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琦
(中国计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加勒比裔作家简·里斯(Jean Rhys,1890-1979)作为一名克里奥尔女性——名如其人,恰如其分地展示了其所受多元文化之影响。这个名字,预示了里斯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文学生涯,而且英法文化与加勒比克里奥尔文化,也由此露出冰山一角。里斯研究专家科洛尔·豪厄尔斯提出,里斯这个笔名实则是“采用男性保护这一层伪装来坚持其个性”*Coral A. Howells,Jean Rhys, London: Harvester Wheatsheaf, 1991, p.11.。如果从女性主义叙述学角度来看的话,里斯登上文坛伊始便假借男权话语来发出自己的作者声音。这不仅与乔治·艾略特、夏洛蒂·勃朗特等女性小说家的叙述策略一脉相承,而且还把女性叙事传统创造性地运用于20世纪的后殖民语境中,使作者与作品一道发出独特的声音。加勒比文化学者维尼罗卡·格雷戈建议,里斯研究应将其自身所经历的族群文化认同危机与广泛的殖民地白人的自我建构相联系。*See Veronica Gregg,Jean Rhys’s Historical Imagination: Reading and Writing The Creole, Chapel Hill&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95, pp.72-81.这份隐匿于男权中心、帝国话语之间的殖民地女作家声音,因其超前性而显得弥足珍贵,在文坛中别具一格。
自从里斯粉墨登场后,其克里奥尔身份就如影随形,*克里奥尔人(Creole)本指16-18世纪时出生于美洲而双亲是欧洲人(如西班牙人)的白种人,以区别于生于欧洲而迁往美洲的移民,如今泛指在殖民地出生的欧洲后裔(又称殖民地白人)以及混血儿。简·里斯的父亲是威尔士裔的医生,母亲是本地具有苏格兰血统的克里奥尔人,而她是父母唯一的金发白肤的克里奥尔女孩,其他几个孩子都是棕发深肤的。1924年,经人引荐,爱拉·格温德琳·里斯·威廉斯(Ella Gwendolen Rees Williams)在法国左岸认识了英国现代主义大师以及评论家福特·马多克斯·福特(Ford Madox Ford)。福特很赏识她对小说形式的天赋才能,特别赞许她作品中的独特视角。而这种独特视角背后,实则体现了其对于欧洲文化而言的外来者身份,所以这种视角对于里斯来说是与生俱来的。当时里斯初出茅庐,手上还没有成型的作品,但福特以挖掘劳伦斯、海明威等作家的眼力、文学影响力和经济能力,大力栽培里斯,使之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为了正式开启里斯的文学生涯,福特把她的“父之名”和“夫之名”拼贴在一起,给她起了“简·里斯”(Jean Rhys)这一笔名。其中,“里斯”源于其父亲的名字(Rees),“简”则取自丈夫的名字(Jean)。这个合成的笔名,从命名者到内容,几乎可以说完全出自于男性的声音。但里斯并没有让自己失声在男性话语之下,而把自己的声音穿插其中。“里斯”(Rhys)来源于古威尔士语,意为“充满激情的斗士”。里斯父亲名字“Rees”不仅与此发音相似,也可视为是“Rhys”的克里奥尔英语变体。同时,“简”(Jean)既可以看作是英格兰女子名“珍妮特”(Janet)的变体昵称,又可以读作法国男子名:“让”。正如她的文学导师福特在其处女作——短篇小说集《左岸》序言中指出,加勒比群岛的出生背景使她与别的盎格鲁·撒克逊作家不同。*See Jean Rhys,Tigers are Better-Looking: With a selection from The Left Bank, London: Penguin Group, 1972, pp. 137-139.福特写道:“(里斯)来自安德列斯群岛,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和了不起的——几乎骇人的!——对于描述底层人民生活的激情……在西方文学中不大常见的一种悲悯”。*Jean Rhys,Tigers are Better-Looking: With a selection from The Left Bank, p.138.由此可见,里斯自从登上文学舞台就被归于与西方文学传统相对立的东方作家那一类。作为现代主义作家与批评家的福特,对里斯的栽培和力荐,逃不出其对异国情调、原始主义的好奇之心与借鉴之意。这篇序言中,福特在赞誉里斯的写作能力时多次使用“本能”“激情”等字眼,这也预示着她一生的文学创作都将被视为西方文学的另类与异数。尤其当她处于欧洲文化与加勒比文化的夹缝之间,而不得不运用文本缝隙的沉默处发出自己作为殖民地女作家的声音之时,作者本人在文化上非此非彼、即此即彼的含混性决定了其小说中叙述声音的独特性。
