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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世说新语》问世,历朝历代皆有《世说》体例的仿作出现。学界将其此类仿《世说》文体的笔记小说称作“世说体”,他们保留了《世说新语》言约旨丰的语言特点,将内容分门别类,分别选取符合要求的历史人物或当世人物作为对象来反应时代社会风情和士人精神面貌。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对各代世说体文学做了梳理,“唐有王方庆的《续世说新书》,宋有王谠的《唐语林》、孔平仲的《续世说》,明有何良俊的《何氏语林》、李绍文《明世说新语》、焦竑的《类林》及《玉堂丛话》……至于清,又有梁雄枢作《玉剑尊闻》,吴肃公作《明语林》,章抚功作《汉世说》,李清作《女世说》,颜从乔作《僧世说》,王晫作《今世说》,汪琬作《说铃》而惠栋为之补注。”[1]66鲁迅虽然只对历朝主要的世说体做了介绍,但也可看出世说体发展的大概趋势,即唐宋时期已经出现,在明清时期数量明显增多。
明清世说体的目录设置与《世说新语》一脉相承,大部分世说体与《世说》的目录安排完全一致,少部分在《世说》基础上有所增删。延续以孔门四科作为全书开端的传统,尤其置“德行”科为众条目之首。汉郑玄对“德行”作解:“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2]348即德行是道德的内在标准和外在表现,世说体中对德行门类中人物事迹的编选也同时体现了当时士人对道德的评审标准。张岱《快园道古》中将其命名为“盛德”部,焦竑在《玉堂丛语》中将开篇第一章称为“行谊”部,内容与其他世说体小说“德行”部内容选录标准一致,但卷五又细分出“方正”“廉介”“义槩”“气量”“长厚”“退让”等章目,皆体现出了当时士人的高尚品德,更具体地体现了作者对美德的衡量标准,这些篇章中的部分篇目与李绍文《皇明世说新语》的德行条目中内容有重合。可见焦竑《玉堂丛语》相较《世说》的分类更为具体,但总体范围仍然未超出传统中对高尚德行的定义。
明朝李绍文的《皇明世说新语》、焦竑的《玉堂丛语》、明末清初张岱的《快园道古》、以及清人王晫的《今世说》,皆是世说体小说中的佼佼者,且是在《世说新语》原有的道德标准上选取当时的贤人义事作为素材,体现了明清士人在编选世说体小说时对魏晋道德观的继承,明清世说体小说德行部的主要赞赏的优秀品德分为以下几点:
清廉是世说体小说中较常出现的一个主题。在《世说新语》中清廉已经是衡量一个官员好坏的标准之一。在夸赞陈寔家族以德行著称的篇目里,首句即称“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3]7再如周镇,为官多年却连一艘稍微宽敞能遮蔽风雨的船都没有,只能挤在“舫至狭小,而又大漏”的船中无处可坐,难怪王导会感慨:“胡威之清,何以过此。”[3]28东晋时期对官员清廉的宣传与号召有其政治意味,有利于团结民众,加强民心。明清时期同样十分看重官员为官之清廉。
