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们玩玩沙吧

张基广

让孩子们玩玩沙吧

学校原来有几块草坪。

前些年，一到春天的时候，学校便会像很多地方一样，想办法来保护这些草坪，在草坪边上竖起牌子，写上 “小草也怕疼，请你不要踩”之类的温馨提示，还在全校对学生进行保护草地的教育。

这样，草地是被保护好了，小草长得绿油油的，煞是好看。看着这些被保护得好好的草地，我不禁在想：校园的草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是被保护得好好的让人观看，还是让学生在草地上尽情玩耍？校园的草地如果仅仅是供人观赏，这样的草地价值何在？我们的孩子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校园空地？

过了不久，我们就把这几片草地改成了几个大沙池，在大沙池的四周还用废旧轮胎和防腐木做了保护带。现在，这几个大沙池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地方：孩子们在沙地里尽情地疯闹，聚精会神地挖地下通道，神采飞扬地筑起城堡……看到孩子们的情致，老师们笑了。透过孩子们的笑脸，我仿佛看到孩子们的脑细胞在不断发育，孩子们的想象力在疯长……

脑科学研究表明：孩子们在玩沙、玩泥土的时候，是他们的脑细胞发育最快的时候，也是他们的想象力发展最快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心灵手巧”的古老箴言，如果反过来，手巧也可以促进 “心灵”。

我有一个做心理学研究的朋友，他家住在十七楼，但他不辞辛苦地搬了几十袋沙，堆放在家里阳台一隅，让他的小儿子成天在沙堆里爬上爬下，乐此不疲。他不愧为做心理研究的专家。

英国 《太阳报》曾向全英国不同职业、不同层面的人士发放过一份调查问卷，调查人们在什么时候感到最快乐、最幸福。收取了十几万份问卷，统计的结果是以下四种人感到最快乐、最幸福：一是正在玩沙的孩子，因为想象和梦想使他幸福；二是正在给孩子洗澡的母亲，因为真爱使她幸福；三是刚完成艺术品创作，正在欣赏自己作品的艺术家，因为创造使他幸福；四是刚做完手术坐下休息的外科医生，因为救助他人使他幸福。

学校的草坪被保护起来是给人观看的，而挖成了大沙池是给孩子们用的。在学校里，任何设施、设备只有被孩子们用起来，为孩子们所喜欢，为孩子的当下快乐、终身成长和未来幸福而发挥功效，这样的设施设备才有价值。

看着学校的大沙池，我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在生长、生长……

落叶该不该扫？

一叶知秋，一叶悲秋。

到了初冬，落叶更是掉得厉害，这可 “害”苦了打扫卫生的同学和校工，一有落叶掉到沥青、水泥的路面，他们就会立即清扫。因为在人们的眼里，落叶掉到了地面而不及时打扫，总显得地面不洁净。

落叶掉到地面不干净吗？你看，微黄的、枯黄的、深黄的落叶，微红的、红褐的、深红的落叶，随着初冬还不算寒冷的微风，翩翩地跳过一段舞蹈，舒坦地躺落在地上，又随风打几个滚，翻几下身，才惬意地、恬静地睡在大地的怀抱，也许还在做着在空中没有做完的一个梦……这五颜六色的落叶，铺在地面上、路面上，就像大自然用彩笔在地上自由而洒脱地作画，整个地面和路面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油画。而这幅油画的色彩和构图都巧夺天工，是画家的画笔无法描绘的。这样的一幅油画怎么是不干净的呢？

落叶掉到地上是无用的吗？我们学校每年秋冬时节，都会开展“落叶周”的活动。进学校大门的一条柏油路被精心铺成了一条 “落叶大道”。下课了，孩子们纷纷涌上 “落叶大道”。有的踢踩落叶，有的抛洒落叶，有的躺在厚厚的落叶上，假装睡觉，还有的随手拾起一片落叶放在鼻边细细把闻，更多的是在落叶之上、落叶之间玩闹嬉戏……同时，学校还开展系列与落叶相关的活动，如一、二年级学生捡校园内的落叶，现场制作 “叶贴画”；三、四年级学生利用落叶制作 “叶贴画配诗”作品；五、六年级开展写落叶的诗歌比赛、摄影比赛等等。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甚至被人们视为需要打扫的落叶，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教育价值，落叶看似无用，实则可为教育所用。

落叶掉到地面需要及时清扫吗？记得我在美国学习的时候，恰逢初冬，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树叶掉落地面，他们并不急着打扫，而是让落叶和地面浑然一体，被落叶点缀的地面煞是漂亮，我和同行的老师都拍了不少落叶的照片。从上周开始，我们就没有刻意地去清扫地面和路面的落叶，让落叶自然地散落在那里，让整个校园散发一种初冬的气息。春有百花，秋有落叶，夏有骄阳，冬有冰雪，这都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礼物，也是人类星球的宝贵财富，我们应该倍加珍惜，这么美好的落叶我们岂能一扫了之？