而今,对里斯小说的文学/文化研究日益发展为一种显学——“里斯研究”(The Rhys Study),全世界的里斯爱好者不断加入其中。《加勒比文学期刊》在2003年推出里斯研究专刊。继2004年在多米尼克举行第一次里斯研究国际研讨会之后,2010年7月,在伦敦举行的“阅读简·里斯”国际会议上,既有埃默里、海伦·卡尔等里斯研究专家出席主持,也有里斯研究新作等身的耐吉翰·哈利劳格鲁、克里斯多夫·克戈格维尔特等学者组织分会场的讨论,群贤毕至、济济一堂,气氛热烈。他们以不同的视角切入里斯研究,各自展示了最新研究发现与成果。通过这次国际会议,我们渐渐可以感觉到一个同气相求、同声相应的里斯爱好者/研究者共同体的形成与完善。随着研究的深入,一方面越加发现里斯作为经典作家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另一方面也越发感到难以将其归于哪一类作家群,其作品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为解读里斯罩上了层层迷雾。这也正是里斯作品迷人的文学魅力,使得各种文学评论流派都竞相解读“里斯之谜”。
回顾这场日渐高涨的“里斯热”,最先是由英国文坛与学界推动的,但是随着加勒比母国对其文学价值的认识加深,双方对于里斯作品的解读热潮愈演愈烈。2012年3月,里斯在切尔西的住宅被授予英国文化遗产的“蓝色徽章”,此事与罗德里奇出版社出书时弱化里斯在加勒比文学中的地位暗合,揭示了里斯研究的英国化(Anglicization)的趋势。这场文学研究与文化资本之争,促进了加勒比学者对于里斯研究的深入,其所呈现的学术研究成果是:《新加勒比研究》丛书在2013年8月出刊了里斯研究论文集——《里斯的价值:新的批评视阈》,总结了20多年的里斯研究成果,并指出“里斯热”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因其作品在叙述形式上和思想内容上的前瞻性,将对21世纪文学/文化研究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See Mary Wilson & Kerry Johnson, “Introduction:Rhys Matters?”, inRhys Matters:New Critical Perspectives, eds. Mary Wilson & Kerry Johnson,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3, pp.1-5.2015年,爱丁堡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里斯研究论文集《简·里斯:21世纪的研究方法》,多位里斯研究专家与新秀从现代主义美学、精神分析、后殖民研究等方面深入探讨里斯留给东西方世界的文学遗产。*See Erica L. Johnson & Patricia Moran, “Introduction: The Haunting of Jean Rhys”, inJean Rhys: Twenty-First-Century Approaches,eds. Erica L. Johnson & Patricia Moran,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15, pp.1-10.随着里斯研究的全面推进,伊莱恩·萨沃里在书中指出“里斯产业”(Rhys industry)已经形成,并总结道:“里斯现在是经典作家。”*Elaine Savory,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Jean Rhys,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xiv&p.114.最近几年来,国外学界对里斯的研究可谓众说纷呈,展开了很多新议题。比如,里斯与宗教,与音乐,与幸福学,与消费主义文化等等,仍未解开“里斯之谜”。因为对研究者来说,里斯作品“既经典又边缘”*Mary Wilson & Kerry Johnson, eds.,Rhys Matters:New Critical Perspectives, p.1.,颇难归类。而今,彼得·卡里尼在《全球现代主义的剑桥手册》中将里斯单独列为一章,认为她在文学史上是一特例。*See Peter Kalliney,The Oxford Handbook of Global Modernisms,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p.429.一方面随着加勒比作家研究的扩展,里斯的作品对早期加勒比文学的形成更具先锋开创性;另一方面因全球化进程的加速,里斯的现代主义美学在英美文学领域也是异军突起。如今里斯在现代主义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超越昔日文学导师福特了,成为不亚于伍尔夫的现代主义女作家。总之,里斯小说蕴含的文学能量是促使各国竞相解读“里斯之谜”的原动力。