在明清世说体中,有关清廉的记载不胜枚举。“吴尚书琳”一则在明代世说体中多次出现,是明人心目中清廉官员的理想形象。太祖遣人潜访吴琳,使者见一农人在田间拔秧,于是向其打听吴琳家所在,不料此农人正是吴琳。明太祖听后,愈发器重吴琳。明初时期,政治严苛,官员言行稍有不慎便可能有性命之忧。吴琳为官清廉,行实端正朴实,既是为官之道,又是在当时复杂政治环境下的生存之道,故而得到后世士人的称颂。《玉堂丛语》中赞杨鼎曰:“闭户端居,甘人所苦,虽箪瓢不是过也。”[4]5再如《快园道古》里大名鼎鼎的清官海瑞,王世贞得知其死后官囊几乎空无一物后发出无限感慨,称赞他曰:“不怕死,不爱钱,不立党。只此九字,为我明一人。”[5]26
清廉不仅是对自己的要求,在明清士人的眼中,一个人的清廉品行往往也会通过言传身教的方式影响晚辈和后人。
“董进士损斋以差过岳州,刘忠宣宅忧在里,损斋造谒。忠宣留之饭,饭麦糈,馔惟糟虾,无他具。损斋感省,终身砥砺清节。”[5]2
“刘文恭铉家训甚严。子澣举进士,使南方。戒之。曰,见礼无苟得也。比还阅其衣篋,乃喜曰。无玷吾门矣。”[6]40
编者选录此类故事既从正面赞颂了人物的清廉,又从侧面显示了人物的清廉对小到身边人大到当时时代的影响。朱少师原配庄夫人晋封一品,然而三十年“未尝易一新裾”[5]22,临终前遗言让子妇以此为志。其生活俭朴与丈夫的严格要求也不无关系。在另一则记载中,朱少师曾在苏州做官,解任之时见庄夫人行囊有满满六大箱,大为惊骇,命人于堂上将箱子打开检查,却发现除了庄夫人亲自纺的棉丝以外别无他物,于是大笑着将其还给夫人。近至对家人的要求和感染,远到对后辈的影响和塑造,清廉在衡量官员的道德标准中充当了十分重要的一环。
在明代世说体文学的收录中,官员的清廉往往会得到当世百姓的尊重与爱戴,而清廉的名声往往来自他们俭朴自持的生活。韦广在粤西为官,生活清贫一无长物,为招待客人他竟需亲自入江捕鱼。其他德行清廉的官员也同样经常面临着衣食不给的窘境。但对官员生活中所表现出的清俭大加赞赏并不意味着明代社会整体趋向于崇尚俭朴和节制。以张岱为例,其所撰世说体小说《快园道古》中虽大力夸赞生活节俭与安贫乐道,但张岱本身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虽然明朝灭亡后他不得不过上颠沛流离的穷苦生活,但是由于其出生家境优渥,在人生的前半段中,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极爱奢华和一切享受。明朝灭亡,家道衰落使其观念也相应发生了转变。昔日的繁华如今皆成梦幻,令他不由发出“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的感叹。命运的巨大落差也令他生出因果报应的思想,他认为是因为昔日的生活过于奢华享受,如今才遭到命运报应要承受贫困带来的种种窘境,“因思昔人生长王、谢,颇事豪华,今日罹此果报。”[7]3此外,张岱对儒学的独特理解也同样影响了他对清廉的见解。
明代理学思想十分发达,明朝初期程朱理学一度被奉为统治思想。张岱因为家族关系,受阳明学派思想较大,说过:“余幼遵大父教,不读朱注,”以及“余解四书五经,未尝敢以注疏章句先立成见”[8]1。他强调自己读经典时不因袭前人注脚,而要有自己的妙悟。张岱在读四书五经时偶有所得,便记载下来,后来成书《四书遇》。在孔子阐释儒家安贫乐道思想的“陋巷章”和“蔬水章”,张岱也表达了自己对贫和俭的独特感悟,他说“富贵如浮云,不曾说不要富贵,亦不曾说富贵,要义转合在中,不即不离。……如浮云,就蔬水曲肱时见,正可想象乐在其中光景。”[8]177他认为贫和俭是一种淡定超脱的心态,并非为了博得清廉的名声,而是对金钱不太在意的态度。