清末四川书院的改制不仅在于书院本身具有种种弊端,而且也与外来标准所造成的人们的眼光转变有关。[10]
目前学界对四川书院改制原因的探讨较多的集中于两方面:一是社会发展的历史动因,二是书院自身的积弊,虽有不同的见解,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研究的日趋深入与成熟,对于书院改制原因的探讨仍值得我们思考与探讨。
在四川书院史上,锦江书院是存在时间最长、办学层次最高最典型的一个书院。肖卫东的《清代四川的书院》一文分别从锦江书院生员的选取、书院的管理两方面进行了论述,并给予了锦江书院高度的评价,认为在清代四川书院史上,锦江书院作为四川地区的最高学府,为“通省教育人才之所”,上承文翁之教,下启巴蜀名校四川大学,锦江学院作为全川的书院之首,其规制、管理、师资和生员质量是其他书院所无法比拟的。[5]引《民国·华阳县志》记载,锦江书院由按案使刘德芳创建于康熙四十三年( 1704年),康熙六十年(1721年)学使方觐增加修建讲堂学舍三十余间,至雍正十一年(1733年)将锦江书院定为全国22所最著名的省级书院之一,并广赐学田库银,规模一时得以扩大。锦江学院受到历任四川总督、按案使、布改使、提学使的重视,对其办学给予了财力与物力上的大力支持,使之不断重修扩建,其“规制崇宏, 他无与比”。[11]锦江书院的山长多由翰林、进士及知县以上官员担任,学生为省内有秀才以上的功名者,所谓“驰缴各庠,拔取才隽,延师授之,其时负笈来游者益踵”。[12]
谢春燕的《书院改学堂的历史嬗变——以锦江书院为例》一文对锦江书院的发展、锦江书院改制的外在原因和内部动因、改制后书院的蜕变新生进行了详细论述,指出清末锦江书院改制学堂促进了四川教育的近代化,其改制是顺应了社会变革和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符合中国清末的“兴新学、育新才”的时代目标,锦江书院作为中国传统教育的一个缩影,其改制过程揭示了四川书院由书院改制学堂的历史嬗变。[8]
山长是历代书院对山居讲学者的敬称。锦江书院在悠久的办院过程之中,作为一院之长的山长,是必不可少的起关键作用的核心人物。山长对书院的日常管理与制度建设、书院的学术研究、书院的学术传承与发展、书院诸生的学业成就,都负有直接的责任和起着决定性作用。刘平中的《锦江书院山长考》梳理了锦江书院在漫长的办院过程中历任山长的任职次第、聘任标准,以及对修建书院以来历任山长的教学贡献进行了详细的考订,指出锦江书院之所以能促进近代四川学术文化的发展是与其历任山长的教学管理等贡献密不可分的。[13]
尊经书院和锦江书院,是清末四川的两大官办最高学府。作为四川近代高等学校的源头之一,尊经书院办学不以服务于科举为目的,注重培养学生经世致用的才能,其教学内容与传统书院不同,以经学教育为主,除教授国学之外,还教授西方先进科学知识。老师多为名士,学生在省内“按学问人品高下,择优录取”,且大多是已经考取了秀才的人。曲洪波在《尊经书院与晚清时期四川的经学发展略论》中指出尊经书院的经学教育促进了晚清时期四川地区经学发展的汉学与宋学兼并、古今汇通,其经学教育促进了四川地区学术文化的发展。[14]
张亮的《张之洞“创办尊经书院”遗文考释》一文以《清代南部县衙档案》中有关张之洞在同治十三年担任四川学政时的一篇牌文为依据,论证了张之洞创办锦江书院时的历史背景、经费、聘请老师、生源等问题,指出张之洞在担任四川学政期间,对属地的风气开化、扭转科举颓风、造就新学人才,以及对四川近代教育的萌芽作出了重要贡献。[15]
何一民在《试论尊经书院与四川士林风气的变化》中分析了自清代以来四川地区的学术衰微,人才凋敝,士林风气败坏的原因,详细论述了尊经书院自建立起对四川士林风气的改变产生了积极影响:一是重整了四川的士林风气,振兴了蜀学;二是尊经书院成为四川地区培养学术人才的摇篮;三是尊经书院成为了四川传播文化思想的中心和维新运动的基地,最后对尊经书院为何有这些积极影响做了详细分析,其主要原因表现为:第一,尊经书院学习内容不同,以研习儒家的经典文献为主;第二,学风不同,旧式书院的学风空疏虚浮,华而不实,学生死记硬背,而尊经书院的学风为崇实去浮,沉静好学,且学生志趣广泛,能有独特见解;第三,管理不同,书院制度完备,管理较为严格;第四,山长、主讲不同,大多是当时知名的学者。[16]这四方面的不同对四川新式教育的兴起、学术思想的发展、人才的培养起了重要的作用。
黄海明的《概述四川尊经书院的刻书》一文从尊经书院的刻书经过、尊经书院的刻书成就、刻书取得成就的原因、刻书的作用和影响四方面论述了创办于清末的尊经书院的刻书活动,指出尊经书院的刻书是在清末内忧外患时出于一定的政治动机,由于教育和社会的客观需要而发起的,且书院自身所拥有的的丰富的藏书、充裕的办学经费,以及历任四川学政、山长对刻书的重视为尊经书院的刻书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尊经书院的刻书活动保存了古代的文化遗产,促进了书籍的流通,在四川近代文化、教育和出版史上都有着较为深远的影响。[17]
四川从顺康年间到光绪年间,共建书院390多所,[18]逐渐形成了以成都、重庆为中心,遍布全川各地的书院网。要把书院办好,其教学与组织管理是十分重要的。刘秀兰的《清代四川书院的教学与组织管理述论》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对清代四川书院的教学与组织管理进行专题论述的文章,文中对清代四川书院的组建、山长的聘请、生员的收取、在校要求、经费来源与开支、图书的收藏与保护等内容进行了详细的论述,最后指出其中的一些教学组织管理方法在现代教育中仍然具有借鉴的价值。[19]
藏书是书院的重要功能之一,书院的藏书事业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国教育史、中国图书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清代,随着全国书院的普遍发展,四川书院的藏书事业也随之而发展着。胡昭曦的《四川书院的藏书事业》对一千多年来四川书院的藏书状况、藏书管理、书院的刻书与印书,以及对著名的文献学著作——《书目答问》作了具体的探讨,指出清代四川书院藏书事业蓬勃发展的原因有三:第一,随着四川书院的普遍发展,到书院求学的生员大增,而书院原有藏书远远不能适应教学与学术研究的需要,而新办书院更需具备这方面的教育条件;第二,19世纪60年代以后,维新变法思想开始传播,四川在学政张之洞的主持下,开始进行教育改革,教学内容的改变与扩大使藏书的需求更为广博;第三,清朝中央政府对各书院藏书甚为重视,并采取了具体措施。[20]
同全国各地的书院一样,四川地区的书院具有悠久的历史,在其存废的一千多年中对本地的社会经济、学术发展、文化传承都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为四川高校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是,纵观当下对清代四川地区书院的相关研究,多集中于对四川书院的整体历史发展、清末四川书院改制的原因、书院的教学方式和组织管理、书院的藏书事业、山长的选聘,以及对四川地区较为出名的书院的探讨,时观当下关于四川书院史的研究,研究内容较为零散,缺乏系统性,已有研究缺乏对清代四川书院具有的地方特色的研究,或许这与其资料的缺乏,记载的零散不无关系。不可否认,学者们当下关于清代四川书院的研究成果对四川书院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文仅对已有的研究进行研究述论,冀望更多学者关心及此,以此推进四川书院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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