20世纪60-80年代的里斯研究,主要对其小说进行传记式的解读,侧重条分缕析其不同时期的作品。这一研究传统在豪厄尔斯为里斯写评传时也有所体现,他专门从“作为女性作家的里斯”“作为现代主义作家的里斯”和“作为后殖民作家的里斯”这三方面分别描绘里斯写作生涯的各个阶段,以此切入作品分析。豪厄尔斯认为,从女性主义、现代主义、后殖民这三种理论视角切入,是解读并评价里斯小说的正确途径,反映出里斯文化身份的多样性。*See Coral A. Howells,Jean Rhys, pp.1-28.而之前,特蕾莎·奥康纳指出,里斯不仅把自己的经历赋予笔下女主人公,也把女主人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See Teresa F. O’Connor,Jean Rhys: The West Indian Novels,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8-9.里斯自己生活并游走于地域、文化、阶级和种族的夹缝之间,也把这份边缘性带给笔下女主人公,通过她们反映出克里奥尔女性独特的流亡经历及其文化特性。也正是因为里斯笔下女主角与作家本人的相似性,使传记式解读曾经盛行一时。或许,从里斯的作品解读深入作家研究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如何把握这个度,不至于因缺乏学理上的支撑而止步于传记式的解读。豪厄尔斯在20世纪90年代为里斯写的这部评传,宣告了里斯研究从作家研究正式转向其小说文本的叙述学研究。里斯作为“后殖民女性作家原型作用”*Denise de Caires Narain, “Review of Motherlands: Black Women’s Writing from Africa, the Caribbean and South Asia”, inJournal of West Indian Literature, Vol. 6, No. 2 (May 1994): p.113.仍然可以通过小说叙事研究得以揭示,但更应关注“里斯的问题何以成为一个文学的问题:碎片化的女性如何作为文本存活下来,因为唯有在小说的世界里,她反抗的声音才有可能被聆听到”*Coral A. Howells,Jean Rhys, p.6.。
所以,豪厄尔斯与奥康纳这两位里斯研究专家一致认为,不可小觑里斯小说的声音魅力,它使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不仅生动可感而且格外形象深刻。奥康纳明确指出,“(里斯)把身为孩子、女人和殖民地人的经历整合为一种声音”。*Teresa F. O’Connor,Jean Rhys: The West Indian Novels, p.10.豪厄尔斯也觉得这一说法是令人信服的。*See Coral A. Howells,Jean Rhys, p.3.她俩对于里斯小说叙述声音的重视,启发了后继的里斯研究者。几年后,秀·托马斯撰写了《简·里斯的世界化》一书,总结得出:里斯小说的主题研究还是可以从女性主义、现代主义以及加勒比后殖民社会这三方面来深入探究的。*See Sue Thomas,The Worlding of Jean Rhys, London: Greenwood Press, 1999, p.2.托马斯从叙述策略入手研究里斯小说,通过分析里斯小说对于加勒比岛国多米尼克的国际化、第三世界女性发展等问题的揭示,结合历史语境推断里斯的世界观。可以说,里斯通过对帝国、性别、种族、阶级、欲望等话语作出反应,建构了自己的世界观、历史观,并通过小说的各种叙述声音表述出来。所以,她的政治、伦理、情感诉求,自然闪烁于各种叙述声音之中。托马斯对里斯小说进行历史语境还原后,发现读懂里斯的作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亟须新的理论视角来重新切入。托马斯这样写道:
里斯在她世界里的归属感的悖论,以及里斯笔下主人公的归属感,还有里斯在后殖民、加勒比、女性主义和现代主义文学和文化历史中的地位,这些是里斯研究的主题方向,这场争论仍在继续。我写书谈论里斯是基于我的一种感觉,我感到对里斯的声音研究还存在着未被解读的地方、缝隙、沉默和盲点。*Sue Thomas,The Worlding of Jean Rhys, p.2.
