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杀人狂》之媒介隐喻与警醒

□ 胡巾煌

一、娱乐至死的媒体社会

《天生杀人狂》中众多快速剪辑的片段所涉暴力血腥、低俗香艳式的场景内容均在嘲讽当下媒体社会中由于传媒行业制播过多低俗娱乐性的节目所导致的娱乐至死的时代现状。首先，该片在讲述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中女主角梅勒生活在一个暴力变态的原生家庭时，使用情景喜剧（肥皂剧）的形式去展示梅勒父母丧心病狂的家庭教育方式。面对如此难以接受的内容，一方面情景喜剧的元素可以反其道去弱化影片内容所带来的残酷性，降低观众观影的不舒适感；另一方面，这种喜剧式的元素实质却在讽刺当下电视媒体播放了大量的肥皂剧而导致人们性格的畸形变化。换句话说，如果观众在欣赏此片段时若像平日欣赏情景喜剧一样而发笑，那便是印证了此片段的讽刺内涵：大量浅薄的肥皂剧所带来的非理性思考对人体思维习惯的改变。同时影片也契合了当时美国社会有关肥皂剧的争议，即发端于美国的日间肥皂剧因其以电视商业性为利益目标而导致的美国人尤其是女性群体的理性价值观缺失。如美国学者格林曾撰文（《电视与美国人的性格》1956）批判，电视的煽情性和娱乐性使美国人退化到了只会“边看电视边吮吸手指”的地步。

再者，片中众角色只要打开电视便时刻观看着无数暴力、刺激和低俗的节目，这也嘲讽了电视媒体节目的过度娱乐化。无论是当女主角梅勒的父亲在家观看拳击比赛节目时大喊：“都没有把对方打死，这还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男主角在酒店住宿时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所见繁多的枪战打斗电影时感叹：“现在的好莱坞到底还会不会拍电影，他们究竟还是否知道真正亲吻的感觉”，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当下媒体社会的娱乐至死现象。

二、拟态环境下的麻木观众

《天生杀人狂》中对媒体暴力、刺激和低俗节目的情境展示除了讽刺传媒行业低俗化倾向之外，也进一步揭示了在娱乐至死的媒介社会中，观众作为媒介受众也呈现出“麻醉式、麻木和非理性”的群体特征。由于传媒构建的拟态环境是大量花边低俗和暴力的节目，而直接影响了现实社会中受众群体对社会的客观认知。早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美国学者格伯纳便在其“培养理论”（也称涵化分析）研究中在对美国社会犯罪与电视画面凶杀和暴力内容的关系考察时指出，虽然电视暴力内容对诱发青少年犯罪没有必然联系，但是最重要的是会影响人们对现实社会环境危险程度的判断，尤其是对媒介接触量越大的人，对社会的不安全感越加强烈。显而易见，《天生杀人狂》是一部非常后现代色彩的暴力美学类型影片，导演刻意使用大量暴力、血腥和情色的场景便是用暴力电影在讽刺现实中暴力的媒介社会，即给观众造成一种生活在媒介织造的暴力社会的拟态环境，影响观众对真实社会的客观认知。

相比格伯纳的研究，此片里的角色们不止停留在电视暴力节目所带来的不安全感和拟态认知中，更严重的是，观众是集体麻木的。此部影片中的观众只要打开电视便能看到的节目内容有：播报凶杀案的新闻直播、《动物世界》里动物交配画面的特写、好莱坞枪战打斗戏以及男女主引发的监狱暴动直播等；紧接着导演再三通过交叉剪辑展现观众观看时的表情：一家四口微笑着、情侣温情依偎着和呼唤大家来看热闹的人，这些观众显然已经对暴力节目麻木不仁。

必须深入指出，在如今的后现代社会里，泛娱乐类的刺激性节目更会使观众从视觉吸引走向审美疲倦。片中共使用两次“换台”的情境来突显已集体呆滞、麻木的群体观众。第一次是梅勒和米基绑架了人质在酒店里休息时不停地换台，换来换去都是些低俗节目；第二次是影片结尾处，当电视直播上演了一起男女主角引发的监狱劫狱、暴动和逃狱的惊心动魄大场面时，直播信号切断后立马出现了几个当年发生的真实的新闻事件片段，其实，这里便是在暗示片中的观众在观看一部震撼性新闻后，下一个行为居然是“换台”。这与1998年上映的《楚门的世界》的结局一致：当楚门走出真人秀牢房之门导致节目结束后，一个保安坐在监控室里按着电视遥控器换台，对另一个保安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换台”嘲讽了坐在电视媒体前的观众在被媒体娱乐、低级和刺激的节目洗脑过后，缺乏深邃式的理性思考且出现审美疲倦感，习惯用下一个“有趣刺激”的节目替代当前的节目。