较张岱较早的焦竑,其编纂的《焦氏类林》《玉堂丛语》皆是晚明世说体的代表之作。焦竑大力称赞清介,收录了许多“家业萧然,蔽庐瘠田,仅足衣食”[4]165的人物,但他并非谨遵程朱理学种种教条之人。相反,他是晚明泰州学派的主要传人,继承和发展了王阳明的心学思想,与李贽等人交往密切。焦竑并非赞同为了清廉名声压抑自己的正当生存欲望。焦竑与张岱对财富的态度相似,他所赞扬的俭朴是官员不鱼肉百姓的清廉,如王恕“欲携家僮随行,恐致子民嗟怨”故而“单身自来”[4]166;或是安贫乐道,对贫富态度淡然只求行为合乎道义,吴溥在朝为官二十余年,未曾攀附权贵,常道“遇不遇,命也,吾知安命而已”[4]164,而对待故人遗孤,又不负义气,赈给不吝。《快园道古》中陶恭身受礼遇,却一条破裤子穿十年,无处再打补丁。张继孟虽然家徒四壁,无以待客,却仍然性情潇洒,将茅屋名为“一笑亭”。《皇明世说新语》中“胡居仁家贫甚,鹑衣箪食,处之泰然”[6]39。这皆是张岱所代表的明代士人所记述的对财富和清贫的态度,富与贫皆要合乎道义,要看得开,才是所谓的“于我如浮云”。
魏晋倡导以孝治天下。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曾道:“自中原云扰,五马南浮,虽王纲解纽,风教陵夷,而孝悌之行,独为朝野所重。”[3]51可见孝在当时作为一种道德秩序极其受到朝野的重视,嵇康正因吕安不孝一事牵连至死。鲁迅分析魏晋施行孝治的原因,“因为天位从禅让,即巧取豪夺而来,若主张以忠治天下,他们的立脚点便不稳,办事便棘手,立论也难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9]115《世说新语》中德行篇的47条记载中与孝有关的就有12条。孝作为儒家正统精神的道德标准一直被继承下来,在明清的众多世说体文学中仍然是常见且重要的话题之一。孝在行为上的表现较广泛,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大类:一、顺亲;二、敬亲;三、祭亲。
顺亲即顺从父母的意志,不仅要在态度上表现和悦,更要在行为上事之以礼。如杨二山身居高位仍然侍奉父母一如往初。余煌虽高中状元,对父亲不顺心时候的责打仍然毫无怨言。
“杨二山至孝,为吏部侍郎,朝参毕,辄闭门谢客,终日侍母侧。盥漱卮盂、搔摩扶腋,必躬任之。春时为村妆,负太夫人迆逦花丛中,婆娑香荫,供取娱悦。”[6]66
“余状元煌封公心咸先生,性卞急,待其子极严厉。公及第后,少忤封公意,辄令长跽厅事。有时扑责,则伏地受杖,非命起不敢动移。童仆、亲朋有窥见着,急出避之。”[5]26
敬亲则是对父母以礼相待、谨慎侍奉,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沈临秋为节母名声求海内诗文数百篇,是对母亲名节的敬佩和礼重。敬亲尤其体现在父母重病之时对父母不辞辛劳的悉心照料上,如励斋伺候患脾疾的父亲,“日夜侍汤药,衣不解带”。在清人王晫的《今世说》中甚至出现舍身救母、割心食母等情节。
“朱太守明和,事亲极孝,自县令至知府,皆奉其封公以往,凡坐堂,于堂后设一席,每事必告而后行。岁时燕会,必于堂上设筵,封公上坐,自隅坐侍饮,极声伎之奉。”[5]22
“董璘为翰林编修,有时名,以母老归养。一日母病,思鲥鱼,时无鬻者,即诣镇江,祷于神,命渔者举网,忽得二鲥以归,乡里惊异。”[5]7