这也是里斯研究的另一位专家——玛丽·娄·埃默里所理解的“里斯小说中被噤声的‘外来’声音和女性声音”,她就此建议应该“更深入理解小说所探索的夹缝空间”。*Mary Lou Emery,Jean Rhys at “World’s End”: Novels of Colonial and Sexual Exile,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0, p. xi.这些文学评论都激发了里斯爱好者不断深入研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耐吉翰·哈利劳格鲁的专著:《来自边缘的叙述:简·里斯小说中女性主体与殖民主体的自我表征》。此书以叙述表征与身份认同的关系为前提,聚焦研究叙述冲动、叙述障碍、叙述程式等表征要素,因为她认为“这些要素很大程度上构成了自我叙述者的社会环境;而在叙述过程中必经的越界所受到的阻碍,决定了每个自我叙述者以独特的方式讲述生活故事”。*Nagihan Haliloglu,Narrating from the Margins: Self-Representation of Female and Colonial Subjectivities in Jean Rhys’s Novels, New York: Rodopi, 2011, p.183.这些有关里斯小说叙述特征的探究与对话,体现出学界的共识:里斯的边缘身份使其作品中的叙述声音成为一种独特的表述方式,具有丰富的诗学价值。所以,正如豪厄尔斯所言“里斯的文本本身是多重声音的场所”,即便读者可以将其纳入不同的理论框架进行解读,也不能抹杀这最重要的一点:
里斯小说所建构的是一位殖民地女性的感性。这份感性自觉处于欧洲的现代主义语境之中,一种流离失所的被殖民、被剥夺之感集中转化为社会性别模式,以致所有这些条件结合转化为她对女性痛苦的独特表述方式。*Coral A. Howells,Jean Rhys, p.5.
如今学界已经普遍认识到,要想读懂里斯的小说必须直面其独特的叙述方式,如果不能深刻而全面地解答里斯的“声音之谜”,也就不能好好领悟作者的叙述意图与艺术魅力。而在探索“声音之谜”的过程中,学者们又发现如何借现代主义、女性主义、后殖民表征发出自己作为克里奥尔女作家的声音,是里斯小说最主要的诗学问题。里斯研究逐渐从作家传记研究走向小说叙述声音的研究,这一转变离不开豪厄尔斯、奥康纳、托马斯、埃默里、哈利劳格鲁这几位评论家的推介和引领。笔者认为,因作家与笔下女主人公的同构性,我们也不能完全割裂作者文化身份认同与人物叙述声音阐发的联系,所以如果能够置小说于后殖民历史语境之中进一步分析里斯作品中多重叙述声音以及作者权威隐显情况,而且结合作家成长的心路历程,全面系统地解读里斯所有长篇小说,这样有望深刻全面破解里斯的“声音之谜”,也将为多元文化下的新型发声模式提供借鉴。
回顾国内的里斯研究,发现我国对里斯作品的译介起步不算晚,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女性主义批评在中国成为显学后,里斯的代表作Wide Sargasso Sea在1986年分别由人民出版社和河南人民出版社推出了王家湘和陆乃胜两个译本,书名为《沧海茫茫》。 1991年,里斯的第一部关注边缘女性问题的长篇小说《巴黎风情四重奏》(Quartet)被陈良廷、刘文澜译介入中国。随着后殖民思潮在国内的传播与兴起,疯女人伯莎也越来越受到关注,1992年丁颂、郑昱将里斯的代表作译为《疯妻子:〈简·爱〉中罗切斯特前妻的故事》,陈良廷、刘文澜在1995年重译此书,取名《藻海无边》。201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了“里斯经典小说”系列。单从译介的数量和对书名的斟酌修改上,我们便可看出随着对里斯作品理解的深入,里斯作品的思想价值和艺术魅力渐渐广为普通读者和学者专家所了解并接受。国内期刊论文主要围绕《藻海无边》进行评论,对疯女人形象的解读,主要可见孙妮、张德明、陈李萍等人的论文。孙妮揭示了伯莎这个克里奥尔姑娘不幸命运的根源,是在于其处于英国白人文化与当地黑人文化的夹层中,没有家园、身份不明、没有归宿、不知何去何从。[1]张德明则进而从作者的身份意识与叙述策略入手,将这位克里奥尔女子的疯狂之谜解读为里斯本人的身份危机的投射,并且深刻剖析了里斯在现实中和文本中反抗殖民话语和父权话语的双重化策略。[2]陈李萍发现小说中女主人公这种既无法与白人认同亦无法与黑人认同的身份困境与罗切斯特在加勒比殖民地经历的认同障碍具有同构性, 由此揭示出白皮肤之下克里奥尔身份与宗主国白人男性殖民者身份的虚幻本质。