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颉 (河南大学,河南 平顶山 457001)
宋代作为中国封建社会逐步走向没落的代表,在审美文化方面却出现了一个反弹式的小高峰。相比于唐朝的鼎盛繁荣和武力强盛,北宋时期的经济与军事已表现出明显的软弱和落后。于是,社会现实与理想状态之间的差距使北宋士人选择以诗性栖居的隐逸方式来应对。
本文将文献考证和逻辑推理相结合,运用美学理论,从审美视角对北宋士人隐逸审美进行系统分析和理论概括。
宋代“东京梦华,武林旧事,熙熙攘攘,而鲜悍将骄兵跋扈之祸。是以其时之人心,静弱而不雄强,向内敛而不向外扩张,喜深微额不喜广阔”[1]。这些特征与北宋士人文化审美紧密相关,并在诗词、绘画、音乐甚至理学等方面多有印证。
以文学为例。动荡的社会在北宋时期稍加安定,但因战争动乱引起的人心惶惶的群体特征并未立即消除,唐末文人抛开理想切入世俗进行大肆享乐的风气影响了大批北宋士人。一批北宋士人对杜甫和白居易发起的古文运动大力推崇,注重学习其现实主义传统以改变现世的靡奢风气。作为唐代古文运动主要发起者,白居易首创了“中隐”这一概念,不仅对唐宋文坛带来巨大变动,还对北宋士人的处世心态、审美情趣、审美原则产生莫大影响。
“中隐”最早见于白居易的诗《中隐》:“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2]
白居易在诗中倡导的“中隐”是一种处世观念,是对所处时代与社会的考量权衡后做出的自觉抉择,体现出白居易对人生理想和社会现实的理性思索,从而得出这一具有中庸风格的人生哲学。
北宋时期,社会百废待兴,士人对社会现实充满忧虑,既有对故国的怀念之情,又有对新朝的失落不满,由此大批士人选择隐逸。“大隐”可以住在朝市,却苦于太过吵闹喧嚣,内心不得安宁;“小隐”可处在清静山林丘壑环境中,但过于寂寥且物资匮乏,生活过于清苦。士人阶层在矛盾之中苦苦挣扎,恰恰“中隐”思想是解决纠葛之道,成为北宋士人在内心与现实、或隐或仕之间获得平衡的方式。
于是,“中隐”大兴于北宋士人之间。如《宋史·张去华传》记载,张去华“在洛茸园庐,作‘中隐亭’以见志”。又有苏轼《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说:“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由此可知,北宋士人在白居易提出的“中隐”基础之上,考量现实,融会贯通,博采众长,对隐逸文化进行最有效的改造,由此他们在隐逸中畅享自由,诗意地栖居在理想境界,为自己的心灵寻求一片宁静的港湾。
北宋士人的隐逸审美观虽形式不同,但出发点和目的殊途同归。根据隐逸的真实原则,可将其划分为两类,即“根据正义原则的隐逸和根据自由原则的隐逸”[3]。“根据正义原则的隐逸”先导是孔子,他提出“无道则隐”。在《论语•泰伯》一篇里:“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显然,在孔子看来,士人隐逸的原因在于自己生活的国家“无道”,而且表明了士人选择隐逸的最佳时机。孔子还认为,士人不该为外物所累,要相时而动,选择明君法国侍奉,故而处在“无道”的国家,就该隐逸起来明哲保身。
“根据自由原则的隐逸”的确立来自于庄子。庄子提倡的隐逸核心是“自由”“无为”,诚如其言“无为国有者所羁”的自由原则。同样,庄子极力倡导一种“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的精神。依据这一原则,士人应该在污浊之世保持自身的清洁,做到超然物外,努力达到身心自由的境界,即获得生活自由与精神自由高度平衡。此类士人隐逸的形式在北宋时期很普遍,由于北宋士人对社会现实失望带来的精神落寞,因而选择于乱世中快意取乐。庄子提出的“根据自由原则的隐逸”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
当北宋士人看尽人生几许沧桑变化后,不再拘泥于对山水的向往,也不再纠结于对仕途的期盼,而转向对内心自我的真切,士人群体的精神风貌、文化心态和人生观、世界观发生剧烈变动,于是北宋时期审美风尚有着浓郁的隐逸气息,其审美文化中的隐逸逐渐转变为一种向心灵隐逸或精神隐逸发展的趋向。由此,北宋时期文化审美中徜徉着自有的风气和“心隐”“中隐”的隐逸特质。
作为宋代社会文化的鲜明体现与生动反映,北宋士人文化审美在中国美学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它是中国美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对宋代美学的研究,不能忽视对宋代士人文化的研究,尤其不能忽视北宋这一特殊时期的士人文化审美研究。正是由于北宋士人文化审美的活跃,才构成宋代美学的独特性。基于此,我们在整体的社会、历史、文化、思想等背景下去理解宋代美学,这样才能解答作为特定文化现象的北宋士人隐逸审美观是如何被具体地影响和孕育出来的。
在21世纪文化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美学研究有其特殊的困境。与传统的学术研究不同,当代美学的学科建构与学理体系均源自于西方,“他者”的维度与观念对中国美学的深刻植入,让它在产生伊始便有古今之争和中西之辩。以西方理论为观照,中国美学研究经历了从学习借鉴到回归本土的重大转型。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宋学研究已经成为一个热点,但对文人雅士的个案研究,所得出的理论和结论缺乏系统性;对孕育宋代美学的土壤——北宋士人文化研究亦缺乏应有的重视。因此,北宋士人文化审美研究便显得尤为重要。
我们相信,北宋士人文化审美有着广阔的研究前景、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有益的社会效用,在振兴民族精神、挖掘民族优秀文化基因、重建当代人精神家园等方面必将发挥积极的作用。
注释:
[1]霍然《宋代美学思潮》,长春出版社1997年版,第3页。
[2](唐)白居易《白居易集》卷二十二,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490页。
[3]刘方《宋型文化与宋代美学精神》,巴蜀书社2004年版,第1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