“赵希乾年十七,母病甚,割心以食母。既剖胸,心不可得,则叩肠而截之,母子俱无恙。”[10]117
孝既包括事生,也包括事死,曾子将丧亲之孝概括为慎终追远,慎终是父母死亡的丧葬行为,追远是父母死后的祭祀礼仪,都表达了子孙对逝去长辈的敬重和思念。孝在这里既表现为丧亲的剧烈痛苦,也表现在亲人去世后仍然维持生前的礼数。
“席应珍髫年即辞家学老氏,孝于母。母死之后,祀享必恸哭。或谓:‘亲爱既割,何必若此?’应珍曰:‘吾法当割爱入道,然世间岂有不孝神仙?’”[5]15
“陶兰亭公住陶堰,城中造新宅。其尊人念斋公卒于京邸,旅榇归,公扶榇入城,迎入新宅。凡厨湢、厩库无不遍历,至一处,必向榇告曰,“此地做某事用。”纤悉告之。仍恭中堂三年,然后出殡。”[5]27
无论是为病母求鱼的董德文,还是为病母宁可剖胸割心作为药引的赵希乾,亦或是在父母死后悲痛万分的席应珍和仍维持父亲生前礼数的陶兰亭,皆是孝子的典范。席应珍在母死后“祀享必恸哭”的行为和陶兰亭“扶榇入城,迎入新宅”仍然维持礼数的冷静行为相对比更是体现了世说中提及的“生孝”与“死孝”之别。明清各类世说体虽然在选择人物上有所区别,但是他们十分肯定孝作为德行的重要性,这说明了当时世说体小说编撰者与《世说新语》编者有相似的价值观,是《世说新语》对孝的态度的嗣响。
翻阅各类明清世说体文学,可以发现许多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物皆表现出了仁爱宽厚的人格。仁德的第一种表现是对他人生命的珍惜。《快园道古》中有两则对高皇后的记载,一则是南京宫殿建成,太祖与高后前往视之,太祖见宫殿嵯峨,一时失言,怕被身边画工听去,便起了杀意。高后摸自己耳朵暗示画工装聋,于是画工扮聋躲过一劫。第二则是高后得知太祖想诛杀宋濂全家,于是终日茹素,为宋濂积冥福,最后终于劝悟了皇帝,宋濂也因之得到赦免。这两则皆表现了高后宽宏仁爱的高尚德行,以自己的智慧救人一命,这种对生命仁慈宽厚的行为在当时的世说体小说里都有体现。李绍文《皇明世说新语》有一则关于商文毅的内容,记载了其与朋友的对话,友人感叹商文毅对待他人生命小心谨慎,“某与公同处若干年,未尝见公笔下妄杀一人。”[6]43另一则关于夏原吉的记载:“夏忠靖夜阅文书,抚案叹息,笔欲下而止者再”也是因为“一下笔,死生决矣。”[6]37《快园道古》中周忱审死狱时,使吏抱成案读之,至数万言,至一处,忽点首曰:“幸有此,可生矣!”[5]27这种对生命的谨慎和怜惜与当时草菅人命的官僚形成了鲜明对比,体现了对厚生仁爱的官德的高度赞美。
仁德的第二种表现是为人宽厚礼让。在许多小事上也体现出明清士人对心怀仁德之人行为的赞赏。在明代各类世说体中,杨翥是书中经常出现的人物。杨翥是明代的大官,景泰年间官至礼部尚书,明史称其“笃行绝俗,一时缙绅厚德者,翥为最。”[11]4194杨翥以忍让和宽容受到时人的纷纷称赞,《皇明世说新语》中记载杨翥有一邻居,每逢下雨便将积水引入杨翥家,而杨翥从不与之争执,反劝家人“晴日多,雨日少”[6]55,不要与邻居起争端。当邻居建房侵占了杨翥家土地时,杨翥也有“普天下皆王土,再过些儿也不妨”之句,彰显其气量宏大。《玉堂丛语》和《快园道古》共同收录了关于杨翥的另一则故事:“杨公翥有厚德,为景皇帝宫僚;居京师。乘一驴,邻翁老而得子,闻驴鸣辄惊,公遂鬻驴徒行。”[5]16杨翥身居高位,然而其心存仁厚,对邻居宽容大量,即使对一位普普通通的老翁也十分敬让。