[3]近年来,国内学界初涉里斯其他作品的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发表了国内首部里斯研究专著《“他者”的声音——吉恩·瑞斯西印度小说中的抵抗话语》,那是张峰用英语写作的博士论文,对里斯的两个长篇(《藻海无边》和《黑暗中的航行》)以及四个短篇小说进行了评述性的研究,主要采用新历史主义和后殖民批评来解读小说中“他者”的声音。赵静将《黑暗中的航行》看作是对《黑暗之心》的逆写, 认为这种后殖民反话语从“他者”的视角见证了帝国中心的黑暗本质。[4]尹星以里斯1939年出版的小说《早安,子夜》中街道、酒店和咖啡馆等“非场所”为研究线索,探讨作家带有自传性质又同现实保持距离的城市叙事。[5]胡敏琦则通过分析《早安,子夜》中精神分裂式叙述声音来揭示里斯对于现代主义表征危机的独到见解。[6]国内这些研究颇有深度,可以与国外里斯研究最新动向对接,尤其在分析里斯叙述艺术方面。但从总体来看,里斯研究尚未系统全面纳入国内学者的视野,研究无论在质与量方面尚不能与国际学术界比肩。不是说我们一定要跟上国外的“里斯热”,但如果我们一如既往对加勒比英语文学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的话,只能显示我们外国文学研究在西方中心论的阴影下的认知偏差,这对于融入当今国际学术主流是不利的。经过后现代、后殖民理论洗礼的国际学界,除了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两位加勒比地区男性作家(奈保尔和沃尔科特)不断推出新的研究成果,对这位克里奥尔女作家也竞相展开解读热潮。所以,我们对里斯的研究有利于参与了解国际上对于加勒比地区多元文化身份建构等问题的研究与探讨,同时有利于揣摩了解、反思考虑我国现代化进程中与里斯小说中类似的本土文化和都市文化冲突问题,弱势群体在大都市游离失所的感受,流散移居海外的华侨文化身份认同危机情况等等。
综合来看,目前国内外学界对里斯研究呈现两个走向,一是从过于集中于代表作《藻海无边》,转向里斯所有作品;二是从单一解读模式转向结合后现代美学、空间诗学、全球化与本土化、幸福学、生态批评等理论前沿视角,来进行里斯作品与作家的整体研究。里斯曾为加勒比文学和英国文学两个领域竞相解读,但其在各自文学史上的地位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如果缺乏对里斯作品及作家身份的透彻了解,是很难为其准确定位的。里斯曾经因作品中让“阁楼上的疯女人”发出自己的声音,而获得自身作为作家的“文学复活”,所以其声音的魅力,充分体现了边缘人群发声型文化转向的叙述艺术。里斯改变了传统知识型文化表征方式,以小说践行后殖民流散族裔的发声型文化。正如法国理论家露丝·伊利格瑞所言:有了声音(voix)便有路(voie)可走,*转引自苏珊·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第3页。这不仅适用于女性主义叙述学,也适用于后殖民叙述学。里斯身上多元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创新可以通过叙述声音研究得以深刻而全面的揭示。所以,里斯研究最新走向仍将继续强调里斯对“语言、声音和言语”*Mary Wilson & Kerry Johnson, eds.,Rhys Matters:New Critical Perspectives, p.8.的关注。如此看来,结合文化批评的叙述学理论方法,或许更能准确解答里斯的“声音之谜”:属下能发声吗?里斯又是如何通过小说发出自身独特的声音?无论是对于里斯不同阶段作品的划分研究,还是对于表述手法与身份认同关系的阐释,最终还是要通过文本细微处的解读,深入阐发多重叙述声音的具体文学/文化语境,才能从内到外切实参悟里斯“声音之谜”的实质,领略其小说的叙述魅力。这也是里斯研究的发展趋势和前景所在,有助于进一步理解里斯小说如何为建构后殖民、后现代多元文学/文化导入一种声音诗学,并起到“加勒比之声”的文化先声作用的。
参考文献:
[1]孙妮.苍海茫茫人归何处——试论琼·里斯《茫茫藻海》主题及艺术风格[J].外国文学,2001(6).
[2]张德明.《藻海无边》的身份意识与叙事策略[J].外国文学研究,2006(3).
[3]陈李萍.白皮肤、白面具——《藻海无边》中的身份认同障碍[J].当代外国文学,2013(2).
[4]赵静.逆写“黑暗之心”——评简·里斯的《黑暗中的航行》[J].山东外语教学,2010 (5).
[5]尹星.女性在城市非场所中的现代性经验——里斯《早安,午夜》研究[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
[6]胡敏琦.“晚安,现代主义”:简·里斯《早安,子夜》的叙述声音[J].外国文学评论,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