也许，就是在这片、那片落叶中，也许，就是在这真切的触摸、体验中，孩子们自然而然地亲近了自然，亲近了四季，亲近了天地，亲近了万物。他们的心地也因此而变得敏感、纯净、仁爱、柔软和宽阔。也许，孩子们更需要这样的一种教育。

古人说：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想说：落叶不是无聊物，千树万叶总关情。

孩子会不会自己下来？

傍晚，我们一行几位校长从报告厅出来，路过学校的一处攀爬墙时，刚好看到几个小学生在攀爬墙上攀爬玩耍。

校长中的一位高中校长盯着攀爬墙看了半天，像是对着我又像自言自语地说： “小孩子爬上去了，会不会下不来？”我很奇怪地反问他：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他盯着正在攀爬的一个小女孩说： “你看，她爬的时候是出于一种好奇和好胜，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旦爬高了，可能就会感到恐慌，就有可能爬得上去而下不来。”我笑了笑说： “你是高中校长，平时看小孩子看得少，我平时看小孩子看得多。你要相信，爬得上去的就一定下得来。反之，如果下不来她就爬不了那么高。”他好像挺有感悟地点了点头。

正当我们边聊边准备离开时，突然攀爬墙上的一个小男孩大叫起来： “爸爸，爸爸，我要下来。”我们抬头一看，一个小男孩爬到两米左右的地方，怎么也不敢下来，不停地喊爸爸。

这位高中校长看了我一眼，眼神分明在问我：你不是说上得去就下得来吗？他怎么下不来了？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又很认真地观察起这个男孩来，他的四肢其实十分有力地 “抓”着攀爬墙，只是因为爸爸在旁边，他存在一种心理依赖，或许他是想撒一撒娇。我当即对这位高中校长说： “如果这个孩子的爸爸不在旁边，他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爬下来。当然，如果他的爸爸不在旁边，他也许没有胆量和能力爬这么高……”

我想起我们小时候爬树，只要能够爬上去，就一定能够下得来。因为旁边没有什么大人，我们就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和平时反复的操练，上下自如。在一个只有孩子的时空里，我们有自己的办法，靠的都是我们自己。

我始终相信：一个孩子只要自己爬得上去，就会自己爬下来，这是他的本能。只要我们大人给他独立的时间和空间，不去打扰和干扰他，让他自己去尝试，去体验，去摸索，他就会用他自己的方式爬上去，也会用他自己的方法爬下来。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

上午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因为线路抢修，突然停电了。

学校大树上久已不用的铁钟敲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那久违的钟声，久违的上课感觉真奇妙。

好不容易才买来的蜡烛在教室的讲台上、窗台上一支支点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烛火，映照着孩子们静静答卷的脸庞，这种秉烛读书的感觉就像梦幻一般美好。

听着古旧的钟声，看着点点烛光，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没电的岁月：小时候，在煤油灯下，我们被父母盯着做不情愿做的作业，父亲坐在角落抽烟，母亲在那缝缝补补；如果是夏夜，放暑假了，就抬一个竹床，在小溪流的边上乘凉，用玻璃瓶子去满地里装萤火虫，那星星萤火把我们的脸照亮，也把乡村的童年照亮；冬夜里，一家人围着一大盆炭火，有时根本不用点灯，那红红的炭火中还时常散发出烤红薯的香味，大家天南地北地聊天、大笑，火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像喝醉似的通红，也把简单而朴素的日子照得通红；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点上煤油灯、菜油灯来守岁，鞭炮声此起彼伏，鞭炮的光把整个小山村映亮，几点星光，万家灯火，又将迎来一个新年……

这世界走得真快，快得让人们忘记了看星星，忘记了烛光里的微笑，更记不起煤油灯和萤火虫的模样。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所有的餐厅都关门，人们都回到家里，没有应酬，没有饭局，没有喧闹，也打不开电视和电脑，一家人围着烛火，有说有笑，吃晚饭。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老师不用布置讨厌的作业，也不用上什么补习班，好像时间可以停止，钟表也可以停摆，孩子们可以一次玩个够。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所有的屋门、房门都打开，人们从房子里走出来，熟悉的邻居，不熟悉的隔壁，都可以见一见面，院子里热热闹闹，男人们递着香烟，女人们夸一夸衣裳，小孩子们疯跑尖叫。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手机都没有信号，人们被集体关机，再也不用刷那永远刷不完的微信，再也不用盯着那似乎离不开的小小机屏，世界变得简单而安静，每个人都可以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时空里。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你会惊奇地发现，烛火比日光灯更温暖，月光比灯光更明亮，星光比霓虹更灿烂。

多想让这世界停停电，当我们走得太急、太快，有时候需要停一停行走的脚步，等一等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