仁德的第三种表现是慷慨善良,对贫穷百姓存有爱心。《玉堂从语》记载的杨荣便是其中的一个典范,他为人十分慷慨宽厚,“有假贷钱谷弗能偿者,悉焚其券。族人有丧不能举者,悉为葬之。贫弱不能自存,悉收养嫁娶之。有因产业致争者,割己业畀之。”[4]3与其相似的还有每每收到地租都分给亲戚中较为穷困之人的吴文定,收到赏赐必分给宗族中家境贫寒者的刘铉,以及在瘟疫爆发人人自危时主动照顾姑家亲人,躬治汤药的宋琰。他们都是 “大率义之所在,毅然必为。己之祸福死生,皆所不顾也。”[4]10《今世说》中对慷慨善良之人的记载也很多。萧孟昉有“性慷慨不吝施予”之名,“尝蠲田谷数千石,具饔餐以活狱囚。又为逋赋者完室家,赎子女。”王晫评其“豪詄自喜,意气卓荦,交游满天下。”[10]115有的人虽自身无田地积蓄但仍然愿意慷慨助人,姜桐音好友之子被劫,好友交不起赎金,姜便把妻子头上的饰品拿下交予好友典当换取赎金。包惊几亦是虽贫穷但慷慨大方又笃于友谊之人,其亡友之女无嫁妆出家,包惊几便把自己女儿的妆奁悉数赠予。仗义疏财、急人之急与财富积蓄并无绝对关系,杨荣、萧孟昉等人家底殷厚,又为人豪爽大方,固然可博施济众,但姜桐音、包惊几等人虽无力救助乡民大众,但面对好友为难能慷慨解囊解决燃眉之急,仍不失为有高尚德行之人。
仁德的第四种表现是甘愿自我牺牲。如《玉堂丛语》中的记载,曾累官至文渊阁大学士的朱善,在乡里购地一区,为终老计,因同情当地老翁无依无靠生活困窘,于是将地券归还,并不索要支付的钱财。而另一条关于明代著名思想家陈献章的记载更体现了公甫其人甘愿牺牲的伟大精神,一次公甫乘舟还乡,路遇贼寇,劫尽舟人财物而去,当时陈献章在舟尾得以逃此一劫,他却大声呼曰:“我有行李在此,宁取我物耳。”赞善大夫章溢,更是在自己兄弟的独子遭到匪人劫持时,宁愿以身代之,无畏赴死。无论是行有余力可以帮助他人的朱善,还是宁愿以身上所有财物换取同船人行囊的陈献章,亦或是甘于以自己性命为兄长留后的章溢,都是为了别人而不计自己的得失。张岱的《快园道古》也收录了不少关于不在意自我得失而乐于帮助他人的故事。南阳李文达在湖湘售卖棉花,有商人以三百两购之,当晚宅邸大火,货与房宅烧光殆尽,商人无路可走几欲轻生,李文达得知后将银两悉数归还。北宋文学家徐铉在类似事件上也有相同的选择,他买新屋宅后,发现原屋主生活贫苦窘迫,认为是屋主售价过低所致,于是主动加价,把自己新赚的撰碑钱尽数补付给屋主。明代著名的文学家杨维祯和文征明,亦在自己的财物被盗,画作被仿造出售时念及对方家境贫寒而不加以追究。丘兆麟解论语“以直报怨”中“直”字时说:“不曲意以博厚名,不过刻以伤天理。”[8]1杨维祯、文征明二人并非是为博厚名而故作宽厚,而是发自内心的同情饥寒交迫为勉强养家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底层人民,因此他们选择宽容和不对其过分苛责和予以处罚。
这些仁德的表现,也可以在《世说新语》中找到先例。《世说新语》中荀巨伯遇贼人时宁以己身代友人命,邓攸于避难途中,愿“弃己子,全弟子”[3]29,他们在危急关头将他人性命置于自己安危之上。自魏晋南北朝到明清,士人们一直保持着对这种美德的肯定,明清的士人阶层正是在这种道德观的指导下仿照《世说新语》的体例编撰新的世说体笔记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