影片同时也讽刺了娱乐至死和暴力至上的传媒行业导致青少年的盲目崇拜和价值观的扭曲。面对一路大开杀戒的男女主角，这些青少年在面对电视街头采访时居然清一色地对镜头大声呼喊：“米基、梅勒，我们爱你”和“他们杀人的行为虽然是不对的，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很酷”。影片中的青少年们居然把杀人狂魔当作偶像一样站街举牌式地迷恋与崇拜，而电视节目也将这种粉丝盲目追捧的现象收于镜头之下，却并未对此做出正确价值观的引导和谴责，更多地像是为了营造收视率而制作的大型娱乐节目。

三、新闻报道的责任缺失

新闻报道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经过新闻编辑或媒体人进行把关、多重筛选、重组和加工的过程。任何新闻或是电视节目均受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即便如此，媒体在把关的过程中也同时应该肩负公众利益和引导正确价值取向的责任，这也是传媒行业树立公信力和权威性的立足之本。而此片中的新闻媒体对节目内容和价值观的引导却是以收视率为唯一把关原则，只求带动收视率，制作有噱头、刺激和庸俗的节目，便成为《天生杀人狂》里传媒人制作节目的唯一标准。例如，当影片中专门报道谋杀案“美国狂人”节目的主持人兼获全球最佳记者奖的韦恩·盖尔面对杀人犯男女主的系列报道时，皆以收视率为第一准则进行节目的采编设计。他让自己的剪辑师专门以抓住和吸引观众眼球的画面场景进行筛选式剪辑，并说道：“心理学家的画面减少，多加一些青少年崇拜式的街头采访，最后画面停留在监狱长的笑容（邪恶的笑容特写）里。”心理学家的画面减少是因为在对该学者的访谈节目中，学者对男女主角因呈理性式的评析而拒绝了编导为收视率编造出的刺激性议题引导。

又例如，当警方在药店围捕男女主角时，一位日本女记者不惜在枪林弹雨中冒着生命危险闯进了警戒线对警方的抓捕行动进行现场直播。讽刺的是，排除影响警方行动因素外，重要的是该女记者的采访语气、表情均是以一种带动观众看热闹制造收视率的形式出现，而非以新闻采访的客观平衡式角度进行报道。

四、媒体权力的双刃剑

大众传媒拥有着信息传播活动的稀缺资源和先进的传播技术，也肩负着社会协调职责和保障公共利益的义务。当今社会，除法律以外便是大众传媒可以将偏离社会规范和道德的行为公之于众，使其接受道德性的压力和谴责，传承文化遗产和引导社会良性发展。由此可见媒介权力之大，若媒介一味因为市场利益驱使而不顾职业操守，将会带来社会混乱。《天生杀人狂》中男女主角之所以能逃出监狱，是因为自愿参与劫狱的全球直播记者身扛摄像机对着持枪狱警大喊“我们正在进行全球直播，你们的罪行将被记录在镜头之下”。结果便是一个摄像机居然对抗了所有狱警手中的真枪实弹，罪犯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监狱。这种结局看似过于夸张和不够真实（这也是影片不讨观众喜爱的原因之一），但细想这种结局又是合理的。只因媒介权力确实极大，摄像机早已成为武器可以对抗真枪实弹。在媒介社会里，所有人都更容易依赖大众传媒、相信大众传媒，现实中由大众传媒行使媒体权利而改变和影响事件走向的重大事件不在少数。也正是因为媒介权力之大，媒体人更应该珍视这种媒介武器，既不能跨越法律界限造成媒介审判，也不能进行过于商业化的操作而使媒体社会充满低级趣味。

五、结语

总而言之，《天生杀人狂》作为一部暴力美学类型影片，利用电影中夸张癫狂式的暴力元素讽刺现实中的媒介暴力现象所导致的娱乐至死的悲剧社会。影片中的男主角米基在监狱接受记者韦恩采访时，直言不讳地道出了电影的终极主题：“你们传媒人，就像天气预报，是虚假的天气。”从这个角度来说，媒体人为了收视率而肆意制作播出虚假、暴力和刺激性的节目，确实还不如米基和梅勒的爱情纯洁。